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要我吃燕子的口水,绝对办不到!
“你呀!适逢新政,百废待新,这几日宫中多事,我也少来看你,今日收到淼迟书函,言我国动荡未安,不日即将谴使而来接你回去,圣上虽未做表态,但我知他也不愿留你,这且是个难得的契机,再不趁着几日好好养养,我只怕你路途遥遥撑不过去……”
谴使?我吗?多亏他们惦记!我只当鑫皓国这一内乱,必然再无兴兵东犯的念头,我这人质利用完毕,是生是死再无人惦记,没想到呀~~~~送来时一副借鉴学习互增所长的理由,如今接回去又一副返国避难的态度,煞有其事的叫人唏嘘,若不是长衫古服,简直是一场现代的跨国人道主义护侨活动。
原本以为至少半月,却不到三日便有人来接,且完全是赶人出门的态度,即不见国师也不见小庄(现在应该称他为陛下了),没有来时的夹道相‘迎’,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我有些哀怨的觉得自己居然如此不受欢迎。
娄曳在京城内战里负了些伤,臂上的刀口还没完全结痂,他却一身短衫裸着手臂出来给我送行,眉宇间将那伤痕当勋章的自得,我看了不禁诧异。这最应该奋起护驾的人,怎么临阵却改主意投奔了小庄去。忍不住开口相问,他只回了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局势已变,何苦护王权而苦百姓乎!”一派坦荡之情溢于言表。
凌人亲来相送,指人抬物装车忙的不亦乐乎,趁空我拉住他闲话,言谈间又提起让他随我回去,即使没有富贵荣华,择个僻静之地偏安一隅岂不惬意?他却柔柔的笑出绝代光华。
“这会子说我不愿离去,旁人定然认为我贪慕富贵荣华,可是你素来知我,必能明白,我为的不过是尊重二字罢了。逃避并不能解决什么事情,所以我选择面对,而你,也该面对你的问题!”素手一推,将我推进身后一人怀里,后背比火焰更浸透骨骼的温度,慰烫了我的心。
有的时候从后背传来的温度会更温暖也更让人镇定,后背意味着依靠、信任。我们总说向前是未来,背后是过去。可是背后往往是最脆弱最不安的一面。背后的拥抱是了解,更是一种呵护,未知的危险都被挡在背后,前方的路却有人与我们同行。是否,曾经的依靠与信任……现在都过眼如浮云……我,不敢转身看他的眼睛。
挺拔俊逸,伟岸昂藏,浑然天成的体格使他更具男子气概,易容的面庞,更换的发色,但是只要看过那双眼睛,我便能轻易认出他来,双胞胎的心电感应?我说不清……然而,他不说破,我也只装着没察觉,一路幸有小寿开开我的心,加上纪疏合说什么鑫皓内战没什么生意,带着商队回国,一路上的空气,到也不是那么的沉滞。
休息的地方是一片苍郁的树林,阳光也无法刺透层层叠叠浓密的树阴,只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时近正午,空气闷热异常,似乎在这片树林里根本不存在那种叫风的东西。在一口泉眼边坐下,山泉叮咚的奔腾着,和其他的泉眼里流出的水汇集成一条小溪,轻快的向西面流去,掬一捧水湿了湿脸颊,尤不过瘾的将头浸在水里,顺便洗了头发。
舒展四肢,找了棵树靠下,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没想到那些轮胎完全服务到了自己,比起从淼迟来时的颠簸,现在一路的舒适简直就是在天堂里。短短的发很快就半干了,只是滴落在衣服上的水迟迟没有蒸发,甩甩头发,一些水花飞散,溅到树边的野草,露珠般顺着狭长的叶滚落到泥土里,瞬间被干燥的土地吸收进去。身边的草皮簌簌作响,我半张双眸,看到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将手中的皮水袋灌满了山泉,他仰头倒一口,寻了个离我不远的树干坐下,一言不发。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打算就这么打发这个无聊的夏日,没想到他却开口说话:“你的头发……”
想起一时贪凉扔在泉边的发套,我七手八脚爬过去拣回来,放在手中梳理,柔软的发依旧散发着光泽,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头皮一样,如红色的绸滑过指间,有着微微的冰凉。
“很特别吧!”不论是过去的红还是现在的白,都是一种独特,却明显的将我和他区分开来,过去的相同是一种亲密,而现在的不同却是种疏离,心里其实已不再怪他,即使他曾经背叛,我也用了残酷的方法报复了他,看向他的胸口,那里……应该有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
“老大!”小寿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我顺眼看过去,手里端的正是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光是看到粥已经让我倒足了胃口,何况还是伏天里的一碗热粥,忍不住后退了三步,拔脚就想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一双有力的手钳住肩膀,那触感引出些不好的回忆,让我瑟缩了一下。
“喝了吧!”声音低沉而沙哑。
“对呀~~~喝了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碗了~~~”小寿见机跳过来将碗送到我面前。
“你上次,还有上上次都是这么保证的。”强烈谴责!
