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脱衣站在水中清洗自己的小魄,忽的念头一动,启唇问到:“小魄,咱们逃吧?”。
四下无人看管,李大娘又在城内,况且还有匹马在身边,虽然是匹老马,但是想要载动两个孩子绝非难事,这般的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意外的却惹来白眼一枚:“逃了喝西北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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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算万算,居然忘记最重要的。城郊多有荒山,这初夏的天气,不愁找不到野果充饥,要想熬一个月不难,想要熬到秋天根本不可能,……除非我们把吸引来的小动物杀死吃掉,看着自己的手,捂着瘪瘪的肚子,暗自衡量了一下,不甘心的只好放弃。
将衣物就着溪水漂了两下,滩开晾在野草上,彻底失去动力的和小魄并肩泡在水中望天发呆。
沉默中日头悄悄向西挪去,爬上岸捡过草丛上干透的衣服穿好,牵过老马,一步一挪的向茅屋走去。
“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荫不见来时路,牵得老马哀怨吟。”幽幽的眼神投向小魄,诉说着凄惨的现状。
只是……毕竟是五岁的孩子,我还能指望点啥呢……
走到屋边,李大娘已经竖起眉头面色不善的站在门边,不见同去的牛宝他们,想来必是被留下了。春环在门后悄悄摆手,看样子大事不妙……故意放慢脚步,让小魄的身体挡在我前面,果然,一通好骂夹杂着飞溅的唾沫星子迎面而来,暗自同情下小魄,奇怪他的魅力怎么就对付不了凶悍的李大娘呢?难道她的性别奇异??
足足半个时辰,太阳下山前,我们终于成功踏进茅屋的破门槛。
一早天方亮,我们几个孩子一人拿着一个分到的硬饽饽,随李大娘踏上了去向城内的路。
接受简单的盘查后,一群人入得城来。修竹的繁华赞誉自是由来有因,一家家店铺鳞次栉比,芬芳的绿茶、雪白的菱粉、嫩黄的笋干沿街排开,行人携筐提篮,熙来攘往,繁忙而又恬适。穿过热闹街市,眼前突然寂静下来,光滑的石板路顺着两边夹道的高墙延伸而去,一望即知此处人家非比寻常。
越过高大朱门不走,李大娘尤自领我们去向西边的角门前站定,回首整理了下大家的衣物,抬手理理自己豪不凌乱的鬓髻,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门板上轻拍两下,不多时,门吱呀打开,一个家丁摸样的探出头来。
许是和李大娘早已约好,顺眼越过她打量了我们几眼,竟一字未说的开门放我们入内。
跨进门扇,女孩子便被交代留下,李大娘只带我们几个男孩子,随前面引路的家丁而去。我好奇的打量四周,满目的繁花茂盛,一排相思树沿着精致的人工湖种植开去,湖中有一座红绿相间的水榭,远远望去南北两厅。走近才发现,那水榭两壁镶嵌着各种花纹图案的琉璃,玲珑剔透,阳光射入,十分亮爽,一座九曲回廊相通两岸,整个水榭倒映在碧波中美不可言。
家丁将我们引入水榭南厅转身而去,李大娘局促的在厅内来回踱步,搅弄的我们心里一阵没底,也不知这户人家到底什么来头,惹的凶悍的李大娘如此。
感觉两道锐利的目光从门口射来,挑剔的在我们几个孩子间来回打量。好奇的看去,只见一个矍铄的干瘦老头,着一件褐色锦袍正在门边。难道这就是正主?
