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双眼的注视下,我想应该是没有人能不颤抖的吐出词句的。
夺目的红焰在他眼里一闪而过,决绝的,转身,抛下我进入了地下水道。
“请问……”追随而去,怯怯的在他背后开口轻唤。
换来的却是比眼神更为冷冽的话语:“走开,离我远点”
鼓起勇气加快步伐,闪到他眼前拦住去路,深吸一口气说道:“刚刚……谢谢!”
垂下眼帘不敢去看他的脸,怕看到让人胆怯的那双眼。
空气顿时凝结住了,浓重的化不开,没有绕开我的意图,我也没有让开的打算,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终于,一双纤长而有力的手扣住了我的下颚,无可逃避的,他散发着红色光芒的脸庞完整的印入视线……虽然敛住了眼底的冷冽,但是……嘴角上却勾气一丝邪媚的笑容,薄薄的红唇轻启:“你看不出来么?我是‘嗜’!我是靠吃灵魂体内的七情六欲维持存在的。而……你的灵魂里,满满都是生前积累的情欲(‘七情六欲’简称‘情欲’……不CJ的人自己去墙角……),如果幽冥是阎罗,我就是拘人魂魄的无常,这样你还想跟下去吗?”
“是你救了我.”我坚定的说着。
“我救你?”暧昧的收紧抓在我双肩的手臂,充满着诱惑的唇贴在耳边轻声问着:“你真觉得我是想救你吗?”
“你本可以在那时就吃了我的。”深吸一口气,我平静的述说着事实。
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升高,透过他的肩膀,原本服贴披散在背后的火红长发,迎风般张扬起来,原来他的头发这么长呢,胡乱想着些有的没的,却完全没有危机的意思到……他的火气越来越大了……
后心一股刺痛,熟悉的沸腾感觉又开始聚集起来,不同于刚才拉锯似的撕扯,目标明确的开始向同一个方向涌动起来,他抓着我肩膀的左手不知何时滑到后背,透过身体能看到手心的红茫正在牵引着属于我体内的七情六欲。背脊窜上一阵冷意,原本的些微自信在背后那双让人倍感威胁的手里渐渐开始崩裂,眼前的情景再不容乐观。
“为什么?既然如此,何苦救我?”不甘心,前一刻才全心感激的人,瞬间成为夺命的罗刹。
“为什么?你居然想知道为什么?哈~”他冷笑了下,左手红光一闪,右掌疾出,一股劲气狠狠拍在我肩上,随着那力道往后弹出两丈开外去。
反手又一道闪电射出,目标却在他自己的胸口,遍布周身的夺目红焰在闪电处如雾般消散,缓缓的透出六个颜色各异的结晶状球体。
咬唇站在原地,微微的颤抖泄露了惊慌,却仍倔强的默然注视着他。
“喜、怒、哀、惧、爱、恶、欲,做为‘嗜’却不应该有多余的爱、欲,你猜那多出来的一个是什么呢?”隐怒的神色一闪而逝,他笑的极冷:“那是令尊留给你的礼物,存放在我这里三年六个月又十一天。”说到最后,每一字都似从紧闭着的牙缝中迸射而出的。
随着他的话音,六个晶体的其中一个发出柔和的白光,将我笼罩其间,那温暖安宁的感觉,是父亲……滚烫的泪夺眶而出:“怎么会……”
“我吃了他,那是所有折磨的开始”近乎疯狂的眼里还有着深深的憎恶:“你知道身不由己的跑去看着一个于你无关的人是种什么感觉吗?知道一日复一日被不属于你的情绪控制,莫明的心如刀绞,无故的泪如雨下是何滋味吗?你知道灵魂被人侵入,却无法摆脱的激愤吗?属于我的部分厌恶你的存在,而属于你父亲的爱无时不在守护你……用的却是我的灵魂,一恶一爱割裂了我整整三年,你问我为什么……居然问我为什么……”他仰天怒吼不已。
愤怒如燎原的野火,吃人魂魄之于他一如嚼肉饮酒,自然的无半分愧疚。然而,被伤害的是我的父亲呀,养育我、疼爱我、直至魄散仍然在关爱着我的父亲……怎么可以……他怎么能……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憎恨过一个人。
揪心的疼痛袭遍全身,愤怒的火种令人止不住的颤抖不已,然而……在他面前的我是如此脆弱无力,根本没有任何力量替父亲报那嗜魂之仇,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保全。泪不住的滴落,为着父亲,也为着自己的软弱。
