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夜,我催眠般不停的重复‘芝麻’二字,直到听见他也小声重复,方倦极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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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爹爹请安!”我稍稍清理下略显沙哑的嗓子,伏身磕头。
“起来吧,最近怎的孩子们都病倒,为父看你只怕也有些受寒?”醇厚的嗓音一如以往。
“已经喝过姜汤了,多谢爹爹挂心。”埋头,我有礼回道。
“夫子最近直夸你的字大有长进,为父甚感欣慰呀~~”心里咯噔一声,暗自道:来了。
见我低头不语,他踏下上位,行动之间,带着无尽的优雅与慵懒,风从背后敞开的门扉吹起,撩的他身上雪白的长衫随风飘摇,这魔功,居然厉害到可以让人在三九严寒只着单衣……不禁绷紧身体,全心戒备。
“来,随为父去书房,为父亲自指点一番。”一双手伸来,拉住我冰凉的小手,直直带向后厅。
门合起的刹那,我分明看到他扬嘴掀起一抹邪魅的笑。
离近了看,他轮廓面目越发显的俊秀脱俗,身体舒展修长,可是,他此刻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阴冷,根本不像是活着的人类。
站在门边仔细地观察我我举动,那眼神犹如盯紧猎物的隼鹰,上前几步,解开我的棉衣袍襟,露出身体,认真查看每一寸肌肤,莫名的恐惧,让我忘记抵抗。
“很好。”满意的轻笑,一只手冷如生铁,贴在我颈间的脉动,流连的上下抚触,忍不住激起我一身的疙瘩,兀自颤颤发抖。
“冷吗?”他俯下身来,冰冷的唇贴在我的颈上,如玉石一样的冰凉,不带丝毫温度。
缓缓地将我圈入怀中,舌尖滑过颈脉,顺势而下,突然,一口咬住我的肩头用力吮吸。我惊骇的大叫,却被他牢牢困住,鲜红的血液随着他吸附的动作,慢慢的淌落,那唇,沾染了血液的温度,灼灼的有些烫人,舌灵活的在身体间游走,将那调皮滑落的血珠卷入口腔。
眼前一片鲜红的血幕,前世失血而亡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浮现,血,铺天盖地将我淹没。重重的喘息,浑身不可抑止的颤抖,耳边却有撩人且满足的轻吟在回荡,宛若爱语般销人魂魄。
魂魄,我陡然清醒过来,不可以……右肩的伤口被吸吮的血肉惨白外翻,他却流连不去,直到再难从中吸出腥红。
终于,他抬头,唇上被我的血染的诡异嫣红娇艳欲滴,贴在我耳旁低低的笑:“知道吗?我原本打算留下你这可爱的小东西,只可惜……你没把握住机会呵~~~而机会,每个人只有一次。”
疼,我眼睑低垂,抬手擦拭着奋涌而出的泪。眼见得一只藕般的手臂在眼前晃动,他细细接过,湿漉漉的舌在上面舔吻,舌尖滑过,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鼻端浓郁的香甜气息诱惑着他,张口含入一块臂肉,合齿咬下,钻心的疼痛只惹的我冷汗连连,却再不若方才尖叫出声。
抱起我,步向桌边的软塌,将我小小的身体密密压在身下,俯唇在左肩又是一口,那游戏的姿态只让人想起被玩弄在猫爪下的耗子。我哭泣着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推拒,猛然撞上自己的伤口,血如泉涌般喷溅在他邪美的容颜,探舌在唇上一舔,拉过我沾满血腥的手,一根根顺指吮吸,摄人的眼光满是癫狂。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血液加上涂满双手臂弯的壁虎毒,何故他到现在还未发作……难道我终是在劫难逃?眼看着那俊美的脸庞深埋在我颈侧,唇舌在瘦弱的肩上蝶般飞舞,我一把抓过插在头顶却因头发过短只能起装饰作用的簪,那剑形铜身,是今早特地选定,留备不时之需。毫不犹豫的,在他吸入一大口鲜血的当头,照着他后颈的颈椎狠狠刺下。
那暴张的眸子里满满都是难以置信,直到死亡那刻,怕也断然没有想到,一个五岁的孩童居然成为终止他辉煌前程的元凶祸手吧。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落他的发,抽出插在他颈项的簪子,用力向门那里投掷而去,发出‘登’的一声。
失血带来的麻痹蔓延至全身,努力牵动出一抹笑意,果然,床是人类警惕性最低的地方,同时,也是适合杀人的地方。
妥协于无边的黑暗,我沉沉坠入其中。
脱困
空气中弥漫着孜然特有的香气,叫人垂涎三尺泛滥成灾。一阵热气在鼻端浮动,只瘙弄的人心痒难耐。
“云云,别闹脾气了,你不是非要吃羊肉串吗?我给你买回来了。”慈爱的声音缓缓传来。
