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寒蝉"精光一闪,翻手削下头顶上方一大块冰锥,用力向上踢出去,随后立刻起身追上去。莹白的冰块飞出到山间时开始往下坠去,眼睛眯起,腾身踏在冰块上,所有力量集中在脚下`重重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从冰上继续借着惯性继续向对面山崖上冲去````
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到山崖顶端时,隐约听到脚下半空大片冰雪坠落在深谷中的轰鸣声,眼下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是虚无,是渺茫,脚印婆娑,踏雪无痕。
最后回望一眼山下,仿佛那些凝结的,不是河流,是我冰封的过往,是困住前生过往的囚城,是灭绝来路去路的断桥。。。。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说这条路的尽头曾是我的起点,那么或许今天也终将成为我的终点。
我紧握冻僵的双手,如同紧握着生命中最真诚最缠绵的岁月,当面对那些不知所踪的爱恋和扑朔迷离的未来时,能紧握的,除了彼此的手还能握住什么?
「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来霜华宫,还是守着玉涟等安晟回来?」心中的声音突然小声地问。
我低头呼出一口气,瞬间凝成雾水:"我只是希望知道真相。"
「你在恨我把你分离出去。。。」
我摇头:"没有。我只是```希望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其实,我快要不行了````」那声音有些忧伤的味道。
我诧异,当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没什么,你我的记忆会渐渐重和为一体的。」
我仅仅理解了那话表面的涵义,于是坚定地点了头说:"我知道。所以我必须承担起你我做为‘介子溅'这个完整的人的一切,不是吗?"
「```恩,虽然当初操纵一切的人是我,而你是我从灵魂里抛弃掉的感情和软弱,但现在你已经很坚强````我就放心了。」惆怅开始蔓延到我的知觉中,我知道"他"有心事,那是我暂时空缺着的记忆。
"````一切都会有答案的,对么?"我望向眼前冗长的山道,厚厚的冰雪与浓雾将曲折与坎坷覆盖得平整完美,如同人生,如同命运--脚下的漫漫长路,不亲自去踏出是永远不会知道前方等待着你的是什么。纵然人生的结局总会殊途同归,经历的风景却是永远不一样的,人会受伤,是因为人始终有希望,期望着善良美好的东西,才会事与愿违。
我想说,雾里看花的心境其实是种悲凉,正因为看得不真切,一切才变得安静而美好。
多年以后,我常常回忆起断崖边与自己的此番剖白,突然开始淡淡地后悔。
当初的我,可以为退却找个借口么?
可不可以替自己找个不需那样勇敢的理由,明知道幸福是对岸的风景,却执着地相信着冬天过后会有春天的美好,冰雪融化后终将重现欢乐的河流,于是带着些许被骄纵着的任性一直一直走。而有天终于站在阳光下才发现阳光温暖背后的悲哀,因为光明下是永远藏不住阴影的。。。。
心里的伤感如同此刻幽幽苍穹下灰色的云朵,纷繁厚重地添满心中的空隙。是我,还是另一个"我"。
「你我又有何区别呢。。。」
无异于自问自答。
「走了,去追赶他的脚步````」
我点点头,向前走去。
第五十三章.威严
继续往上行进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我感觉着周围气压的微妙变化,道路越来越狭窄,两边的寒山松稀稀疏疏,大约已经过了凌云道的一大半了。
身体终于开始疲惫,方才的飞越已经耗去部分体力和内力,之后一直用内力维持着体温,只觉得呼吸有些阻滞。