他一直陷入在激狂的情绪中,红茫烈焰般的冲天而起。通道里仿若有飓风盘旋,卷起漫天的尘埃,从头顶的下水道栏口纷扬而出,脑海里灵光一闪,趁着他尚未平复,我不顾一切的从那栏口纵身而上。
逃,耳边是疾速的风声呼啸,未干涸的泪水从颊边飘散,消失在风中。心中拿定主意,力量悬殊无法正面对抗,至少,不能落入他腹。或者……我能找出对付‘嗜’的方法。顾不得他是否在后面追赶,不择路的狂奔向前,只希冀能有哪怕是1%的几率逃脱出去以谋后效。可惜,我的脚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后面疾射而出,擦过鬓角,隐隐作疼,是警告……以他的身手,全无失误的可能。双手紧握成拳,终是厄运难逃,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远处传来一声鸡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朦胧的街道全然不是月的柔和光芒,却是拂晓的晨辉,天边曙色的云层渐渐被万簇金箭似的霞光穿透,一片饱吸霞光的云朵,鲜红夺目,徐徐飘散开来,当第一缕初阳投射在身上,不是期待中的温暖,却是剧烈的灼疼。身体冒出阵阵青烟,绝望的闭上眼眸,悲哀的意识到,这将是提前的结束……
奇异的,浑身灼疼突兀的消失无踪,诧然展目,只见眼前纷飞着满满的茶色晶体,形成球状,防卫般的将我包裹在其间。危机却并未就此解除,球形的表面像落入开水中的肥皂,迅速的缩小,眼看彻底瓦解只是时间问题。身边忽的溢彩流光,5个彩色的晶体有生命般的窜向南侧,整个球体也携着我随之移动,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道彗星,拖尾向南。然而……南方目之所极别无他物,只有一个缓慢闭合中的黑洞,心里陡然一惊,这不是要……球体在彩晶的驱策下,毫不犹豫的投入进去,在即将进入的刹那,一道柔和的白光将我重叠细密的笼入其中,身后,逐渐明亮的阳光随着洞口的关闭,被隔绝在外。疾弛的速度却并未减慢,反而更加迅捷,抬眼看去,外表的球晶仍然在持续的消散中……
洞内,许多的彩色晶体星光般在眼前闪动,应该是已经分解的七情六欲,仿若无序,却又各有标地的在无边的黑暗中穿行,不久我也将是其中一员吧,只是现在……初见晨光的疼痛让我的大脑彻底停摆,瞬间发生的种种变故根本令人无从反应,直到那道白光笼来,熟悉而亲切的感觉,那是父亲无尽的关爱,这么说……难以置信的望向那五色晶体,是他么???怎么可能……
飞速的前进不知持续了多久,球体外的斑斓的晶体开始聚集在一起,组合成一个个水晶球,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排成几列,缓缓的向前移动。银链的尽头是一条隧道,一条长长的灵魂的隧道,其上镶嵌着许多的镜面,水晶球如若无物的穿透过去,消失在镜中。包裹着我的球体迅速的超越银链,直奔正前方的镜面而去,在外表的茶晶即将消逝的瞬间,投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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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夜,月光隔着远处高大的树林,放出冷冷的光辉,照得积雪的田野分外白,越发使人感到苍凉。没有叶子的树林,一片光秃枝桠,悄悄站立着,没有一点活气。携我而出的五色晶体,在一步之外缓慢流转着,一直笼罩着我的白光凝结成白色晶体,向那五色晶体飘移过去,快速的聚合,须臾间便在雪地上幻化出朦胧的人形。
悄悄靠近,黯淡而模糊的身影让我无法辨识,但是凭借着父亲的‘爱’,这人确实是他没错,但……为何……
毫无动静的漂浮在雪地上,他……应该是没有知觉的吧……原本就朦胧的轮廓更加的迷离,而且似乎正在逐渐的浅淡,难道说……
