“行远远道而来,宫主不尽地主之谊?”说话间仍是笑颜晏晏,说话间自己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不与争,练扶风朝厅下人示意,片刻之后,托盘进了糕点、香茗。两小碟精致糕点,碟子上恰是他最爱的苏子糕,虽不见练扶风开口吩咐,可是邝行远仍是松动的脸色。
心知邝行远脾性,练扶风忍耐的等待,待邝行远吃下糕点又品了茗茶,才又开口:“你能救愁天?”
邝行远睨了练扶风一眼,略嗔道:“行远千里而来,不辞辛劳,宫主竟这般猜疑,不是小瞧了行远。”
听邝行远这番话,练扶风心里倏地有了着落,另一股急切亦油然而生。他握紧主座扶手,紧盯着邝行远,心里不禁揣想他的目的何在。邝行远毕竟不是易与之辈,自我与妄为的程度正与自己不相上下,此番前来,断不是做顺水人情这般简单。
定射王从旁观察两人,心里也忍不住暗叹:‘最是情债难偿。’想着,若是由着这两人心机深沉下去,恐怕到了月上中天也未必能进入正题,谈妥条件。即便是练扶风心系愁天之危,情急之下也必然落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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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明白定射王已经决心插手,邝行远仍不急不燥,灿然一笑,回道:“禀王爷,行远不过是查出了异人北关的‘阅魂’去处。”
“‘阅魂’?”定射王皱眉,“小叶已经着手炼药,算起来也接近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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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上有北关前辈的‘阅魂’?”
邝行远弯唇,神情几分促狭,“眼下没有。”
练扶风沉下脸,“你这是考验我的耐性。”
“行远不敢,”他笑得媚惑,道:“只是行远久不见柳先生,想与柳先生私下一叙,不知可否?”
他这话说出,定射王与练扶风神色如常,只是定射王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练扶风点头,自座位上走下来,迳自往厅旁侧门走去,邝行远起身朝定射王一揖,便跟随在后。
侧门是连接天井的出口,天井对面有一个布置得十分精致温暖的小厅堂。天色已暗,小厅内点上一盏盏别具特色的灯火。饶是邝行远这样眼刁的人也要点头赞叹。他不客气的挑了张软塌坐下,脸上漾着满足。接连赶了五天的路,对他这种文弱书生而言,简直要命。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练扶风依旧是一针见血。
对于他这种不留余地,不留遐思的作风,邝行远己见惯,只是心下微酸,不由得显出几分委屈神情。
怏怏开口道:“行远真是下作,巴巴的赶来救一个情敌。”
练扶风这才认真看着邝行远,见他的确风尘尘仆仆,的确倦怠。移开目光,仍是冷冽的口气,“他不是你的情敌。”
邝行远愣了一愣,自嘲的笑了,“呵呵,不是情敌,不是情敌..行远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你回头一顾?相处两年,百般讨好,你难道不曾心动?”
练扶风不语,负手立于窗前。邝行远痴痴看着他的背影,等待他的回答。半晌过去,邝行远秀美的五官难掩心伤的黯然,一双风目却愈发明亮,一双拳也攒得死紧。
“你要知道我怎么样才肯救你那爱人?”
练扶风于是转身,看着邝行远,默然等待。
邝行远唇上挑,眉目含情,“先让我见一见你那位小情人。”
练扶风挑眉。
“呵呵,小情人比不过爱人,本公子心情不佳,得有人安抚,你把他让给我一夜如何?”
