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是不是你把玉芳哥哥害死的?"
"他的身体如何,你也知道。他是正常病故,可不是我害的。至于我是谁,这个好像与你没有关系吧。或者你愿意恩将仇报,可以请法师什么的来收收我试试。"
她沉默好一会儿,这才抹去泪水,叹息道:"玉芳哥哥就是太懦弱。你打算怎么照顾我?"
"当然是先养着你嘛。等你生下孩子,把身体调养好,再寻个合适的人家嫁掉。我会给你筹集一笔像样的嫁妆。"
"就这些?"
你还想怎么样啊。如果不是我,你说不定早就死在酒楼后院那个黑屋子里。现在给你自由和嫁妆,就算圆满完成那个死鬼的嘱托。
"是啊。想嫁谁你自己决定。如果没有合适的,我给你养老也没问题。"
她凄然一笑:"我才十六岁,离老死还早着呢。孩子怎么办?我总不能带着嫁人吧。"
原本如此。她吓唬我半天,是为这件事情。
"放心。你真不想要的话,我负责把孩子养大。"
那孩子的亲生爸爸可能是东阳镇上的王老财。不过王老财已经有四个儿子,老婆又异常的凶恶,就算是生个儿子出来,认祖归宗的可能性也没有。
她的阵痛始于三天后,辗转整整一天一夜却生不下来胎儿。本来初次生产是要慢一些,但这么长时间......稳婆已经无可奈何,请来的郎中从房里出来皱眉道:"胎位不正,现在产妇已经虚弱无力,需要含着参片续力。你快买棵老参来,否则大人孩子全保不住。"
药铺向来是不能赊欠的。十三少他娘留下来的几件首饰盖房子时就卖掉,手里预备下的银子只有十两。偏偏哪一棵够岁数的人参都要二三十两。好在李寡妇倒是有良心的,把她的积蓄全拿出来,有二十两,这才救了急。
结果生下来一个皱巴巴的小姑娘,还是个死婴。反正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想要她,倒少去好多人生的苦难。难产的结果,是香花再也无法怀孕。拍着缩在被子里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柔声道:"没关系,你要是不嫌弃,就嫁我好了。"
"谁知道你是什么鬼怪。我才不嫁呢。"
"那也不必再哭啦。当心落下病根。乖乖的啊。"
李寡妇在一边听着,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本你们不是亲兄妹啊。我说咋就长得不像呢。"
留下她继续劝解,我还是下楼照顾生意吧。
3.不平
上午是客人最少的时候,小狗子和小剩趴在柜台上,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念着纸板上的字。前几天我买了一本蒙童读的诗集,把里面比较简单的诗抄在纸板上,闲暇时就教他们认认。
冬日柔和的光芒被五彩琉璃反射着,屋子里的光线如梦如幻。新的生命不断地诞生,万物生死循环,为什么我就偏偏脱离正常的轨道呢?这个问题当然是没有答案的。
在我神游之时,外面传来喧哗之声。
推开大门走出去,才发现一个人倒在路边,就在茶馆的窗子下边。
把衣衫破烂的身体翻转过来,试试鼻子下面,还有呼吸。既然如此有缘分,自然要施以援手。十三少一向病弱的身体经过我这三个多月的锻炼,已经强壮好多,把这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人抱起来,倒还没有问题。正要把他抱进屋里,看热闹的邻人伸手拦住我,低声道:"这人得罪了漕帮的三爷,刘老板要是帮他,就是自己找麻烦。"
我正闲得无聊呢,找麻烦又怎么样。"嗯,孙老板消息好灵通啊。他怎么会得罪的......"
孙某人诡异地笑起来,声音压得更低:"这小书生长得好相貌,三爷要......嘿嘿......那个他。他不肯,给逼得走投无路。他爹娘早就死了,留下的几间房子也让三爷挑唆着族人霸占了。虽然会抄写,哪家铺子敢用他啊。三爷就是要他自己乖乖地送上门去......嘿嘿嘿......"
继续不耻下问道:"三爷怎么不把他......那个......硬来呢?"
孙某人正色道:"人家可是正经的帮派,强抢硬夺之事可干不来。"
那就不算是大麻烦啦。谢过孙某人,把这个可怜的小受抱进屋里去。至于孙某人匆匆离去是向谁告密,就不是我所关心的。
好在楼上的卧室有两间空闲的。郎中诊断是饿得太久,受了寒,才会昏迷。只要好生调养,不会有啥事。
小书生还没有苏醒过来呢,那个霸道攻就带人找上门来。
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中年丑男,立刻就可以理解小书生宁死不从的心情了。就这么丑陋粗俗的家伙,换我也不愿意被他上啊。
不必三爷自己说话,后面的打手就跑火车似的一连串地说道:"吕书湘是三爷看上的人......谅你初来乍到不知情,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把他赶走......"
