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调清华丰神玉姿,再见的第一眼,终于明白,那人即使离了你,也能过的很好。重逢少了应有的喜悦,却凭添了几缕恼怒,无助的彷徨和忐忑,有些应说的未及出口,便又咽下,再想提起,却已是连天烽火漫无边,战事绵延满人间,打点行装,离别转瞬又在眼前。
悠悠转醒,揩干眼边的泪滴,这又是梦境?为何我能如此真实的体会到那落寞伤心。早该知道从小的颠沛流离,即使紧密的依偎在一起,也无法安抚他不安的心,心中只有彼此,对方即是全部,我却迫他面对分离,他必是因那不安,封闭了自己的心灵,以为不再拥有便不会失去。得则大喜过望,失则灰心丧气,乃人之本性。孰不知,世事本无常,得失之间,瞬息交替,有所得必有所失,此一得彼一失,容易得到的人也容易失去,为此心里常不得安宁,饱受患得患失的煎熬之苦,古来即是如此!
失了七年的相处,习得文武艺,纵然心中凄苦,我却认为值得,唯一后悔的是未曾在分离时将其中的原由告诉他。
外面已是天明,暖风扶摇山花,怀中之人睁开双眼,那目光穿透人心,莫名的熟悉涌上来,我紧紧看住,须臾不离。
“老大?”眨一下眼,瞬间恢复到一派清明。
“小寿,你可记得当除遇见,你偷我包袱,挨了一顿饱拳?”
“恩!”怀里的身子蠕动了下,不自在的挪出我的臂间。
“你可还记得我在大街吼你站住,你却越跑越远?”轻轻的笑,让愉悦染满眉间。
“老大,怎么突然想起这话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了起来,还从来没和你道过歉。”
“没要紧的,我早已忘记,既然醒了还是早些起身吧,省得外面那伙人又唧唧喳喳的讨人嫌。”说罢掀起纱帘就要出去,却被我一手按住。
“你到底是谁?”抓住他的手,用了十分力道,几乎掐进肉里。
“我是祝寿呀,你没睡醒么老大?”小脸上满是痛楚,一瞬几乎让我心疼的放手。
“我从来没动过小寿一个指头,即使是被偷也没有,大街上我从未喊叫过,小寿是被我直接堵在自家门口。”
“都说时间太久了,人家不太记得了嘛~~~~”回头撒娇,委屈的低声喊叫。
“那你总该记得我向你道过歉!”也是从那日起,他才开始唤我老大,以前的跟从如果是被我威胁,被食物引诱,那一声老大,才是他心里对我的认可。
“……”
见他不语,我学着以前看过的手法捏住他的脸皮就向下拉。
“痛呀~~~~~”
…………不是易容吗?
晨间的雾气将树林笼罩在一片迷蒙中,须臾,太阳从云中露出笑脸,把雾气驱散,溪边的树上满是露珠,一阵风吹来,露珠掉入水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看他撩起一捧沁凉的溪水从额发洗拭到修长的颈项,水珠淋漓着那张俊美的脸。他……廋了,俊朗的面孔微微下陷,越发显得下巴尖尖,向来温柔含笑的双眸变得沉静而深幽,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长衫,却仿佛换了个灵魂似的,这样的弥醉不像弥醉,倒有了几分嫡仙的味道,飘飘然不识人间烟火。
他太安静,太过于沉默,即使回眸一笑,也如风中弱蝶般苍白无力,叫人看着心疼,瞧着揪心,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我……宁愿看他扮小寿时灿烂的笑颜。
是我,都是因为我,我是罪魁祸首,将他害成这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
“祝寿他……我怕你伤心……”湿发覆盖了他的容颜。
法力解开的瞬间,我记起殿内的一切,那飞身而来的瘦弱身躯,倒下时苍惶而坚定的眼神,纯粹的不含半点后悔,贯穿的剑牵连了两人的身体,疼痛蔓延到我每一寸神经,嗜骨焚心。
“老大……替我……活下去……我已……再无牵挂……”抓起我的手放到自己胸口,那里温暖而潮湿。
红色的鲜血涌出,怀抱着小寿渐冷的身体,一片血色的迷雾中,那人曹衣出水、吴带当风,飘飘然若仙,一双眼却浸满了无尽的哀恸,合着腥味的刺鼻的风。
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落,伸手承接,它打乱了掌纹,将生命的痕迹放大,我注视着那条纹路,看着掌心的泪溢出。
“小寿……他在哪……”视线朦胧的看着弥醉,我心碎如绞。
