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包袱皮铺在地上,轻轻的把小魄移过去,百折的儒裙拉伸开来布料充足,长度正好能从头遮盖到脚,哈~~左看右瞧,没有比这更好的被子了,外衫将两条袖子从颈下穿过,并且巧手的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即保温看起来也不至于太难看,我也不想等天明后让小魄从此被人笑话包裹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亵裤、肚兜一类根本没几尺布的玩意,我很明智的没费力气捡回来,满意的打量完毕,俯身躺下,搂过那具瘦小的身体。这小子身子骨一向不差,小小的发烧应该无碍吧……朦胧的想着,忙碌了一夜,五岁孩子的体力毕竟有限,终于禁不住周公的召唤,沉入梦乡。
清晨睁眼,许多双眼睛就在眼前眨巴眨巴的看着,仿佛在看什么西洋景……低头看向怀中的小魄,我有把他包的那么难看么?突然想起他昨夜发烧,赶忙抬手探了下,还好……轻吁一口气,我就知道这小子表面看着单薄,实际壮的跟头牛似的。只是……刚看到的那些眼睛……好象不属于人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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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梦中才能见到的肥胖兔子围蹲在周围,松鼠们蹦蹦跳跳的在我和小魄身上窜来窜去,不远处甚至还有只斑斓的陆龟正在奋力的向这边缓慢爬来……原本围睡在附近的人看来早已清醒,只是这种怪异的情景,让他们忘记动弹,傻傻的僵在原地。不知是谁发出吞咽口水的咕噜声,仿佛电源开关被打开似的,几个强壮的男子矫健的窜起,直向兔子扑去……兔子毕竟也是野外生存好手,几个扑腾转眼间消失在浓密的灌木丛中,松鼠更是灵活的爬上架着帐篷的那些松树,一溜烟无影无踪,只剩下倒霉的乌龟被留在原地,脑袋四肢一缩,躲在壳里来个相应不理。
这到底是……怀里的小魄也被刚才的骚乱吵醒,挣扎着动了下,却被层层的布料包裹的一时难以动弹,迷懵的眼里带着不解,无辜的像只林间的小鹿,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也只有在这将醒未醒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符合年纪的稚嫩浮现在他脸上。
人群聚集过来好奇的上下打量我们,目光的焦点自然集中在小魄那身行头上……难道……一把揪过衣摆来闻了又闻,确实有股暗香浮动,这熏的到底什么香……早知道放在陷阱里,说不得这会子还有口肉吃呢,心里暗暗扼腕。李大娘远远从马车那边过来,看到裹着女人衣裙的小魄,不禁眉头一皱。白白花费了我一早上时间,终于把问题解释清楚,何况队伍里根本没有人失窃,足以证明我纯洁的品行,只是小魄的清白就……不太好说了……看着车厢对面那些个女孩子不断朝这里瞟过来的眼光,加上小魄越来越臭的脸,摸摸鼻子我将脖子一缩,小心翼翼的挨着乌龟坐下,看着那层厚厚的壳……呜……好嫉妒!
五月的天气越向南走越热,经常闷出一身粘腻的汗,贴着粗布的衣服叫人实在难受,若是能有件棉布衣穿该多好呀。那几件给小魄保温的衣服早早被李大娘收罗过去,想起那触手的材质,即使不会分辨布料的我也知道,绝对比粗布好很多,可惜有性别限制。
“唉~~”悠悠的叹息一百零八次。
一早起来,又被一群动物包围,自从得了那件衣服,这种情况几乎每天出现。精明的李二甚至每天夜里在我们周围布下几个陷阱,问题是……起夜时很容易被牵连到……摸摸前天因为很急,没看太仔细,掉进陷阱里擦破皮的膝盖,咬着李二慰问的兔腿,我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是……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在脑海一闪而过,那件衣服明明已经给李大娘了呀,为什么兔子之类的还是围着我和小魄打转?而且,似乎只要我们遇到溪流能清洁下身体,痛快洗个澡,当晚绝对不会招来动物。
抱住光秃秃的脑袋,我绞尽脑汁。
“嘿嘿~”一阵傻笑在身边响起。
埋头数着地上的脚,狗蛋、狗剩、二秃子,一个也不少,这几天除了动物,这些个小兔崽子也不知打哪冒了出来。以前总是笑话我和小魄的红发,终于在某天被我们忍无可忍的教训一顿后,开始懂得绕道走,偏偏这几天出现的格外频繁,难道是见我现在独自一人好欺负么?偷偷在胳膊下咧出一抹奸诈的笑,好久没折腾了,你们是忘记了马王爷有几只眼吧……
“小魂,和我们一起玩吧~~你看小魄也在和女孩子们玩呢。”吸吸几乎快流到嘴里的鼻涕,狗剩开口邀请。
难以置信的看向马车方向,小魄耶~~连表情都欠奉的小魄居然在和女孩子玩?……=
=///……不是这么早就情窦初开了吧……可惜,见到的不过是满脸不耐的小魄被女孩子包围着。
见鬼的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呀……兔子、松鼠、獾、猴子乱七八糟的一群还外加几个流着鼻涕突然间粘上我的小兔崽子,女孩们的异常热情的围绕着小魄……太不公平了,我要换换~~~~T
T~~~
前思后想了七天,终于在某天早上从一只献媚叼来松果的松鼠嘴里得到了灵感,那枚被我2秒不到便吞进肚里的元凶‘李子\'得以浮出水面.