猛然睁大眼睛,怎么会?小小的唐老鸭存钱罐摆放在床头柜上、玻璃风铃在窗口随微风轻摇,发出清脆的铃音,沙发上还扔着我最喜欢的小熊娃娃……这是我的房间!和父母共同生活的房间。
一只手捏住我的鼻头:“听到羊肉串就起来了,小谗猫。”顺目看去,那张午夜梦回里无数次让我泪湿枕畔的容颜……父亲。
“爸。”泪瞬时滚滚而下,扑入父亲温暖的怀中我泣不成声。
“怎么了?别哭~~~”轻轻拍着我的背,那宽厚的胸膛,温柔的抚慰,如同无边的沼泽,让我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是梦吗?父亲的死亡是梦?亦或是小魄、雕梁画栋的国丈府是梦?我不能分辨。也许,统统是老天爷给我开的无聊玩笑,紧搂住父亲的脖子,不放,我再也不会放开。
墙角的黑暗中渐渐现出一个蜷缩的身影,阴暗的角落让人看不清面容,只那火红的发却如野火般熊熊燃烧着。那烈焰越燃越炽,一双清亮如星的眼眸在火焰中璀璨夺目。
“你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你说过,不会骗我的。”一滴泪从那眼中落下,如流星般划出一道夺目的轨迹。
“小魄……”伸出一只手,努力想将他拉起:“过来,这是爸爸,咱们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了。”
“不,他不是。”尖利的声音叫嚣着:“我们没有父亲,我们是孤儿。”
“住嘴,不许胡说。”血液在血管中奔腾怒吼,急涌上脑门。
小小的身影一箭步冲上来,将我一把拉过,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他不是我们的父亲,是他把你害成这样,小魂,你醒醒呀,你快醒来呀。”
身体撕裂般的疼痛,一道刺目的光线闪过,温馨的房间仿佛也开始旋转扭曲起来,所有眼前的幸福场景如同脆弱的玻璃,瞬间粉碎。
“不……”我抱住头想大叫出声,喉咙却燃烧般灼痛,只能断断续续发出轻微的痛苦呻吟,而那股痛,牵动着全身敏感的神经,蔓延肆虐……
一个声音传来:“单总管,小少爷已经苏醒过来,没有大碍了,只是,以后务必要细心调理,不然定会落下病根的。”
“多谢大夫!”没有情绪的苍老声音响起:“无厌,随大夫去开方抓药吧。”
这是……努力想睁开眼,身体却虚脱无力,痛苦不堪。
随着脚步的远去,四周安静下来,有一只手在我面颊轻抚,顺眉间而下,一路滑向颈项,陡然的,掐住我脆弱的喉咙。
“老爷不是死于『荇垠散』,颈后有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溢出黑血,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不待回答,那如爪的手却猛然收紧:“今日若不除掉你,只怕日后为祸人间。”
我虚弱的睁开眼,看到一张老而狰狞的面孔,满眼嗜血的赤红。
“淳儿……哥哥。”奋力的呼唤,经过我灼痛的喉咙,化成破碎的低泣。
那手猛然一松,将我放开,冲进喉管的空气奔涌而入,引发剧烈的咳嗽。
“啪”的一声,门被由外撞开,一抹雪白的身影直直冲到我面前,推开床前的恶煞,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小魂。”
挣扎着抬眼看去,那苍白的脸色比我离开他时更有甚之,茫然地伸出手,抚上那双通红肿胀的眼,叹息一声:“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沙哑如破锣的声音,听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格外刺耳。
“没,老爷大忌,哭灵才成这样的。”眼里即将泛滥的泪光一敛,牵动嘴角,居然给他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粗糙的麻衣袼的我生痛,系在小魄脑后长长的白带随风舞动,如腾龙、如走蛇,泪禁不住滚滚而下。
“还疼吗?”一双小手忙乱的在我脸上擦拭,脸上满是担忧。
“魄少爷,这里由奴婢来就可以了,前厅还需要您焚纸上香。”无厌从门外款款而来,甫一入内,满室药香。
上得前来,在床沿坐下,将碗中黑苦药汁细细吹凉,一口一口喂与我喝。
小魄虽然依依不舍,仍是被管家领去前厅,看着那一瞬间仿佛苍老很多的背影,心口一揪,淳儿,你竟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软呵。
喝罢药,在无厌温柔的抚慰中,我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深夜时分,月光大刺刺的穿墙过户,投到房里来,而,小魄依旧红肿异常的泪眼无所遁形的暴露在皎洁的月光下。
“你……会为他哭吗?”想起白日,他那一身重孝,侧过头去,不确定的问,难道竟是我错?