“这次是真的了~~~~你要是喝了,我就告诉你个秘密!绝对是独家~~~”说着朝小魄易容的‘张大人’笑了一下,笑地十分狡黠。
那张扑克脸微不可查的变了几变,难得看到有点变化,我的坏心眼又开始蠢蠢欲动发芽开花。捏住鼻子灌了个底朝天,我期待的看小寿。
“老大!你知道为什么我很肯定这是最后一碗吗?”说出来的话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为……凌爷给的燕窝已经给我用完了!”抢过碗他拔腿跑开,我很久才醒过味来。
该死的,居然阴我!有你好果子吃!愤恨的要追过去,却听得身后一声闷笑。
回身瞪他一眼,想制止他肆无忌惮的嘴,不意间却看到一双含笑的眸无遮掩的展示出一份愉悦和怀念。
当我察觉脚下的动作,已经跑出很远去……边跑边思考……为什么我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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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天里赤身裸体的光着膀子晒月亮是大爷们的权利,我却不包含在内……不是因为害羞之类的奇怪问题,而是不想死的太难看。黑暗里有无数的潜伏,赤红了眼睛,就等我亮出一身细腻的皮,蜂拥而上好将我蚕食干净。搓搓浑身的鸡皮疙瘩,我老实窝在马车里闷骚的把自己扒的只剩一条小裤衩,趴着呼呼喘大气。
“枫青?怎么不出来乘凉,身体不舒服吗?”纪疏合在外面问,口气里绝对不包含关心的成分,完全是调侃。
“你明知道我不叫这名字了,做什么还故意唤……”
“原来你也知道呀~~~枫青兄~~~~”
……小气……翻个身不想搭理,不过是个名字,计较这么久,最奸诈的商人果然都是睚眦必报型。
被凉席压好的密纱从外面被人揭起,来不及惊呼,姓纪的就跳上来,我急忙扑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纱,重新扎好,转身瞪他:“你想害死我呀?”
“啧啧啧~~~难怪蚊虫都喜欢你,看这身细皮嫩肉的,喝起来都不用费力一扎就透!”边说边掐住我的脸颊向两边拉去。
“是呀!没你们皮糙肉厚的针都扎不进去。笑话完了就出去,我要歇息了。”拿脚将他向外蹬了两寸,我赶人。
“过河就拆桥,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你又不是没赚到……”鑫皓大乱那会子,不知道城门一开有多少人急着跑出去避难,房产古董统统带不走,到是逃跑的工具——马车,奇货可居,逃也要逃的舒坦点的老爷们没少往轮胎上砸银子,临了临了还给他狂赚一笔。
“五五分成,我也不是一人赚的!你那小腰包里也得了不少好处吧,夜娆给你的时候我可看的清楚。”说到钱一脸的笑,他悠然地靠在车壁。
“除了钱还有什么能吸引你的注意力?”
“你!”
“……”看看他半裸的身子,再看看我自己……气运丹田我开始储蓄内力。
“我想知道……”凑身过来,笑的很诡异:“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玩意!”
眨巴再眨巴,我努力看着他!
