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我对你做的事,是我此生最不可能会後悔的。”我紧紧盯著他,毫不放松:“我恨的是当时我为什麽会醉到让你只感受到痛却没有快感,恨的是为什麽做了却没有把你那时的样子清晰地记住。”
“我知道现在就这麽做确实是心急了些,可我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凛熙,人们常说鱼水之欢。那麽……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水?”
(三)
人说泰山崩於眼前而不变色。
凛熙就是这种人。
他对我还算正经的告白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没有反应。
而对他这种没有反应的反应,我能说什麽?
第二天早上,枕边已经没有了他的踪迹。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不由苦涩一笑。
若不是指尖还留著一抹发香,一抹清冷的气息,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
那样接近的距离,那样抵死的缠绵。
欢爱之後两个人都很累,於是就懒懒得靠在一起一动也不动,呼吸的节拍都一致得让人安心。
後来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背对著我,我只好厚著脸皮从背後环住他的腰,下巴挨在他的肩膀上。
感觉就像一只固执地守著自己肉骨头的大笨狗。
我可以不著痕迹地诱惑千万人,却不知道该怎麽与他静怡地相处。
他实在太冷静,冷静到我不敢妄自去猜测他的感情。
他的感情有几分。
能让我看到几分。
我又能去相信几分?
……
……
早上起来後我一个人来到极乐宫的後山,这里的顶峰处,有一处新坟。
白净光滑的墓碑上刻著萧印月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土地看得出来是刚刚埋好的状态,几根野草孤零零地探出头,却让人感觉无力而凄凉。
我把带来的梅酒和糕点放在坟上,然後坐过去,背靠在墓碑上。
抬头看著天上有些黯淡的晨光,轻轻吐了口气。
印月,我来看看你。
他活著的时候呼风唤雨万人之上,却最喜欢软糯腻人的甜食和酸甜可口的梅酒。
那个时候我们总是在勾心斗角,设防,打赌,布局,却从来没有这样静静地在一起过。
如今……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毕竟是天人两隔。
从此以後音容笑貌再无存。
无论是爱抑或是恨,都随著他的离去烟消云散。
我最终沈默地起身,什麽也没说,就向旁边刻著至尊极乐功的祖师墓穴走去。
我不知他在追逐什麽,甚至不知自己在追逐什麽,两个人却都一直在奔跑。他可以长眠,我仍旧要继续,前路如此渺茫,不能停下,不能回头,否则只会忘记自己的方向。
……
……
至尊极乐某种程度上来讲,可以说是一种与修炼者本身情绪思维息息相关的功夫。从萧印月说第四阶要用修炼者最极致的恨才能激发的时候,我就已经隐约领悟到了这点。
昨天发生的一切更验证了我的猜测。
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经脉中运行的至尊极乐比以往又强大迅速许多,而这样蛮横的运行速度若是昨天以前,我的经脉必定受不了,今天却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萧印月提起过,至尊极乐修习到第三阶的时候会激发旺盛的情欲。昨夜的我的失控估计也是因为我在接近第三阶的原因。
老实说,我不可能不担心至尊极乐这种功夫给我带来的威胁。
只要一开始练,就再也无法停下。
一年内若不突破第一阶是死。
可是突破了又面临要在两年内突破第二阶的危机。
以此类推,直到最後在六年内突破第五阶。
我现在虽然已经接近了第三阶,可接近毕竟和达到不同。
就连极乐宫的始祖,现在仍被江湖中人推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师裂天都因无法突破第五阶而死。萧印月甚至连第四阶都冲不过。
除了行路难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可以形容我以後的命运。
所幸我毕竟是个现代人,不会把所有的事都归结於什麽功力气劲。至少我现在可以确定,在情绪大为激荡之下,至尊极乐的功力是会大幅度上涨的。
我不会坐以待毙。
……
……
静坐著练了两个时辰的至尊极乐,我把这间墓室中最靠里的门关好,然後下後山,走向自己的寝宫
等下是我作为极乐宫宫主第一次召开的全宫集会。
所以先回去好好收拾一下。
我一进寝宫就发现了一件比较离奇的事。
一个清瘦的白衣男孩光著脚低著头,端端正正地跪在兽皮榻前,而且看起来似乎已经跪了挺久。
“你是谁啊?”我疑惑地扫了扫他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颈,应该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不过他跑我这来干吗阿?