李大娘一把将我们按跪倒在地,满脸堆笑迎上去,朝他笨拙一福,那滑稽的姿态,害我差点破功笑场。
“见过管家。”
“这就是你带来的孩子?怎么越发的年纪小了?如此瘦弱如何禁得起风雨?”管家面无表情,眼神平淡,完全无视于那抹几尽献媚的笑。
“别看他们年纪小,身子骨可结实,担保误不了您的事。”心里一突,难道这次不是缺少爷而是却长工了?摩挲着手下冰凉的大理石,不禁有些可惜,要知道低一层身份矮人一头呀,若是作为少爷落户这样的人家,自然吃香喝辣富贵非常,若只做为下人,这样气势的人家必然规矩重重,举步易错,动辄得咎。
镶云的男靴立在眼前,一双枯手提溜住我的衣领,扯的我跪直起身,仔细的在面上扫过后,皱眉问道:“样貌虽还不错,只是这脑袋……”
“这脑袋您且放心,不过是天气炎热、路途遥遥,怕出虱子白白引的主子们费心,小孩子留起头来容易,您看这俩孩子可是我一手带大,乖巧温顺,绝对不会给您惹半点麻烦。”边说边顺手扯过一旁的小魄,掐住我俩肩膀并排跪在管家面前。
“噢?还是双生子?这且新鲜,我去回过老爷,若老爷允下,自当少不了你的。”说完撩袍迈步出门。
只等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管家带着一个俏丽丫鬟而回,谴李大娘去库房领银后,便牵过我们,吩咐侍立在后的丫鬟领入了了轩居住。
这样就好了?暗自摇头,买两个大活人如此随便,若日后发现我们兄弟的‘怪异’之处,打发的恐怕更为随便……只希望咱们兄弟能过几天好日子,侥幸能遇上个不计较的人家。好在这户人家并非买人延续香火,说不得择人更为宽松,再嘴乖卖巧、拍须逢迎几句,或者能够留得长久也未可知。心里悄悄打定主意,回头望一眼尤自不舍离别的狗蛋他们,终是被牵领离开。
经过细心而彻底的清洗,我和小魄神清气爽的被带到一间精致厢房。待婢女退去,我两步一并,飞扑进香软的床铺,抱住锦被打滚,满足的叹息着~~这柔软的触感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然……确实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呵。
悠悠沉入梦境前不断感叹,大户人家的下人原来也能如此好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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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云的夜,月光忽明忽暗的在云中显现,两道悄无声息的身影卷着一笼竹席打北角门而出,没入暗黑的夜色中……更鼓阵阵、暖风微停。
初见,拜父
睁开眼,感觉身在云端般的舒适,仰躺在床上,床顶是精功雕成的横木,覆上松青的纱帐,微风透窗吹来,撩动得薄纱轻摆,别样妩媚,仿佛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怡人的香。
香?皱鼻细闻,却被那淡淡的香味直接牵引到床铺内侧的小魄身上。
这小子……才一夜又出了怎么多汗,不然那香味怎么会如此明显,转头看向床边……还好,豪宅果然不比野外,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野生动物,眼前的这群一点也不陌生,不过是几只耗子罢了,尚在忍受的范围内。
扯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嗅了嗅,实在是嗅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的体味因为早已习惯,压根分辨不出来。微微一叹,无奈的伸手摇摇小魄。
“起来啦~~见工了~~”z
因为缺乏安全感,小魄向来格外的警醒,轻微的一点动静便能让他清醒过来,明亮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出上刻还在睡梦之中。
扑身过去,牢牢压住,将前襟贴在他的口鼻位置。y
“有味道没?”我也不管他被这样压住是不是还有吸气功能……
胸膛下的脑袋微不可觉的上下点了两下,我满脸恼怒的从他身上爬起,跳下床穿鞋,欲寻找解决办法。惊的那群老鼠拔腿奔逃,三两下各自消失在墙角,看那样子,不出三天,我便有幸能找到该屋所有老鼠洞的方位了。
“别找了,要是有,咱们昨天还会被洗干净了才带过来吗?”听的出呼吸仍旧不太平稳。
刚离开床没走两步便被这飞天一语打倒,回头恶狠狠瞪他两眼,死小孩,一点也不可爱!