“我和你很熟么?居然叫我去给你买那些东西,万一被抓到是要掉脑袋的……你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去办妥这件事吗?这次赚到的银子几乎搭了一半进去!”说来说去就是心疼钱。
“好了好了~~~回去叫荀芩补给你,不会亏了你的!”我抓起一把扇子扇风,拂开身边的闷热空气。
“你怎么知道……”
“就许你看我的石牌,我难道看不到你的绣标吗?”同色丝线暗绣在袖口,那是黔商联盟的标志,不巧姓荀的因为能扒会赚,捞了个会首,平日里我不去注意帐目不代表我百事不知,更何况我又不是傻的,不明来历就和他做生意,被骗了卖了我找谁去……
“切,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泄露出去?”
“你姓纪!荀芩认识的姓纪的不少,可惜商会里只有一个,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何况你还曾向我打探过口风,要找个红发的少年!”我不知道荀芩是因为无厌的威逼还是良心发现,起码这个三不五时因为抢生意抢到被荀芩扎纸人在院里打小人的家伙,绝对是自己人,别看荀芩的鼻子几乎没给他气歪,但是交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越闹越吵反而历久弥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大半夜的别在我这里念情诗……慢走!不送!”挪过去抓住纱帘要踹他出去,靠近的时候却感觉到热忽忽的鼻息。
“你小子好香,娘们似的!”
“娘们有我这胸肌?”再不客气,一掌送他出去,掩好帘子,我狂扇几下出气,见鬼的,又是一身汗!
祭奠
气愤的看眼坐在外面乘凉的众人,其中最可气的要数一母同胞,娘肚子里混了十个月(虽然不是和我混的),外面一起混了十年的兄弟。为什么蚊子从来就是咬我不咬他,不是说是血型关系么?明明是一样的长相,绝对的同卵,血型要是不一样,除非他是外星物种,不过,若他是,我也跑不了……偏偏蚊子见了我,像蚂蚁见了蜂蜜,苍蝇见了尸体,密密麻麻的前仆后继,看见小魄倒像见了块石头似的相应不理……正在胡思乱想,又有人揭开帘子跳了上来。
“老大!”声音很怯弱,脸色在月光下也很苍白,可怜的紧。
心疼的拉过他,摸摸他的头,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爆了几个板栗。
“燕窝是吧?稀粥是吧?哎~~~~~别跑啊~~~~”拖住手脚并用就想往外爬的家伙,一把扯回怀里,炎热夏天的月夜,那白得半透明的夜幕里笼罩着惨淡的静谧,照着他苍白的脸色,原本准备下狠手修理的动作,不知不觉放的轻缓。
“只有你不识金镶玉,有人想吃还没得吃呢。”说着说着他声音就低了下去。
我知他素来贫苦,什么食物都不愿意糟蹋,可是我的胃和理智是分开做业的,对于不喜欢吃的东西,完全的排拒。要是早知道他把那些东西放到粥里,我绝对是不肯吃的,可惜这会子说什么都晚了……搂搂他瘦弱的肩膀,觉得他骨瘦嶙峋的比我更该补补,连这样燥热的天气,都因为气血虚弱弄的体温过低,不过~~~抱起来还蛮解暑热的,嘿嘿笑两声,将他压在塌上。
“老大?”语气里满是惊惶。
“别吵。”调整了下,我选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眼睡觉!”天然的冰袋我若不用,只怕不等到下半夜又得去洗澡了。
慢慢的,小寿的身体不再僵硬,呼吸平稳下来,气息里带着些许潮潮的感觉吹打在我的胸膛。一缕发丝从耳际滑落,遮住半边面容,原本平凡的五官也因为月色而朦胧,眼下淡淡的阴影,让我的心一紧.那几日胸口的伤包着纱布,闷热的天气弄的我脾气暴躁,再加上食物不合胃口,对着无辜的小寿咆哮那是常有的事,稍有力气还给他几下,举着拳头威胁他,偏偏他鬼灵精,总是拿话逗我,哄的好了,一碗粥灌下去,大家各自收工,实在躲不过了,就由着我发泄两下,虽然不曾用力,但是这会子看着他单薄的身子骨,一丝后悔夹着窝心,在心头蔓延,似乎,有种淡淡的幸福就环绕在周围。
如蛇般纠缠,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耳际,然后是冰凉的手指,沿着耳垂、颈背,顺着背脊往下轻移,身体一颤,我挣扎着醒来,努力的平复呼吸,梦吗?……诡异的梦境,抚着站立的汗毛,浑身上下透着寒气,这去暑的功效简直比小寿还好用,侧头寻找,却不见他的踪迹,大半夜的,难道去小解了?这一提醒,自己似乎也有点尿急,披件长衫,我下马车向树丛走去。
夜静无风,偶尔能听得一声虫鸣,一钩弯月衬着满天繁星,草香扑鼻而来,隐约有切切低语传来,我寻声而去,二十步开外,两个根本没什么交情的人此刻正凑在一起,身量较高的那人一袭衣衫无风自动,显然是气得发抖,难得有人能将他气成这样,好奇,我非常的好奇,提气小心的向前走了两步,却猛然想起,那家伙不好对付,被发现岂不难看?摸摸鼻子悄悄后退,另寻了个位置解决生理问题,反正这两人绝对有猫腻,对我而言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何必操之过急!
