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镇距离西关不远,是南宫王朝和金龙王朝两朝的发祥地。南宫王朝曾在此建都,所以南宫镇虽然称之为"镇",但其规模和城市布局比起远在千里外的京城来毫不逊色。城之正北是昔日南宫王朝的皇宫--朱雀宫,现在是北亲王的王府,也是这次皇帝西行北狩的行宫。而我所住的听竹轩就在皇帝啊爹的寝宫--乾正殿的后面,距离九皇叔的住处朝阳殿只有一射之遥。
听竹轩是一个疗养的好地方。地方不大也毫无浮华之意,屋前是一棵历经两百多年风雨的苍天大榕树,茂密的枝叶亭亭如车盖,将大半的院子遮盖在底下。屋后是一片竹林,一方荷塘。这个地方虽离正殿不远但清幽僻静,又是竹林又是荷塘的,关起门来只道是到了山林隐逸之地,与世无争了,饶是一个清心的好场所。我只知道这里的竹子排列的方式与别处不同,只是一直不知为何要叫听竹轩。竹子是用看的怎么能用听的呢?有天晚上我正百无聊赖眼皮坠地难观孔子之书,忽然间朔风骤起,潮声雷动,铿锵有金石交击之音,似战鼓之铮铮,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铁骑突出刀枪鸣。余大惊,揽衣推书而起,疾步而出,唯见月白风清并无异状。百思不得其解,遂漫步至屋后,只见一人着玄色交领王服长身玉立于竹林茅亭之中,仰天观月。月华如练,挥洒如雾,如水,层层渗过竹枝竹叶细碎地撒在那人身上。竹影横斜摇曳如舞,那人身上的月辉便影影绰绰玄幻起来。
"九皇叔!"刚一开口我便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
"嘘!"九皇叔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别出声,听!"秋蝉轻鸣,漱漱有声。风过也,沙沙之声有若情人喃喃低语,俄而,声音犹如潮水渐行渐至,金戈交击之声、呐喊之声、万骑奔腾之声、铁鼓雷鸣之声以万钧之势碾压过我震慑的神经。过后,声音又渐行渐远,夜阑寂静月西垂。
我忽然拊掌大笑:"得亦!得亦!"
"何所得?"九皇叔步出茅亭,走进明朗的清辉之下,俊挺的身材笼了一层银纱,薄唇轻抿,嘴角微扬,微笑,但挥之不去的却是他那眉目间微笼的轻愁。
我低头轻笑:"这竹子果然是用听的,不听不足以知其妙啊!"
想到当时我恍然大悟的傻样,自己就忍不住要闷闷地笑出声来。
"咚咚咚!"一听这撼天动地跌跌撞撞能惊动死人的脚步声就知道来者肯定又是我那个小脑超级不发达的贴身内侍--小路子。不是已经教他把门口那些求见的人都回了吗?怎么又来烦扰我了?
"咚!"双膝跪地的声音,嘣嘣脆。我开始哀叹起小路子膝盖下那块可怜的地板来。唉,他什么时候才能走起路来没有这般仓皇之状。
"当!"随手一扔,先前用来遮阳的黄皮小书便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敲在小路子的头上:"起来吧!知道我不耐人家跪我!怎么,又有人来了?"
"是,点哈(殿下)......"我皱皱眉头,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口音都变了?
"唉--什么人这么难打发?"我依旧高枕无忧地躺在榕树枝上看天,垂下两条白白的藕腿晃荡着:"你就告诉他们,《禁宫行止录》第二百七十八条规定:诸皇子未奉上谕不得结交外臣。恕我不能逾越太祖圣训!"《禁宫行止录》是金龙王朝太祖皇帝在位时钦定的皇室子孙行为规范,坐、立、行、走、言凡此种种皆有详细规定,是皇室子弟启蒙时必读必背书籍,当然我也不能例外。
"可西(是),点哈(殿下),还是见一下吧......"
