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换成极残酷的语气,“你要是敢不答应,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你的肉一片片刮下。而且我保证直到最后你也是神智清明!”
最后又戏略的说道,“哎呀,世上哪能有什么事能难住你呢?难道你不想光复晋国了吗?你不想除去娄氏了吗?”
男人惊愕万分,险些跌下石床。难道,难道他知道,难道此人知道了他的身份?
看着他如此惊愕失态,那声音嘻嘻的笑开了,“阮荀,阮荀,曾经晋国的荀帝。晋国多王之乱后失踪了十多年。现下,晋国有娄氏把持,一手遮天。阮荀呀阮荀,你甘心吗?”
男人听着耳边那恶魔般的声音恍然发怔。他,当然不甘心!所以他找了‘那人’,‘那人’告诉他只要他在元宵夜宴偷袭凤鸣帝,不论成败,都助他清除娄氏,光复阮氏江山。所以才有那元宵之变。他答应过‘那人’,就算失手被擒,也至死不会泄露‘那人’的身份。
而如今,这个声音的主人轻而易举的就道破了他的身份,那‘那人’的身份此人也知道吗?
那声音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嗤笑一声,却又柔声说道,“你放心,我并不知道你背后那人是谁。”转而又冷冷问道,“那么荀帝考虑清楚了吗?愿意替我做件事吗?”
阮荀一愣,不由问道,“到底是何事?”
那声音嘻嘻一笑,答道,“这事很简单,很简单。不难办,不难办的。”那声音温柔的如对着最亲密的情人,“你知道在凤翼,除了凤鸣帝,最尊贵的人是谁吗?”
阮荀脱口答道,“是凤天宇那恶贼!”
那声音似乎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当真恨那凤翼太子。”
阮荀眼里闪过一丝凄苦,狠狠的说道,“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
那声音又说道,“凤太子确实是除了凤鸣帝以外最尊贵的人。但也只是其中之一。荀帝不会忘了,十年前栎圣国师曾得天启。凤凰翼,天灵将,翔飞九州同。若我所料不错,凤凰翼终将会一统九州!所以凤翼最尊贵的人还有九皇子凤天翔。”
阮荀一惊,想起了那个还未长大的少年。那少年先在鸣阳殿上一语道破了他的摄魂术。还在挟持之下射他当胸一箭。后见他天牢受辱,却是处变不惊。明明是秀颜绝丽,眼神却淡而无情。这个少年,这样一个少年难道真如神谕所说终将会一统神州?
阮荀正是思绪满天,忽闻那声音又道,“我希望你能离间凤天翔和凤太子,扶助凤天翔斗垮凤太子。让凤天翔坐稳凤翼第一人!”
阮荀瞪着石壁上黑洞洞的洞口,忽然问道,“那于我有什么好处?”
那声音戏略的嘲笑道,“好处?事成之后让你亲手杀了凤天宇如何?”
阮荀低头沉默良久又道,“如果真像你所说,凤天翔最终会夷灭八国,一统神州,那我为何要助他?难不成要助他毁我家园?”
那声音冷酷的说道,“我只是要你助凤天翔坐稳凤翼第一人,以后你要杀他还是助他与我何干?”
复而又温声而道,“再者,你现在助他,他今后必不防你,你日后若想除去他,岂非容易许多?”声音魅惑无比,“江山如画,荀帝难道不想指点这锦绣山河,策马扬鞭吗?”
那声音见阮荀不语,又嘻嘻笑开,“荀帝既然能与别人有所协定,除去娄氏。为何不能与我共商大计,除去凤太子呢?”
阮荀听的心中一动,又疑惑的问道,“你为何要助凤天翔?这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那声音听他如此说来哈哈大笑,极是夸张。好一会功夫,他才止住了笑,喘息的问道,“哈哈,你怎么会觉得我是要助那凤天翔呢?好处,哈哈,当然有好处!要不然我干嘛管你死活!哈!现在凤天宇一定在怀疑是凤天翔放走了你。你要是再助凤天翔,凤天宇该会是什么表情呀!哈哈哈!”