“不……”忍不住惊呼,父亲的‘爱’也在他的灵魂内,若他消散,和父亲唯一的联系就彻底切断了,仅是想象着就让我心如刀割,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惊惶的四顾,一颗颗水晶球从我们刚才的出口处飘出,然后向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分散开来,刚刚在洞里看的分明,那是已经分解过的灵魂重新聚集的,也许……咬咬牙,凌空而起抓下其中一粒,姑且一试的放在他的胸口位置。
细若游丝的一条红线徐徐从他胸口蜿蜒而出,环绕着水晶球舒展开来,如网般密密裹住,球体原本闪亮的银茫迅速黯淡下去,不多时,分散成十几个茶色晶体,融入身体。他消散的势头终于止住……却仅仅只是止住而已……再次飞身而起抓过一颗,仍旧放到胸口位置,轮廓终于开始清晰起来。
虽说是清晰,不过仍是无法看清面容,不知是否醒来,不知何时醒来。静静的在一旁等待,既担心他醒来又故态萌发,威胁到我,又不舍切断与父亲仅有的牵系。害怕交织着眷恋,两种矛盾的情绪割裂着我。渐渐有些开始明白,在这样的激烈情绪中挣扎了三年,论谁也无法不恨、不疼吧……可是……全部的因果归结起来,均是他自己种下,父亲何辜,那些被吞噬的灵魂何辜……复杂的思绪百转千回,这是非纷扰……如何才能理出头绪来……
“噼——轰……”像山崩地裂般的暴响,撕裂所有存在的和不存在的安静。
刹那间,云彩从四面八方涌聚而至,头顶上空聚起浓浓的黑云,翻滚涌动,将我们完全淹没在阴影里面,隐约有血红色的光芒不断闪动。猛然间远处天边仿佛银瓶迸破似的响起了一声炸雷,一个威严凛凛的声音在云端响起,“是谁扰乱幽冥行列?胆敢阻挡生死纶回,偷拘生魂!”
抬目望去,浓重的云层遮挡着,看不到究竟是谁在说话,只是那声音中的强烈谴询,令人不禁一颤。
“抱歉,我并不知……”我慌乱间开口道。
“休要辩解,三大罪业,任何一条都可直堕畜生道,永无赦免!”
话音刚闭,金色绳索紧随其后,凌空将我们束住,逐渐的逾收逾紧。一道红茫蛇般随金索蜿蜒而上,惊诧的向地上的人影看去,身躯依旧是无力的垂软着,只那双手却坚定的握住绳索,细细的红茫缓缓从他掌心释出。
“噫”的一声,由天空中传来。仿佛在思索,良久后……
“也罢,既然天命如此,尔等去吧……”只觉得迎面一阵飓风吹来,登时身若浮萍的向后荡去,惊惶的看着朦胧的身影,不……还没来得及……
黑暗逐渐笼罩,像一层厚雾,将我卷入。
昏迷前,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我叫郁白!”,是……他……
诞世
拥挤、闷热、四肢都无法伸展开来,当恢复意识时,便处在这种湿热且潮湿的环境中,凭着感觉,身体周围流动的应该是水。本能的屏住呼吸用力挣扎,希望能脱困,浮出水面。但是,可供活动的空间实在是太小,手脚的幅度根本无法拉开,渐渐的,我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横竖躲不过,省些力气也好,这一放松,不由的分神吸了一口环绕着我的液体,热热的感觉,却没有呛咳入肺,并不觉得难受呢。吃惊之余,耳边似乎听到人声,只是隔着水层,听不真切,隐隐的声波在水中震荡着传开。
刚放弃的希望瞬间成为动力,努力的伸展双臂,想要摆脱现在的困顿,获取自由。
打斜里踹过来狠狠一脚,正踢在胸口。疼……哪个混蛋,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忍不住暗骂。顺着那脚递过来的方向,没丝毫的客气,在有限的空间曲腿‘还礼’,脚下的物体软软的,一踹之下竟随着力道的方向而去,空间刹时有了些松动……难道……那边便是出口?不待细想,求生的本能自动的做出抉择,展臂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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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一个长工,无疑是辛苦的。