"小路子!"最不耐烦的就是在午睡的时候有人来打搅我:"如果来人是和你一样的内臣我马上见,否则请他打道回府!"
"点哈(殿下),奴才......"又是咚的一声跪下了。
"小路子,你......"觉得有些不对,我急急的拨开低垂的树枝,看见小路子跪在地上嘴角渗着血丝左脸颊高高隆起又红又亮,活像塞了一只鸡蛋在里面,难怪他说话含糊,原来是被人打折了牙齿。
"小路子,怎么啦?是谁打你了?"岂有此理,出手这么重把一个孩子打成这个样子!
"没谁......没人打奴赛(才)......点哈(殿下)您还昔(是)让奴赛(才)给您更衣......"
"见你个头!我说不见就不见!你跟我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我一把拉起小路子:"走,先给你敷药,等会儿我再去找那个打你的混蛋替你算帐!"
"十七弟,五哥和七哥也不见么?"我不得不再一次赞叹皇室子孙的品种优良。来者,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显然是我的五皇兄和七皇兄,他们在容貌上继承了父皇的一切优秀遗传。颀长的身材,英俊的相貌,潇洒的仪态,雍容的气度,即使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也不能否定他们气宇轩昂,天生的龙凤之姿。
"十七弟,怎么见着自家兄弟光瞪着看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说话的人年龄在二人中较大,应该是五皇兄。
没等我回答,咚的一声小路子又跪倒在地:"奴才小路子给二位殿下请安!二位殿下,我家主子一直在流云殿闭门静养,所以,以前未曾见过二位殿下的尊容......"认不出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小路子还挺忠心护主的。
"五皇兄,你见过主子一言不发,奴才却呱呱叫的事情吗?"七皇子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小路子,径直偏过头跟五皇子说话。
"哦?我府上到是没有这种尊卑不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那是皇兄府上规矩严,奴才们调教得好。你想,主子还没说话,做奴才的倒在一旁急里呱啦讲得天花乱坠,这主子还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吗?"
一番话不就是说我教"奴"无方吗?我知道古代等级制度森严,但是在我这个未来人的心里却没有这一道阶级的界限,人人平等是我的习惯,我当然不会去研究一个主子该怎样,一个奴才又该怎样,更不会觉得小路子不象个奴才就会丢我的脸。
"小路子,不要跪了,起来吧!"我懒得跟人计较。
"十七弟,自家兄弟来了你不招呼,一个小奴才跪一会儿你就心疼了,你倒是挺关心体贴奴才的嘛......"如此光鲜的人物却说出这等阴阳怪气的话来。
"起来吧,小路子!"我懒得答理无聊的人只淡淡地拉起小路子。
"宝殿下我家主子跟您说话呢!您怎么爱答理不答理的?"果然是来者不善,这两个人还带了一帮奴才过来。
我冷哼一声,眉头轻轻一挑,高声道:"小路子,刚才是不是有只狗在这瞎嚷嚷?"
"点哈(殿下)......我我......"
"宝殿下,属下是皇七子荣亲王殿下的贴身侍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蠢货,自己给自己对号入座!
"‘主子还没说话,做奴才的倒在一旁急里呱啦讲得天花乱坠,这主子还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吗?'小路子这句话是不是刚才那条狗的主人说的?"
"宝殿下,你--"
"住口!狗奴才,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荣亲王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活像要把我拆吃入腹:"十七弟,这句话是我说的。怎么,为了一个小奴才你就要驳我面子么?"
"七皇兄,你这是从何说起啊?"我笑得清风不扬波:"我怎敢驳您的面子?不过,弟弟我以为,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特别是那只仗势欺人的恶鸟!"我故意瞥了荣亲王身后那人一眼:"这恶鸟与其留着伤人倒不如趁早把他的指抓都拔了,毛也剃了,看他还神气得起来?您说是吧,七皇兄!"