“葬在城郊,他以前住过的地方。”
长两米宽不足一米的土坑,我以前还笑话他住在人家的弃坟里,不想一语成谶,那里竟成了他永远的安身之地。一思的狂乱,我抢过缰绳翻身上去,一双手拦腰将我抱住,紧紧揽在怀里。
“别去……你旧伤未愈。”声音在耳边响起,任凭我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松半点。
“不,他为我而死,我却从未去祭拜,反而将此事忘记……放开我……让我去……”
“是我不好,乱用法力,你……要打要骂,就是别折腾自己。”他将我转过身来,轻轻叹息:“罢了……你坐马车回去,只是……千万别给鑫皓国人发现你。”
迎着山风,马车在山林里奔驰,我一直沉浸在失去小寿的悲伤里,待到回过神来,只看到小魄在前面驾车,除此之外再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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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拨开竹帘,道边矗立着一棵枯树,虬枝向空中伸展,象是绝望的人在向上苍乞求着什么,远处是无边的旷野,灰色和黄色搀杂着向天际蔓延。
“等等,掉头回去……”慌忙上前,抓住缰绳。
一双眼视过来,直刺心底,刺得心里灼伤般的痛楚。
他的声音默然的响起,“这是你所希望?”
“是!”既然错过一次,怎能再错?能抓住便绝不放手,说我贪得无厌也好,痴心妄想也罢,谁人又不是呢?人总是会害怕失去,对未知恐惧,潜意识里总要求更多,也就想掌控更多。既然我不愿失去,何不自私点,将想要的牢牢抓在手里。
“对不起!”握他的手在掌心,手指修长黝黑、关节粗硬,掌中仍带薄茧与旧痛疤痕,始终提醒我牢记,当初的艰辛中我们曾经是怎样的互为彼此,甚至可以豁出性命。我道歉,为了放开他的曾经,为了吞下他的骨血。
闻言他身躯一震,手缓缓地放开。
“想什么呢你。”既然决定不再放手,陈规世俗且统统抛在脑后,什么狐狸精,什么亲兄弟。将那双手握在手里,即使不能完全包裹。明显感觉到对方产生难以抑制的慌乱,似乎因渐渐的靠近而颤栗,轻微却掩盖不住。
探手揭下面皮,相同的轮廓,他却生的比我更具气魄威仪,难怪他是魄了,而我只是飘渺的幽魂而已。
掉转的马车,在路上奔驰的格外轻盈,放下心中的执念,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一个小小的凹陷,略微的晃动让我撞上他的肩。
想起约莫五岁的时候,也是晃动的马车上,抓住脚踝的那双小手,总是那么的紧紧握住,当时只是厌烦,现在回忆起来,却是心头暖暖。
只是……那日许下的诺言,荒漠了整整七年。
侧身靠在他的肩头,我开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看他眼里一散而过的惊讶,再补充一句:“谁也不许再说分离!”
不等他回答,一抖缰绳,将马赶的飞快。
答应,皆大欢喜!
不答应?谁理他去!
究竟包容了多久?包容了多少?而我也不是没有脾气……你的放荡、你胸口的伤,两相抵消了去,我只当,握住的仍是七年前的你。
追赶上众人,不是件很难的事,运货的商队行进的不慢不紧,两三下找去,只寻不见我要找的人影。
“弥醉呢?”我拉住领队的纪疏合,他呆呆的看着我和小魄的脸,忘记言语。
有些着急,抓住他的手不禁掐到肉里去,哎哟的叫一声,他瞪我:“谁?你是说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病美人?急吼吼爬上马车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人家?他望着你们的马车,站了好一会子。”
“人呢?”我吼叫。
“凶什么凶……你走了队伍还得前进,我本来准备问他一句,是同行还是如何,他什么也不言语,只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我还不知道跟谁说去……你到问起我来。”
有些怅然的站在原地,我体会到被人抛下的心情。
七月初七,凫骅山南。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
“今天初几?”