“你别太高兴了,我可是闻到你的味道才想起自己个的。”一条船上的两只蚂蚱,半斤对八两,咱们谁都讨不到便宜。
果然,他的脸色微微一变。b
正在想办法的当头,外面有人推门而入,仔细一看,却是昨天带路的俏丫鬟,手里端的一个铜盆,凑过去踮脚一看,半盆清水明晃晃的,着实叫人感动呀。
将铜盆放入墙角的红木盆架中,她转身向着我们盈盈一福。g
“奴婢无厌,见过两位小公子。”娇美的姿态若晨风般舒爽,好个可人儿。
公子么?回身仔细打量房间的布置,果然不同一般,昨日居然被我误认为是下人房,实在是有够白目。这么说,咱们兄弟终于还是麻雀飞枝成凤成凰了?只是这好运不知能持续几天,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脑袋,还好尚无发茬冒头,心里不禁有些哀怨。也罢,留得几天是几天吧,好日子没人不想过不是?万一被退回,挨骂责打自然有李牙婆扛起大头,难道还要我们这对‘无知’的五岁孩童负责不成?眨眨眼睛,无辜的看着俏婢。
似乎是明白小户人家幼童初入这般富贵之家都会怯弱,她一礼行毕,自起身去向盆边拧起一方湿帕,过来将我们兄弟的小脸擦洗干净。趁她给小魄擦脸的当口,我悄悄观察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居然也是无视于小魄的魅力呢,难道说小魄的能力就只能迷倒那帮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仔细想想我身边那群……浑身汗毛倒竖,眉峰不禁皱起。一条清凉的帕子缓缓擦过额头将皱抚平,温柔的让我眼里泛起一阵水气。
一把抱住她的双腿,埋在儒裙中低唤一声:“姐姐!”
最初有些微僵,不久后一只手轻柔的抚摩着我的头顶,微微的将我拉开距离,她蹲身与我对视:“公子千万再别如此,若叫总管看到,会被责罚的。”
抬手擦擦我已经濡湿的眼角,看着我略显失望的目光,终是不忍,将我揽过松松一抱,随即放开。
悄悄在心里比了个“V”,好的开始即是成功的一半,这个姐姐你是跑不掉的了。
起身将我和小魄打点好,带过我们直出房门向院外而去。
路上小魄不住用眼瞟我,其中的警告意味外带些……呃……怎么说?鄙夷??惹的我牙痒痒的,恨不能扑过去给他一口。也不想想,这么几年来若不是我乖巧迎合,那十七户受骗人家会如此轻易放过咱们?还不临门一脚将我们踹出门去,哪里能好手好脚四肢无缺的活到今天?就凭你那张硬绑绑的小脸么?
步出院外,只觉一片喧闹,寻声看去,四五个少年正在嬉闹,眼见得我们兄弟,纷纷好奇的围绕过来。
“无厌!这是新来的么?怎么长的一张面孔,好可爱呢!”言罢伸手过来,想在小魄脸上捏一把,被他侧身闪过,那只手半停在空中,尴尬的不知是收还是不收。
我站在一旁暗自偷笑在心,想这少年约莫十五的样子,却着实单纯,连脸色都不会看,想捏也别从不会变通的小魄下手呀,虽然我也会躲闪,但决计不会让他难堪若此的!
“奴婢见过荀公子,两位小公子正是昨日到此,这会子老爷正在偏厅等他们过去请安呢。”言下之意当然是请他们让路。
看不出无厌还是个硬角色,不亢不卑,矣或是……我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噢?是么?那正好,我们也还未给老爷请安,一同去吧!”完全看不出无厌的不耐,荀公子愉悦的相邀。
……他真的是姓荀么?……确定不是姓白??