挑挑眉,看着一脸横肉的中年丑男,淡淡笑道:"这个姓吕的我既然救下了,就不能撒手不管。三爷是道上的人,想必也服从道上的规矩。刘某愿意和三爷比试比试,这彩头嘛,就是吕书湘。刘某若是侥幸赢了,他就归我。请三爷划下道儿来。"
这其实就是空城计,若是比试拳脚,我肯定完蛋。但是混黑社会的人,最好的就是面子。我请他出比试的题目,他出于自尊,肯定不在乎比什么。
果然,对方冷哼一声,不屑地答道:"你会什么?只要不是作诗什么的酸东西,爷都奉陪到底。"
呵呵......就等你这句话呢。
"刘某比的,是谁更不要命。没有任何花巧。"
说着,走到炭火盆前,伸手抓起一块烧得红灿灿的炭,握在手心里,微笑道:"第一项比握这个。谁握的块多就算赢。第二项比切手指头。我先切一个,三爷切一个,轮流着来,切完十个指头算数。谁先停下就输了。第三项就是拿把刀对准对方,同时捅下去,没死的那个算赢。"
手掌中的炭发出微弱的"呲啦"声,皮肉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人的本能反应这时就是双手紧握。但用意志控制着没有惨叫起来,就让我很佩服自己。
坚持一分钟,这才把左手按到水盆里。痛得满脸都是冷汗。
一屋子的人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没有人能想到看起来文弱的刘老板还有玩命的嗜好。
丑男的嘴角抽搐足有十分钟,这才狠狠地一跺脚,扭头摔门离去。他的手下也一窝蜂地跟着走了。黑社会的人都是好脸面的。他不肯为了这个小受以命相搏,以后也就不会再厚着脸皮纠缠。
一时逞强的结果是连续半个月痛得连睡觉都会疼醒。吕书湘知道后万分感激。幸好我对他没有兴趣,否则他就以身相许了。
结果是吃年夜饭那天晚上,茶馆里坐着六个人。
4.贵人
虽然有守岁的习俗,但我一向是不在乎的。又没有春晚可以看,打算早早吃过饭就上楼睡觉。谁愿意守岁谁守着就行了。
然而有人在外面"呯呯呯"地敲门,非要进来喝茶不可。
眼看门就要散架了,只好让小狗子去开门。夹杂着雪花走进来的有五个人。四个侍卫模样的人,众星捧月一般地围着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这人二十岁左右,眉目间全是倨傲之色。能够生成这付嘴脸的,肯定是出身于官宦之家。他们显然是刚刚下船,来不及进城。可是,码头上客栈好几间呢,大半夜的跑到茶馆来做什么。
可是既然人家已经不客气地坐在桌边径自吃起菜来,作为主人的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先打发吕书湘带着两个小子上楼去。万一这个美貌小受又被这位贵人给看上了,我的苦肉计未必能够每回都奏效。我与李寡妇、香花三人留下来伺候。青年显然对于美女不感兴趣,香花搔首弄姿好几回,对方连瞅一眼的劲头也没有。
侍卫手忙脚乱地用银针试毒之时,青年已经吃下好几口菜,满意地笑道:"把厨子叫来,我得问问这些菜怎么做的。好香,我全都没有吃过。"
是啊。生活在这个时空的人,哪里尝过水果沙拉配涮羊肉的风味呢。
恭敬地扯起笑脸,答道:"这几个小菜都是小人我做的,是自个琢磨着弄的。爷要是喜欢,小人我明天跟着爷到府上去,把做法一五一十全交代给府上的厨子。"
虽然本性是个淡定不过的人,但面对这等贵人,最忌讳的就是摆出清高的嘴脸。如果对方是个俗人,免不了要自讨没趣。如果对方好奇心旺盛,说不定就引起他的兴趣,以后纠缠不休,也是麻烦。所以上策就是表现得如同所有遇到贵人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溜须拍马的人一样,说话颠三倒四,脸面阿谀奉承的假笑,围着他团团转。
这计策果然奏效。在我热情地建议请他上楼安寝之时,他高傲地拒绝了。嗯,他想必不知道楼上的套房温度适宜、热水淋浴。睡的是席梦思,盖的是鸭绒被。五个人计划在楼下小憩至天明,然后就骑马进城。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预料之外的是香花多嘴道:"爷,我们楼上的房子可干净呢。建好后还没有人住过。您派个侍卫大哥上去看看吧。"
明明刚才已经嘱咐过她不要说话,她却擅自邀宠。在心里臭骂这个浅薄的女人,脸上却只能笑得开花似的:"是啊,是啊,还有一间空着的。爷要是能住一晚,我们这个店也跟着出名啊。"
被派去探查的侍卫惊喜不已地请主子上去,因为他发现那房间的舒适程度不亚于府里。结果我只好老老实实地为他们介绍淋浴器的用法,把被子拆开一个角证明里面确实是某种动物的羽毛,把手动升降衣架反复演示三遍。折腾到快鸡叫时才安顿好这位贵人入睡,然后就是春眠不觉晓,他直睡到日上三竿时分才慵懒地起床梳洗。
