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如碧湖般的眼眸柔和的抚摸着我的倦容。所有的人物,声音都滤去,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我们两。
"如果有人再敢伤害我的阿来,他今天绝对走不出藏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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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累死我了!今天不更新了。
第九章魂魄可曾来入梦(五)
我又看见了西关宏伟的城楼,青灰色的城墙坚毅而凝重,高高地箭垛像束甲而待的的士兵整齐的排列在城墙之上。青灰色的城砖被长年累月的风雨抛得很光滑,砖面上凝结着空气中的露水,给人一种润润的感觉。翻滚涌动的黑云重重迭迭的压在城头上,苍白的天光在黑云中劈开了一道狭窄的裂缝,强势的射向苍茫的大地。
我在长长的城墙上奔跑,天青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飞舞,上邪在怀中呜鸣。
"宝儿,原谅我和你爹好吗?"
天青色的罗裙,凄绝美艳的笑容,她是云妃,是我娘!
"娘,不,不要!"我扑上城头,凌空奋力一抓,指尖只来得及触到一朵盛开的睡莲。
"娘--"胸口的血液在刹那间涌堵到喉头,发出赫赫的嘶吼。城楼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缓缓抬起,闪烁的星眸中浓浓的忧郁渐渐扩大。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陡然拉扯着向后飞退,堕入黑暗的漩涡......
"嗬!"我从床上猛然坐起,满头冷汗。梦中的城楼、罗裙、星眸......种种事物的黑影在眼前快速的晃动。闭上眼云妃凄绝的眼神像鬼魅一般紧紧纠缠着我。
"宝儿,原谅我和你爹好吗?"
我摇头。娘,您没有错,根本不必请求我的原谅!
"......原谅你爹......"
我用双手捂住耳朵,云妃的声音还丝丝钻入指缝清晰的敲在我的耳鼓上。那种不绝于耳的幻音让我头疼欲裂。
"......原谅你爹嗬......原谅他......原谅他......"
为什么要我原谅那种人?他那样对你,为何还要替他求情?他根本就不信任你,更不相信我是他的儿子,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蒙蔽自己,蒙蔽世人!
"休想叫我再认他,休想让我再叫他爹!"我大吼一声喝破眼前所有的幻想。
"乓堂",御马监那扇永远也关不严实的木门被撞开,王嘉卫跌了进来。
"你醒了!"
王某人大喜过望,像只敏捷的豹子从地上蹿起,直扑到我的床前:"你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哪!"
三天!我只记得自己昏倒在藏春阁上,没想到躺了这么久!
"你丫,再不醒来光熬这些药材我就累得挂掉!"王嘉卫把一碗粘乎乎的颜色怪异的东西端到我面前。我摸了摸碗还是温的。
"喝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我只好天天把这碗东西温在灶上。"
"什么药材?"我敬谢不敏的把那只能装半公升水的海碗推出老远。
"太子参、党参、黄茂、五味子、北沙参、玉竹、麦冬、天冬、冬虫夏草、黄精、灵芝、石斛、女贞子、百合、柏子仁、龟板、鹿茸、鹿角胶、海马、蛤蚧、紫河车、锁阳、,补骨脂、肉苁蓉。"王嘉卫一口气念出二十多种中药名称,然后不无得意的自夸道:"这么多药材一样样的怎生吃得完?所以我将它们熬成这么一小碗,浓缩就是精华!快喝吧,你气血两亏,真阳大损,只要这么一小碗就全补回来了!"
老天!用药要对症,配药也要讲究君臣相辅吧,这个医盲会医死人的!
王嘉卫脸色阴沉的看着木然相对的我:"难得有人伺候你,你小子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太烫了,我等下喝!"我将那个碗推得更远:"你哪来的那么多七七八八价格不菲的药材?"
"你小子好命呀!"王嘉卫把碗放在桌子上,语调有点吃味的感觉:"同样是个马夫,怎么你就特别招人疼呢?"
