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时 下部+番外

　　我随着其中一个丫环来到外间，在左手边的一张交椅上坐了下来。另一个丫环很快便端了茶水奉到我面前。放下茶盏的时候偷偷抬头看我，满是好奇。

　　我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多谢了。"

　　那丫环红了脸，呐呐的说了声公子请用茶便端着盘子跑开了。

　　不一会的功夫，四夫人便拿着几张方子过来了，一脸奇怪的说道："奇琳这孩子跑什么？"

　　我只不说话，接过四夫人手中的方子细细看起来。边看边轻轻叹息，这些药根本用的不对，虽说都是解毒常用的药材，但其中有些对这个米线毒反有触发作用，怪不得南秀天腹中硬块这么大。

　　放下那些方子，我说道："夫人如果信得过在下，那么这些方子都不要再用了的好。在下重新拟过方子，慢慢来解这毒。"

　　"为何要慢慢解？这毒留在体内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不是应快快解了才好吗？"四夫人不解的问道。

　　"话虽如此说，只是南老爷如今的身子可经不起猛药。到时候不但毒没能解，反倒会先要了南老爷的命。说句不中听的话，夫人别恼。这毒在南老爷体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多留一天两天关系也不大。本来这米线毒发作是极慢的，若不是这些药有些用的不对路，按说是不至于会到现在这种程度的。"我淡淡的说道。

　　"这......"四夫人有些犹豫的住了口，迟疑着拿不定主意。

　　第 110 章　

　　正在迟疑时，就听见外面有一个软软的童音唤道："娘！"一个小小的身子扑了进来，却被门槛绊住向地面摔去。

　　"涤儿！"四夫人一声惊呼。

　　来不及多想，我动作迅速的闪身过去抱住那个孩子。松软的小身子抱入怀中，一股淡淡的甜糯香味随之扑入鼻端，我不禁怔了一下。抱着她站直身子，本以为她会害怕的大哭，谁料她却是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好奇的看我，咧嘴开心的笑着，小手拍着，竟是一点惧意也没有！

　　四夫人赶了过来，脸色发白，从我怀中接过那个孩子，细细查看有无受伤。然后才抬头训斥慌张的跟进来的奶娘，"这是怎么招呼的？七小姐要是摔了可怎么得了？"

　　然后向我致谢道："这可如何谢寒公子才好啊？"

　　"举手之劳，夫人无需挂心。"我淡淡说道。

　　南镜尘这时也换了衣裳过来了，满是不解的看着我们。

　　那孩子见了南镜尘便甜甜的笑，伸手要抱，"哥哥！抱抱！"

　　南镜尘走上前来从四夫人怀中抱过那孩子，说道："娘，怎么了？爹的情况怎么样？"

　　"寒公子的意思是要重换药方，且只能慢慢驱毒。"四夫人皱着细眉说道。

　　南镜尘微微一想，说道："既是这样，换了便是。原来那些方子吃了一点用也没有，爹的情形倒是越发的坏了。只是，毒一直蓄在爹体内，时间长了是不是也不好呢？"

　　我笑了笑，说道："猛药用下去虽然驱毒快，可是南老爷的身子只怕吃不消。还是慢慢来的好，边调理边驱毒。那毒在体内已经这么久了，只要压住了不再继续发作，在体内多存些时间少存些时间差别并不大。"

　　南镜尘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那好，就请寒公子拟方子吧，我好让人去抓药。"

　　点点头，我走到桌边写下了要用的药材以及分量交给南镜尘。

　　那小女孩在南镜尘怀里好奇的伸手去抓那张方子，南镜尘忙把方子递给含珠，让含珠速去抓药，口中哄着因为没能得手而瘪着嘴要哭的妹妹，"涤儿乖，那是爹爹的药方，不是玩的东西。哥哥把这个给你玩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取过怀里的一个荷包递到小女孩手中。

　　那小女孩接过荷包看了两眼，便往地上扔，扭着身子不肯。

　　南镜尘没有办法，只好把妹妹还给他母亲，"娘，还是你来哄吧。我是哄不来了。"

　　小女孩瘪着嘴儿在她母亲怀里动着，把她母亲用来哄她的其他东西全都扔在地上了。

　　四夫人没有办法，只是叹气，"老爷真是把你宠坏了，哪里就那么任性呢？"

　　我冷淡的看著那小女孩撒娇撒赖，就照着这个性子下去，长大之后又该是另一个南月了吧？刚开始觉得她可爱的情绪也有了些厌烦。调开目光，我看向院子里。齐远归和铁吉为了表示身份之别没有进来屋里，只是留在院内。此时，铁吉正无聊的四处打量，看似百无聊赖，眼神却是犀利的。齐远归则正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想了想，我起身走了出去，来到齐远归身边，说道："雷韧和宋百戈都还在船上等着吗？"

　　齐远归点点头，说道："是。公子是要让他们过来吗？"

