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词添得还行。”我喝了口茶,又加了句。
岳飞儿听到夸奖就像小猴似的坐不住了,很有点献媚意味地说:“就知道你一定能欣赏。”
“不过我还是不能让你跟九舟动手。”我慢悠悠地说。
“你!”岳飞儿腾地站了起来。
“先别急,听我解释给你。”我示意他坐下,然後才继续道:“於公,如今我刚刚成为极乐宫宫主,一切还在筑基时期,什麽动荡都不能有,如果你不想给我添麻烦,就最好不要再提决斗这回事。”
岳飞儿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於私……你打不过九舟。”我笃定地说:“送死的事没必要做,为了谁都没必要,更何况是个已经走了的人。”
“再者。当初我骗你来极乐宫的时候,我就说过,因为立场的不同,所以我和你都没有错。还记得麽?”
“记得……”岳飞儿低下头没有看我。
“这次也是一样,九舟之前听令於萧印月,如果不杀戈渊,他就会死。他跟戈渊并不熟,为何要为了一个根本无所谓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呢?”我慢慢地说。
“那就是说谁都没有错喽?就是说戈渊是活该了哦?就是说什麽事情只要用一个立场就可以解释了对麽?”岳飞儿眼中带泪,绝望地冲我喊道。
“不……”我轻柔地扶住他颤抖著的单薄肩膀,低声续道:“我并没有资格品评别人的对错。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黑白分明的事物存在。”
“我只是在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选择恨九舟,也可以选择不恨。一切都在你……”
“飞儿,你要明白,没有任何人能陪你到永远,你总得学会自己长大。而恨……杀伐,并不能带给你任何帮助……”
“去做一个明智的选择,好麽?”
我温柔地望著他的眼睛。
(七)
其实之後我跟凛熙的关系发展得不错。
虽然并无大跨步,但至少有小改进。
我在持续地跟他进行留在我这过夜的议题斗争时渐渐摸索出了他的软肋。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很多时候我拿地位强势压制他,他一定会冷硬地还回来,到最後就算是我达成目的也不会很愉快。
但是如果我放柔身段去撒娇,一般就能轻松得到他的温柔。
说来我也是很郁闷的,以前从来没遇到这样一个人,想发自内心地去讨好,去贴近。
如今竟然会有些手足无措。
真的说不清对他是什麽感觉。
说爱当然谈不上,至今为止我又爱过谁。
但是还是想把他牢牢地霸占在怀里,如果可以的话甚至不愿让别人看到他。就像小时候自己私藏的一块糖果,除了自己谁也不可以染指。
我们一直再也没有谈及过他的医神功力。
因为那不仅是他的顾忌,也是我的顾忌。
一旦提及,就必须要面对很多现实的问题。
还是,沈溺较好,迷惑较好。
我们没有再做过。有时候他睡在我这里,或者我半夜溜去他房间跟他硬挤在一张床,靠的很近很近,发丝纠缠气息缭绕,也是一种缠绵。
我亦不想把他逼得太紧,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最近我除了固定的极乐宫集会之外几乎都泡在後山的最里墓穴里潜心修习至尊极乐。
功力一直在涨,却始终到达不了那个可以让我飞跃而至第三阶的境界。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是因为最近再也没有什麽事情能让我的情绪大幅度激荡。
但是除了继续修炼根本别无他法,我需要变强。
夺得极乐宫并不是一个结束,它只是一个起点。t
……
……
後来凛熙接了一个任务,刺杀“西域毒轮王”章有臣。
这是个红衣任务,目前又没有右护法,所以能胜任的只有凛熙一人。我还特地在集会的时候问了一下,可惜没有蓝衣宫人想挑战这个任务。
虽然知道凛熙很强,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本来还想晚上去嘱咐嘱咐他要小心什麽的。可惜等我去找他的时候得知他已经动身了。
一个人站在他布置简洁雅致的屋子,忽然感觉有点萧索。
不知不觉间已经入冬了。
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寒冷凛冽的风,树木黯淡衰败的枝干都毫无余地地昭示著这点。
我伏在窗前,惊讶地看到当初我栽在他窗下的两株梅树已经长得挺拔坚毅,树干傲然向天,红梅开花,在一片空茫中是那让人再无法移开眼睛的娇豔。
两株梅树的花叶旖旎暧昧地铺散开来,交织相错,显得无限风情。
一阵寒风吹过,几瓣豔梅飘忽地翻身而落,在空中几许翩跹,固执地踩著自己的舞步。
那瞬间我忽然很想凛熙。
很想很想。
想得眼睛模糊,仿佛看到他身子挺拔,一身夭矫红衣,静静地伫立在窗前赏梅。
那麽静,那麽冷,那麽……淡。
无法触碰无法贴近,即使遥遥相望,也似乎会淡得融入空气中。
慢慢蹲下,蜷缩著身体,我轻轻地笑了。
如果真的很想你,你是不是就会出现。
如果紧紧拉住你的手,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要改变不要离开?
