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一边和彦端起茶杯又放下的声音。我知道他在看我,也知道他在疑惑。只是,和彦,你会怎样处理呢?我有些好奇。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有很多话想问南秀天,千言万语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么,和彦,就由你先开口可好?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沉默许久,和彦只说了这一句。
我淡淡一笑,"小可姓寒名箫,无表无字,悠舒人氏。"
和彦浅浅笑了一下,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听齐大说,寒公子也是做生意的?"
"嗯,做些小买卖。比不上南家,只怕入不得和侍君的眼,真正是见笑了。"我一笑,淡淡说道。
"哪里,寒公子过谦了。寒公子年纪轻轻,将来必是前途不可限量。至于南家,不瞒寒公子,却已是外强中干了。"和彦苦笑一下,说道。不自觉的用手按着太阳穴,眉头皱起。
"和侍君精神看去不是很好,在下以为和侍君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我劝到,和彦这段时间只怕是心神消耗太过了。
和彦苦笑一下,说道:"多谢寒公子关心,只是,实在是没有时间。"
听了和彦的话,我淡淡笑了一下。沉默的端起茶来浅啜了一口。为了南秀天如此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爱吗?我以为再深刻的爱也是经不起一再的伤心失望的。那么,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和彦你是为了什么呢?
"和侍君,不好了......"一个身穿家丁服饰的人仓皇的跑来说道,见到我也在场,慌忙住了口。
"出什么事了?"和彦霍的站起身,神色凝重的问道。
"是,是大夫人和二夫人。两位夫人和二少爷、三小姐领着几个下人在账房吵着要取用银子,说是要去淮樱。账房纪先生不肯给,二少爷他们就动起手来了,李管家已经过去了,只怕是镇不住的,所以让小的来通禀和侍君。"那人快速的说完。
和彦脸上闪现怒容,匆匆对我点一下头说道:"真是对不住,家门不幸。和某失陪了。"说完就步履匆忙的跟着那个家丁离开了。
我看著和彦离开,沉默了一会。也跟了出去,齐远归和铁吉就守在外面,见我出来,忙跟了过来。
"公子,这是南家家事,要管吗?"齐远归走近两步,低声问我。
家事?唔,如此算来,我也该是可以管上一管的。好歹,我是和彦名义上的儿子不是吗?
脚下不停,我淡淡说道:"先去看看,见机行事。"
齐远归听了,退回原位跟随,轻声说道:"是,遵公子令。"
第 108 章
这么些年了,南家的格局倒是没有大变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七转八拐的,很顺利的来到了账房所在的院落。还没有走近,就听见里面震耳的声响,有男人粗厚的嗓音,也有女人凌厉的叫骂声,还有东西摔打的声音,真是不一般的热闹。
账房外聚着不少的家丁在探头探脑,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情,小声的交头接耳。一个近身小厮打扮的人正在轰这些人离开,却不得法,只急得团团转。
脸色一沉,我走了过去,淡淡说道:"南家的下人都没有事做了吗?聚在这里做什么?"
那些家丁听到声音扭头看我,见是一个陌生人,脸上都露出狐疑的神色。但见我衣着光鲜,也吃不准我是什么来头,因而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不作声。见他们神色不定,铁吉适合的活动了活动筋骨,全身骨头都在咯嗒作响,那些家丁见状不妙,一下子就散了开去。
那小厮见那些家丁终于散了,忙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向我抱拳,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多谢这位公子,只是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随意的看了那小厮一眼,淡淡问道:"你是谁身边的?"
"我是三公子身边的含珠。这位公子,虽然你帮了我的忙,可是里面你不可再去了!"那小厮挡在我身前,神情认真的看着我。
三公子?那么是南镜尘身边的人了?当年的那个读书认真,做事规规矩矩的人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样了?算起来我该叫他哥哥的,尽管他只大我两个月。他的母亲是南秀天的四夫人。他和他娘都是那种老实人,当年对我也算是不错的。
"三公子如今可还好?"我问道,脚下不停,绕过他,直到账房门口方才站定,没有再进去。
那小厮呆了一下,然后就发现我们已经绕过了他,啊的叫了起来。我微微侧首。齐远归动作很快的点了他的穴,止住了他的叫声。
站在门口,我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形。真是一片狼藉!昔日高傲不可一世只拿眼角看人的大夫人如今发髻歪斜,气喘吁吁的被一个瘦高的男子扶着。那男子一脸阴沉,眼神不善,正是大夫人和男秀天生的南家二公子南鹏源。另一个狼狈的中年女子身边伴着个少妇装束的女子。正是南秀天的二夫人和二小姐。听说这个二小姐嫁过去不过两年就死了丈夫,加上没有生养,遂回了娘家。桌子被掀翻了,两三个账房打扮的人披头散发,衣裳不整的站在被掀翻的桌子边,脸上有着青紫的伤痕,看来挨了揍。墙边一溜站着四五个家丁装束的人,看上去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必是跟着来闹事的。
和彦站在正中,脸色紧绷,语气严厉的说道:"大姐,二姐,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掠一掠散乱的发,下巴扬得高高的,"哪里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支取些银子好去淮樱找月儿罢了。"
二夫人也是一幅理所当然的神情的说道:"就是。我和大姐也是为了南家才去淮樱的。梅儿和月儿在刘家也是有脸面的。我们去一趟,指不定就可以给南家寻个活路。彦弟,不是作姐姐的说你,如今南家这般模样了,你怎么就没想过给梅儿、月儿招呼一声?死撑着有什么用?哼,看彦弟平日里那么聪明,却还没有我和大姐想得快。大姐,你说可是?"