65
很难以形容清凌现下心境,究竟是伤心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又或者是熟悉的恐惧与绝望凌驾一切。
他笑自己,自由悠哉的日子才过不久,就已经将过去种种遗忘至此,在夜这些人交织的温情与爱情里轻易失去警觉,。温情,那是夜众人多年深交;爱情,那是练扶风与愁天,哪一种情感都与他无关,都不曾有他的身影。可笑他为此动容、为此沉溺。
***
那时,练扶风满脸温文笑意,眼神冷淡疏离来到清凌面前,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清凌探询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人已经被两名侍女一左一右的扶持而出。两名侍女扶持的手力道强硬,而清凌则是顺从低服惯的。
临去前,清凌回头疑惑的看向练扶风,却见练扶风已经坐在愁天床前,伏在愁天耳畔,喃喃低语。清凌收回目光,顿时低了头,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侍女引清凌到一个烟雾蒸腾的浴池,那浴池足有清凌现实生活中的房间的两倍大。清凌心里挥之不去的忐忑,与两名侍女推搪一阵,才在侍女背过身去的轻笑声中红着脸,带着认命与自弃的心情入浴。
目光一瞬,看着池边低柜上早已备下的衣服,刹时脸色转白。那样轻薄飘逸的质料,果真雷同于他起在邝行钧身边时的穿着。那是娈宠的穿着,为了突显身躯与便于主人亵玩行事的穿着。清凌咬着唇,看着那些衣物怔楞着,漾满周身的水已无法暖热他的心。
“公子怎么没动静?”侍女曲音略侧头,疑惑。
曲悦娇笑问道:“公子不是不让我们姐妹帮手吗?是不是后悔了,要我们帮你搓背?”
女子的娇美调笑声,于清凌耳里再不是天籁,却是讽刺与羞辱。他咬着牙,保持不动,脑袋里飞快转着各种可能性,却是不知如何逃出生天。这些人都会武,这些人都熟悉地形,而他既没有武功,更不识夜格局,不知门路。更何况,让清凌牵挂的小汘月还在勉儿那里。
即刻逃亡,难能成功。清凌轻颤的吐出气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水下缓缓划动,片刻后把头埋进水里,让热水洗去眼里逐渐凝聚的泪。再起身,只有微颤的双唇透露出恐惧惊惶,眼神已渐复平静,脸色则因为水温而变得红润。
两名女侍对看着,对于身后没有动静感到不安,正待转身,却又听到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曲悦对着曲音耸耸肩,曲音皱了眉,对身后公子的不应不答略有不快。曲悦朝她笑了笑,自己走到柜前拿了浴巾及服饰等待着。
片刻,水声又逐渐静止下来,曲音问道:“公子可是洗好了?”
“嗯。”清凌单音回应,自浴池走上来。
曲悦依旧是面朝前,将手里衣服朝后递出。清凌接过衣服,展开一看,果然是长袍式的剪栽,和一件白色单薄的长裤。如果衣饰可以代表身份,那他手中衣饰叫人一望便知。
抱着几分希望,清凌一边动作,一边似不经意问道:“这衣服和我看到别人的似乎不同?”
曲音曲悦又是对看了一眼,其实她们俩也搞不清楚眼前这位公子的身份。只知道是传音阁与习勉护法花了好大心力带回来,一来便送进了无人能进的宫主阁内,还一连待了几天都毫发无损。这才开始有传言,说这位公子其实是宫主两年在外时的男宠,是宫主跟前红人。秋水院那些公子、姬妾听了,无不黯然,而深知宫主对愁天执着的人们更是愕然。
今日,宫主突然下了这样的命令,愈发的让人好奇。向来被赐给贵客或下属的公子们都不得再进秋水院,怎么这回却是在送给贵客同时还给了秋水院的玉牌?饶是曲音、曲悦向来自诩聪明,也摸不清这怪异情况。
曲音答道:“秋水院的公子们都是这么穿的。”
“秋水院?”
“那是宫主身边公子们和姬妾们住的地方。”
果然,落到了这样的境地,清凌心下惨然,怔怔的立着。
“公子?”身后又没了动静,曲悦不由得急了,若是让那贵客等得太久,说不定会挨罚。
“好了。”清凌简短回应。
两名侍女这才松口气,曲音心里嘀咕,这位公子看起来不是好侍候的主儿。待两人转身,看清了清凌模样,都有些惊讶。这人自然比不得秋水院里众位公子,可是穿起这件宝蓝缀绣长衫,却比两刻之前俊秀、清贵许多。原本就像宫内随处可见的小厮仆役,两人还在心里暗笑这人穷酸、平凡,一身土气,想着传言果不可信,这人怎可能是宫主新宠。
曲悦咋舌,“公子换了衣服,像换了个人似的。”
惨然一笑,这话,恰是清凌最不愿听闻。
偏偏,邝行远见了清凌,眉一挑,也是一句:“没想到你换了衣服,倒像换了个人。”
清凌死灰的脸色,因为邝行远这句话反倒染了一抹薄红。他不认得眼前这个俊美得近乎邪魅的男人,不知何时曾见过。房里的男人不是练扶风,无端让他欣慰。
察觉这种想法,清凌自厌,成为馈赠的礼物,以色侍人,岂不更卑微下贱?