“二十八!”
凫骅山!飞也要飞去!
然而……数十天的路程,哪里又是人力可以任意?九天的时间,在天黑之前,日夜兼程也只是凫骅山遥遥在望而已,眼看着天色即将暗淡下来, 我心中有一丝的慌乱。
这约,究竟是弥醉约下,或者是其他?若是他约下,为何那日笔迹却不是他;若是他,为什么那日相见,却不提及?若不是……我,又该去哪里寻他……纷乱的思绪。
身下的马一阵颤动,带来一股不安的气息,和小魄对视一眼,下得马去靠背而立,远远的山间,有道白色的光穿行,须臾间来到面前,两匹马早已耐不住惊吓,撒蹄狂奔而去。
“师傅!”黄昏里那双眼睛,泛着琥珀的色泽,沉淀万年而成,色泽迷人却让人看不清。
小魄挡在面前的身子听到我的轻唤,微微让开半边。
“你迟到了。”嘲弄的口气,伸手过来,将我抓在手里:“不错,还带上你的兄弟,枉费我空出八天的时间去寻。”
越往山上走,道路越泥泞,奇怪的是七月的天气不曾下什么雨,只是林子里的雾气弥漫着散不开,都缓缓的沉在了灌木丛里。
跟在泠的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如脚下的雾气一样沉寂。
走到山南,月已高挂梢头。没有开口问他,自黍邛一别,我们早已撇清了所有干系,唯一能让他找上我的,除了弥醉再无旁人,究竟有什么是我所能做的?只要能在见他一面,那怕倾我所有。
一时不察,脚下打滑,扶在背脊的手急忙托住,我回头看小魄,很沉稳的眼神,完全看不出波澜,不似小时候一般总能倒映出满天的星辉,深邃的影影叠叠。
有些话想要开口,却不知该怎么说,就这么一迟疑,身前越过荧荧的鬼火。
说不惊慌那必是假的,但是泠看过来的眼神,让我咬紧了牙。他率先越过那团仿佛燃烧着的冷焰,我们对视一眼,跟上他。
地上铺就了一条鹅卵石的小路,在月下闪着蒙蒙光华,远远有一座小院,就那么在路的尽头矗立着,昏黄的光散发着无限的暖意,仿佛有慈祥的母亲挨灯而坐缝制新衣。
推开那扇门,灯下确实有人,抬首间看到我们并不惊讶,平静的似乎早已做好了饭菜,正等夜归的人返家。
“用过饭没?厨里还有些。”看我们不答,她站起身来,准备向厨去取。
“我叫他们来不是做客的。”冷眼看她。
“就这么几天,弥生还得靠他们。”越身而过,径自下去了。
瞪我们一眼,泠推门转向内室,我跟进,却被一门板扇在鼻子上。
说不出的气恼,我拍门大叫:“醉儿~~~~你在不在里面,出来~~~~~”
门吱呀一声确实开了,出来的人却不是他,扬手一巴掌挥来,小魄挡在身前替我挨下:“再高声喧哗,我打落你满嘴牙。”泠抖抖袍袖,闭门而出,没入无尽的夜色中。
“来。”还是清汤鲜菇面,淡淡的清香,只是三碗改做两碗,桌前少了一人。
泠一出去,我少了顾虑,接过碗来并不吃,开口问她:“虚鸢……醉儿他……”
“你是真心惦念,还是愧疚罢了?”虚鸢反问。
我一愣,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其中的不同,一时呐呐。
“都说情苦,果然是他的劫数。”微微一叹,她起身来到门前:“来吧,我带你们见他。”
原以为里面不过是卧室,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却让人如入桃源般的禁不住深吸几口气,那边是夜色蔼蔼,这边却是一片明媚鲜妍,桃花满枝,一副四月天。
芳草萋萋中有一团湿润的雾气笼罩,近前细看才发现,是只毛色近乎透明的狐卧在草中,针毛发出淡淡的金色,在阳光中显的迷离。
“弥生,看谁来看你。”虚鸢跪坐在它身边,柔柔的用手梳理光滑的毛皮。
繁花茂盛的林间清幽闲雅,除了花瓣凋落的轻响,四周寂静无声。空气里飘散着幽幽的花香,弥醉被阳光温柔地簇拥着,抬起的眼里没有聚焦,仿佛只是专心享受着片刻的恬淡宁静而已。
因为阳光太刺眼了,树叶间远远近近的投下光影,所以视线才变得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朦胧吧,和着满天的飞花,不转睛的凝视他。
“怎么会这样?他不认得我了……”不过几天而已,他的摸样似乎完全将俗世的纷扰抛却,其中……也有我!