我对飞儿说过,没有人可以陪你到永远。
我一直就是这样认为,所以我让自己独自成长,把岁月,把所有岁月里的那些人留在身後。
什麽都在变。情在变,人在变,我在变。
可是……
可是。
总归还是悄悄地希望,能有个人,可以为我坚定地留在时光的原地,任天塌石裂潮起潮落也永不动摇。
……
……
以前我一直认为我是异世界穿越过来的人这点并没有什麽大坏处,甚至某些时候会有些不为人知的好处。
但是,我却忘了有一点是致命的,那就是我根本不熟悉这个时代的历史,人物,江湖中的高手。
比如说……“西域毒轮王”章有臣到底有多强。
之後的几天我养成了练完功夫就往凛熙的小楼跑的习惯,帮他看看梅树,没事剪剪残枝什麽的,然後再他房间里随意地转转,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倒也过得不亦乐乎,累了就干脆赖他床上睡一觉。
这样很happy的生活作息一直维持到他回来。
带著七根深深插在脊椎的银针和满身的血回来。
那天我又是在他屋子里呆到很晚,正准备再在他床上赖一天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影砰地撞开窗户,然後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我第一反应是有贼,然後再一细看才发现那身影是让人熟悉的清瘦挺拔,他手有些抖,一把摘下了蒙面的黑布。
露出的清雅面容苍白无比,纤巧的鼻尖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凛熙根本就顾不上疑惑我为什麽会出现在他的地盘,只能沙哑著声音轻声说:“我……受了点伤。”
“我靠。”我快步过去。
俯身把他抱了起来,却换来他一声痛苦之极的轻哼:“别,别碰背後……”
我慌了神,把手迅速移到他腰部以下,然後一用力,把他横抱起来。
小心翼翼地把他後背朝上放在床上,我这才在灯火下看到他黑衣上点点斑驳的暗红血迹。
“你,你这是……”出口之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暗暗握紧双拳,放松点,放松点,又不是没见过血。
“索命七针──章有臣使暗器也很厉害。”凛熙闭起眼睛,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顿了几次才说完。
俯身把手伸到他身下轻轻解开腰带,然後一点点地把他上身沾满血迹和冷汗的黑衣揭了下来。
映入眼中的情景并不如想象中可怕,却让我的心瞬间揪成一团。
七根银针有序地一个个刺在脊椎骨节上,最後一个甚至深深地没在尾椎骨处,并不是鲜血淋漓的畅快,只有一点点的血迹从细微的针口渗出来,却让我眼眶瞬间一酸。
白玉般的肌肤,只有七点血迹,七点银光,何其残豔。
“妈的,怎麽不小心一点。”我低声咒骂著,却还是忍不住慢慢放柔了声音:“疼麽……凛熙?”
“还好。”他的呼吸很紊乱,却还是努力地稳住声音。
他从来不会抱怨什麽,多麽艰难的任务也会尽职尽责地去做。即使受了这麽重的伤也只是默默地回来自己疗伤,甚至都不会想到去找我。
他的功力……他的功力。
我不敢开口去问。
只是忽然很希望自己从未招惹过他。
“我,我需要怎麽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轻声问。
“按住针眼两边……然後,银针会冒头,你拔出来。”凛熙慢慢地说。
我咬了下牙,轻轻拨开他的发丝,按住他脖颈下方小小的针眼,然後一点点使力。
凛熙的身子瞬间绷紧,想必是疼到了极点,只能把头埋在丝被中,肩膀不停颤抖。
“乖……马上就好了,再忍一下,就一下。”我柔声哄著他,然後终於瞥见点点银光露出了头,立刻眼明手快地拔了出来。
松开双手,感觉自己也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然後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我拔得越来越快,可是却在第七个的时候停住了。
凛熙早已经满身是疼出来的冷汗,面色白得骇人,发丝凌乱。
第七个的位置在尾椎处,前面已经如此痛苦,这根针拔出来要多费力多残酷我简直无法想象。
“你拔吧。”凛熙眼神有些恍惚地看著我哑声说。
我勉强笑了笑,坐在了床上,把他的身子搂过来让他面对著我,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下。
然後伸手探向最後一根针眼处。
目光落在凛熙紧闭起来的双眼,我慢慢地说:“痛的话,叫出来或者咬我一口都比你一个人忍著要强。”
手下一点点使力,双臂把他的肩膀揽在怀里,我坚定地看著他。
凛熙咬紧嘴唇,终於从鼻腔哼出痛苦微弱的呻吟。
我知道他是个多麽能忍痛的人,如今必然已经到了他能忍耐的极限。
最後一根针出奇的难拔,我这样用力按压下居然还能坚守阵地就是不出来。
我心中暗自著急,面上还是满不在乎地调笑:“我说凛熙啊,我现在离你这麽近,而且手还放在那麽暧昧的地方,你难道就不会有一点点动心麽?”