无论如何坚强的孩子,仍是需要父母关怀的,这并不是我所能给,也不是我所能替代。相伴的路也许还有很长,但一路上他终会成长,会认识新的朋友,会遇到尊敬的长者,会有崇拜的目标,会有……爱慕的人。我将不是这双眼里的唯一,我将成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第二、第三、或第四,又或者,顺势排下去的结果……我会被逐渐掩埋在他的记忆里。一直觉得自己无欲无求,知足惜福,然而,却是因为从来不曾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我,所以不敢追寻,不知把握,直到……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生命和我紧紧依偎,尤记得那额前柔软的胎发浮动,那娇嫩的红唇呢喃,眼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的陪伴下缓慢成长,我居然会有种为人父母的欣慰,想把最好的留给他,想给他富裕安定的生活环境,想拼命护他周全,不惜自己以身涉险,只希望能永远被他记住。也许,缺乏安全感的人,应该,是我!
“他害你如此……”握住我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若不是管家说不为你请医,我恨不能鞭他尸身。”
夜风又呼啸而过,拂弄著树梢,沙沙的风响似是在低笑,又似是在轻喟。
紧紧搂他入怀,不顾手臂和双肩的疼痛,只想将那颤抖的身体平复:“别担心,现在安全了。”
窗外,月影扶摇,浮云流动。即将满六岁那年的冬夜,一切都将被淹没于彼此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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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下,树影摇动,印在镂刻精美的窗框上,如野兽般舞爪张扬。
窗内烛火悠忽,闪动着两个身影,一坐一立。
“厌儿,那两个孩子来头不单纯,老爷之死……恐怕和他们有关……”沉吟间,一双枯骨般的手拿起一块方巾包裹的物什,轻轻打开,染血的剑形铜簪静静躺在雪白的方巾上,更衬的上面血迹斑斑。
“怎么会,他们才五岁,还只是孩子而已。”双手紧紧抓住裙裾,看着那只簪,眼里闪动着不安。
“孩子?哼,比他们年长的孩子尚且未能存活下来,为何他们却有此本事?若说是荀公子我到不感意外。”
“也许……是老爷中的『荇垠散』发作了也未可知。”不然怎么解释,那孩子身受重伤却仍然活了下来。
一双了然的眼冷冷扫过,只看的无厌浑身一紧。
“虽然年纪大了,但『荇垠散』发作后血脉暴涨,最后经脉逆行而亡,我还是记得的,况且……”在那簪的剑身上一刮,掉落下一些黑褐色的粉末,手指粘过细细捻开:“这明明是中了剧毒所致。你我赶到时,老爷全身血液早已凝固成块,而入内室尚不足半个时辰,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此异象的。”
无厌的眼光沉了下来,想起被压在老爷尸身之下,血流成河的小小身躯,那情景如利箭狠狠插如她柔软的心,初初一见,如同尸体一般的青紫,让她觉得这孩子已然遭遇不测,若不是胸口仍然有微弱的心跳,只怕,现在灵堂里摆放的应该是两具棺裹了……然,对于老爷血液奇异凝固这点……终是无法瞒过精明的管家。
“那孩子方醒过来时,我曾试探过,只是他……说出的却是……淳儿的名字。”沙哑的声音掩饰不住他激昂的情绪。
