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番话时属下的肺腑之言。长老们对您......的替身的所作所为......"
"上善啊,你说长老们都是太上之尊,超然尘世,四大皆空,过问小辈们谈情说爱,是不是太过劳心了也损了他们修行的道行啊?"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少主,您......"南宫上善睁大眼睛看着我。大概从来没有人敢对家族的长老们表示自己的厌恶和不耐的吧。
可我皇御极偏偏是个天变不足畏,祖宗不可法,人言不足恤的叛逆分子!
"上善兄,"我朝他招了招手:"我问你,现在京城中提到我宝亲王的名号是个什么反应?"
南宫上善垂手道:"属下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看着他笑了:"贪小利,好财货,喜男色,懵懂顽劣,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说得好听点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说得尖刻一点就是个纨绔子弟花花太岁!"
我抬眼看见南宫上善眼中的疑惑。他不明白我为何要故意自污自身。
"上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看一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
"鄙视!"
"还有能?"
"轻视!"
"如果他对你不利,你会把当作最危险的敌人来对待吗?"
"不会,属下倒是会教训教训这个地皮流氓!等等......"南宫上善恍然大悟:"少主是说......"
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不可说,说破了就不灵了!"
"但是,北燕人狡诈无信,与他们合作是否危险性太大了?"
"上善啊,和朋友才能说合作,与敌人只能是相互利用!"
对不起了,水儿,我继承了南宫世家的荣耀也继承了它的责任,南宫世家欠人的情我一定会还,但是,我绝不会拿其他人的生命和幸福来全我信义之名。
我弹了弹南宫上善肩膀上的灰尘:"最后一件事,你马上派人前往北燕国,帮我查查水儿的身世,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另外,通知西关青衣卫密切注视北燕军情动向,时时回报!"
"是!"南宫上善恭身退下。
"回来!"我低着头背著手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抬起头缓缓说道:"你替我准备牺牲祭祀代我到祠堂走上一趟,顺便告诉老祖宗们,就说老祖宗们的惦念孙儿我铭感五内!"
妥协他有时候不是懦弱,而是一种原则基础上的变通;退让有时候反而比前进更容易达到目的。
"上善,若是天气凉爽不要老让欢欢呆在宫里,多带她出来放放风,那个一刻不得安宁的小猴子快把王府里的人都得罪光了!"
"是!"南宫上善喃喃嚅嗫,沉静的眼里掠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哎,能让堂堂七尺男儿神伤、肠断、气短、痴狂的就唯有倾国红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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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的门藏在红绡帐后面的墙壁上,拉开墙壁上的隔板,外面便是锦瑟锦绣浪漫的闺阁了。
俏丽的身影,淡妆绣裙,秀发高高挽就,斜斜的插着单凤朝阳钗。那钗头缀着的东珠随着锦瑟的一颦一叹细细的飘摇。低眉信手絮絮弹,说尽心中无限恨。婷婷袅袅的歌声,幽幽怨怨的曲调,断断续续的丝丝入耳。脉脉含情眼漾漾的荡着水纹,幽幽的相思凝然在指尖,从拨动的琴弦上流泻下来,溶解在淡香缭绕的空气里。细细听了,从锦瑟珠圆玉润的嗓子里飞出来的是那首百听不厌的《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歌罢,幽幽一叹,吴侬软语,丝丝婉转缠绵百转千回。锦瑟浑不觉背后的我正看得有趣,兀自一颦三叹自伤自怜。促狭一笑,我随手取过桌上的七彩秀球抛向对面的墙壁,绣球碰到墙壁回弹到锦瑟的怀中,把她吓了一跳。
"小娇娘,想谁呢?"我双臂怀抱,坏坏的笑得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混混:"你情哥哥我不是在这么?"
锦瑟轻盈的躲开,让张开双臂扑过来的我抱了团空气。
"燕哥儿,我看你这种人走路不带风跟贼没什么两样,让你当差役的人真是瞎了眼,你丫应该跟那些江洋大盗乱臣贼子一样,日日锁在牢里的马桶上!"
"啧啧啧,"我吊起眼睛,一幅颇受打击的样子:"你以为我愿意一天到晚跟贼打交道啊,好歹我燕哥儿也是玉树临风人中龙凤,怎么着也像个汉代执金吾吧!"
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我欺近锦瑟,低低的问:"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明知故问,讨打!"锦瑟故作生气,握着拳头追了过来。
"莫打莫打!娘子手下留情,小生知错了!"我抱头鼠窜,一骨碌钻到桌子底下,期期艾艾的打躬作揖,把锦瑟逗得格格地笑。
"出来吧,你姊姊我还舍不得打你呢!"说完玉手在我脸上狠狠的一顿乱揉乱搓,然后捏住脸颊用力往旁边一拉,疼得我憋足了劲使劲嚎叫。
我的揉着酸痛的脸颊呜呜的埋怨,突然想起某人的至理名言: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南宫弃:这好像是我说的吧?)
