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酉时了呢,无厌姐姐走时已经吩咐人备饭了,你饿吗?”他跑去桌边抱来食盒,挑出几块我素来爱吃的糕点递到手边。
一股寒风卷了进来,只灌的室内瞬时低了八度,浑身一激灵,手指刚刚捏住的一块松糕立时被捏成两半,掉落在衣襟上,四分五裂。
……今天我这衣服到底是招惹何方妖魔鬼煞了,左胸药渍尚未干涸,加上粉末的松糕,两相交融,只混合的一片粘腻污浊。
“哎呀呀,弟弟,你可醒了!”夸张的怪叫向床边呼啸而来,一抹身影窜至眼前,幸有小魄挡住,不然恐怕尚未愈合的伤口又将血如泉涌了。
眉头不禁一皱,这人,初见面一脸单纯,竟连我也骗过,到现在各自心思早以洞察,还如此惺惺作态,只让胃里的苦药又开始有翻涌而出的征兆。
肚子适时的咕噜一声,响彻云霄,我一脸渴望的看向小魄,丝毫不觉得这声音突兀的应该让发出的人惭愧一番。
“我去厨房看看。”一脸警告的狠瞪某人一眼,小魄步向门口,顺便带上了自从某人冲进来便一直大敞,向内呼呼灌着冷风的门。
“为什么你没走?”眼看着门被关上,我开口便问。
“舍不得你呀~”一记凌厉的刀子眼扫过,他露齿一笑:“和那万贯家财~~~”
终归,后面那句还算实话:“若我没记错,现在这家里只有两个人姓离了。”当初叫你保住我们性命时你看不起的姓氏,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为名正言顺继承财产的资本,怕是当时怎么也不曾预料吧?
“莫忘记我入府在前,且是你们的兄长。”玩味的摸摸我的脑袋,那幸福满足的神情简直可以登台博得一片呼声:“而且,老爷可是死在你身上的,你觉得管家会怎么认为呢?”
这混蛋……我为什么要保住他这条烂命的,早知如此,那日不如打听到老爷的死穴,立刻携小魄躲起来,等他和老爷一搏,若得成功,自然性命保全,寻个机会悄悄离开,出得门去,即使再被骗去卖掉,也好过整日在这里提心吊胆的过活。若失败,他殒命在先,我搏命在后,尚多出一月时间准备,那时,恐怕还能免受这一身重伤呢……为何那日我竟没有想透这点?终究,还是不够恨呀……
“那你可知老爷究竟是怎么死的?”强压住掐死他的冲动,不论我现在的体力和能力,都只有干瞪眼的份。
“吸阳遇阴,立时毙命。”无聊的摆弄着腰间的玉带,那满满的自信,只叫人想彻底撕碎。
“你没看到老爷的血液是黑色的?”诡异呀,如此明显怎的狡猾如他都不曾知晓。
那双手陡然一停,黑玉一般的明眸里盈满了难以置信:“你下毒?”
想起老爷死前种种,我仍然止不住的颤抖,一件薄袄披上肩头,带来浓浓暖意。
“『荇垠散』不是毒吗?”拉紧衣襟,努力吸取这片刻的温暖。
“你竟然连『荇垠散』都知道,为兄……确实小看你了……只是,『荇垠散』之毒无色无味,即使发作也不过是内伤,根本不可能有黑血流出。”
“好吧……是我下毒,且是凶器淬毒,至于那凶器,若你连老爷真实死因都不知道的话,恐怕,现在已然落入管家之手了。”俯身躺下,挨着柔软的靠垫,状似无意的轻声问道:“荀哥哥,你最近可有什么物件丢失?”
