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王爷要怎样?"张君咬牙捧着手。
我温和的神色一凛,沉声道:"向小路子道歉,承认自己打人是不对的!"
"什么?"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愣一愣的。皇帝啊爹的眼睛里波澜一闪即逝,七皇子的眼神闪烁不定,张君自己也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睁大眼睛,好像在说:为什么不打我?(这个想法也太自虐了吧!)
"怎么,还要我重复一遍?"我仰起头睨着张君。
张君虽是个粗人但也反应不慢,略略一愣,马上就明白过来。
他走到小路子面前单膝跪下:"小路子兄弟,张君给你赔罪了!"说完便拜了下去。
"别别!是我不会说话惹恼了两位王爷......"小路子从没受过这么大的礼,慌得手足无措抓耳挠腮,干脆扑通一下自己也跪倒了:"您是侍卫大人怎么能给我下跪?您真是折煞我了......"
"不,我打你是不对的,理应赔罪!"
"不不不,其实我这个人时常跌倒,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摇摇头,暗笑,什么逻辑嘛!
"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打人!"张君说完又是一拜。
小路子回拜:"是我不经打......"我轻敲前额苦笑,奴性啊!
"是我的错,请原谅......"
"我根本就没怪你......"
..............................
天啦,这两个人到一来二去的对拜起来了!
"喂,我说你们两是在拜天地还是在拜把子?拜来拜去还有完没完?"我忍不住把这两个拜得不亦乐乎的人分了开来:"都起来吧!"
张君依旧跪着,把小路子搞的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怎么,还没跪够!"我满脸调侃的笑。
"请宝王爷降罪!"张君神色笃定,大有视死如归之势。
我哈哈一笑,道:"张君,你动手伤人伤的是小路子,所以我才要你跟他赔礼道歉,而你们也相互谅解了,那么,我就不知道你还有何罪?"
张君一惊:"难道王爷不欲治奴才不敬之罪?"
"不敬?"我眯着眼睛摸摸下巴:"这可是个大罪名呀!你到底是怎么对我不敬啦?"
"王爷......"张君为之气结:"奴才适才言语顶撞王爷......张君认打认罚,请王爷降罪!"
古人真是死脑筋,不过闲着没事玩弄玩弄他们的感情也是挺有趣的!嘻嘻!
"我说张君啊......"我仰头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治、你、什、么、不、敬、之、罪!"
"你说你对我言语顶撞,可是我不也骂了你是狗吗?"我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要告诉我什么:王爷骂奴才是天经地义的。除去这身份还不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吗?己之不欲勿施于人,我骂你虽然是想杀杀你的跋扈之气,但说到底跟你动手伤人一样是不对的,所以要说治罪的话我也难逃干系,到不如一概不咎我也落得个心安理得!"
一番话说得张君汗流浃背伏地而泣顿首不已"宝王爷,奴才服了!"
"起来吧!"我示意小路子把他扶起来:"男儿泪,男儿膝,你今天可是失了男儿两样最珍贵的东西!"
古人啊,真是被君君臣臣束缚得死死的,稍微一点恩惠就让他们感动得东倒西歪的。等他收了收眼泪我又继续道:"你是我七哥的侍卫,走出去就是我七哥的人。若是我以后在外面发现你仗势欺人坏了七哥的名声,我决不饶你!听清楚了吗?"
"奴才明白!奴才以后一定恪尽职守忠心为主!"张君信誓旦旦,我当然也要很器重的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我的身材还没有他的腿长,只能拍拍他的胳膊意思意思。
我俊眉一凝,眸光一扫,对在场的太监、宫女、侍卫们朗声道:"今天的事全是由我们三兄弟身边的人一言不合引起的误会。现在事情解决了,误会澄清了,该罚的也罚了,其余的一概不咎,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兄弟还是兄弟,王爷还是王爷,侍卫还是侍卫,该干什么的还是干什么。所以,以后有谁拿此事在外面嚼舌头就是在驳我三兄弟的颜面,驳皇家的颜面,驳朝廷的颜面!你们该知道乱说话的人是什么下场!"说完又是一记冷光把所有的人冻个半死。众人唯唯诺诺,只道我看来像个善财童子实际上是个软硬兼施的小恶魔。
我对五皇子和七皇子长身一揖,笑得和煦生风:"二位皇兄觉得宝儿如此了结此事是否合适?"
七皇子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理我。五皇子倒是淡定自若的回礼道:"十七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处事幽默风趣,使人出乎意料,为兄自叹弗如!"