阮荀听闻那声音似乎渐渐走远,笑声疯狂的在石室外散开,“哈!我就是要这百鬼神州,地狱业火!哈哈哈……”
10
晋国毕弗城酒楼
黄十三眼见娄麟和唐睿之策马而去,终于惹不住吐出早已满口的鲜血。双刀跌掷在地,再也维持不住骄傲的站姿。抚着重创的前胸跌翻在地。随后而来的其他十二修罗,早就追着娄麟而去,就是见他重伤,也不敢迟疑。因为他们都知道,完不成任务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远处,残阳的最后一点光辉,也被吞没在大地的尽头。黄十三只觉得心头寒意突生,他摇晃的走下酒楼。两边的行人看着这个一身血染的少年无不骇然的让路。黄十三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着,他感觉到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肩中一剑,胸中一掌。剑伤虽不算太深,但娄麟的长虹剑何等锋利,他当时斜翻出去,使其划伤面积增大。连番激斗,血流加快,如今已是一身染血。当胸一掌,娄麟下了十成功力,势要置他于死地。虽然已被他用刀风化去几成,也使得他元气大伤。如今,就连一个街头小混混也能擒杀他。他只是希望其他十二修罗能完成任务,否则他实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受刑。
少年在夜色中缓缓的行走,身影孤绝,似青狼一般。他的伤很重,背脊却挺得笔直!他绝不能倒下,黄十三狠狠的想,他还不想死。这个世界对不起他,老天总是想整死他。他舔嗜着手臂上的鲜血,鲜血腥甜无比。黄铜面具下他的黑眸泛着狼一般凶狠的青光。哈!他不服!他就是不死!这个贼老天,他岂能如它的愿!他不想死,就谁也不能让他死!他就是要争天破命!!
这样想着,他一脚踢开一个医馆的大门,冲进内室,一把揪起坐在书案旁的一个老大夫,可怜那老者苍苍白发,见那少年一身染血,煞气冲天,已是惊惧万分,再见黄铜面具更是吓得差点昏厥。
黄十三使出全身力气伸手把双刀驾于老者颈脖之上,喝道,“救我性命,不然我定要你陪葬黄泉!”
其实黄十三身形只到老者下颚,而且由于失血过多,双刀已持的不稳。但此时他满身杀意,气势逼人。老者如何不惧?
只听老者颤抖的说道,“你,你先放下刀,我,我一定救你。”说完像是怕他不信,又复加重语气,“我一定,一定尽全力救你!”
黄十三松了一口气,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放下双刀之前,有点迟疑的说道,“我,没有银子。”
老大夫顿了顿,呐呐的说,“小,小英雄不必多虑,铜钱,铜钱也成……”
黄十三听的手上双刀好似离老者又进了一分,大声打断,“我没钱!”
老者惊的抖了抖,连忙说道,“没钱,没钱也无所谓!”看着黄十三投来的怀疑目光,苦笑连连,“医者父母心,医者父与母心嘛……”
黄十三见状终于放下手中双刀。老人见威胁解除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嘻嘻一笑,对黄十三说道,“娃呀,你怎的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爹娘看到该多心疼呀!”
黄十三瞪了他一眼,恨声说道,“我没爹没娘,也不会有人心疼!”
老者尴尬的笑笑,“瞧你这娃,狠的似狼一样,脾气怎的就这么坏呢?”又指了指他的黄铜面具,说:“看看你,好好的娃娃,干什么装神弄鬼呢?”
黄十三听他废话连篇,很是不耐,眼眸狠戾,森森说道,“你动作快点,要是再啰里啰唆,我拔了你的舌头!”
老者呆愣,像是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少年。他呆呆的望着少年,最终无奈的苦笑摇头。认命的地拿出最上好的丹药让少年服下,又要去脱他的上衣,谁知少年抓着衣襟死死不放。老者万分无奈的对少年说,“娃娃,你伤在肩背,要立刻止血,你不让我脱衣,我怎么为你止血?”