俊美的脸瞬间变色,只显的扭曲难看,一只手狠狠将我揪起,扯的伤口一紧,疼痛难忍。
“你到底做了什么?”切齿的怒吼,碍于紧咬的牙关,发出沉沉的鼻音。
“我区区一个五岁孩童,能做的不多、会做的……也不多,加上那物件,你觉得管家会怎么认为呢?”吃疼的将方才气我半死的问题飘飘然扔还给他,一早就打算好,拖不到你垫背,我入黄泉也心有不甘。
“你……”那揪住衣襟的手危险的向上爬去,单掌环绕住我的脖颈。
“掐死我吧,正好落得个杀人灭口、人赃并获。”料他不至愚蠢若此,我兀自不动。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猛的一推,将我扔入床塌,他烦躁的扒扒额前垂落的发丝,颓废的摸样比那副狰狞的鬼脸来的耐看许多。
“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且自己看着办吧。”我到要看看,他除了玩点小计量骗骗无知幼童,还能有什么作为。
“吱呀”一声,门从外被退开,两、三个丫鬟鱼贯而入,将手中食盒打开,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小魂,想吃什么?我给你夹。”一把退开站在床前的荀公子,快乐的小脸在眼前晃动。
“荀哥哥,留下来一同用餐吧!”眼光闪亮的盯着木然立在那里的某人,哈~~能把他气成这样,若现在手上有拍立得就好了。
“哼!”撩袍一挥,他重重迈腿冲出门外。
眉开眼笑的看着他夺门而出,我无力的挥挥手中的丝帕:“恕小弟不能远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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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时刚过,管家风风火火而入,眼里闪动着可疑的光芒。
“你果真气血全阴能看到鬼魂?”一双枯手微颤的扶起我,兜头而来的问题问的我片刻呆滞……姓荀的到底去给他胡说了什么,把他弄成这样?
犹豫着点点头,认下应该没错吧……
“那……淳儿他可好?”眼中光芒又是一闪,有着即将陨落的趋势。
“淳儿哥哥……他附上我身,大仇得报……已经进入纶回了。”原来如此……亏他怎么想到的……= =
“淳儿……你终可放心而去了,爷爷……替你高兴……”一声呜咽卡在吼间,抛下我,他步履蹒跚的慢慢走出门去,临出门的那一刹那,若有似无的远远飘来两字,只撞击的我满心涩然。
“谢谢~~~~~”
从来,没有如此感觉,这样的欺骗一个老人家,看着他的的身影渐渐离去,残留下来的阴影,仿佛找不著出路、恰似我滞凝的心情。
淳儿冤魂事件——专访
正襟危坐、左手拿麦克风,右手拿仙女棒,面对镜头满脸笑意。
某喜:荀公子,你好!
某荀:你好!
某喜:那个,呵呵~~~请问你的全名是?
某荀(满脸不屑瞪对方):你来采访前都不做准备工作的?
某喜(捏断手中仙女棒):全、名。
荀某:荀芩
(#¥%#……—•#¥早说不就得了,毁偶一只棒棒。)
某喜:性别、年龄、籍贯、婚否、家里几口人、有无犯罪记录。
某荀:……凭什么告诉你。
某喜:不是偶想知道,是为了更便于大家了解你。
某荀:我为什么要大家了解我?
某喜(面目狰狞):你说不说?不说偶就替你编了。
某荀(一脸菜色):男,15岁,皴黔郡人士,未婚,家里没人了,附带说一句,你明知道人家是孤儿还问,太不人道……
某喜:……别转移话题,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先。
某荀:有犯罪,没被抓到,算不算有前科?
某喜:…………………………
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
某喜:是这样是,大家都很想知道,到底那天你和总管老头说了什么把他激动成那样?你可以就此向大家说明一下吗?
某荀:这是我和他的私人问题,没必要在大众面前澄清吧,你知道什么叫隐私吗?隐私权是做人的基本权利,是……(以下省略)
某喜(拿起手上麦克风作势欲戳向喋喋不休的某)
某荀(举手投降):是这样……我什么也没对他说。
某喜(怀疑的直视某):噢?怎么可能?你问问在坐的有人相信么?
环顾四周……万径人踪一个也灭……萧萧风起……
某喜(从懊恼中挣扎出来):那请解释下,何故管家会有此反应呢?
某荀:我不知道,你去问无厌……
某喜一弹手指,天边顿时飘来一朵祥云,一道光芒投射在地面,随光降下一个舒适的沙发,美人儿无厌正趴在上面悠闲的修着指甲。
无厌:主子,您将我唤来有什么吩咐吗?
