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新挑起一边眉毛,狐疑地打量着我,"你很奇怪,上次是谁说我把人命当草芥的?毒杀他,胜之不武。"
"好吧,都听你的!"这个人,就是他,能给我新的起点。
他还是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你变了,变得真快。不管如何,你肯配合就好。"
"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出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地道!"他诡秘一笑,退了出去。
晚宴上,郁璎珞向轩赫众臣敬酒,一派自得。我像个傀儡般被搂在他怀里。席上不见轩子维。酒席将散,皇上摆架回宫,轩子维持剑而出,宫女太监尖叫着,"来人啊,有人行刺皇上!有刺客!"
侍卫已经摆开了阵形,护围在郁璎珞身边。
轩子维满脸阴沉,面对指向他的数十把剑,视若无睹。
"你以为你杀得了朕?"郁璎珞不屑地发问。
"洛伽,你真的不和我走?"说着,他抽出剑,把剑鞘扔在一旁。
郁璎珞回身看我,眼神淡定自若,他不出声,做了个口型,"真世。"
我会意,不发一语,从背后环上郁璎珞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我听见他满意地吐气,"你都看到了,休要在朕宫中撒野,惹出事端!"
轩子维置若未闻,依旧紧握着剑,"洛伽,我数十声,如果你不过来我这边,我们这世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乍听这四个字,我的心一疼,手上加紧了力道。郁璎珞似有感觉,握住了我在他腰间的手。
"一......"
"啊!"惊叫和抽气声同时响起,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持剑的人。
"二......"又一刀,轩子维的左臂已经鲜血淋淋,剑锋在第一条血口一寸旁狠狠割下,顿时红流奔涌而出,滴落地面。
"是皇兄要你的血,不是我!如果你还记恨那件事,好!我把我的血给你,都给你!三!"他的剑举起又落下,几个使臣冲了上去,按住他握着利器的手,"使不得啊!王爷!使不得!"轩子维抿唇皱眉,挣脱他们,疯狂挥舞着剑,使臣们慌张地退避三舍。其中一个朝我这边跪了下来,"邵公子,你怎么忍心,快阻止王爷啊!"紧接着,其余的也跟着跪了下来,"邵公子!快啊!快阻止王爷!"他们满脸忧色等待我的动作。
"四......"又一下,轩子维眼里没有泪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哀伤。地上的血蜿蜒而流,我怕。
"璎珞,我们走。"我跨步来到郁璎珞面前,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他搂住我绕过那一众使臣,还有他。
渐渐走远,我依旧听见那个倔强的声音,"五......","六......"
"王爷,住手啊!"
"七......"
"王爷啊,使不得!"
"八......"
"三思啊,王爷。"
"九......"
"十......"
......
永不相见......
"你哭了?"郁璎珞捧起我的脸,吻干我的泪水,"不许哭,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说罢,撕开我的衣物,把我压倒在床上,"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穿着紫衣服吗?嗯?"他的手捋开我额前凌乱的发丝,看着我的眼睛,"你不知道?对,你是洛伽,你当然不知道......小怡最爱的颜色,是紫色,你说,很高贵,很美丽,却又很忧郁......"
"你喝醉了,满嘴酒臭。"我推开他坐起身,"我给你倒杯茶......"说着,到桌边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小纸包,把药粉撒在茶壶里,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你......"他怪异地看着我,让我不由更加紧张,"第一次给我倒茶。"
"你明白的,为了真世。"
他苦笑了一下,"是,我明白,但我更希望我不明白。"语毕一饮而尽,倒拿茶杯,果然一滴不剩。
"自欺欺人!"我说。
他刚想回话,双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药效真快,西新立刻现身。拉起我的袖子,道,"快走!"
"哪也不许去!"
我和西新都猛地回头,只见郁璎珞神色泰然,却透露着令人心悸的狠辣。他几步走过来,一个巴掌扇倒了个子矮小的西新。
"你没有......?"我惊疑地问,他一下揪住我的衣领。
"雕虫小技!"
有水声,只见他另一只手下垂着,从指尖滴落黄色的液体。"你还想去哪?嗯?"
第三十九章 转折
"雕虫小技!"有水声,只见他另一只手下垂着,从指尖滴落黄色的液体。"你还想去哪?恩?"
早该料到能夺得皇位的人不会简单。
郁璎珞痛心疾首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从我身边逃开?"揪住我衣领的手指节发白,我被他的眼神盯得喘不过气来。
"嗖"地一声,一支冷箭冷不防从郁璎珞背后射来,他轻巧地躲过,冷冽的目光泄露出他此时的勃然大怒,他依然不放手拖着我来到西新面前,我一个不稳已经摔倒在地,他高抬起脚踹向西新的胸口,眼里是嗜血的凶光,如他所愿,西新禁不住,吐出大口的血来,捂住胸口不能动作。
"别,别这样......"我出声阻止,郁璎珞回过头,我竟然看到他暴怒的眼里闪过一丝伤痛。他攥住我的下巴,逼视着我。
"好戏,真是一场好戏。"向声源看去,恰是薛晰晶,嘴角挂笑,轻声拍着手。"连太监都别有洞天,宫廷里真是轻忽不得。"
"国师深夜来访所谓何事?"郁璎珞已经提起了警惕,我可以从紧挨着的他的僵直的身体感觉出来。
"时候到了,来带走一个人。"不等人眨一下眼睛,薛晰晶挥动了宽大的袖子,飞出一团粉尘来,直扑郁璎珞面门,他一下把我推开几步。
郁璎珞低声浅笑,"哼、哼,你以为我功力差到连屏气都做不到吗?"他这样说着,我却感觉他揪住我的手渐渐松开,人也疲软地倒在我身上,像没了骨头一般。
"只可惜你料错了,这药粉沾上了就会侵入体内,"薛晰晶的目光邪佞而阴狠,转而看向我,"邵洛伽,还不快走!"