“门开的时候,你看见我很惊讶?”邝行远浅酌,目光有些迷离,“你以为你要伺候的是谁?”
看得出来眼前男人已经半醉,浓烈酒香充满室内,清凌忙退至窗边,将窗户一一打开。
他的动作让邝行远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倒有意思,开窗想跳楼?”
这间接待贵客的暖阁设置于迎宾馆二楼,放眼望去可看见园林、远山与一片湖水。只可惜,房内两人皆无心于美景。
清凌依然保持沉默,像机警的小兽般,注视着邝行远一举一动。
66
微凉夜风自窗外徐徐吹入,本该让人心旷神怡,可惜了这屋内有个但求一醉的行远公子,恼意分明的瞪着开窗的清凌。
“本公子千杯不醉,好不容易有些酒意上来,你倒开了窗,把酒气都吹跑了。”那狐媚的眼神,几分嗔、几分怒。
清凌本就不识眼前人,更见不惯这样露骨媚态,愈发局促不安。
唯唯诺诺的,把早前劝练扶风的话又搬出来,“喝酒伤身。”
“哼!”邝行远手里又斟一杯,“小小贱仆,轮不到你来说教。”
说话、斟酒,眼睛却是瞪着清凌。那双眼,如秋水、如幽潭,深敛着为情所困的苦痛,发散着狠戾和破坏的欲望。
“过来!”
清凌自然是摇头,愈发往后退缩。
“哼!不过来?”邝行远嘲讽地笑道:“被送到我这里,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你以为练扶风眼里除了他那个师兄,还能容得下别人?”
说话间,踉踉跄跄起身逼至清凌面前,将他困在敞开的窗台前。
“鬼剑愁天,江湖上一流高手,谦木言,宰府府里一名下仆。呵呵..哈哈,你妄想夜这位练大宫主会对你另眼相看?王爷说练扶风爱上愁天不是个秘密,十年前便爱了!十年前....呵...呵...你说,你还有什么机会?”
二十年平凡踏实,清凌从未经历过激越的爱情,爱情于他尚且模糊而遥远。戏剧化偏激性格的双亲,让清凌崇尚理智、自律,向来不愿将情感外放。他的世界里,多的是同为现实奔走难以伫足的人们。除了戏剧,几时看过这样的爱情?古怪的存在同性之间,更浓烈得令人窒息。
为爱颠狂,除却练扶风之外,眼前又来一个。清凌看着听着,有些傻眼,也突然的有些落寞滋味袭上心头,几分怅然。
邝行远虽醉眼朦胧,却看得清近在咫尺的人脸上类似怜悯的神情,登时变了颜色。跨步上前,将猝不及防的清凌压制在窗台上。对上清凌惊骇的眼,邝行远笑得残忍。
“怎么?”他伸手抚摸清凌脸颊,“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公子今天心情不佳,正待安抚呐!你家宫主送你过来,不就是为了替我泄火,你还呆愣着做什么?”
说着,便动手去解清凌衣襟。
清凌惊叫:“放开我....”
邝行远身材属修长瘦削,又是个文人,而清凌虽然已没有从前的健壮,却还是比不事生产劳动的邝行远结实有力。两人对峙了片刻,清凌便挣脱出一只手,坚定挡在邝行远胸前,让他难能再下城池。
邝行远嫣红着双颊,一脸丽色,双眼怒火狂炽。以往想上他的床的男男女女不知凡几,遇上一个练扶风,如今又多了个清凌。偏偏自己却是一介书生,连便宜也难尽占。
“你这么大反击,想替谁守身?邝行钧没教好你如何尽下仆本分吗?”邝行远倔意不屈,全力压在清凌身上,微喘着气出口讽刺。酒力与方才那一阵厮磨,让原本无意而动的身体渐渐燥热起来。
听他提到邝行钧的名字,清凌恍了神,这名字是那人在每回强迫交合的同时要他牢记,要他反覆叫唤的。
“想起来了?”邝行远趁着清凌分心,一只手已经不安分的伸进衣襟里,清凌不由得一颤。
“你是谁?”清凌握住邝行远放肆的手。
“我是谁?”邝行远皱眉,“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可怜的傻子,果然与我那位不成材的大哥登对。本公子真要试试,究竟你这副身体有何过人之处,不但勾得邝行钧为你失魂落魄,就连练扶风都掘地三尺的寻你。原以为他知道你身上有‘阅魂’,没想到根本不是!你凭什么!究竟为什么他对你另眼相看?”