“属下桃斐,白衣宫人,从今以後伺候墨宫主起居。”
我顿时觉得自己很菜市场,都当上老佛爷了居然想不起来颐指气使,刚才还盘算著怎麽能把自己收拾得比较威风去开会。
“哦?那行啊,你先把脸抬起来我瞧瞧。”我拨弄了下发丝,径自走过去靠在兽皮榻上,也没叫他起来。
看过穿越文的都知道,如果主人公地位尊崇,见到身份卑下的小厮必定因为个人的平等观念而善待下人,於是,如果下人够美貌的话,就一定会跃身成为该文主角,一个温柔脆弱惹人怜惜的痴心小受。
可惜,我并不是一个可以逆天而行锄强扶弱的英雄,事实上,我才刚从他这个地位蹦上稍高一点的地位而以。
我无法改变时代,无法改变观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想要过得比别人好一点,就要比别人多努力百倍多牺牲百倍。
没有胆量来拼搏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来要求尊重和平等。
这里如此,现代社会也如此,只是现代比古代要多一层文化平等的掩护膜而以。
回到该白衣男孩。
他确实够漂亮。
而且是那种万中无一的漂亮。
一双媚若桃花的眼,粉红诱人的唇瓣,细腻莹亮的皮肤在光下显得那麽完美,再加上衣服有意穿得松散惑人,精致清晰的锁骨和小半个平坦胸膛都露在外面,确实是个合格的多功能小厮。
只不过,不像一般柔弱平庸的下人,他的眼眸深处藏著一丝狡猾桀骜,不甘现状的狂野。
有意思的孩子啊。
我戏谑一笑,探身过去,食指抬起他纤巧的下巴,唇近乎贴上他的鼻翼轻语道:“想伺候我可不是只有更衣束发这麽简单而以噢?”声音低沈,带著轻车熟路的挑逗。
“无论墨宫主想要什麽样的伺候?桃斐都能胜任。”他漂亮的眼睛看著我,毫不退缩,妩媚中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丝的紧张。
我微微笑著放开他的下巴,却在他放松精神的那一瞬间,右手袖风一带,把他整个人强横地抱过来摁在床上,左手则放肆地探进他本来就大敞著的衣襟,押昵地在他胸前和细腰处抚摸著:“真的,什麽都能胜任?恩?”
桃斐惊慌地缩起身子,乞求地望向我:“墨,墨宫主──”
我狂傲地一笑,直起身子,松开他:“你听好。我不喜欢你给我的感觉。因为我以前就向你一样。不过最後是我赢了,萧印月死了。我绝对不是萧印月,所以──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麽。”
“什麽,都不要想。安分守己,这就是你应该做的。明白了麽?”我冷冷地逼视著他。
桃斐从床上爬起来,跪回原地,颤声说:“桃斐明白。”
我立刻恢复了温柔的微笑,拍拍手,坐在镜子前:“很好。那麽现在把衣服系上,然後帮我把头发梳好。”
(四)
吓归吓,不过桃斐这小孩手艺还真不错。
我挑了一身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玄铁色复式丝缎袍,那个看起来七扭八扭的金线九龙乾坤扣,我光看就已经要晕厥了,被桃斐那白皙的修长手指不知怎的一转一扣就完美无缺地系上了。
还有头发,我虽然没有菜到对长头发束手无策只能任其披散,但目前也只到随便用玉簪挽个松散的弧度或者干脆用发带束发的程度。
但是桃斐,桃斐真的太牛掰了。
以前总看到理发师腰间一排大大小小的剪刀,很有那麽种大动干戈气势吞山河的感觉。
桃斐这小孩倒好,就一双白嫩的小手和一把桃木梳子。
可是那双手快的不可思议,左右双开,手腕运转自如,发梳一拢一放,全过程中我那麽长的头发居然一根也没有触到脸颊。
最後的成果完美得超乎我想象。
四撮柔滑长发拉到脑後交错绞缠,然後挽得高高的,一只碧玉蝴蝶斜斜插在发簪上,几缕发丝散漫地垂在额前。
镜子里的我邪妄狂傲却不失柔和曲线。
只不过桃斐的眼睛一直没有与我的视线对上,低著头给我梳头,低著头给我穿衣,最後低著头说了声“桃斐告退”然後就依然执著地低著头溜了出去。
我郁闷地摸了摸鼻子,自觉刚才好像做的过分了点。
……
……
极乐宫的议事厅建筑在山腰的一大片平地上,四周都栽种著苍翠的竹林,显得阴凉又古朴。议事厅本身亦是竹子所建,风格有点像是云南的竹楼,下盘中空,用坚硬的木竹在距地面大约一米处撑起小楼的竹制地板。
这麽雅致的地方,只可惜每次都是用来谈论打打杀杀的事情,真是有些煞风景呢。
我到的时候,所有的青衣和蓝衣宫人都到了,因为白衣杂役是不允许参加这种集会的。
红衣的如今只有凛熙一个,他很安静地坐在一角,手中是一只白底蓝纹的茶杯。
虽然凛熙只坐在一个角落,但是其他的宫人却坐得地位森严,蓝衣在前,呈两直排,青衣在後,呈半圆形,很整齐地稍稍包围住蓝衣的队伍。
居中前方则有一把黑色软皮铺垫著的藤椅,很显然,这是我的座位。
我走过去,稍稍撩开长袍後摆,然後当仁不让地坐了上去。
待他们站起来整齐地行礼後,我才慢悠悠地开口:“各位觉得,我穿黑色好看麽?”