我定了定神,眼睛被白雪刺得发痛,稍微侧眼养了会神,刚要转回头,突然发现右前方松林下方的落雪的痕迹有些凌乱,就好象突然被强风吹拂震荡后枝头落下的积雪。隐约觉得有些蹊跷,往林子深处探望,远处林间几棵寒山松的枝桠有些不自然地摇动着。。。
我心下暗暗闪过一念,手指搭上腰间的"寒蝉",收回视线捕捉着林间刻意隐匿起的气息,往前稳稳踏出三步,足下的雪深陷下去,发出嘎吱的摩擦声。
四步、五步、六步。。。。
七步!!--
"寒蝉"如箭飞向右前方松林里层一棵不起眼的松树树冠,我手刚脱出,数支飞镖自右后方刺向我足下。
我飞身向上空腾起,躲过一轮偷袭,同时"寒蝉"齐齐削去一排松树树冠,只见数十道细长人影蹿出林子向我包围过来。
我翻身跃至林子上空接回"寒蝉"向凌云道中掠去,侧脸瞥见身后那数十道影子一起飞速追至,嘴角不由一扬,来了。
刚落脚,密集的刀光夹杂着折射的寒光呈扇形逼来,来人虽是被我逼出林子,阵形却丝毫不乱,整齐有序地持器作战。我皱了眉头向后倒退了七步,立回刚才的位置,双手握紧钨钢剑柄,横剑俯身斜扫过对方阵势,这一击志在必得,用上了六成的气力!数十把长刀被"寒蝉"瞬间削断,猛力向空中弹飞出去,同时被震退的还有十来个手中只剩下断刀的黑衣刺客。
强力的一击震得我手腕也有些木然,左手握住持剑的右手,只觉手腕内力的脉搏突突地跳得厉害```没等我重新调整架势,刺客中腾飞出一个身材颀长黑发紧束的男子,手中精钢剑寒光凛冽,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劈向我!
我手中带力,奋力举过"寒蝉"只手抵住一击,足下积雪被我踩入泥土三分。好强的内力!好快的剑!来人虽招招强硬丝毫不留间隙却是毫无杀气,只步步将我向后逼退去。"寒蝉"剑身竟与那精钢长剑碰撞出细碎火星来。
接下那人狂风骤雨般的几十招后,我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心中一阵兴奋,嘴角带笑地虚晃过当面一剑,抬脚踢向那人握剑的手腕,早有预料地被他翻身避过,我乘机扑向他未来得及格挡的面门,一直空闲的左手轻巧地扯下他黑色的面罩,不看他面容便向前飞出三丈落在雪地里。
身后那人不再攻击,我背对着他立着,捏着手中的面罩头也不回地仰天大笑:"果然好身手,方溟!"
对面十八黑衣人对望一眼,一齐反手持剑抱了拳垂首单膝跪在我面前。我转过身,方才与我单挑了几十招的黑衣男子正是方溟!
方溟见被我识出,脸色有些发白,低头抱拳跪下来:"属下失礼,望青云圣王恕罪!"
我挥手将面罩扔回给他,并无怒意地走了过去:"遵从主上命令,你何罪之有。"说罢扶起他来,轻轻一笑。
方溟有些惊异,有些疑惑。短短几日不见,必是被我精进的强势功力震慑。
我立在他对面,语气平静地说:"我知你等用意,但我今日必上霜华宫,你是进是退?"
方溟面色一沉,直起身体蹙了眉头:"那就请恕属下冒犯了`````"
寒光重新扫起,身后十八铁卫极默契地摆出阵形,缜密地配合着首领方溟的攻势向我前后夹击而来。
我刚要腾身向上避去,身后数人早腾身而起封死我上方````
"方溟!你逼我出手!_____"
我咬牙低吼一声,抽了寒蝉防御性地抵向四面八方刺来的武器。
但是,仅仅是抵挡。方溟及十八铁卫是安晟的人,伤了他们等于直接伤了安晟,而且我仅仅是要脱身`````
猛然右臂抽搐地剧痛了一下,我吃痛地抽了口气,本能地捂住痛处,满手粘稠的液体!不等我反抗,周身的攻击又集至。
强大的杀气顿生,竟然在一瞬间压制得我无法动弹!
抬眼对上方溟的视线,那双熟悉的眼中居然冷漠得仿佛在望着一个死敌。
「你太小瞧方溟和十八铁卫的力量了`````我来。」身体深处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
我的右臂猛然一紧,身体里的血液流淌得更激烈,全身的内力都催动起来,"寒蝉"几乎快得只看得到青色的影子,脑后的青丝被强大的真气冲得散乱开来。
全身几乎都划上了细密的伤痕,我的身体敏捷地以一当十,顶住密集的攻击冲出包围圈向凌云道最后那半里程飞去。
回头一看,那十九人穷追不舍,死死追在身后不放。
我却暗暗感受到自己身体内力量的急剧消耗!