大夫人哼了一声,并不搭话。
"彦叔,我们这也是为了南家好。可恨这个姓纪的东西居然不肯给,口口声声说没有彦叔的同意不得支银子。这种眼里没主子的东西,竟敢霸着南家的钱银不给正经主子用,还冒了彦叔的名义。儿子气不过便让人揍了他一顿。彦叔不会见怪吧?"南鹏源不阴不阳的说道,眼神阴毒的看著和彦。
和彦皱起眉头,"这话原是我吩咐给纪先生的,他按令行事并无过错。"
南鹏源脸色变了几下,冷森森的说道:"彦叔这话是说我们的不是了?"
我冷眼看著这几个寡廉鲜耻的人,南梅、南月在刘家有脸面吗?我倒是真不知道了。刘家老太爷的手段我是不太清楚,但想来差不到哪里去,不然刘家上上下下怎么都不敢乱动弹呢?就不知道这几个东西犯到刘家去了会是何等模样?想必很有趣吧?
"和侍君不如就听南夫人他们的吧。淮樱刘家可是响当当的呢,有他们相助必然会事半功倍。这不是桩好事吗?"我淡淡的开口说道。
听到我的声音,屋内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我身上。
"你是什么人?"南鹏源看着我,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
"在下悠舒寒箫,冒昧来访还请见谅。"略过南鹏源的眼神,我语气平和的说道。
和彦嘴唇动了几下,又转眼看向大夫人和二夫人他们,那几人一脸贪婪的神情看着他。最终无力的摆了摆手,悲凉的吩咐道:"纪先生,拨给大夫人他们总共一千两白银以供上路之需。大姐,二姐,这已是和彦可给的极限了,南家现下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再多就不能了。"
"知道了,早给不就没事了。"大夫人把眼一瞪,扑去抢银票的姿态丝毫谈不上什么仪态了。
和彦看著眼前的一幕,眼中满是悲哀的神色,只是背脊仍是挺的直直的。一甩手,转身出了账房,和彦看向我,正想说什么。
却有人来向这边跑来,口中喊着:"和侍君,和侍君,老爷又吐血了!药也喝不下去!又昏过去了!"
和彦脸色一变,正要动作。
另一个方向又有人在叫:"和侍君,和侍君!银霄楼出事了!"
和彦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往哪边去了,脸色苍白的吓人。
我微微叹息,他是真的没有时间。如今南家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全部落在了他肩上,他哪里能有时间休息?
"和侍君可信的过在下呢?如若信得过,就由在下去看看南老爷的情况如何?在下也曾学过几年的歧黄之术。"我终是无法坐视和彦这样疲于奔命的处理所有的事情,淡淡的开口说道。
和彦猛地转头看我,眼中有着意味不明的神色闪过,最终郑重的点头说道:"如此,麻烦寒公子了。含珠,你带寒公子去老爷那里。"
齐远归不动声色的解开含珠的穴道,轻轻一推他。含珠踉跄的来到我们面前,张口说道:"可是,和侍君,这个人......
"按我吩咐的去做,快!"和彦急快的说道。
转身离开之前,和彦重重一按我的肩,极轻的说了声:"溪儿,是你吗?"
第 109 章
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我跟着含珠向南秀天居住的地方走去。和彦,你怎么认出我的呢?我变了不少呢,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呢?或者你并不确信,而那句话只是一个试探?微微叹息,南家这趟浊水我终究是踏进来了,只是,是帮还是压,我还没有最终决定。
跟着含珠走到一个院子前,有些眼熟。仔细辨认,却是和彦的住处,这里也曾是我居住的地方。到了这个地方,突然想起那个毫无保留的对南溪好的奶娘,她,还在吗?当年她已是那么大年纪了,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如今是何等状况我根本无法猜测。
还在院子外就可以看见里面有黑烟冒起,里面有人在烧东西吗?我扬了扬眉。跟着含珠走了进去,只见院子中有一个人正蹲在一个小药炉前煎药,黑烟就是从这个小药炉冒出去的。我匪夷所思的看著那个人,真是,佩服!煎个药而已,居然可以弄出这么大的烟来,这也是需要一定水平的不是?
就听见含珠眼睛睁的老大,惊呼了一声:"公子!"