"你和南宫大总管的公事谈完了?"
"完了......"
"那就陪姊姊我喝两杯!"
"喝酒?!"锦瑟平日里很少喝酒的,难道她要......
"怎么,本姑娘什么时候连这点面子都没有了?"漂亮的女人一脸嗔怒,没有了平日的婉约到多了几许放任。
"我知道你喜欢宫里的百花御酿,但我这里只有番邦运来的葡萄酒,你喝就喝不许嫌弃!"
真是让我哭笑不得,明明是她求我陪她喝酒,语气还那么横。
"好,好!"我妥协的摆摆手:"我们不醉不归!"
娉婷的身段,夜莺般的歌喉,绵密醇厚的美酒。锦瑟歌了一曲又一曲,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且醉且歌,且歌且醉,我在一旁默默地击节而和。最后,谁也说不清唱了多少歌,喝了多少酒,可是我知道桌上的菜没有动,锦瑟面前的酒樽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我自己打节拍击断的筷子盈盈一握。
"相思长相思,相思无限极。
相思苦相思,相思损容色。
容色真可惜,相思不可彻。
日日长相思,相思肠断绝。
肠断绝,泪还续,闲人莫作相思曲。"
我喝第一杯酒的时候,锦瑟已经喝完第三杯酒了,所以她很快就醉了。锦瑟摇摇晃晃的走到桌边,一个劲的示意婢女满上。琥珀色的葡萄酒注满夜光杯,锦瑟一饮而尽。小婢女瞪大眼睛吃惊的看了看锦瑟又看了看我。她没有见过有哪个男人能让这位誉满京师的名伶这样不要命的喝酒的。
我莞尔一笑,接过酒壶,随手挥退周围侍候的人。
"喝酒如喝茶,这酒的味道喝出来是苦的!"
"酒苦怎比得过心中的苦!"锦瑟靠过来,把酒杯递到我面前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来,倒酒!"
"你醉了!"
"没有!"锦瑟嘟哝着抢过酒壶很没淑女形象的直往嘴里灌。
"够了!"我劈手夺下酒壶,一口气饮尽壶中剩余的美酒:"你要是喜欢他就应该让他知道,而不是在这里自怜自艾借酒浇愁!"
"就算让他知道又有什么用?他是皇子,是王爷,是天上翻云覆雨的龙。而我是什么?明里说得好听点是藏春阁的花魁,暗地里我只不过是南宫世家的一个杀手而已。我甚至比不上他身上的一根纱线,他偶尔为之的眷顾,于我便是天大的恩泽......你说你说,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让他知道!"
哎,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明知不可能,你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我不甘心哪!"锦瑟哭到于地:"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那么多的公子王孙我一眼就看见了绝世独立的他,那么多的金珠翠玉我单单选中了他送的单凤朝阳钗。我不求他的爱怜,不求他的眷顾,甚至不求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个浅浅的影子,我只求他在阅尽千帆后能偶尔回头看上我一眼啊!可是,他淡然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的从我身上滑过......你知道......我的心都碎了!"
我默然。命里有时中需有,命里无时,也是强求不得的。自己心口上的伤只有靠自己独自舔舐,慢慢结伽。
"我恨,我恨那个吸引了他所有关注的人!"跌散了头发,撕破了罗裙,锦瑟凄然一笑,媚眼如丝,眼底的怨毒像吐信的毒蛇:"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摇头。
锦瑟呵呵地笑了,鬼魅般的笑声把我吓得不轻。
"是你,是你呵!"锦瑟狠戾的目光像疯狂的野兽死死的咬定我。
"不可能!"五哥只是想利用我而已,锦瑟一定是想歪了。
"呵呵,你当然不知道,你眼里只有宝亲王呵,只有他,你又怎么能发觉身后有人吃吃的看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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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又哭又闹,一会儿以为我是五哥,拉着我的袖子死活不让离开,一会儿又嚷嚷着要把我推出去。好不容易等她累了倦了躺下了,都是月上西楼二更鼓了。
太子要我当他的侍卫长,我说自己宁愿天天巡街压马路,于是真的得偿所愿,我成了顺天府的一名小捕头。小捕头隔三差五就要带人夜巡,今晚正好我当值。
出了藏春阁远离了奢靡浮华,大街上到了宵禁时分静得只能听见猫狗打架的声音。明月当空,长风万里,顺着帽顶垂落的红缨在胸前随风飘荡,腰间的佩刀有节奏的在腰下三分处轻轻地撞击,硬底的捕快靴嗑嗑的敲击着麻石铺就的街道,偶尔有夜游的小老鼠仓皇的逃过街面,忽然身子一折向相反的方向飞也似的飙得无影无踪。
我沿着固定的路线慢步巡视过三条街两条小巷半个贼影都没看见,太平盛世安逸得很哪。
我在街角拐了个弯,走进一条狭窄但是挺干净的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就是秦守的四平医馆。四平医馆是个大院子,住了两户人家,与禽兽比居而临的正是我的顶头上司顺天府的总捕头张君。张君本来是终身为奴的,六年前我除了他的奴籍给了他一笔钱,放他自谋出路。谁知这小子混得人模狗样,娶了媳妇生了儿,还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不过,以前孑然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有了老婆孩子,有了牵挂有了念头,张君这人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也难怪,人家现在有家有口,不看上头脸色办事,砸了饭碗你要他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进了四平医馆正好碰到秦守夜起。
"来了?"秦守披着衣服站在天井里打呵欠。
"恩"我点点头,问:"疾风呢?你给它疗过伤了?"