　　摇摇头，"不必，远归，可能要麻烦你去把我的东西拿过来，我大概得在南府暂住一段时间。替我多谢船家。雷韧和百戈还是先不要露面，有人不认识他们才是好的，有些事情也许我们在明的人不好出面的，他们在暗，顾忌就不会有那么多了。让他们到青莲山庄在这边的分部去，就说是跟我来的，要暂住些时日，这个，给他们。"

　　齐远归听了，点了一下头，"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公子自己小心。"

　　我点点头，看著齐远归与铁吉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走了出去。

　　齐远归走了没有多久，含珠就气喘吁吁的拿着药回来了。接过药，看看那只被烧的漆黑的药炉，我问道："还有药炉子吗？"

　　含珠想了想，"应该还有的，我去找找。"

　　过了会，含珠抱着个药炉跑回来，问道："寒公子，这个可以吗？"

　　点点头，我接过药炉，把药放进去，倒入水，放到小炉子上。

　　南镜尘在一旁看著，很是纳闷的问道："寒公子，怎么都没有烟呢？"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不明显的青烟说道："这不是烟吗？"

　　南镜尘笑了笑，也蹲了下来，"这个烟和我刚刚的那个比哪里算是烟了？"

　　我也笑了，"你那也太夸张了，亏你受得了。"

　　南镜尘笑了笑，不说话了。

　　我想了想，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四夫人那边，说道："那是你妹妹？长得挺好的。"

　　南镜尘看了一眼那边，笑着说道："是，很可爱吧？涤儿今年才四岁，爹可疼她了，要什么都给。所以，有的时候难免霸道了些。不过，她还小嘛，大了就好了。"

　　说着笑容便黯淡了，闷闷的说道："爹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这个样子，看著就难受。"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下毒可不是小事，为什么没有去官府报案捉拿下毒之人？"

　　南镜尘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挤了个难看的笑容出来，"这个事情，说出去就丢人了。爹昏迷之前就说过，不报官的。报了官反倒麻烦。"

　　我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看药，轻轻用蒲扇扇着风。的确，家丑呢，传扬出去的确不好听，南秀天那么爱面子，怎么会轻易把事情捅出去？只是，现在就算你没有去报官，这个事情依旧还是被闹得沸沸扬扬了，这个，大概是南秀天始料未及的吧？

　　正想着，和彦大步走了进来。看见我和南镜尘都蹲在院子里煎药，脚步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向我们走来。

　　我见是和彦回来了，便站起身来看向他。

　　和彦看上去很是疲惫，脸色有些发白。走到我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南镜尘也站了起来，说道："彦叔，寒公子已经给爹诊过脉了，正在煎药呢。"

　　和彦点了点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四夫人抱着涤儿过来了，担心的问道："彦弟，银霄楼怎么了？严重吗？"

　　和彦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四姐不用太当心，我会处理的。"

　　涤儿笑着伸手去拉和彦。和彦温柔的笑着摸了摸她，说道："四姐，我和寒公子有点事要谈，别的，待会再说吧。"

　　淡淡笑了一下，把蒲扇交到南镜尘手中，我叮嘱道："注意着火，别又弄出刚刚那种黑烟来了。等药汁沸了之后用小火再煎半个时辰，别忘了加水，不然药就要煮干了。小火煎半个时辰后再来叫我，还有东西要加。"

　　南镜尘认真的听着，点头答应了。

　　跟着和彦走进书房里，我轻微的恍了一下神。这里，是原来我跟着和彦学习的地方，我喜欢在这里消磨时间，因为这里有许多书，可以让我很好的了解这个世界。所以，这里其实是那个时候整个南家我最常待的地方。

　　"坐吧，要喝茶吗？"和彦问道。

　　"不用了，我不渴。和侍君要喝茶吗？"收回心思，我答道。

　　和彦摇了摇头，只手撑着额头，很是疲倦的模样。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问道："银霄楼的事情不好处理，是吗？"

　　和彦抬起头来看我，"溪儿，为什么会回来？"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微微皱眉，"这么些年，你在哪里？"

　　"和彦为什么认为我是溪儿？"我看着他，问道。

　　和彦定定的看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可能。溪儿，你老实和我说，南家垮的这么快，和你有没有关系？"

　　微微一怔，然后哑然失笑，我微微摇头，说道："和彦，你变了。"

　　和彦一呆，然后颓然的向后倒在椅子上，声音低哑的说道："溪儿，不要怪我怀疑你。你有理由这么做的，而且你有这个能力。银霄楼，救不回来了，南家最后的支撑也没有了，这以后要怎么办？南家还欠了一大笔的债，秀天还病着，下面还有好几个孩子，这么多的下人。"

　　我静静的看着他，说道："和彦，我只说一点，这些事情和我无关。会来，只是因为听说了南家的事情而已，我想来弄清楚一些事情。如果我现在不来，然后南秀天又死了，我就没有地方可以去问了。所以，我来了。"