"对付他们需要拼尽全力么!!"我暗自发问。
刚才的短短反击,实际已使出了我全部的力量。
「````你与安晟独斗时不拼尽全力,可有胜算?」身体里的另一半灵魂已经彻底激动。
我被震撼住,握紧了"寒蝉"。
"什么意思?"
「这十九人的力量加起来,甚至超越安晟。」
"!!"
「他们是安晟一手调教出来的死士,不达目标死也不会放手`````面对这群人,永远不要带上私情。就算平日再熟悉,只要立场对立起来,不要仁慈和天真地以为他们会徇私讲人情!----------不是这样的力量,你以为安晟靠什么摧毁天下?」
"就算明知道对方是主人的爱人?"
「对。」
心升一股巨大的恐惧,刚才一瞬间的那股杀气`````安晟对他们下的,是死命?!
「对!」
安晟!为什么?!他希望我死。。。他希望我死!
「安晟不希望我出现在霜华宫``````哼。」
我咬着下唇,渐渐尝出了口中的血腥味。身上遍步的刀伤及右臂三寸长的血痕时刻提醒着我这个残酷的现实。
安晟!我一定要问个明白````于我,你究竟爱是不爱!
身后强大的压迫感已然接近,我心中竟升起一阵恐惧,身上被冷汗浸湿,在寒风疾速飞驰着更是冷得要失去知觉。
我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背心突然一震,整个身子向下坠落去````脊椎开始发麻,强击的痛觉一直蔓延到双臂,刚才竟是背心接下了方溟全力击出的一道掌力!
眼见要摔在雪地,我忍痛迅速翻身腾出三丈远,双手全力推出一掌,巨大的力量席卷着冰雪如一道滔天巨浪向身后十九人奔腾去`````
我双腿支撑不住,单膝跪在雪地,仅靠"寒蝉"支撑住身体,胸口内力一阵冲撞,我一口腥甜的淤血吐了出来,洁白衣裳上的点点血迹,鲜红!刺目!
天```这些人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竟然可以让我拼尽全力并且伤我到这个程度!
最后那道掌力也重创了方溟的力量,三两个人已经站不起来。
我狠狠擦了口唇边的血迹,调头向上跑去````
我确实小瞧了他们,是我太低估了安晟的力量。
没待我跑出几步,身后人拼死追赶上来,这样下去恐怕就算活着赶到霜华宫,也无力应付剩下的更激烈的战斗````
我吐出一口血,刹住脚猛回过身怒视着方溟:"方溟!你不要再苦苦相逼!"
方溟手一挡,所有人停在我三米之外与我对峙。我忍不住又嗑出几口血,对上方溟毫无惧色的眼睛。
此刻我已经不知该称赞这群人的忠心不二还是该咒骂他们的顽固了。
我猛地举剑大声怒吼道:"都给我跪下!-------"刹那间我全身的长衫披风被劲风鼓起.猎猎翻飞在寒风中!
方溟眼神忽地一僵,所有人被我这声吼震住.无一人敢动弹!
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发出这样有威慑力的一句怒喝,仿佛刹那间的一个惊雷震慑住原本喧闹的尘世。
我瞳孔猛地放大,大吼一声:"我霜华宫青云圣王与东方安晟同等权位,尔等胆敢以下犯上!"
是的,这就是威严`````
那十九人听命,本能地跪倒在地。
见场面僵持住,我立即紧锁眉头,挥剑直指着对方:"方溟,你效忠的二宫主此刻正在与宫主搏命,你阻拦我就是任东方安晟落败!他有任何闪失你可担当得起!"
方溟身子一震,再无行动。
我心脏猛烈地跳动着,狠狠地将"寒蝉"收回剑鞘,腰间的金属撞击出的巨大声响在雪地里久久震荡.