“啊!”慌忙掩住脱口而出的惊呼,这名字犹如禁忌,自从入府便不曾听人提及,只是……隐约知道……和这名字有关的人、事、物几乎都被尘封下来,只留下管家无尽的哀思。
“他怎么会知道?淳儿走时,他们兄弟不过襁褓中,分明是有人蓄意透露,不然怎可能知道?除非……他长了通天眼,能参透阴阳。”颤抖着唇哽咽而泣:“我的淳儿,却从未入我梦中,难道仍是怪爷爷没有早些发现,保护好你么……”
立在一旁不知从何安慰,那向来矍铄的老人家,浑黄的眼里老泪纵横。
扶桌哀恸半饷,终是无力的挥手:“你且退下吧,盯紧他们,日后我必要好好一审。”
恭身闭门而出,借着耀眼的月光,一抹纤影轻盈的步入『了了轩』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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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门外的积雪被人踩过,发出细微的声响,我便已经惊醒过来。
白日里那双毫不犹豫掐在吼间的手,令人夜不成眠。心里明白,一日没有躲过管家的怀疑,项上的头颅随时都有掉落的危险,连带的,小魄只怕也不能幸免
门从外推开,复又利落的关上,只那么一瞬,投照在帐幔的影子刻画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听着那熟悉的环佩叮当,绷紧的神经稍稍的松了下来。
纱帐被挽起,挂在如新月的帐钩之上,金属与床框的碰撞声刚刚响起,便被掩住,随即,有一双手牵起颈后没有压实的锦被,细细替我们盖好,一滴泪,伴着那轻柔的动作,滴落在我的发上。
“小魂,还好你没事,还好……”低低的啜泣在异常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一定会……没事的……”
那声音里的不确定,带给我更多的警讯,无厌……
不知过了多久,纱帐复被放下,挡住窗外射来的皎洁月光,疑是成霜。如此静夜,自当好眠才不辜负,我却愁绪万千,若不早点动作,恐怕救命稻草就变成追魂铁索了……然,孩子的身体果然不甚中用,即使心有记挂,急若将焚,仍是抗拒不住睡神的频频召唤。
“小魂,来~~喝药吧。”感觉有一只汤匙抵上我的牙关,顺势一倾,我来不及张口,那药汁便沿唇角,一路直灌入衣襟。
恼怒的想爬起来,无奈上身被层层包裹,左臂刺疼无力。
“对不起。”见我挣扎起身,始作俑者慌忙过来扶住,急急道歉。
“小魄,要喂也等我张口可好?”对上那双无辜又惊慌的眼,我还能说什么呢……
“可是你怕苦……”略带点委屈。
“……”如此说来倒是我素行不良?天理何在。
张口喝下那苦的叫人如吞胆汁的黑色液体,用行动来表示,即使怕苦,也不代表我会没头脑的拒绝治疗。
一块桂花蜜糕递到眼前,急忙咬下,终于稍稍缓解了那令人反胃的无穷‘回味’,以后,考虑在舌面贴上腊纸一张,或许能避免这每天三顿的折磨……
“无厌姐姐呢?”奇怪,喂药这差事向来由细心的无厌负责,怎么会平白的交给小魄?
“管家唤她过去了,所以我就帮忙喂你,喝药可是不能耽误的哦~~”声音里的自得配上他方才的粗鲁举动,直让人想拧住他耳朵180度旋转,死小子,难道还想要嘉奖表彰不成?
……等等……
“小魄,你可以帮我去找荀哥哥吗?叫他无论如何过来看我,快点~~”如此机会,若不抓紧,只怕他禁锢一松,包袱款款连夜奔逃了呢。
“可是……荀哥哥每日酉时都会来看你的,只是你一直都在睡,无厌说不便打扰,所以坐不了一会子就离开了。”
“那现在是……”天下大乱了么?老爷一逝,还不该溜的溜、该躲的躲,我这且是病沉未愈、身不由己,而他……居然没有逃遁还日日来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