　　和彦闭着眼，痛苦的叹了口气。

　　"和彦，换我来问你吧，你为什么要为南秀天做这么多？因为爱他？"我平静的问道。

　　第 111 章　

　　和彦沉默着，眼睛望着窗外，很久才轻声说道："爱他吗？曾经是爱的，爱到不顾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和彦轻轻的笑了一下，"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了，是因为还爱他或者是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第一眼看见他时，并没有想过会爱上他。那个时候的我，清高自持。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中，他不是最出色的一个，甚至于一点也不出挑。我只知道他是商人子弟，家里有几个兄弟，他是其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只是，他的眼睛却让我印象深刻，那是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他对我说，他会成功的，他一定会。我现在都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模样，那样的盛气凌人，那样的自信满满。

　　"下意识的开始注意他，打听他的消息。我知道他娶了他哥哥想要娶的女人作妻子，尽管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可以帮他带来娘家的支持。我知道他帮他家里谈妥了一个又一个的生意。我知道他在他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可我却觉得有些失落，有什么东西慢慢的不见了。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闭门不出，就是为了不去听有关他的事。"

　　说到这，和彦停顿了，淡淡的笑着，眼神因为回忆而变得柔和，许久之后才接着说道："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来找我。那一天，下着大雨，我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他就站在外面。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做到了。那一瞬间，我竟不知道自己是该为他高兴或是伤心？明明浑身都湿透了的人，看去却是那般的意气风发，可是又那般的寂寞孤独。

　　"进了屋，让他换衣服。细细谈来，我才知道，他成了南家的掌权者，整个南家都在他手中了。他看上去特别的高兴，真正的高兴。可我却觉得空落落的，他到底都付出了多少才得到的这一切呢？忍不住问他，这是为了什么？他说他要让那些人后悔，让那些看不起他，欺辱过他的人跪在他面前求饶。那样的狠决，让我的心都为之惊惧。他不再是那个以前我认识的南秀天了。"

　　我安静的听着，这个时候的和彦其实已经爱上南秀天了吧，只是，这份爱还没有强烈到他所说的不顾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那么，后面还发生过什么吗？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想要用我来威胁秀天，他们说只要有我在手上秀天就必须得要听他们的，这样南家就会重新回到他们手中。多可笑，他们居然是秀天的亲兄弟！我不知道他们的自信从何而来。他们想的太多了，就凭我怎么可能威胁的了秀天呢？我和秀天，不过就是朋友而已。

　　"我没有想到他会来，完全没有想到。看着他在我面前被人伤害，那种感觉根本没有办法说得出来。他的亲兄弟视他是眼中钉，完全就是想要致他于死地的那种，那么的狠，那么的绝！那个时候，我才真的明白了为什么秀天说到那些话时眼中会有那么嗜血的眼神，南家根本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和彦停顿了，眼中有湿润的痕迹。看著沉浸在回忆中的和彦，我安静的起身，拉开书房门，跨出门的时候，回首望去，和彦仍是静默着，眼中有泪滑落。轻轻的关上门，就怕惊动了落泪的和彦。

　　原来，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奇怪。原来，真的有因就会有果。那么，我的因在哪里，我的果又在哪里？原来，还有那样的故事发生过，南秀天居然会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和彦。可是，我还是禁不住去怀疑，南秀天去救和彦，完全是因为感情吗？或者他还有别的想法在里面？不要怪我会这样想，只是，南秀天是商人，他做事总是会去权衡得与失哪个占得比例比较重，谁又能保证他对待感情就不会这样去权衡呢？

　　和彦想必是被感动了吧。换了是谁都该会感动的，何况是原本就喜欢南秀天的和彦。以命相救，难怪和彦不顾一切也要和南秀天在一起。那个时候，南秀天前面娶过几个妻子根本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可以在一起。可是，和彦，纵使南秀天对你好，最宠爱你，那就能说明他真的只爱你吗？如果是，为什么他还要娶别的人呢？前面娶的固然可以忽略不管，那后面的那些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些，你想过吗？或者，你想过，但是不愿去深思？自欺欺人总是会让人好过一些的，对吗？

　　"寒公子，时间到了。"南镜尘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转头看他，他被我看的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讪讪的说道："寒公子，彦叔和你说什么了？你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情，淡淡的说道："到时间了是吗？我去看看。"

　　南镜尘哦了一声，跟着我走到药炉边。

　　用厚厚的布巾裹着揭开药炉盖子，我取了几株芦藤草放进去，再把盖子盖回去。

　　"再煎个一刻钟就好了。把药沥出，早晚各一次，中午吃的药等我的随从回来后我再给你。不过，今天已经过午了，所以只吃一道就好了。刚刚说的那个吃法就从明日开始吧。"我把布巾放下，站起身说道。

　　南镜尘很用心的小声念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记下了，多谢寒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