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知道,他们已经不会再与我拼死了。
方溟眼神终于开始缓和,有了些许自己的意识:"青云圣王的意思是``````"
咽下一口血水,我低沉地道:"你若真的忠心一片,便该火速赶去霜华宫清理掉宫主的一干侍卫人等待我长驱直入!"
方溟面色严肃,极认真地思索片刻,向我低下头去。
"谨遵青云圣王之命!"十九人飞身向霜华宫折去。
望着那片迅速消失在冰雾中的黑影,我艰难地呼出一口气。按捺下躁动的真气,调息片刻,转身大步向上走去。
第五十四章.孤独
穿过浓重的雾气,穿过群山万麓,曲折萦回的凌云道终于结束在我脚下。
记忆中的路戛然而止,除了清楚地记得要上霜华宫,先要走完八百凌云道之外,再无清晰的路线。眼前已然是一片冰雪覆盖的荒山,连绵不知多少里。远处的灰白山脉高耸,直刺入天际,黑云低沉地压在天空中。
我突然想起那些日子里做过的一个梦--整个世界都是黑白二色的,唯一第三种颜色是我右眼下的朱砂痣,殷红若血的妖媚。
梦的最后是东方云哭泣的泪颜,依然是倾国倾城的风情。
「你刚才```比我之前还要强硬。」心底的那半个灵魂突然开口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轻笑道:"是么?"
「你让我看到这个身体深藏的霸气。」
我摇头:"被方溟他们逼得无奈而已。。。我不记得剩下的路怎么走了,霜华宫在哪里?"
「霜华宫,一宫三殿七门十八楼九十九折迂回路八百里凌云道。」
我惊:"还有那么远?九十九折````"
心里一声冷笑:「那是外人的走法。」
我踱步到山崖边,眼界虽然开阔清晰,却看不出哪里有路可走,更找不到哪里有什么琼楼玉宇宫庙殿堂,就是连绵的一片大雪山!
我不解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眼前不是到了凌云道尽头了么,眼下的山崖名曰‘转世'。」
"恩,‘转世崖',然后?"我又向前走出一步,"转世崖"名符其实,垂直向下千百丈的距离,深谷半山腰又是被浓雾笼罩,望不到谷底。
我转身四下看了看,拔剑削下一块一人高的巨石踢下深谷去,等待良久也听不到落地的声音,天!这山谷究竟有多深!
「这深谷叫做‘往生',谷地是千年寒冰池,人掉进去会被刺骨的寒毒侵蚀而死。」
我抽了口气,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下面究竟怎么走?"
「跳下去啊!」
我惊叫:"什么?这么高!不摔死也会被寒冰池水冻死!"
「我有说要跳到谷地么?- -!」
喂。。。介子溅,对自己说话也用这样的臭语气!
我犯愁地嘀咕着:"那要怎么办啊?"
「````我来走就行了,不记得就别问那么多,浪费时间!」
我扁扁嘴闭上眼,身体一阵发麻之后,猛地睁开,眼前被是死气的山峰突然变得显出清晰的灵气来,其中几座竟意外地闪现出神秘莫测的天光。
未等我细细察探,这个身体已经猛力地腾起,纵身跃下了往生谷,耳边飒飒风声和极速坠落的心悸又激出我一身冷汗!越来越快的加速度,眼睛都被纷飞的凌乱发丝和砸落的冰雪打得睁不开来。
一直往下坠落去,身体也没有任何动作,我急得想夺回意识:"喂!```这样一直掉下去不是是自寻死路````"
「还没到往生谷的一半,急什么?」脑子一麻,身体仍由他操纵着。
我只能闭了眼任他动作。
又过了一些时间,身子猛然翻转过来,运起功弹起双腿向山崖飞去,隔着浓雾,我隐约瞧见了些许端倪。
那转世崖中段的山壁上隐现出一道蜿蜒如带的窄径!
腾身翻越上去,双脚重重地落在石壁上,脚下石径被足下力道踏出裂痕,一些碎石弹飞出去,坠落下往生谷。
我惊诧地紧贴住山崖,要知道这半山之中的小路仅有一人体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