黄十三瞪着他,手里却丝毫不肯放松。对视良久,他慢慢说道,“我伤在左肩臂,你就割了我左肩的衣服,再止血吧。”说着把左肩对向老者,对脱衣一事,竟是丝毫不见退让。老者见他极是倔强,也就莫可奈何的去割他的衣服了。
少年的左肩血染,血肉模糊一片。老者看的委实不忍,拿着上好的止血白药,心眼一闭,撒了上去。黄十三痛极,却也只是双肩轻微的抖了两下,哼都没哼一声。这点痛,算什么!只有痛才能让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活着,那就好,那就好。黄十三终于彻底的松了口气,放心的昏了过去。
11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黄十三幽幽转醒。他只觉浑身脱力,左肩刀削一样的痛,前胸更是如火灼一般!神志刚一清明,他就试图翻身坐起。顿时,伤口更痛。他忍,痛,也不算什么。习惯就好!他记起来他与其他黄铜十二士伏击娄麟,不料不仅被娄麟逃脱,自己还身受重伤。然后,发生了什么呢?他摇了摇头。
他坐起身子,发现身处在一间很雅致的房间里。青纱软帐,流云锦被,焚着檀香的紫金炉烟雾缭绕,四方墨宝,画的是松竹兰梅。像是一个极具品位的高雅之人的房间。
哦,他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被人救了。还是一个啰里啰唆,废话连篇的老头。他闭了一下眼,又猛地睁开。伸出右手慌张的摸了一下面具,还在。他稍稍松了口气。说来,那个老头呢?这里应该是他的房间吧?他又四下望了望,没见到那老头的身影,便掀开锦被,就要下床。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他抬眼望去,不是那个老头又是谁?那老者笑咪咪的看着他,目光应该称得上慈爱,可他就是看的极不舒服!
那老人虽然脸上布满皱纹,似是已到古稀之年。但眼角竟似往上微微挑着,眼珠总在灵活的四下转动,生机勃勃。那好似是一双狡猾如狐的眼。
那老人微笑的望着他,笑吟吟的问道,“小英雄这是要上哪儿呀?你得伤势还没完全好呢。我费了好些药材,才把你养好呢。要是再跌了,撞了,伤了,那些好东西岂不浪费了?来来来,还是块躺下休……”
“闭嘴!”少年冷冷的打断老人的絮絮叨叨。站起身来,只说了两个字,“杀人!”
老人一愣,随即明白,少年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少年不再多说,眼看就要抬腿便走。这时,老人一把抓住身边的少年,还是笑咪咪的问道,“小英雄是要杀谁呢?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少年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光,看着他狠狠地说道,“我要杀谁便杀谁,他走到哪里我都定会追到。”
老人也不恼,依然微笑的看着少年说道,“可惜呀,小英雄,你可是足足睡了三日。只怕你要杀的人早就不知到哪儿了。”
少年恨极,怒视着笑意吟吟的老人,“我怎会睡了三日毫无知觉?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作势就要拔刀。可惜,使惯的双刀竟然不在身侧。
老人笑的无辜极了,“娃娃,我可是为你好,给你吃了最好的丹药,让你能补充元气。你怎么还生气了?”老人眨了眨眼睛,狐眼划过一丝狡诈,说道,“要不,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杀谁?说不定我知道他的行踪呢。”
少年不信,但看着老人狡猾的眼睛却迟疑的道出两个字,“……娄……麟。”
“哦?”老人张大嘴巴,恍然道,“原来是晋国娄相,这毕弗城城主。”
老人又道,“孩子,你重伤不醒,有所不知。那娄相两日之前已经离开了晋国。”
“什么!”少年大惊,“难道他没再遇袭,怎会如此轻易离晋?”
老人道,“娄相三日前曾遭遇刹煞修罗苑,黄铜十三士的三度劫杀,九死一生。若不是事出有因,怎会冒此风险,轻易离晋?”
老人收了笑,看着少年说道,“娄相的挚友因此中毒,生死不知。两日前,曾经在昏迷中转醒,竟是要执意回国。娄相重情,待他是生死之交,连性命都能交付,对于他的心愿怎会不理?”
“那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少年慌忙问道。
老人眼珠飞转,“哪里?”又是笑意如常,“能是哪里,凤翼的国舅爷能回哪里?”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凤翼!”