我大惑,他是来帮我的?
我把郁璎珞慢慢放倒在地上,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几次合上又倔强地张开,他的手仿佛是使尽了最后的力气攥住我的衣袖,却也只能无力地松开,最后一次闭上眼睛之前,他艰难却清晰地说,"你跑不掉的,你......"
我扶起一旁的西新,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多出来的人,"西新,你没事吧,能走吗?"
即使伤成这样,胸前和嘴角都挂着血还是不能磨灭西新的傲气,"哼,这点小事!不能再耽搁了,快跟我走。"说着便在前方领路。
"不行,还不能走,我要去找真世。"
"你真麻烦,现在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他语气强硬,我摇了摇头,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跑去。
肩上突然重重的一记,身体仿佛石化了般不能动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薛晰晶从我背后出现在我面前,他冷冷地说,"你以为你和那小鬼是什么关系?还真当他是你哥哥的儿子,你想清楚点吧,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和事是属于你的,邵洛伽。"
他的话几乎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还有我为自己编织的谎言,没错,连这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郁璎珞的执念也是对邝怡儿的,与我无关,其他的其他,全是冲着这具身体而来,我,只是个恰好附身上去的魂魄,令所有觊觎这具肉体的人不屑一顾的魂魄。可是我想相信啊,我想相信,起码真世对我是真的,他哭着向我伸出白乎乎的手臂的时候,他依偎在我怀里呼吸的时候,他咬不准音叫我大大的时候......
不要!放开我,我要找真世!然而身体根本就动不了,连发出抗议的声音都做不到,只有不甘和屈服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模糊了眼前这张朝思暮想深深依恋,却说出伤害我的话的脸。
他邪气地一笑,把我提起来头朝下挂在他的一侧肩膀,"你叫西新?带路吧!"
恐怕西新也是一脸诧异,这个人,殊勋的国师,先迷倒了他的帝王,接着又帮着与逃犯无异的我们逃亡,居心何在?
我在薛晰晶的肩上一路颠簸,不知是什么路线,都没遇到侍卫什么的,直到出了一条暗黑的密道,他们才稍作停歇。
"穿过前面的林子,有一条大河,只有一刻的时辰河水是下沉的,错过了就只能等明天。"西新语毕又开始带路前行。
"你倒是了若指掌。"s
"皇宫里有些书籍刚好涉及宫殿的风水和周边环境,我研究了很久。"
听到湍急的河流声,我知道是到了,薛晰晶抱住我的腿,掂了几下,抱稳了才同西新一起下水。微亮的月夜下,我看见污浊的河水没过了薛晰晶的膝盖,我下垂的长发也已经浸入水中。
连续听到几次"扑通"声,想是西新抵抗不了水流,摔倒了吧,而薛晰晶即使扛着我,依然稳稳当当,如履平地,我想,我们遇到对手了,斗不过的对手。
趟过了河,又是一片密林。西新说已经没有危险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追来,他点起了篝火,脱下了湿透的衣服挂在树枝上烘干。薛晰晶放下我,让我站直了,他转身去拉过西新和他说话,距离有点远,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直觉会是对我不利的事情。只见西新原本蹙着的眉头松开了,甚至还点头,莫非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一个说要吞并天下的人与另一个和弑君没差的国师还能有什么共同利益?
夜风吹着,这样的天气着实不适合有一截湿了的头发挂在背上。
突然,我听到了野兽低低的喘气声,是狼?还是?下一刻,一头猛虎已经从一边隐秘的树丛里蹿了出来,嘶吼一声,高举起长满利爪的爪子扑向了我。
老虎啊,从小就想去动物园看的,却一直不敢开口向爸爸提,爸爸没有这个闲暇,也没有这个闲钱,想不到第一次和老虎如此亲密的接触,竟是要血溅在他的爪子之下,自嘲且无奈地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一个温暖的身躯挡在了我的面前,我仰头,想看他的眸子,如此的奋不顾身,是爸爸吗?是爸爸要来保护伽伽不受伤害吗?不,永远都不会是。
薛晰晶一点吃痛的表情都没有,他一个回身,张开五指捏住虎头,手臂一拧,只听得"喀嚓"一声,大老虎应声倒地,一动不动。我看见他的背上几道长长的血口子,流出的血已经染透了他的衣服。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穴道还被点着,什么都不能做。然而,让我瞠目结舌的是,薛晰晶的伤口渐渐止住了血,长出鲜红的肉来,随后几道口子又结合到了一起,竟然......连个疤痕都没有,唯一能证明他受过伤的是他背后破碎的衣物。
他看到我震惊的表情又是邪气一笑,食指和中指在我双肩一点,我顿时跨了下来,重获自由的肉体还无法控制,软趴趴地倒在薛晰晶身上。
"站好了!"他说。
我的膝盖软软地向下屈了起来,我固执地挺起上身,抓过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下一口,我尝到了血的腥甜,我就这样看着那个伤口,不错,同刚才一样伤口自行愈合了起来,和被咬之前一样无瑕。
"怎么会?"难道是什么神功护体?