疾风的伤好了八九成,但是毕竟断过腿,脚力没有以前强劲了。一匹千里马的好坏就在它的四条腿上,腿坏了就等于扼杀了这匹马的生命力。
"燕哥儿,我们都已经尽力了!"秦守拍拍我的肩膀:"你也不要太难过,这是它的命!"
"不,"我摇摇头:"它还能像以前那样驰骋疆场的。我就是相信你的医术才把疾风从御马监牵来交给你治疗的。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让它彻底康复的,对不对?"
"燕哥儿,凡事不能强求的......"
"全身骨头碎了的人都能医活,这匹马只不过断了腿你就医不好了?"我揪过秦守的衣襟,低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我要看到一个千里追风万里云的疾风,否则......"我亮了亮自己的拳头:"我让你禽兽不如!"
"喀喀喀~~松手!"秦守白着张脸用力掰开脖子上收紧的手指:"早知道你这么不讲理,我当初就应当让你在沼泽里一沉到底。"
秦守抖着自己两小撇老鼠胡子抗声道:"要说有办法,还真有个办法,不过基本上不可能!"
"说!"
"要一样东西!"
我不屑的轻哼一声,这世上好像还没有什么是我南宫少主拿不到的东西。
"千年血人参。"
秦守有点自得的看着蓦然惊谔的我,挑挑眉道:"怎么样?没有吧!恐怕你连听都没听过这种东西哩!"
千年血人参,世上绝无仅有的宝物,我只在皇后的生日上见过,现在应该还在凌妃的手上。
"有了那东西你就能完全治好疾风吗?"我问。
"十分的把握我不敢说,不过八成的把握我还是有的!"
略一沉思,我转身朝马棚走去:"我要出去溜溜马,你把马鞍放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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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了马,出得门来却意外的碰到了一个人。
"燕哥哥!"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叮......公主?怎么是你?"我吃惊的看着披着黑色斗篷一身骑装的叮当:"公主这么晚了怎么不呆在宫里?"
"燕哥哥!"小叮当像一只黑夜里的蝴蝶突然扑到我的怀里,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哭得梨花带雨。
"怎么了?"我心疼的捧起她的脸,轻柔的为她拭尽眼角泪珠:"谁欺负公主了?"
叮当把头埋在我的怀里轻轻地摇了摇。
"是啊,有谁敢欺负我们的清宁公主呢?"我怜爱的摸了摸叮当的秀发,笑着问:"受委屈了?"
叮当还是摇摇头。
"那就是公主不听话挨罚了!"我点点她的小翘鼻。
叮当螓首直要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着眼泪,柔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哭花了脸哭肿了眼睛就不漂亮了。"
女孩子就是爱美,一听说有毁容的危险马上就雨收云散,而且还破涕为笑。
"燕哥哥你的样子好傻!"眼角还含着泪订单指着我的脸笑得像三月的桃花,天真烂漫。
脸不自觉的黑了半边,还有半边有点抽筋。小丫头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宫外来找乐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唬得一惊一咋的,存心没事找事跟我过不去!
"燕哥哥......"小丫头是鬼精灵见我面有不悦之色,马上扑闪扑闪着眼睛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你不要老是叫我公主公主的嘛。你叫我的名字,叫我叮当。叫嘛,叫嘛,嗯~~~~~"
叮叮当当一串清脆的铃响,叮当拽着我的手臂大幅度的摆动,晃得整个人都是晕晕忽忽的。甜腻腻的声音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叮......当......"我勉为其难的改了口。
"大声点,我听不见呀!"
我凑到她耳边无比迅捷的吐出两个字:"叮当!"
"再叫再叫,你说那么快我没听清楚嘛!"
"叮--"运丹田之气准备厚积薄发,可是拿眼珠子左右看了看发现现在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我只好为难地皱着眉道:"会把别人吵醒的!"
"是吗?"叮当歪着头想了想:"那好吧,我们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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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叮当在京城外的官道上并辔而行,两匹快马顷刻之间就离了城门三四里远。
"公主......"
"燕哥哥不乖哦,你又忘了我跟你说的了!"叮当格格地笑着,像一朵灿烂开放的杜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