正在煎药的那人举着扇风用的蒲扇抬起头来,我一眼看去,险些笑出声来。只见那人脸上满是一道道黑乎乎的印子。身上的衣服也是黑乎乎,灰仆仆的,那模样真是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含珠气急败坏的抢上前夺过南镜尘手中的蒲扇,说道:"公子,怎么会是你在这煎药呢?那些下人呢?"
南镜尘咧嘴一笑,不以为意的伸手摸了一下脸,"作儿子的给爹煎个药也没什么的。含珠何必这么生气?"
他这么一抹,脸上更是黑成一团,我抿着唇不说话。身后铁吉早已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齐远归轻轻咳嗽了一声,铁吉忙收住笑声,但仍可偶尔听见一两声低低的嗤嗤声冒出来。
含珠又气又恼,推着南镜尘,"公子,快去洗洗脸,换身衣服。这个样子怎么能见人?"
南镜尘却不走,看着我说道:"这位公子是?"
"在下寒箫,和侍君让在下来看看南老爷的情况如何。"我淡淡说道。
南镜尘一听,忙迎了过来,"真的?寒公子快跟我来。我爹刚刚又昏过去了,吃了这么多药,一点用也没有。真是愁死人了!"
语气中全然是真切的关心和焦急,倒不是做作。我微微摇头,他还是没变呵,和以前一样的实心眼,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走进屋内,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难闻味道,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南镜尘唤道:"娘,彦叔请的寒公子来了。"
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疑惑的说道:"哪个寒公子?"一眼看见南镜尘的狼狈模样,哎呀一声叫道:"尘儿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模样?快去梳洗一下换了衣服再过来。"
我看去,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南镜尘的母亲,南家的四夫人。
对她微微致礼,我淡声说道:"在下曾学过歧黄之术,听闻和侍君说的急切,故冒昧的自荐而来。"
四夫人点点头,对我敛了一下身,说道:"如此,就麻烦寒公子了。只是,不知和侍君他?"
"听说银霄楼出事了,只怕去那边了吧。"我说道。
"啊?这样啊。寒公子请随我来。"四夫人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引着我走进内室。
虽是白日,但内室窗户紧闭,又放着帘子,空气中满是浑浊的气息。这种糟糕的空气多呼吸些时间,没病都得病了。
我皱眉,说道:"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吧,这样的环境对病人不利的。"
"可是,黄大夫说开窗会走了药气,吩咐要紧闭门窗的。"四夫人迟疑地说道。
哪里来的庸医?走了药气?这么个说法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摇摇头,我说道:"不妨。这屋里空气浑浊,呼吸的多了不要说病人受不了,没病的都得病了不可。开窗散散气味,让阳光晒晒也是好的。"
四夫人听我这么说,忙吩咐屋里守着的丫环去开窗。那两个丫环听见说开窗透气,都是面露喜色,想来是熏得难受,却又不能躲出去。
走到床前,撩起低垂的帐子,我看向睡在正中的南秀天。这个样子的他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差得有点多,俊美的容貌不再,总是透着高深莫测意味的眼睛也闭着。整个人瘦的厉害,颧骨高高的突起,脸上泛着一层青黑色,嘴唇却是惨白。头发枯涩的毫无光泽,凌乱的散在枕上。现在的南秀天只是一个被毒所害,憔悴的厉害的中年人。这一次我无需再逃,只因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了。而如今的他也不再是那个可以掌控一切的人了。
"寒公子?"四夫人轻声唤我。
我看了她一眼,在床前矮凳上坐下,淡淡一笑,"夫人稍安勿躁,等在下请过脉后才能知晓南老爷到底如何。"
四夫人红了脸,喃喃的说道:"寒公子请吧,是贱妾心急了。"
将南秀天的手从被中拿出,那手也是枯瘦的,青筋暴起,指甲灰白,其上有一道道的小裂纹。伸指搭脉,脉息微弱,却又偶有汹涌滑腻之态,一阵阵的起伏不定,甚是奇怪的脉象。撤回手指,我略微沉吟,伸手翻起南秀天的眼皮来看,只见瞳孔缩小,眼白上似有针点状黑点。心中一动,我问道:"南老爷掉发可厉害?"
四夫人一愣,答道:"掉得有些厉害,有时只是轻抚也会有发落下。"
揭开被子,我触上南秀天的腹部。手指微微用力下压,慢慢的触压着,果然在腹中摸到一个鹅蛋大小的硬块,似会活动一般,躲避着我的手指。
微微叹了口气,这毒是什么我已经大致知道了。还真是难为南可源了,居然能弄到这种米线毒,可真是费了大心思啊。
知道是什么毒了,那就好办了。我将被子复盖回南秀天身上。说道:"夫人,南老爷这段时日里用过的药方不知可否给在下一看?"
四夫人点点头,说道:"公子请到外间稍候,贱妾这就去取方子来。"转脸向那两个丫环吩咐道:"领寒公子到外间休息,奉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