"你不需要知道。"薛晰晶说,眼神却一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漠然。
西新在篝火旁捣*,不看这边。
"你们都说了什么?"我问。
"明天带你去见几个人。"说完,他背过身,在篝火旁坐下。
好啊,你们都把我掌控于鼓掌之间,我没得选择,等着我的人,是谁?
第四十章 纸符(上)
从某种意义来说,生活中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其不确定性。
正是不确定性使得生活充满了魅力和迷人的色彩。
有多少人会享受其未来每一时刻全部已经确定了的世界呢?
殊勋皇都,玄业边境,三人来到还算繁华的小镇,不时有路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原因无它,一个表情桀骜不逊,却衣衫褴褛,尤其是背后一道大口子,另一人身材矮小,与其余二人很不相称,第三个就是我了,衣衫完整,竟是料子地道的上等布匹,引得人人侧目的却是与高贵的衣着无法匹配的黄巴巴的脸。在这个镇上已经贴出了皇城的追辑令,黄色的纸上惟独我的画像栩栩如生,再无其他,郁璎珞最后要得到的还是我,只是我,其他的根本不在他的眼里。薛晰晶为了防人耳目,在我脸上涂抹了一种黄花的汁液。
到了玄业城门口,心情还是有些紧张,就要出去了,就要真正脱离那个人的束缚!官兵的检查很严,要翻遍所有人的包袱和衣服,我们三人两手空空,身无一物,要说出城倒显得有些奇怪了。
守城的官兵见了薛晰晶,立即跪下行礼。看来确切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他还没被通缉。有鉴于此,三人堂而皇之出了城门。然而须臾之后,便闻得奔跑的马蹄声,回头望去竟是官兵一众驾马而来,我心中一凛,恐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了。
就在我不知所措将目光投向薛晰晶之际,此人依旧紊而不乱,淡定自若。突然横截而来一辆马车,我心头一阵狂喜,驾车之人正是东弦,他来的蹊跷,但当务之急是先甩掉追兵。薛晰晶把我托起,东弦接着把我拉了上去,一下进入车厢,面前的人又让我大为困惑。
"南朔,是你?"
他目光清冷,不屑地把头偏向一边。
西新跟着进来以后,车开始疾驶起来,伴随着渐远的群群蹄声,薛晰晶和东弦就坐在了外面驾马。
相见的两位法师却不相认。
片刻后,西新才道,"你的气弱了很多,南朔。"
"我宁可不要。"南朔看着窗外,冷冷地回答。
今天南朔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他挚爱的王已经负了他。虽然他的脸上没有情绪的波纹,我却能感受到他的心在颤抖,我握起他的双手,道,"以后你要怎么做?"问他,其实也是问自己,他没有挣脱我的手,反手握住了我的,依然看着窗外,说,"夺走他的天下。"转而看向我,明亮却黯然的眸子透着决绝还有......寄托。
东弦伸手把我接到地面上,动作轻柔儒雅,他拿起自己的袖子抹上我的脸,我轻松躲开,暂时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温柔。
马车停在了一幢普通的民宅,开门的人却不普通。
他身着白衣,体态朗朗,脸上戴着熟悉的半脸面具。呵呵,真是大团圆,国师,法师,巫师都到齐了,不,还差一个,最后一个叫作北望的法师,全局仅留的一个缺口。
我已经无法做到像从前那样和楼辰语和谐相处,是他欺骗了邝水晗,最后痛下杀手他也脱不了干系。可是事到如今,再笨的人,笨到如我也该料想到所有的所有都在一个人的掌控之下,我们都是他扯线下的木偶,而这个人,直觉告诉我是--楼辰语。
一干人进屋,在椅子上坐定,楼辰语自然坐在上位。薛晰晶坐在下座第一位,目光炽热地追随着楼辰语,这样的目光让我惊疑,如同郁璎珞于我,这是怎么了?从门外突然进来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个橙色,一个蓝色,只是较印象中高了些许。
"桃子,橘子!"我一下站起身,面露喜色,还有无尽的困惑。桃子对着我笑,面容清秀纯净,他手拿托盘,把一杯茶摆在我身旁的茶几上。
"公子,请用茶。"他说。
我一把握住桃子收回的手,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还不等我开口,他自己挣扎着脱身出来,三秒内退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尴尬地扫视一眼四周的人,说,"既然大家都入坐了,巫师大人,开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