“果然如此到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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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湛蓝的,蓝得象一块凝住的玉,纵然经受了亘古沧桑的洗礼,仍然保持着最澄净的形态,这蓝色映入眼中,映入心底,慢慢融入呼吸,渗入血液中流动。
风起,越吹越劲,天边泛起一条不规则的灰带,伸展过来,风呼啸着扯动枯树的枝干在风中狂舞,驱赶着稠云滚滚掠过整个天际。黑色的雾在云层中地翻腾,无穷无尽,刹那间,天色暗得就象夜晚。
手持三尺青峰立于门前,看着天边的异兆,心里禁不住有些骇然,手中寒光耀眼,流光溢彩,隐隐然如寒冰一般,剑固然是好剑,只是此刻和着远处的电光雷动,却如引雷针烫手叫人恨不能丢下。
七月十五鬼节当头,耳边隐隐响起虚鸢的话。
“天降凶殃,能相救否?”淡然的眼神不同于泠那种势在必得的凛冽,反而坚定的宛若只要我开口说个不字,即使恶兆当头她仍然会拼死保全我们。
这样的情况,叫人无法拒绝,何况我也从未想过拒绝。
“既然如此,我便委实相告,我们并非人类想必你们早已知晓,这天劫虽然百年一遇,但是修行俱全时,并不一定损及性命,只是……三所得招来的天雷却并不包含在内。”
“三所得?”
“得宝器、纳仙灵、获真身。宝器乃上古神兵,非常人可得,故受天雷考验方能获取;真身乃脱凡之道,有违天伦,故必受天雷之惩!而仙灵乃仙家妙方,固本源增功行,因服之修行即可得,乃不修正道,故三所得中天雷最猛,常有纳仙灵而殒自身者,因此轻易不敢尝试。而弥生所受,正是纳仙灵招来的天雷。”
闻此一言,我心中大惊:“但他现在这样……如何对抗?”
“他服骐皇髓遍是为了增修行好早日融合内丹,原本虽不能完全承受,但勉强尚能抗衡,可惜他前日背着我们出去,任意幻型又造杀孽,如今连幻化人身都不能了,何况天雷……这天雷寻修者灵气而动,以往天劫之时,曾试过分解之法,将内丹肉身分开避之,虽法力稍减,却可使天雷威力分散,所受不剧固可抗。只是……弥生现在退为原形,若再造此法取出内丹,只怕不必经天雷轰击便会……所以……”
“只要能救他,但说无妨!”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所以我们兄弟得了弥醉的内丹,想来也是奇缘,若他躲不过这劫,我也无颜苟活世间。
“你们兄弟常年受他内丹侵培,体内至今仍有灵气聚集不散,这周身的媚香便是证明,若你们甘愿引开部分天雷,弥生或可得救。只是……须知以两命护一命三者均难保全,只是尚可一搏罢了……弥生虽知有此法,但顾及你们安危,此前从来不许我们提及、告知你们,无奈事态紧急,我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但求你们念及他素日的情谊……”说话间红了眼眶。
那满目悲伤,仿若昨日。
劲风,把云层撕破一道缝隙,一束电光直落在枯树上,眩目的蓝光化成熊熊的火焰在风中舞动,照亮了树干苍老的黑褐色,有雷声开始从远处传来,恍如受惊的马群,隆隆地嘶奔过天际。又一道耀眼的闪电倒挂下来,击在我们手中的剑身,耀眼刺目,电光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