我颔首自谦道:"五哥太谦了!宝儿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两个人悻悻作态,满场的兄弟情深、合乐融融,兄恭弟友,看得人的眼眶为之一热,几个年纪大的内侍居然双袖龙钟泪不干。
忽然想起还有一句话没交待周全,于是便又转过身对张君说:今天的事也只有我们父兄三人及一干亲近的人知道,我不追究了,五哥和七哥也没有异议,其他的人也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谁说没有人找他麻烦!"威严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令人心头一凛。糟糕,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荣亲王府侍卫张君言行无状冲撞宝亲王殿下,来人,将他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等等!"该死的,我怎么把皇帝啊爹给忘了!他可是起最终决定作用的人啊!"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张君?"
"课以犯上之罪!"两嘴皮子一碰便有森森然冷气袭来,使人感到一阵恶寒。犯上之罪,若是计较起来,罪可至死。
"皇上,宝儿已经不计较了!"
"可朕计较!"
我咬咬牙道:"皇上,您说过上位者负有教化万民之责。圣人教化万民以礼,帝王统驭万民以术。无论是礼还是术都要求上位者明刑弼教。民不知礼是上位者没有尽到教化的责任,民不知刑是上位者没有将法律广泛传播使其成为人所共知的事情。如果平日里有人对张君施以教化、明以刑罚使其知道礼仪廉耻、令行禁止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说到底,如果真要计较的话我们这些上位者也难辞其咎。所以,如果皇上要责罚的话就请将宝儿一起责罚吧!"(作者:这段话使我乱说的,姑妄言之,也请姑妄听之。~飘走~)
院子中的榕树亭亭如车盖,榕树上秋蝉高唱。榕树下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着面色阴沉的皇帝。三位皇子垂手而立神情肃穆,周围立着的宫女太监更是静谧无声,我现在连抽气的声音都听不到。院子里明明站了许多人可我觉得毫无生气。压抑的气息在慢慢酝酿,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忽然想起少时读《古文观止--唐雎不辱使命》,中有一言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不知道作为皇帝的阿爹是否会天子一怒人头滚地,但是这种冰冷的恐惧正在慢慢侵袭我的身体。
"拉下去!"皇帝朝驾着张君的御前侍卫挥了挥手:"打入大牢!"
"皇上......"
"宝王爷,您不用为奴才求情了!"
我咬咬牙高声道:"皇上,恕宝儿直言,皇上要将张君打入大牢就请先将自己打入大牢!"
"你说什么?"天威震怒,我听到坚冰破碎的声音。
"十七弟你这是忤逆犯上!"
我依旧不卑不亢:"皇上,您是上上位者,难道您不更该为没有教化好自己的子民感到内疚吗?况且,不敬之罪可大可小,张君并不是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课以死罪这刑罚也太重了。若杀了张君有损皇上仁德之名啊!"
"皇上,奴才甘愿受死!您千万不要迁怒于宝王爷呀!"张君匍匐在地咚咚咚毫不怜惜的地磕在坚硬的地板上。
"父皇开恩,念在十七弟年少轻狂的分上,还请父皇从轻发落!"五皇子这是为我脱罪还是要我遭罪啊?!
"请皇上开恩!"身后的一丛宫女、太监、侍卫们纷纷跪下为我求情,啧啧啧,真是令我感动!
低沉愉悦的笑声响起如春风化雨一般融化了众人心中的冰凝。我惊讶地抬起头,皇帝紧绷的脸上渐渐缓和,眸子中也有了盈盈的笑意,他又是那个宠我护我的皇帝啊爹了!
"宝儿,你就为了两个奴才开罪你的亲兄弟,忤逆你的父皇?"阿爹轻柔地笑着像在问我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我摇摇头,道:"断案只问是非对错;为人但凭天地良心!"
第二十章
"‘断案只问是非对错;为人但凭天地良心'你真的是对皇上这么说的?"东方明月轻轻的扇着煮茶的紫铜炉,炉内的银雪细木碳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铜炉上搁着一只精巧的紫檀色鹤嘴香铜茶壶。温温的炉火缓缓的烘焙着茶壶中沉睡的毛尖,缕缕的白气从鹤嘴中袅袅的飘散出来,竹涛亭内茶香四溢。
"是的......"听竹轩的竹涛亭,紫竹为栏,毛竹为柱,兰竹为顶,亭之四面以天青色绢绡薄冰帐围之,平日里皆以明黄色丝绦束缚住。
"你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东方少主一身白衣,白衣似雪;宝亲王冰绡青衫,青衫如梦。"若问是非对错,庆亲王和荣亲王就没有错?若说天地良心,张君只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所以我才力保张君不死!"修长的手指勾落明黄的束带,丝绒般顺滑的感觉好似美人的肌肤从指间滑落,薄冰纱帐在半空中开出一朵天青色的睡莲。帐幔当风欲举,似御风而行谪落人间的仙子的罗裙。月色斐然,流银一泻千里。如霜的月光透过薄帐轻轻柔柔的拢着亭中的人和物。
"如果你不为小路子出头的话......"