凛熙睁开眼从下往上看了我一下,慢慢地,竟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声音很飘忽:“过来。”
我有些疑惑地低下头贴近了他些。
然後,出乎我意料地,他仰起头,轻轻亲了下我的嘴唇。
那麽轻轻浅浅的一个吻,甚至还带著淡淡的血腥味。
我却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反应。
甚至,手下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凛熙随即低下头,声音很低:“我不是打不过他。只是那时候分了心。”
“嗯……”我还处在当机状态。
“那时候……”凛熙又痛苦地皱了下眉才续道:“那时候,我忽然想,就算没了功力又会怎样呢?”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强别人也会比你更强……或许,我担心的,从来就不是功力……我……”
他轻轻喘息起来。
我则愣愣地盯著他看。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人急迫的喊声:“墨宫主……墨宫主……”
“什麽事?”我瞬间清醒过来,转头不悦地喊道。
“山脚宫门处遭遇强敌。”那人的声音很是惶急。
我无暇多说,因为我忽然看到那最後一枚固执的针头冒出了一点点头。
“那人很厉害,我们无以抵挡,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恶意,只说要见您。他的名字是……”
我凝神迅捷地伸出手去,然後坚定地一拔。
如释重负地朗说:“你说他叫什麽?”
“他叫重楼……”
(八)
重楼。!!
那个眉间一朵豔梅的绝色男子。!!
那个黑衣蒙面一身冷傲内心却如斯单纯的男人。!!
我本不敢去抱奢望。!!
骗了他,伤了他之後简简单单的一句来找我。!
如此苍白的承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会相信。!
时光似乎瞬间倒流,回到那个曾几何时的破庙,寒冷阴森,只有他有些羞怯的漂亮脸蛋那麽暖人。!!
他趴在我身上说夙墨你名字真好听。
夙墨你人真好。!!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起身下床,不忘温柔地嘱咐了凛熙一句:“好好养伤,我处理点事。”朦胧的灯火下,似乎很恍惚地看到他望了我一眼。!!
目光……很伤感。!!
……!!
我飞快地赶路。!!
从来没有过这样心跳加速,恨不得自己长双翅膀的急切。!!
视野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重楼,我的重楼。
很快就赶到了宫门处。!!
五个蓝衣宫人手持长剑,成半圆形地站立著,呼吸急促地和一个黑衣挺拔男人对峙著。!!
我悄悄地把身形隐在树後面,放缓呼吸,一点点地,观察著那个黑衣男人,生怕有著分毫的遗漏。!!
他一点也没变。!!
玄铁色长刀斜背在身後,一身肃穆黑衣,墨黑色斗笠稳稳地罩住头脸,整个人显得沈默而神秘,如同一个远古时代的刀客。!!
他双手垂下,冷冷地开口了:“我不想跟你们动手。叫你们宫主来。我要……见他。”声音到最後忽然低沈了些,带著微微的颤动。
其实重楼的声音属於很清朗悦耳的江南口音,如果柔下来就会甜腻软糯得颤人心弦。!!
我再也藏不下去,身形一动,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都退下吧。”我淡淡地说。!!
持剑的蓝衣宫人纷纷低头撤剑,让开了一条道。
我跟重楼隔著三米,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受到那炙热的视线。
“你想见我?”我看著他,一字一顿地说。
他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著我,从头到脚,看得那麽仔细。
接著他颤抖著伸出手,揭掉了头上的斗笠扔到一边,黑亮柔顺的发丝流水般散落到手肘间。
我看著他银色面具下桃花瓣似的性感嘴唇一言不发。
“是……我想见你。”他的声音也在颤抖,那瞬间我仿佛又找到了那种江南软糯的感觉。
然後他慢慢地摘掉了面具,露出那双琥珀色的剔透狐狸眼,在三米的距离来看,眼中似乎盈满了水雾。
我不知道我的眼中有什麽,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还不过来?”
重楼扯了扯嘴角,很勉强地笑了下,然後重重地点头。
三步的距离,在练武人脚下只是一瞬间的事。
下一秒,他已经在我的怀里。
我知道从我当上宫主的那一天,其实就在等这一刻。
再次毫不犹豫地把他搂进怀里,不用担心分离,欺骗,伤害。
只是简单地拥有。
……
……
把重楼带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拎到浴池里洗澡。
抱著他的时候才发现他黑衣上全是尘土,感觉就像一只在外面捡回来的野猫,一遇到人就怎麽也不肯松爪子,死乞白赖地黏著,也不知道自己脏兮兮地直让人想踹一脚。
於是,重楼脱了衣服进浴池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笑得特奸诈地看。
他掬了两把水洗脸,然後才有点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你也下来吧……要不,你穿著衣服我没穿,感觉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