无厌微一让身,恭敬的请他们走在前面。
却有两个少年没有跟上荀公子的步伐,慢慢的蹭到我身边好奇的打量着。抬眼估计了一下……大概十一二岁,正是我的‘攻击’射程内,无奈的耸耸肩,我……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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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我是倪从,他是冷裔。”小小的虎牙说话时露在唇外,耀眼的笑着。完全不若狗剩那群鼻涕流到嘴里只知拿袖子揩去的邋遢鬼,一丝好感浮现,终于给我遇到不叫人厌烦的纠缠了……
“我是小魂他叫小魄,我们是双生子哦!”骄傲的拉过小魄并排展示,换得他在我后腰悄然一拧。
“没有姓吗?”一旁的冷裔开口,悠扬若笛的声音完全和冷搭不上半点关系。
“我们……是孤儿……”故意放低声音,委屈的仿佛泫然若泣,垂下小脸,不着痕迹的遮挡脸上的真正表情。
“啊?”牵过我的手,倪从拍拍我的肩膀:“别哭,从今天起咱们都是兄弟了,老爷可是国丈爷哦,终归不会再回去过苦日子了。”
国丈?来头这么大么?只不知堂堂国丈爷花钱从外面买下我们兄弟究竟是做何打算,且看等下的会面吧。
低头思索着,倪从他们只当我心里难过,在旁轻声劝慰着,说话间不觉前方已经出现一座恢弘的建筑,琉璃紫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沿门廊而过,去向左侧的小厅,甫入门便见一中年男子端坐在上位,那天见过的干瘦老头随侍在侧。
荀公子等几个抢身上去,撩袍跪下道:“给老爷请安。”
我站在一旁看着,思量是不是要有样学样的买买乖,只是这等人家非比寻常,以我五岁的幼龄,则显的太过机灵了,反而取巧不成,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来的妥当。
“好了,起身吧!”听声音到是颇为可亲。
待他们礼必,无厌在我们后面轻推一把,小声提点道:“快给老爷磕头。”
和小魄双双跪下,向首位连磕三下,随即跪住不动,安静的等待老爷的指示。
“恩!好孩子,起来吧!”这次的声音到是愉悦很多。
起身抬头看去,远望时难观细貌,现下仔细一看,俊眉郎目儒雅非凡,心里不禁偷偷估量着宫里那位娘娘该是生得怎样的闭月羞花。
捕捉到我探询的眼神,国丈老爷饶有趣味的嘴角微挑。
“你们兄弟几岁了?可起了学名?”
不待我开口,管家在一旁道:“老爷!这两个孩子今年五岁,尚未取大号。”
想起以往惨痛的教训,我一时冲动的脱口而出:“我们有名字的,我叫小魂,弟弟叫小魄。”
不知为何,虽然现在的情形气氛十分的平和,但却隐约的有点诡异透出,常年的颠沛流离自然生出感受周围微妙波动的能力,本能的,我将小魄做为弟弟护在身后,不去理会身后的躁动。
“噢?魂魄吗?到是合适,怎的没有姓氏?”低沉的笑意含在话语间。
“李牙婆带来时只说他们兄弟是由她一手带大,恐怕身世氏族难以追寻。”不满于我刚才的逾矩,老管家直接上前截住话头。
好时机!一瞬的思绪,我扯过后面的小魄复又跪下,童音朗朗回荡在梁宇:“请爹爹赐姓!”
“放肆!这里岂有你等黄口小儿胡乱攀亲折贵的。”呵斥之声如雷般震耳,令人不禁瑟缩,但是已经没有没有退缩的余地了,坚毅的跪直身……我要赌,赌一个可以牢牢在此站脚的名分,不管日后何等艰辛,这里是我目前为止能为我们兄弟谋得的最好安身立命之地了,也许这便是唯一的机会。
“无妨!”朝管家闲适的摆手,国丈爷双目炯炯直视着我,分秒不移。
“这声爹爹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悦耳的很呢!我的这些孩子们个个紧守本份,从来未曾当面喊过我一声爹爹,且来时早已各有名姓,我也不便迫人归宗换祖,你既尊称我为父,何须赐姓,岂不多余?”
不避那双眼,我从里面看到了些许难解的情绪,不待细究,耳边传来他如是说:‘何须赐姓’,惊喜的牵过身侧小魄,向前跪行三步,扣首道:“爹爹在上,受儿等一拜!”
一扣到底,满室哗然,许是从未想过竟然有人可以如此轻易的正式获得老爷的姓氏,成为这里名正言顺的少公子,更何况是两个昨日方来的毛头小儿,一时间,隐于后室的家丁婢子纷纷奔走相告,顿时一片杂沓的脚步声。
“老爷,这万万不可呀,小姐如今正式册妃,岂能有如此来历不明的兄弟?”
“想我离弦年过不惑,膝下却只有一女,若大祖业,总得要有个人继承。”视线别有深意的在我们兄弟间扫过,满满都是不容看错的愉悦,可见他心情极好……只是好得令人背脊生寒……
“此事已决,无须多言。”转身步出偏厅而去。
好运么?也许。直到被众星捧月似的送回『了了轩』,仍是让我有股琢磨不透的感觉,尤为自己的大胆冒出一头冷汗,希望他能心情好到不计较咱们兄弟的一头红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