他指了指堆在墙角的锦盒:"这些盒子里的药材是太子派人送过来的。他怕你一口气上不来跟黑白无常跑了,没人能制得住疾风这匹烈马。"
"这些是五皇子送来的。"他从床底下拖出个楠木箱子,打开,里面还有一件件未动的冬虫夏草、龟板、鹿茸、蛤蚧:"他说你是他请过去的客人,你身受重伤他过意不去......就那意思吧,那些文绉绉的话我说不来!"
"这些是清宁公主和宝亲王送的......还有你在千针绣坊,浣衣局,各个宫里的红粉知己们送的我就放在......"
话未说完,就听见有人笃笃笃很有礼貌的敲门。
"我去看看!"王嘉卫嘟哝着站起身来去开门:"肯定又是哪个宫里偷溜出来的小宫女!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好运呢?小子,你总有一天会犯到桃花煞的!"
那扇关不严实的门这回倒让王嘉卫着实与它奋力搏斗了一番才吱吱呀呀的打开。
"哟,五殿下是您哪,奴才给您请安了!"
一听到五哥的大名,我赶紧哧溜一声躺下,闭上眼装睡。
"燕哥儿醒了?"五哥问。
"醒了醒了,老早就醒了,躺在床上喝药呢!"
五哥和王嘉卫走了进来。
"咦,刚才还坐起来和我说话来着,怎么才一会又睡着了?"
王嘉卫伸手摇了摇我的胳膊,我闭著眼佯装恼怒的拍开他的爪子,翻了个身面向床内继续睡。
"算了,燕哥儿体虚容易犯困,就让他再睡会儿吧。对了,他三天没进食,现在许是饿了,我带了盒细点给他。"
细点?食指大动,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开始活跃起来。五脏庙前胸贴后背的期期艾艾的来回蠕动,渴望一顿丰盛大餐的供奉。
后悔,十二万分的后悔!呜呜~~~我不该装睡啊!
"我记得燕哥儿喜欢喝冻顶乌龙,今日特地带了包过来,王嘉卫你去烧壶开水准备泡茶。"
"是!"吱吱呀呀门轴转动的声音,王嘉卫提着水壶走了出去。
等等,我几时说过自己喜欢喝冻顶乌龙?
五哥走到我床前坐下,掖了掖被角,又抬手将我垂落到额前的一缕长发夹入耳后。
"燕归来,小字哥儿,京郊昌明县燕子村人氏。父亲是本村的私塾先生,母亲燕李氏在你十岁那年因病去世,两个月后你父亲因伤心欲绝酗酒过度追随你母亲而去,再然后你就离家出走从此浪迹天涯,十五年后你成了进宫当了侍卫。"
这是南宫上善帮我伪造的身世,人名和地名都是真实的,五哥知道也不足为奇。用一包冻顶乌龙支开王嘉卫,五哥果然来者不善!且听他有何说辞!
"年幼孤独,既无叔伯,终鲜兄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个十岁的孩子要怎生走出一条活路?有一天你碰到一个人,他告诉你只要你跟着他替他办事就能吃好穿好,不再受人欺凌,饥寒交迫的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没想到那个人就是江湖豪杰闻之丧胆的杀手门门主,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你就成为杀手门门主的亲传弟子,也是门中最年轻最优秀的杀手。"
考,五哥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偶哪里长得像超级杀手了?仇天那个千年冰山倒是挺像杀手门门主的。
全身的肌肉由于防御的本能迅速警觉起来,我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暗叫一声不好,体内空荡荡地,真气只能固守丹田,看样子藏春阁一战真力损耗太巨。
身后传来五哥的轻笑:"燕哥儿你现在还睡得着,真的有那么困么?"
我叹了口气,翻过身来看着他:"老有一个人在你耳边说着烦心的话,睡得着才怪!"