番外一
土豆、木勺,旺财、旺福,大棒子、二柱子……每换一户人家就不幸的依照当家人的喜好更换着名字,虽说名字只是代号,起到个区别彼此的作用,可是……这些真的都是人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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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表看起来虽然只是个三岁的幼童而已,可是……即使我失忆外加被门板夹到脑袋,也坚决不会认同于这些据说很好养活的贱名。通常用这些可笑的称谓呼唤我们,直接带来的结果是,没人搭理。以至于不久以后,各路牙婆居然开始怀疑我们兄弟俩的听力或智商……拜托!关于这点,我很中肯的建议你们做一下自我检讨先。
扒拉着门缝无聊的向门外张望,外面门环上一把大锁将我和外面繁华的街道隔离开来,以前因为疾病而寸步难行,现在好手好脚却因为年龄和‘货物’的身份而被幽禁在一方小院里,原因稍有不同,结果却如此类似。好在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无望,如果有一户好人家能买下我们兄弟俩……陡然觉得自己好象是蹲在纸箱里摇着尾巴期待被人领养的小狗……
一阵阵断续的哭声从后院柴房飘入耳里,皱皱眉,小翠这丫头还没想开么?三日前,周牙婆将捆绑成粽子的小翠带来屋里时,我还以为她终于耐不住倒买倒卖的蝇头小利,开始做起绑架拐买的罪恶营生了呢。几日相处下来,隐约明白,不过又是出丫鬟妄想攀上主子,让人便宜占尽后,被主母扫地出门的八点挡连续剧。这种事在男权当道的年代俯拾皆是,千寻百转,却是良人最伤人呵。同情是有那么一点,只是太过痴傻,若是真心为你,何故仍有卖身契存在?何故三日已过,身在城中却不来寻你。万般看不破,一切皆是孽呀……
丑时刚过,周牙婆一脸薄醺的开锁而回,顺便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们终于要被脱手了,徐府的老爷膝下多年无出,在夫人的张罗下,我们即将麻雀变凤凰的成为徐少爷,只待明日夫人亲往前来看货。
艳阳千里,是个好天气。一位盛装贵妇,珠光宝气,身着绣满各种图案的五色罗裙出现在院门前。早早从头仔细搓洗到脚的兄弟俩被牵引到她面前,一双凝脂素手轻捏住我的小脸,上下打量许久,终是满意的笑了,想来必是称心的。招手示意后面的丫鬟牵过我们,临出门时状似无意的柔声问到:“小翠那贱婢如何了?”