凤翼,
凤翼。
凤翼!
少年双眼精光暴闪,低声念道,原来是在凤翼!
这时突然一阵大风刮过,窗户被吹开噼叭直响。屋内青纱软帐飞扬,檀香的烟雾消散开来。少年抬起头,发髻早已松落。此刻只见他黄铜覆面,散发赤足,好似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那老人看着风中散发赤足的少年呆呆愣住了,直到少年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呆呆的注视着少年,似乎不解。少年的黑眸闪过一丝不耐,极快的吐出一个字,“刀!”
老人这才恍然的回过神。知道原来少年是在向他索讨双刀。他呐呐的开口,“那,那刀抵做诊费啦。”看着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这才极不情愿的转身从柜中拿出递给少年,嘴里不断的发着牢骚,“亏呀,真是亏呀!我从来没做过这么亏本的事!”
少年接过双刀,忽然说道,“你不亏。”
“不亏?!”老人听闻差点跳脚,“我用了那么多好东西捡了你一条命,你竟然连两柄破刀都要索讨!我还不亏?简直是亏的血本无归!”
少年森森答道,“我留了你一条命。一命抵命,如何算亏?”
老人闻言,彻底石化。
少年持着双刀,披上外衣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出去。老人望着他飞扬的发丝,消瘦的双肩,笔挺的身影,暗暗叹息。如此一个倔强凶狠的少年,却有着如此一个悲惨凉薄的命运。争天破命,争天破命。人要是真的可以争天破命,又怎会生出那么那么多的悲剧?他忘了告诉那个少年,在凤翼等待着他的是他的今生唯一的宿缘,也是他今生最大的劫难。
老人抬头望向天空,狡诘的狐眼缓缓的闭上。命运还是这样走了下去。冥冥中好似注定一般。凤凰,凤凰,涅磐而生,双生则生,单生则亡。有凤的地方怎会无凰?为何世人却总是无法看清?
12
凤翼端仪殿
月黑风高。树影横斜。
端仪殿,那曾经是凤翼的传奇,天下最美的女人,端仪右后迦逾王环的寝宫。如今,这里也是凤翼九皇子凤天翔的寝宫。
一个黑衣人躲过夜里还在宫里巡视的禁卫军,翻墙入室,目标就是端仪殿。忽的,他有些愣住。从端仪殿里闪出来一个人影,那人走得很快。他还未看清,那个身影就消失在宫廊的尽头。黑衣人甩了一下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上去。反而是纵身跃进了端仪殿。
端仪殿里,没有一个内侍。清冷的大殿,只有一种若影若无的幽香在空中飘荡着。黑衣人心想这凤翼的九皇子当真奇怪,他难道就不怕有人来行刺?岂非太过胆大?
黑衣人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厚重的青纱宫帐被一层层的挽起。里面有一张雕刻着繁琐花纹的檀香木大床,床上的锦被是用最上好紫云锦缎制成。锦被里躺着一个秀颜绝伦的少年。少年的双眼轻轻的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帘上弯成一道优雅的弧度。黑衣人愣愣望着床上少年的脸,这是一张多么清俊秀美的脸,但他也清楚地记得在这张脸上有一双多么淡而无情的眼。
这时,少年的眼缓缓地睁开,清冷的目光凌厉的射向黑衣人,冷冷的问道,“你看够了吗?”
黑衣人还未回过神,少年又淡淡的说道,“你萤夜来访,不会只是为了看我的脸吧?”
黑衣人只觉这少年太过胆大,竟能如此冷静问一个深夜来此的陌生人,要是寻常的孩子怕是早就大叫出声了吧。如今,他蒙着黑巾,这少年就不怕自己是刺客?
凤天翔看着黑衣人蒙面的黑巾轻哼一声,说道,“你当真是当刺客的料,不是易容就是蒙面。”
黑衣人微愣,似是有些不解。只听凤天翔又说道,“好不容易走了,你为何还要回来?难道还想自投罗网不成?”看着黑衣人,淡樱色的双唇微微掀起,“当真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