"这不是出头不出头的问题!"我双手环胸让如烟似雾的月光映入眼底:"我不是个自找麻烦的人,但麻烦找上门来了我也不会躲。而且,这个麻烦是躲不掉的。"
"就因为你撕了庆亲王的墨宝?"
"我想是吧!"我执起一根铁筷子拨了拨茶炉中的渐烧渐暗的碳灰:"拥红倚翠阁上我本意只是想让他们认为我是个年少轻狂的人,不足勘大用。但是,我撕了五哥的墨宝就等于扫了他的面子,更何况我那几首诗这几日在阁子上可算是抢尽了风头。对于颐指气使惯了的人来说,不乘机狭私报复那才是不正常的事。"
"当日的情况似乎庆亲王并没有为难你。庆亲王和荣亲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弟弟为哥哥的事抱不平也是应该的。可是,庆亲王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挑衅的言辞,反而责骂荣亲王不该与你争执?"
"这个问题--"我轻轻地执起炉上的香铜茶壶,将青绿的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悠悠地注入茶盏,黄绿的茶叶像刚睡醒的孩儿翻了个个又飘飘悠悠的躺在了盏底。左手端起圆润如玉、轻白如纸的茶盏轻轻地吹散茶面的热气,右手执着茶盖篦去漂浮的茶叶,轻呷一口。我让清新温暖的茶水包围着口腔,熨贴过舌尖,滚过喉头,滑过食道,茶香沁入心脾,全身毛孔为之一舒。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咂咂嘴瞥了一眼东方少主。这只小狐狸,鬼才相信他不清楚内里乾坤。
东方明月了然一笑"你是不知道还是懒得说?"
"你知不知道不叫的狗会咬人!"我真是怕了他的一目了然:"当日五哥虽没有言辞挑衅,但是他在七哥蓄意滋事时也没有出手制止。至于在皇上面前......那也是做做样子,拿手底下的侍卫当挡箭牌。"这样的阴人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你才冒着犯上忤逆的罪名力保张君?"
我点点头:"其实我也是拉虎皮作大旗。若不是当时有皇上在,我想替小路子讨回公道还真不容易。不过,我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计较这件事,以至于张君性命不保。我不能看着无辜的人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蒙冤受难......既然已成骑虎之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你成功了......"
"算是吧!"张君被廷杖三十,被罚在我身边终身为奴;而我则得到禁足半个月的惩罚。
"愚蠢!"明月嗤之以鼻。
"什么?"
"你这种做法很愚蠢!"
我点了点头。我若决定去做某件事,不论这件事是大是小,是轻是重,与我有利无利,拜托我的人与我是亲是疏,如果这件事没有达到目的的话我是不会停止的,更何况我这个人"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以至于经常碰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正因为如此,我才很懒,基本上什么事都懒得管,否则我早就尸骨无存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庆亲王和荣亲王的外祖凌若祥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外戚,他一心想把自己的外孙庆亲王拱上帝位。虽然你现在是皇上最宠的皇子,可是你身后并没有坚强的后盾,废太子对他来说都是迟早的事,他若想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
我又点点头,默不作声。我没有承继南宫世家,没有家族的背景;我与叮当的婚约已经取消,东方世家也没有理由站在我这一边。但更重要的是--"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我又呷了一口清茶,幽幽地补充道:"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找到我的!"
"什么意思?"东方明月讶异道:"你不会真的要去当隐士吧!"
"我不会当隐士,只会去当一个无拘无束的游侠儿!"我朗声大笑,漫声吟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地挥斥方遒,何等的洒脱恣意!这是一种心灵的放纵,人性的升华!若不是内伤未愈,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过这种生活去了。
"我一直以为,你的刻意回避、傲然独立、蔑视权贵都是一种晋升的手段......"
我白了他一眼:"拜托你用正常人的思维好不好!我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难道你要我像我娘那样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拉倒吧!我不屑,也没那个本钱!"他怎么可以这样诋毁我的人生追求!
"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悲观......"东方明月叹了一口气:"你还是有机会的!"
机会?什么机会?"我说明月,你不会真让我卷入帝位之争吧?"虽然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也不用如此恶整我吧!
"我是在帮你......"
"停停停!"我捂着耳朵大叫,真是误交损友:"我又没有自己的势力......"
"你只需承继南宫世家并且娶叮当为妻就可以得到几乎整个四大家族的支持!"上帝,你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聪明的孩子!
"我前面可是有十六个哥哥,这十六个哥哥里面还有一个是现任太子。难道他们都死光了?"反正不管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废长立幼又不是不可能的事......"
"东方明月--"我大喝一声,惊起一树的麻雀乱飞:"你刚才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希望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脑袋,我还要哩!
"想想你特殊的身份......"
我的身份夹在朝廷与四大家族之间左右不是人!
"想想你自己不凡的经历......"
靠,确实不平凡!幼年丧母,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杀,莫名其妙地被人恨,我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