三天里仔细观察,背地里有什么勾当我不知道,至少明面上还是相安无事,只是张大人看小寿的眼神越来越冷,终于在几日后的某个早晨彻底降到冰点,若说起事情的起因我最具发言权。
那日沐浴完毕,我照习惯躲回车里,身上没有粘腻的汗,清清爽爽,小寿也洗的很干净,老实的躺在车里等我临幸,然后闭眼睡觉一直到天明,一切原本都很完美,除了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在我的马车里放养了数只蚊子。水边的蚊子个头不大,却阴毒无比,咬在别人身上是个什么效果,我没功夫去打听,若咬在我身上,红肿奇痒不说,只要一挠便越挠越痒,很快在皮肤上留下个拇指大小的红印,淤血般过几天才慢慢淡下去,还是那种红变紫,紫变青,青变黄的消散程序……然后一早起来,我带着浑身一直蔓延到脖颈的‘吻痕’(蚊子吻的也是吻),惹来群众们的欢呼与口哨声。
莫名其妙还没睡清醒的站在人群里,小寿瑟缩的躲在我身后,远远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射过来,黑暗而深邃,寒意森森、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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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杂沓的思绪纷扰,融入到梦中,撩起阵阵熟悉的暗香,若有若无间,总有一种悒郁的隐痛在心底蔓延,然后如野草般疯长,扩散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看见,挺起背脊远去,和蕴在眼底的伤痛对比;我看见刻苦的练功,不论寒暑交替,持剑而立的身影一日日强健,却仍有些时候癫桀的狂舞,在乱石之地,在草木枯朽里。
脸上的坚毅神情,眼中的脆弱孤寂,不去理会他人的关心,独自屹立,却在暗夜里被灵魂出卖颤声梦呓。
夜风吹着摇晃的脚步,胸口有团燃烧的火,它在不止不休的灼烤。带着三分清醒和七分醉意,盛妆美姬玉步轻移殷勤劝酒,云鬓轻挑,蛾眉淡扫,香风袭人令人禁不住的目眩心迷,秋波婉转,若嗔若喜,揽过纤细的腰枝,相拥相贴,耳边低语厮磨,温香软玉。
空虚的怀抱被填满,熟悉而陌生的感触,忆起了过往无数个夜晚。这样的温暖不是只要伸出手就能握得到另一只手,也不是在需要的时候有人陪你入睡,夜半醒来,听得到身旁均匀的呼吸,也感受得到柔软的躯体,却发现即使身旁的人能填满你的怀抱,却无法填满你空虚的心,要如何排遣拥有一个人后,更大的孤单?心中茫然的空无,是不是因为缺了什么来填补,所以寂寞了?
只因着,她不是你缺失的那个唯一。
狂蜂浪蝶,袅袅婷婷,沾染一身情债,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惆怅撒满脸上,冷眼看遍身边来去的繁华与爱恨,却无法克制自己不投入其中。寂寞,无人理会,遂成野火,有时因思念而生,有时为孤独而起,置身于人群中的那种孤寂与夜深人静时的思念一样的让人刻骨铭心,有时学会放弃与永不言败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