"十七弟,我自己的家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对,没错!"我负着手踱着方步:"我就说嘛,自家的事哪容旁人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我家的人被别家的狗给咬了,那家的主人可不能怪我踢他的狗!"
声音一沉,左手忽的一扬。五皇子和七皇子带来的一丛侍卫果然并非泛泛。我的肩膀刚刚一动他们就立马抽出剑分为两队,一队保护两位皇子,一队将我和小路子围了起来。
"二位殿下要干什么?"小路子挺身相护。好笑,小路子这小子自己明明吓得瑟瑟发抖却是那来的勇气面对着刀光剑影。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明黄色的身影带着一大票人马怒气冲冲的急走过来。呵呵,早就算好了某人这时候铁定会到,才故意演了这场好戏。唉,日子太乏味了,我总要找点乐子!某些人哟,倒霉罗!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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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弃至七公子足下:
足下文采风流人所共见,然,足下的坑实在是太多,又每一个坑都是词藻华丽意境悠远,令人如饮醇酒。但是更新的次数和内容是少之又少,让人无法酣畅淋漓痛饮一场。足下每挖一个坑我就摔得半死,摔下去之后还得无怨无悔,没办法,好文啦!望足下看在我思文成狂的份上,多写一点以解我相思之苦,则幸甚至哉!
不要怪我骗你的回帖!谁叫你老是不更新《帝师》!(其实是我自己想要拿来作参考,汗~~~~不知道这种角色难不难写~~~)
(此章完)
第十九章
"住手!"皇帝啊爹一声怒喝犹如雷霆灌耳,耳膜嗡嗡作响。
"儿臣玉兴、玉封给父皇请安!"庆亲王玉兴,皇五子;荣亲王玉封,皇七子。
"奴才们给皇上请安!"一干人等或前或后,纷纷嚷嚷跪拜行礼三呼万岁。
皇帝啊爹龙目一览,沉声道:"剑拔弩张所为何事?想要兄弟萧墙吗?"
"儿臣、儿臣只是来探望十七弟......"
皇帝冷哼道:"有带着剑来探望弟弟的吗?"我默不做声地在一旁袖手观望。小路子早已吓得两脚发软,还是我从后面扶着他的腰才没软瘫下去。
"儿臣,儿臣......"七皇子在皇帝啊爹的积威之下头冒冷汗、面无人色、舌头打结,刚才飞扬跋扈的神情不知扔到哪去了!
"父皇容禀!这其中可能有点误会!"与七皇子相比一直无所表示的五皇子倒是面不改色,不惊不惧。
"误会?这么大的排场,什么样的误会要兵戎相见?"
"启禀父皇,儿臣与玉封原本打算去骑马所以带了几名随身侍卫。路过太清宫的时候儿臣们碰到了内阁大学士文怀章。他说十七弟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儿臣和七弟就想顺道来探望一下,邀十七弟同行。哪知十七弟今日身体略有不适杜门谢客。本来这也没什么,儿臣们改日再来就是,可是手底下这帮奴才却和十七弟的奴才一言不合起了冲突,惊扰了十七弟。也是儿臣平日对手下的奴才督导不严以致言语上有些冲撞。十七弟一怒之下便要对无礼的奴才施以薄惩......"
仪态从容、进退有度、对答如流、淡定自若,好个皇五子庆亲王玉兴,这份镇定的本事倒是难得一见!把蓄意滋事说成是顺路探望,出手伤人说成是言语不合起了冲突,最后还要将犯上轻描淡写的说成是无礼,我都快变成睚眦必报的小人了!
"玉兴,朕知你能言善辩,但,这么多人对宝儿两主仆拔剑相向,你当朕是瞎子么?"
"父、父皇......是是十七弟......先、先暗箭伤人......奴才们忠心护主......所以才......"