咸菜是早就腌制好的,一大早就加些氨化物进行再加工。玉米面窝头是前几天早就蒸好的,淋上几滴碱水也看不出来异样。小米粥熬之前没有择米,所以盛粥时贴着锅底舀出来就会有些细微的砂粒。反正我们和四位侍卫一早就用过饭,这加料的早餐只由贵人独享。他当然觉得很难吃,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映着雪色,屋子里显得格外明亮。琉璃五彩的光线中有微细的尘土在轻扬舞动。脸上的假笑维持得久了,肌肉多少有些酸痛。但为了今后的平静生活,总要坚持下去。"爷要是吃这个不合口味,小人我赶紧去做个鸡汤面来吧。"当然也是特别炮制的,保管让人难以下咽。
"算了。先回府吧。顺子,赏银。"
"啊呀,爷光临小店,是小人们三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哪敢要爷的赏赐呢。"
他懒得答腔,示意身后的侍卫给他披上大氅,出门离去。
那个叫做顺子的侍卫从搭裢里摸出来一块碎银,扔在桌子上,随之推门出去。嗯,足有三两多。迅速地把银子揣在怀里,跟在他们身后殷勤相送。等五匹马转过街角,这才回到屋子里。香花一直跟在我身边呢,可是人家根本没有看过她。
拿出二十个铜钱给两个小鬼,打发他们上街买炮竹去放着玩。两人欢呼一声,立刻走得人影都看不到。这才关好门,把吕书湘从楼上叫下来,和香花、李寡妇四人在桌边坐下,沉下脸问道:"香花,昨晚明明嘱咐你不可妄言,你为什么还多嘴多舌?"
在酒楼里陪酒三年的人根本不是十三少所描述的那种温柔腼腆的小家碧玉,而是泼妇一般叫起来:"好不容易有个贵人从天上掉下来,我为什么不能多巴结巴结?你自己不也是腆着脸往人家屁股上贴?"
"他突然到此,不过是个偶然。我的热情全在情理之中。如果我对他冷淡,说不定他会对我们这个小店有兴趣了。香花,你要明白,这种身份的人和我们是天差地别。不是每只野鸡都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搞得不好,连性命都要赔进去。我答应过照顾你,当然要给你安排个稳妥的生活。"
"我不要你管。说不定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我就要飞上高枝儿。"
言尽于此吧。她如此坚定,必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把昨天收的那块银子摸出来递给她,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祝愿你心想事成吧。这钱拿去置办几件光鲜的衣物,打扮得漂亮些吧。从此以后,你的任何事情我不再管。"
她高兴地接过来,掂量半天,才收起来。
5.亲事
侧过头看看吕书湘,挑起眉毛问道:"吕兄有什么打算?"这人自从寄居在此后,非常乖巧勤快。
"吕某孤苦无依,全凭刘兄做主。"
其实这人已经二十二岁,比十三少还大五岁呢。最好是给他安排一门亲事。
"吕兄可曾订亲?"一般的男子十五岁左右就会定亲,十七八岁就娶老婆,二十来岁就能当爹。
"幼时倒曾订过。后来那女子病故,我的家境亦日益窘迫,便不再......"他犹豫一下,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后来......麻油铺子的二妞......不嫌我穷......可是她家里......现在......连房子都......"
这样就好办。先把他这个存货出清,我的麻烦也就去了一半。
当初系上铃铛的那个,是漕帮在此地分舵的三爷。见我提着酒肉登门拜访,脸色不豫:"刘老板这上门来是要......"
当然不是示威,而是示弱。二话不说,先跪下叩三个响头:"刘某当日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得罪了三爷,特地前来请罪。"
涉黑的人,最紧要的就是面子。如今赢家主动上门服软,那就是虽败犹荣。三爷立刻大笑,一把拉起来道:"这说得哪里话。来,来,来,坐下喝酒。"
边喝酒边奉承,哄得丑男眉开眼笑道:"得,得,得,别净说好听的。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打算,明白说出来。"
这才把想法一一说出来。吕家的房子、麻油铺的二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