五哥一手撑着床沿,身体微微向前倾着,高大的身躯将从白纸窗户皮上射进来的阳光挡住,在床内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
因为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他能看清我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你放心,我对你并没有恶意。"隐隐约约的看见五哥 在笑。
"你凭什么说我和杀手门有关系?"五哥占了地利可以居高临下的看清我脸上所有的细节,这样的不对等较量我是不会干的。所以,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一跃而起。
"冲虚道长是被杀手门的第一剑客杀死的,道长死后他本门弟子发现流光剑不翼而飞,而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听师父提起过收了个衣钵弟子,更不认识燕归来这个人,可流光剑确确实实在你手上......"
我和冲虚道长相逢萍水,他那些弟子当然不认识我。
"证据证明力不强,你的观点不能成立!"我大大咧咧的坐到桌前伸手去开点心盒子。
"等等!"五哥一把摁住我已经放到点心盒子上的手,从右上方斜斜的凝睇着我。温热的气息传到我的手背上,与太子略为粗糙的手掌不同,五哥的手掌是柔软厚实的,掌心里没有练剑之人惯有的老茧。
"那晚凌烟阁内的可是你?"五哥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与此同时眼角的余光发现他的嘴角上挂了一抹狡诘的笑。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表面上水波不兴,其实我的心里已开始打起了小鼓。夜闯凌烟阁的事情太子知道,但是为了顾全自己的尊严他不可能告诉五哥。莫非,五哥在试探我?
"打开!"五哥松开手,眼睛瞟了瞟点心盒子。
我看了看一脸平淡的五哥,双手的食指和中指把住盒盖的两角轻轻掀开一条缝,里面赫然是......啪的一声猛然盖回盒子,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子恐怕引来太平洋的水都洗不清了!
五哥悠悠的把盖子掀到一旁,从盒子里挑起那套薄如蝉翼的夜行衣,翻开衣服的领子,内里绣着个血红的"杀"字。那是杀手门的记号。
"这套衣服最特别之处不在它欲水不沾的质材而是......"五哥嗅了嗅衣领:"这上面沾染了一种独特的香料。但是我查遍了宫中所有的记录,发现没有人使用这种香料。我开始怀疑这套衣服的主人是从宫外潜进来的。但是让我疑惑不解的是,他是怎么进宫的?他为什么对宫中这么熟悉,以至于可以逃脱大内侍卫的重重围堵,莫非他长了翅膀飞了不成?如果他已经逃出宫去了为什么还要把衣服脱下叠的整整齐齐的藏好?他藏东西的手法非常的隐秘,像这样一个精细的人又怎么会轻易的遗落了柳条给人留下线索?而且他逃跑时经过东宫,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曲折的路线?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轻功高来高去。直到三日前......"五哥笑了笑:"你受了伤,我帮你推宫过血,意外的嗅到你的身上竟然有这种奇特的香气。"
"所以你就认为我是杀手门的人?"我站起身来抱着胳膊靠在床柱上,好让自己能够与眼前之人平视,不至于处在被人俯视的不利地位:"就算这套夜行衣是我的,不见得每个穿上这套衣服的人就是杀手门的杀手了吧。"
"的确,无论是流光剑还是夜行衣都不足以证明一切,关键还是在衣服上的香料。杀手门门主公子小白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是个调香的高手,他能调出世间许多没有的奇香。但是,他这人终因作恶多端被一蒙面侠士诛杀在炼香房之内,据说,当时房内弥漫着各种各样浓郁的香气,但是公子小白的尸体上沾染的却是另外一种异香。我找来当时在场的人,经他们鉴别正与你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这说明你是与公子小白过从甚密。还有一个可供参考的原因就是......"五哥顿了顿,狭长的眼睛流泻出迷蒙的神光,他凑近我的耳朵低低的说:"公子小白与他的亲传弟子是对恋人,也就是说他们俩都喜欢男人。"
五哥的脸迅速离开我的耳畔,仿佛深怕触到一个什么可怖的东西。
"只有你是杀手门的第一剑客才能解答所有的问题。我问过太医,你有心悸的毛病,对吧?"
"恩哼~哈~是吧......"
心悸?我那是毒伤发作的反应!请得什么庸医嘛,这都看不出?!