看著他们一脸疑惑地面面相觑,我淡淡笑了。
我知道这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可是我有我的原因去问。
“你们可以不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并没有一定的答案。但我知道,你们一定很不适应看到我穿黑色。是不是?”
依旧没有人回答。
“不过不适应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会让你们慢慢适应,直到──”我喝了一口茶,温柔地笑起来:“直到你们觉得黑色已经融入了我的一部分。”
“直到你们认为,这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人配得上黑色。”
底下鸦雀无声,没有人跟我对视。
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反应。
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得多。
我舒适地靠在藤椅背上,淡淡地问:“那麽,现在说说正经事。”
“我不管之前极乐宫的宫规是什麽,但只要我身为极乐宫宫主一天,这宫里就有三条规矩凌驾於所有之上。”
“第一,对极乐宫要保持绝对忠诚,这也就意味著,你们要对我保持绝对的忠诚。”
我缓缓地游移著视线,继续道:“然後,兄弟止於墙这句话不知道你们听过麽,但是这就是我的规矩的第二条。我不会要求你们对外人友善亲和,江湖本就血雨腥风,对外人下手狠一点无可厚非。只不过,如果有人敢在极乐宫内部挑拨是非,残害兄弟,我绝不会轻饶。”
“最後,也是我要著重强调的一点。从今以後,如果有人把比他低阶的宫人当狗一样辱骂责难甚至强暴──”,我看著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亲手,把这个人剁成碎片!”
底下所有人全部愣住,有些怔怔地看著我。
如果说我前两条规矩还算是在他们能理解接受的范围,那这第三条绝对是闻所未闻。
极乐宫这种低阶取悦高阶,有实力就是一切的冷血规则已经持续了近百年,如今我一句话就要改,自然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当然,我也不是毫无准备。
我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著众人,缓慢地说:“一直以来,你们自持甚高,见到漂亮的就抢,一言不合杀个白衣宫人都不会眨眼,这都是因为你们比他们强,强者为王,所以你们做的毫无愧疚,对麽?”
没有人敢出声。
“那麽,现在我告诉你们。你们所谓的强,根本就是他妈的狗屁。你们中有几人是从白衣宫人靠自身的实力升上来的?你们本就身有武功绝学,却跟那些毫无靠山毫无根基的平民子弟来比斗。你们告诉我,你们强在哪里?”
极乐宫白衣宫人不得习武,於是弱得越来越弱,强得却越来越强,这根本就是个恶性循环。
如今,我要彻底改变它。
“从今以後,白衣宫人不得习武这条规矩彻底废掉。他们有权参加极乐宫内所有的议事会,大事记的主宰权。以後极乐宫每三个月会举行一个评比大会,白衣宫人只要打败任意一个青衣宫人,就可以升为青衣;青衣只要打败任意一个蓝衣,就可以成为蓝衣宫人。至於蓝衣宫人到红衣护法,则是由我亲自任命。”
“有人有意见麽?”
众人沈默了良久,後面却忽然传来了凛熙清越的声音:“属下有一事不明。”
我看了他一眼,“讲。”
凛熙一脸平静地说:“宫主所作出的这番改变是为了什麽?极乐宫以前的规矩是白衣宫人要挑战青衣任务才能成为青衣,这岂不是跟宫主的方法大同小异?再说白衣宫人人数众多,背景身份我们大多不知,人多则杂,您怎能确定他们个个可信?”
我微微一笑,“不。这当然不同。正如你所说,白衣宫人人数众多,又岂能个个都有机会去做什麽青衣任务,任务哪有那麽多。那麽是谁能去做这些少得可怜的任务呢?只有那些有靠山的人。”
“我要的只是个公平二字。凭什麽有些人一开始就能快意江湖,而他们只能做一辈子杂役?公平并不是绝对,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的公平,给每个人都有个奋斗的机会,最终的命运还是要他们自己掌握。”
“不过既然说到可信嘛……”我胸有成竹地一笑:“我的方法比较老套,每个青衣蓝衣宫人下属都有白衣宫人,你们每个人只要把自己手下的宫人管好就行,至於谁手下的人出事,再简单不过,我就把那个人丢去水牢。”
凛熙不再说话,只是淡淡冲我点了点头。
我这时忽然狡猾地笑了笑,招了招手,岳飞儿立刻从身旁拿出一个大大的箱子,然後把它放到众人面前。
我悠悠地解释道:“这箱子里,装了写著你们每个人名字的纸条,我一人的力量不足以控制全宫的情况,所以我需要大家都帮我。”
“你们每个人都上来抽一张纸,名字写在上面的人就是你以後要密切注意的人。这个人有任何异动你觉得可疑就要报告给我,因为如果这个人真的出了什麽事情,我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随意地拍了拍箱子,我笑容可掬地继续:“我不允许漏报,也不允许谎报,如果有人借此机会栽赃假货,後果也是很严重的哦。”
“当然,要记得,无论你手中抽到的人是谁,都不要跟任何人讲。”
“现在──开始吧。”我退後一步。
上来的第一个人是凛熙,他随意地抽了一张,放在手心中撇了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