某喜:荀公子说管家突然变的那么有……呃……‘人情味’……是你去说服的?
无厌:是我去通风报信的。
某喜:通风报信?
无厌:那日我一见血簪便知道不是魂魄之物,他们房间里的配套设施、御寒物品、装饰物品,大到家具,小到纽扣,吃、喝、拉、撒、睡,全部都是我全权负责的,其中断然没有此物,后来回房细想,终于给我想到是在荀公子,也就是对面所坐那位的屋里见到过。
某喜(拖过小板凳):那后来……
无厌:后来我就在替少爷们掖紧被子后直接去找他摊牌了。
某喜:……夜半时分,孤男寡女……这个那个……你没吃亏吧?
无厌(娇笑着捂嘴):主子,您写的可是耽美,我都不当他们是男人的~~~~
某荀脸色焦黄,仔细看去隐约有青筋暴起,只衬的脸色又青又黄。
某喜(同情的看一眼某):那其间发生了什么?
无厌:我挑明了问他血簪与毒是否都是他所为,他虽然承认那簪子确是他物,但拒不交代那毒同他有关,也不承认老爷是他所杀。
某荀(忿忿不平):为什么要我承认?本来就不是我杀的。
无厌:而且还提供了有利证人,证明事发当日他不在现场。
某喜:噢?谁?
无厌:非忧!
一弹手指,一个蹲在小炉前扇着火的小丫鬟出现在沙发旁。
手持团扇俯身一福:非忧见过主子、公子、无厌姐姐。
某喜:务须多礼,我问你,事发当日辰时左右,荀公子身在何处?
非忧:公子那几日身子不适,都是卧病在床的。
某喜:等等!大家都知道他那是装的,怎么保证他没有偷溜出去?
非忧(为难的看向公子荀):公子虽然是装的,但是呕吐和腹泻都不是作假呀,每到十五日,为了以防万一,公子还会特地给自己补几针的……所以……那天腿软了一整日……连最喜欢看的热闹也没去。
某喜:热闹?
非忧:那个……呃……老爷不是那啥了么……
集体:…………………………
随手一挥,待轻烟散尽,连炉子带人都消失无踪。
某喜:姑且信你。咳咳……无厌……咱们继续……
无厌:是,他说不是他所为,我却也断然不敢相信是魂少爷所为,想他年方五岁……如何能……况且那时他身陷血泊之中,即使再年长十岁也未必……
说着说着,泪又滚滚而下,那梨花带雨初沾露,只看的人心神一片荡漾。
某荀:哼!肤浅。
某喜:闭嘴。
无厌:所以我直接同他阐明厉害,那血簪已经落入管家手里,若管家因此想取少爷们的性命,无厌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保全,到时少不得将那凶器来源去禀明一番,荀公子只怕难脱干系。
某荀(咬牙):女人!
无厌:如此这般才迫得公子透露出魂少爷气血全阴,老爷的体质如若遇到纯阴,那么猝然过世也不算什么难解释的事,只是血液黑色,明显是投毒所致,这点委实难以蒙混。一念之间,我陡然想起血阴之人或许命格也阴,而管家的淳儿殒命多年,管家视若心头之肉,如能将投毒变为冤魂索命,到时候管家疼惜爱孙,少不的心动神摇,或许能躲过一劫。
某喜:冤魂索命?你是如何做到的??
无厌:淳儿之死早成禁忌,所以相关物件难以再寻,只是……我跟随管家多年,偶然间见到过管家枕芯中藏有一物,每每睹之神色黯然,大有哀恸之情,所以我大胆猜测此物定是淳儿遗物,那日,趁管家去前厅招呼各位从京城赶来吊唁的大人们,我偷溜进去,将那物寻出,却是一件……血衣。
某喜:天……
无厌:我遂咬破手指,沾血在上面书写几行‘大仇得报,望佑离魂,淳字’。
某荀(一脸惊奇):字迹不一样,管家老头难道认不出?