"我暗箭伤人?七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为什么要伤你?我伤了你哪里了?你和五哥还有这帮侍卫都好好地,倒是我家的小路子被人一巴掌打折了两颗牙齿,你说,这笔帐怎么算?"软得像一摊烂泥的小路子已经扶都扶不起了,我干脆把他扔在地上,让他去叮叮当当地发抖。
七皇子冷笑一声,道:"十七弟凝指成风,若不是我刚才躲得快恐怕现在就要躺在太医院里面了!"
我爽声朗笑:"七哥啊,若是我现在还能凝指成风恐怕你还没躲就已经躺下了!"我现在内伤未愈,皇叔公特地封住了我六层内力,并且警告:一不能喝酒二不能妄动真气与人交手,否则就让我把‘死'字写上一万遍。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卿卿小命开玩笑!
"七弟!"七皇子本待还要开口却被五皇子给喝住了:"你给我住口!难道你不知道十七弟大病未愈?还要如此与他争吵?"回身又对一旁跪着的侍卫喝道:"你们这帮狗奴才,平日里也太娇纵了!给点颜色就开染房,你们以为有荣亲王宠着就可以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什么人都不看在眼里了吗?宝亲王你们也敢顶撞,是向天借了胆子吗?本王今天就要好好给你们这帮奴才紧紧皮子,好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尊卑贵贱!来人,给我把这帮狗奴才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
"慢着!"我出声制止。
"十七弟为何不允?是嫌为兄罚得太轻了么?"五皇子一句话,本来愁云惨淡的侍卫们脸上又加了一层寒霜。我瞥了一眼沉静如山的皇帝,他的神色高深莫测,对五皇子装腔作势推卸责任的行为不置可否也不问我为何阻止行刑。他就像天上的神漠视着人间的纷争,只等一切归于平静之时作出最终的判决。
我低头笑了笑,同样地让人感到捉摸不透:"是谁打了小路子?"我轻轻洒洒地走过去,走到那群伏在地上魂不复体的侍卫中间。"是谁打了小路子?"我又问了一遍。轻轻浅浅地笑着,目光沉静如渊。(不知在别人眼里是不是阴险毒辣。)
"是奴才......"一个高个侍卫站了起来。
"刚才对我出言不逊的也是你?"
"是......"
我点点头很赞赏他的勇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讶异的目光对上我轻浅的笑眼"奴才......大名叫张君!"
~~张君~~抢劫犯耶!我挑了挑眉忍住暴笑的冲动。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跟那个姓张的抢劫犯还真有的可比!
"小路子,是这个张君打了你么?"
"是、是......他打的......"
"张君你过来!"我转过身双手环胸淡淡的对五皇子说:"五哥,这个人交我处置如何?"
"当然......十七弟他打了你的人又顶撞了你,该由你来处置,只要你消气就好......"
"五哥,我不同意!"跪在地上的七皇子大嚷了起来:"你给我闭嘴!"五皇子低喝。
"皇御极,你要是对我的人耍什么阴狠手段我跟你没完!"(作者:大人们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我小时候曾经以为皇太极是个道士,嘿嘿嘿~汗~)
"闭嘴!七弟,御前咆哮成何体统!你眼里还有没有父皇!不要命了你!"
"七哥,自家的奴才要打要骂也是我的事,怎么能让让别人欺负?你叫我的面子以后往哪搁!"
"七弟,你......"
"你们两个人闹够了没有!"皇帝猛一拍桌子震慑住了所有的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我笑了笑完全不理七皇子怨毒的目光。
"张君,你打折了小路子两颗牙,你说该怎么罚?"我温言相问。(这样的语调不会让人感到恶寒吧?)
张君也不答话,钢牙一咬,举手就往自己脸上掴去。料到他会有此一举,所以我早就暗地里扣了一枚石子在手里,虽然只剩下四层功力但是这等雕虫小技应该还是难不倒我的。嘿!嘿!嘿!(得意地暗笑)张君的手一动就被我射出的石子击中了。
"宝亲王,你......"
我故意冷哼一声,道:"张君,你以为打落自己两颗牙齿就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