"你逃出凌烟阁,涉水而过的时候心悸的毛病犯了,所以你才不能施展轻功慌不择路闯进东宫,并且留下了不该留的线索。"
我双眼望天,吹了声口哨:"真是个精彩的故事!看来你认定我就是那个杀手了?"
"不是我认定,而是所有的事实证据显示你是个杀手!"
心中早叹气叹得麻木了,我可真冤哪!冲虚道长的确是被杀手门的人杀害的,他临终之时将流光剑和两套剑谱传给了我,并再三嘱咐不可将剑和剑谱交给他的本门弟子。冲虚咽气之后我将他的棺木就地寄放,随后通知了他的门徒,我自己则孤身离开,布置人马将杀手门从江湖中彻底铲除。万恶的公子小白那个什么杀手门第一剑客就死在我的剑下。五哥怎么可以将一个剑下亡魂和我作比较!
"如果我是那个杀手,如果我潜入宫中是为了躲避江湖正义人士的追杀,那么我不韬光养晦跑到凌烟阁去干什么?杀人还是劫色?"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五哥并不是一个表情冷漠的人,但是我有时的确无法从他清明 的眼神里看见一丝丝的情绪波动。他要么不说话,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是有用的,都是有目的的。
我耸耸肩膀,对方的意图不明显,决定采取守势:"殿下想怎么样?告诉所有的人御马监里藏着个超级杀手?"
"我说过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和你燕哥儿交个朋友而已?"
五哥的意思我心里是明明白白的,什么朋友,只不过想再给自己笼络几个人而已。士为知己者死,养兵千日还不是为了让他们去送死吗?
我拱手作了个揖,恭恭敬敬的道:"君上高义,礼贤下士,士顾趋之若鹜。然,燕归来一介莽夫,特鸡鸣狗盗之雄耳,焉敢称士?君上才智,得一贤士,建功立业功标青史只在翻手之间,若鸡鸣狗盗之徒出其门,则士不至焉,望君上三思!"
所谓说话委婉其实就是将一句话扩充成一段话来说,一段话扩充成一篇文章来写,一篇文章可以写成中篇小说,中篇小说能够升华为宏篇巨作流芳百世。(打个比方:南宫弃写的《南宫旧事》)通常一个意思委婉来委婉去就成了上面的绕口令。
五哥或者会因为我的"不识抬举"而勃然大怒,或者会因为我的拒绝而丧气离去,再或者不甘心继续游说。然而,他什么表示都没有,表情仍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你三天没进食,不宜吃过于油腻的东西。"五哥揭开点心盒子的第二层盖子,里面是一盘白玉糕和一盘绿豆糕:"吃些素点吧。"
说实在的他这一举动,我还真不知怎么做。
不吃吧,对不起我贪吃如命的本性;吃了他的一粥一饭吧,又怕日后与他纠缠不清。
正在我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天神一般的人渡我出了苦海,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的可爱!
(至于是谁,我们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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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回,我们说宝儿大街上巧施妙计擒获安国小侯爷。开始被皇帝注意,太子赏识。藏春阁的密室里解读宝儿的全盘攻略。
第九章魂魄可曾来入梦(六)
我倒不是怕糕点里有什么猫腻,也不是怕吃完了五哥问我要帐,一盒豆糕能值几个钱?五哥这个人想要一件东西一定会自己去拿,而且拿得名正言顺再情在理。在他的眼里,威逼、要挟、恐吓以这些方式控制和奴役他人实在是太低级、太卑劣,无论如何也入不得他的眼。五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从不认为信誓旦旦的赌咒和诺言对人会有很可靠的束缚力。他要用一个人必先收服他的心,要人对他死心塌地。他知道国士的忠心用多少金银都堆不出来的,知人用人贵在待之以诚,以国士之礼待之,其必国士之礼以回。豆糕之物虽贱,但是,这种"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将心比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敬之以诚,知人善用的领导者的魄力是一点点渗透到那些渴望得到赏识,渴望飞黄腾达一展报复的人们的心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