无厌:那血衣之上本就血迹斑斑,纵然是新血,待到管家发现,也早已干涸,两相融合,那字迹隐隐似从血衣中生出,如此这般,怎会有人再疑?
某喜(拍案而起):无厌,你真是机智过人。
某荀:切……即使这样那老头也未必全信吧……
无厌:我也做如是想,为防他不信,我故意去通报说魂少爷梦里时常哭闹说有鬼,恐是气血全阴,求管家调些前院超度的和尚道士前去作法消灾,即使他半信半疑,待再见那血衣所书,却是不怕他不信了。
某喜(激动万分):所以就有了最后那出管家跑去向小魂确认?
无厌点头,神色间微含愧疚。
某喜(拍拍她肩膀安慰):别难过,大家都理解,小魂要是OVER了,这书就没下文了。
某荀(撇嘴):我看最划算的是那老头,孙子的仇报了,连带还能留下两个小主子的命,想来若是府内离姓全部死绝,那府里供事之人必然遣散,到时候管家还管什么呀,一把年纪落的个回家吃自己?魂魄年纪方小,不能主事,现在偌大离府万事由他说了算,算来算去好处全给他占尽了,(唱)我为家付出了青春这么多年,换来他一句谢谢你的成全,成全了他的今天与明天,不知有没有我的下个夏天~~~~(参照奶茶——《成全》)
满脸黑线大力转身:谢谢各位收看《利益与办法》采访实况,咱们下一期再见~~~~~~灯光、摄影、背景~~~快撤退,他看样子是不想让人活了~~~~
临风弹楚剑,为子奏燕歌
爬墙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怪,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许多人却因为事态的发展而更关注于造成这种结果的过程,说起来确实叫人云里雾里。
抱着脑袋,偎在靠垫里,我苦苦思索。举个例子,就譬如老爷的死吧,管家其实谋划上比我早了好多年,目的不言自明,其结果也明晃晃的摆在朗朗乾坤之下,对于这点,我可是从来没有指责过他个一星半点,即使是被害人还挂着‘爹爹’这个至亲的头衔。然而,当我动手加速老爷的死亡后,这因果关系就完全倒置过来了,如此辛苦,几乎搭上一条小命,瞧我换来了什么?夺命锁喉手……=
=
皱眉,结果不是管家想要的么?z
抿唇,过程中难道没有他的突出贡献么?
凭什么?他可以做的事情,由其他人完成,就变的那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我也是受害者呢……这、这、这叫人情何以堪……
喝着苦药、熬着苦痛、苦苦想了整八天,我楞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当姓荀的溜达进来时,我脸上正是这副愁苦的表情。
“弟弟大喜~~~”长长的拖音只叫的鸡皮疙瘩纷纷起立。
无力,连白他一眼也无力,合上眼睑不欲理他……大喜?什么叫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而……哪样我也不沾边。
“国丈爷过世可是大事,何况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离妃娘娘痛失生父,想来这追封之事,咱们的离少爷也不放在眼里就是了。”每句的离字都特别加重语气,却见我眉目不显,同来时一般,那声音随着步伐向外飘去,逐渐细微。
追封???y
不待我回过神来细细询问,那身影已然步出轩外,回首只瞥见外衫下摆在墙角一闪而过。
然,即使不由他口中得知,次日一早,满府的鸡飞狗跳足以令我明白何谓大喜……
深居院内尚无所觉,及到被无厌和小魄半抬半扶到灵堂,那情景……只看的人瞠目结舌。
堂外高搭彩棚,“辕门”悬灯,门上黑白魂球高高垂挂,棚内灵堂前又扎成内门,有人站立襄礼。棚内挂满挽联、挽词和挽幛,灵堂内停棺,设灵幡,风幽幽吹起灵幡的声音,似泣似诉,配以和尚念经拜忏,内宅的尼姑诵经,并请三五道士开坛作法,驱邪赶鬼,那震耳的喧闹声,难怪称之为“闹灵”……我实在奇怪何以棺材里的老爷没给呱躁的爬起身来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