然而……做为纪府的长工,更是不容易。鸡鸣即起日落而息,虽然主子待下人微为宽厚,但为奴为仆却是半分也闲散不得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恭听吩咐,连抱怨的资格也没有。
亥时刚过就被胡总管从暖乎乎的热被窝里挖出来,朱大尤未睡醒的使劲搓了把脸,低头老实的跟在管家后面,耳朵却没闲着,竖的尖尖。今夜也不知是怎地,后山那边不断的传来凄厉的嚎叫声。
自从上月老爷宿疾发作病逝,大太太便将八位姨太全部送去后山的广台庵,说是姨太太们感念老爷的恩爱之情,纷纷要求亲身入庵为亡夫超度,便是怀胎九月的六姨太也在次日挺着大肚子被抬上山去。纪府世代官宦,纪老爷子膝下只有老爷这个独子,为求子孙福,开枝散叶,居然3年里陆续连正房一共娶进九位夫人,可惜除大太太诞下麒少爷,只有四姨太年前方产下一位小姐,就不知六姨太可有鸿运,不然纪府又得落到个一脉单传的尴尬局面。
前面的胡总管微微脚步一顿,朱大会意的在一步开外停了下来。
“你且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不许离开。”头也不回的吩咐了句,便抛下朱大径直向偏厅走去。
推门而入,恭身向正座行礼:“夫人,人已带到。”
座上的年轻美妇状似无意的轻啜一口茶,悠悠的热气上浮,印的那张脸越发的如梦似幻:“口风可紧?”
“夫人请放心,他亲人早故,事完后即使多嘴,也没地由他说去了。”一丝阴狠从眼底划过。
赞赏的向胡总管微一颔首,示意他近前两步:“暂且不要吩咐他,只带去候着,见机行事,去吧。”
“是。”胡总管肃声一应,低头退身而出。
出门沿侧廊而行,领过站在转角处的朱大,就着微微的月光,不点灯笼便向后山方向走去。
朱大不禁暗暗嘀咕着,三更半夜摸黑上山……后山除了庵堂一片荒芜,况且尚有八位主子正在庵中,这月黑风高的,要被人撞见闹出点闲言,可是万般解释不清的。只不知胡总管有什要事,定得此时带人上山去。夜风顺着没有拢紧的粗布棉衣灌进,不由瑟缩一下,更加小心的摸索前行。
越向山上走,那声声的哀号便越发清晰,暗夜里索魂一般,说不出的诡异……前方的胡总管如若未闻的步上山去,刚走到庵门前,那凄厉的声音却骤然而止。
庵内忽而传出细细的交谈声。
“断气了……可够折腾人的,闹腾一夜,结果还不是屁都放不出一个来,早说她一脸倒霉相。”刻薄的声音悠闲的说着,仿佛说的非关生死。
“费尽心思怀上身孕又怎样,以为是聚宝盆,谁料却是催命符,哎哟~~~小六真是福薄的很呢~~”
里面依然在细声说着话,浑然不知胡总管两人已经走到门前。 “你在门口站着。”胡总管压低声音道。
轻声一咳,惊动了里面的人。
“什么人在外面?” “诸位夫人,是我。大太太差我前来看看情况。”轻推门扇,抬脚便迈了进去。
“胡总管,来的正好,六夫人刚刚过去了,着人准备后事吧。”为首的一位妖娆妇人道。
“这……三夫人,不知六夫人是否诞下少主?”胡总管低声探问。
“有没有诞下,你听动静还不知道吗?快去给你主子报丧顺便道喜吧。”一旁凉凉的声音插了一嘴。
“四夫人所言小的实在不明白。”
“哼!若你果然不明白倒是我等姐妹的造化了。”
“只是……尚在老爷丧期,六夫人这事恐怕……”胡总管奸滑的调开话题。
“人死灯灭,有什么恐怕不恐怕的,全照大夫人指示吧,人活一世也不过如此了……尘归尘,土归土。”在佛前念着经文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来人的二夫人开口道:“你且去吧!”
恭身退下,转背后的脸上隐隐却透有喜色。这下子诸事全免了,不必动手废半点心思,她自己走了到也算有福。
沉吟片刻,开口吩咐依旧立在门口的朱大:“叫上马房的赵平,去后院库房把前儿个老爷没用上的梨木棺运到庵前。夜深了,不要惊动其他人,麻利点。”说完转身向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