说着,邝行远又激动起来,双目也有些泛红,困惑自伤的模样别有风情,愈发秀丽动人。近距离看在清凌眼里,让清凌腼腆的撇开目光。
“没有...”清凌努力辩解,希望能让这人镇静下来,“我只是仆人,他没有对我另眼相看。”
邝行远又皱眉,“胡说!以为我不知道你进候府的时候他曾去瞧你。若只是下仆这么简单,他为何在愁天命危时,还不忘让属下寻你?”
“我不知道,”清凌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怎知,这结论又惹怒了已经不可理喻的邝行远。只见他眨去眼里泪光,瞬间怒目圆睁,切齿道:“不知道?你竟不知道?两年间,我曾为他付出多少心力,他始终不屑一顾,而你这么个呆子,什么也不懂、不管不顾,却可以分得他的注意。为什么?”
清凌不敢再答,亦无能思考。练扶风在他眼里,早是一个接一个谜团,当他在生死中挣扎时,又怎可能多想?现今,眼见练扶风几乎愁断肝肠,又有哪一点蛛丝马迹让这人得出这么古怪的结论?
清凌愈发可怜这个藉酒浇愁,失去了温文端方与理智的男人。
“啊!”冷不防被咬,清凌痛叫,伸手推人的同时,自己也因为惊慌一头撞上窗框。
邝行远仿佛真的失去理智常性,舍了翩翩公子风度,发狠般要将自己的失落与失意发泄在清凌身上。清凌推他,他倒顺势侧了侧身体,反手将清凌拉离窗子,欺身而上,紧紧纠缠住清凌,将他往床塌方向带。清凌纵然比邝行远壮实些,一时间也难以脱走,那身单薄衣衫,片刻间已经凌落,邝行远愈发肆无忌惮挑着清凌的敏感处爱抚,唇舌也袭上清凌肩颈处。
清凌不似邝行远无所顾忌,他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既是邝行钧兄弟,自然也贵不可言,他没能忘了惹怒邝行钧的下场,也就不敢在插翅难飞的状况下极力反抗出手伤人。
对于过往记忆有挥之不去的恐惧,邝行远带着发泄意味的抚触让他震颤,清凌还是觉眼前情况荒谬。他的身体虽与邝行远交缠,大脑却分离着思索对策。
“等等...慢着..”清凌喘着气,从邝行远的吮吻中勉强喊停。
邝行远被迫抬头,邪媚的脸上写着不满不耐,一只手溜进裤腰直接滑向禁地,对清凌的发言没有一丝兴趣。
“住手!”清凌一急,恐惧凌驾理智,动了怒。
清凌强势的拒绝,让邝行远一愣,微眯着眼,悻悻然放手,人也退了两步,寻了桌边凳子坐下。微微上挑的眼已清明许多,隐含的戾气未除,直勾勾的打量清凌。红艳的双唇抿着,形成一个似笑未笑的弧度。
67
掌灯时分,月上柳梢,灯火通明的宫主阁,练扶风与定射王相对,一顿晚餐吃下来,让摆惯了王爷架子的定射王也吃不消。
他看了眼闷头喝酒的师侄,心里也只有叹气。这两个孩子都算自己看着长大,两小无猜的情份就这么刀起裂断,究竟是好是坏?
定射王也曾年少青狂,也曾为情所困,他同情练扶风。与此同时,仍是不得不担负起长辈职责。练扶风虽苦,却未必苦过愁天这些年漂泊。
“说吧!”练扶风轻晃着手里酒盏,不曾看向定射王。他极少喝酒,少到江湖上、身边下属都几乎忘了他也有酒量。
酒不醉人人自醉,曾经他以此为由,犯下了令愁天有借口远避天涯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