“依您的吩咐,关在柴房正在择人家呢。”周牙婆满脸堆笑上前。
“噢?昨日突然想起庙后赖大怪可怜见的,若大年纪尚无妻房,徐府向来行善,不如做个人情,两好合一好吧,左右不差这么点银子。”
“阿弥陀佛!您这可是积了大德了,赖大定然永世感念您的大恩。”
后院的哭声骤然一止,徐夫人若有所感的娇媚一笑,携丫鬟并我们兄弟缓步而出。
亭台水榭,画栋雕梁,徐府自不同于贫门小户人家,处处精美。豪不认生的扑向大堂首坐身着锻袍面色焦黄的中年男子。
“爹爹!”甜甜一声酸倒自己甫长出的乳牙。
合家上下一片恭喜赞颂之声,换来的自然是我们兄弟的锦衣玉食。
次日一早,正在去往主屋请安途中瞥眼看到周牙婆,满脸难掩的惊惶,心低一沉,不好的预感浮起。果然午饭前徐夫人着管家支领了二十两银子送于周牙婆,明面上说是感谢她觅子,转身悄声说出的妆裹二字却如雷般轰鸣震耳。
这才突然记起,赖大?莫不是庙后那个武疯子?一股无名火打心头急窜而起。
望着桌前这对喜食葱白肉片的夫妻,心头一计顿生。
子时,夜风骤起,我待到偏室婢子睡熟,抽出早已在尾端栓上细绳的门闩,沿墙凭记忆摸索至主屋后窗下。整整一下午,我半撒娇半讨好的缠住徐氏夫妇,贡献出大半他们午后谴人送来的蜂蜜糖缠,算来这会子应该正好发作……
小心的躲入树丛间,语音飘渺的轻声诵道:
魂魄归兮!东方不可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三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无释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
魂魄归兮!南方无可去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归来!不可久淫些。
魂魄归兮!返故居些。
纵奴薄命,索人相伴些。
音随风入,隐约听到内室一阵惊喘之声,知已传达入耳,便悄悄返身回屋,倦极而卧,一夜无梦。
天将蒙蒙亮,主屋方向嘈杂喧哗声越墙而过,婢子出去打听后,俩俩闲谈间掩嘴说道:“主屋昨夜闹鬼,老爷陡然失明,夫人吓的面无人色,这会子道爷作法,只说是刚来的少爷八字相克,冲撞到。否则哪有如此巧事,两位少爷当日来便祸事连连。”眼光飘然瞥向我们兄弟,神色间隐着露骨的怜悯。
翻身拥住身边酣睡的小小人儿,唇角含笑又入梦中。z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我们兄弟俩又被打包,原物送还周牙婆处。
待人走后,周牙婆叉腰指头便骂,不外乎是命贱福薄、相克亲友之类的废话,“夭寿的、天杀的、小兔崽子!”不绝于耳。
默默望向柴房方向,只是短短一日,却已物是人非,若知如此结局,小翠你可还会所托非人?
一双手拧耳过来:“混小子,老娘还未教训完你呢,给我往哪里看?找死呢!”
混吗?魂吧……我本天地一缕幽魂,不知现今身在何处,不知道下一刻去向何方。衣角突的一重,顺目看去,却是被小小的一双手牢牢攥住,一股暖意由然而生,原来我并不孤单呵!我若是魂,你便为魄吧,从此生死于共,魂魄相依!牵手而握,许下这一世的牵绊。
心念顿开,脆声向周牙婆道:“小翠姐姐站在那里朝你招手呢。”y
眼见得她筛糠般颤抖,牵过小魄转身进屋去,平生未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其中滋味如人饮水,你且尝便吧。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们俩不是因为发色被退。值得庆贺,特此一记!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非常人家
行行复行行,十几口子人外带一匹瘌毛劣马,终于在立夏后不久抵达邻县最富庶的城市——修竹,在外城一户农家租到一间茅顶屯粮的库房暂时安定下来。稍把室内腐烂的草垫清理更换,李大娘便带着牛宝等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去月前交代招人的各府买办处试工了。
余下的不过三四个女孩和我们这些半大的毛头小子。春环素来同李大娘相熟,因此李大娘不在时,凡事多由她拿捏照看,这会子鸡毛拿了做令箭,吆五呵六的好不得意。懒得理会,我一把拉过小魄摊脚坐在靠近门边的荫凉处,却仍是挡不住外面汹涌的热浪。感觉汗液顺着胸膛的低洼处缓缓汇聚,然后连成汗珠滚落下来,燥热的我想尖叫。
真热,挥手在脸颊边划拉着,且不管能引出多大的风来,总比活活闷死要来得好些。
侧头看了眼门外,沿路走来,依稀记得在官道不远处有条小溪,如果能跳下去把这一身的粘腻洗洗干净,可是美事一庄,只不过……瞥眼看向春环,还得她放行才好。
悄悄捏了小魄的臂肉,引的他抬眼来看,微一挑目朝春环方向使了个眼色,只见小魄的小脸立刻风云变色。
哈哈,忍不住闷笑在心。这几日女孩子们对小魄的态度剧变,以前若想求着她们浆洗几件衣服简直难如登天,山林野果管够不说,尚得姐姐前姐姐后的甜言蜜语哄的开心才好。而且多半由我开口,所以对于不怎么搭理她们的小魄,几乎一天说不足十句话。谁知自那日误食两颗果子后,小魄那件布满尘土的粗布衣服居然成了抢手货,日日有人浆洗,即使衣服的正主从不拿好脸给她们看也丝毫不能减少她们的热情。
对比起来我这里就苦情很多,低头看着被狗蛋、狗剩拉扯的皱巴巴的衣服,唉……
古人说知人善任,如今这说服春环的任务,若不交给小魄简直是天理难容。
双胞连心,从我一使眼色,小魄就已经体悟我的意图。
“你自己怎么不去说?”一记冷眼飞来。
“我说有用么?”委屈的耷拉下脑袋,借以掩住眼底的狡捷。
顺手扯起衣角擦了擦即将滴落的汗珠,只差没把舌头伸长吐气了。许是看我实在可怜的紧,小魄终于起身向春环挪去。
暗暗在后面给他加油,千万要马到成功呀~~~z
果然,小声的交谈不到几句,满脸笑意的春环便手掐兰花的将门边瘌马缰绳递到小魄手中,那做作的扶柳姿态,哪里看上去只是个年纪才将十二的女孩,一脸谴责的看向小魄,好你个祸水呀!
牵马向前,一路都没有什么林荫,晒的人越发头晕目眩,微微缩身想借老马的影子挡挡日头,却被小魄一把揪住。
“你当心被踏到马蹄下面。”z
鄙夷的看了看那匹老的鬃毛东一撮西一缕的瘌痢马,若它能踩死我,除非是阎王判定我今日亡故。
无奈某人死脑筋的不松手,于是我又被牢牢抓住,只得隔着小魄和老马俩俩相望,无语凝噎。
前方突的一阵灰尘扬起,数骑远远踏尘而来,不多时便奔至面前,依我的身高,只看到马屁股上烙的一个飞鸟纹样,便被擦身而过时带来的黄土迷花了眼睛,滚滚的土石险些将我们兄弟并老马一同掩埋。
连呸几声吐出满嘴的沙,这帮子混蛋,没见有人么,这么横冲直撞的。再看小魄时不禁呆住,本就满脸的汗湿,沾染上尘土,沟沟壑壑的堆砌满脸,那样子俨然黄土高坡上满面沧桑的老汉形象,差只差一条雪白毛巾扎头而已了。
只是……想来我也应该好不到哪去,看着小魄抽搐的嘴角,狠狠拉过他的衣服往脸上胡乱擦拭,反正你的衣服有人洗不是。
眼见的彼此身上一片狼狈,非常默契的加快脚步,向小溪方向迈进。
不染道边的尘土,溪水十分清澈,照着蓝天的影子,照着天上浮游的云絮的影子,照着丛生在岸边蒲公英的影子……还照着一对泥娃娃的影子……
顾不上许多,抬脚一踢,一双破鞋远远的甩飞在脑后,欢呼一声跃入水中。掬一捧清凉的溪水迎面泼去,只堪堪祛除暑热,不过瘾的俯身下去,干脆的趴进水里作浮尸。
一双手伸来,拉住我的衣领就势翻过,懒懒望去,居高临下的小魄外加一匹脏马站在身边。
“啊~~你做什么把它牵下来,水都弄脏了,去下游啦。”皱眉踹一脚马腿。
无奈下,小魄只好牵过老马,在下游不远处搬块石头压住缰绳,放马吃草。
当他返身折回来时,我正像条砧板上的鱼似的,躺在水中努力翻腾着剥除身上的衣服。一挣之下,满身未被洗尽的沙土在水中晕开,随着小溪的流向拖出一条黄带……自己看到都禁不住一楞,什么时候我居然开始允许自己脏成这般了,忍不住心头微酸,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才是个头呀?五年的时间已经不短,可对于这具孩子的身体,尚有十年才能独立。多么尴尬的年纪,现在已经不若婴孩般的惹人怜爱,也不若十几岁的少年可以出卖体力,拥有一个安定的家几乎不可能了,牙婆们似乎也开始不耐烦,断断续续将我们兄弟养到这么大,算来已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