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个南邵国山明水秀啊当真是记忆犹新。山好水好人也美。淡淡的烟雨拢着青青的山,玉带般婉蜒的江水边俏丽多姿的江南佳丽戴着斗笠款款而行。那明眸皓齿的浅浅一笑犹如初蕊般绽放的羞涩,叫人看着痴迷而惬意。看见生客来了也不躲,明丽地展颜一笑,用清泉流水般的歌声问候风尘仆仆的贵客打何处来往何处去。呵呵~~温柔多情的少女当真是心上一道永远迤逦的风景啊!
"啪"一块湿巴巴的毛巾甩到我的脸上。
"你就是睁开眼站着也能做白日梦吗?"太子低沉不悦的声音压抑着浓浓的怒气。
泡在冷水里还不能浇熄这只暴龙的怒火吗?
天气湿热,又没多大的风,太子可以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池里,可是我却在一旁早已闷出了一身热汗。手巾上清凉的水珠顺着脖子滑进我的衣里,全身毛孔一缩,打了个冷颤,舒服极了!
"果然是薄情寡恩之人!"太子冷哼一声:"心上人都要琵琶别抱了自己还能在一旁怡然自得的大作白日梦!宝儿虽然对你真心相许用情至深,但是你却冷心冷性丝毫不将他的相思放在心上。你若是对宝儿无意当初又为何要给他那点凉薄如纸的期望,让他以为你将其奉若珍宝?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只是在利用他,只将他当作攀附权贵的垫脚石,青云直上的助力?若真如此,燕归来,一个璞玉一般的人儿,你如此践踏他的真心,其人何辜?于心何忍?"
太子对宝儿的感情果然非同一般啊!对我这个"情敌"几欲杀之而后快,但又怕伤了宝儿的心,只能改为口诛笔伐外加动之以情,企图感化我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
"太子可知南邵国风土如何?"我拉下脸上的湿毛巾整整齐齐的叠好恭恭敬敬的放在一旁。
太子一愣,哗的一声水响从浴池中腾的站了起来:"燕归来,你当真如此负心薄性,自绝于人?"
一半是质问,一半是警告。
我呵呵地笑了。
"太子殿下,你我一样的心思,又何必一定要激怒于我呢?"我指了指他裸露的胸膛,示意不着寸缕的尴尬:"殿下若是要更衣我叫人进来侍候!"
太子冷着脸坐回浴池。
"殿下与王爷是什么关系?殿下都不急,属下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燕归来,你认为孤和宝儿......你......"太子握紧浴池边喷水的龙头,但是这次没有莽撞的站起来。说实在的,他的身材很养眼,没看到我还真有点遗憾。
"孤不懂你在说什么!"太子愤恨气恼而又尴尬的转身背对着我,浴池中的水被他抚得哗哗直响。他哪里是在洗澡,明明就是在制造水灾!
"与我金龙王朝相比,南邵国的确只能算小国寡民......"我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水滴,继续道:"历代南邵国主苟安于南疆一隅,与各国开阜通商友好往来。对我天朝虽然崇敬有加,但是,谴使通婚在两国交往的历史上还从未有之。和亲必有政治目的,而且此次和亲的公主是前任南邵国主唯一的女儿。到底是什么重大的原因使得南邵国不得不将其皇室唯一的嫡系血脉匆匆遣嫁出阁?南邵虽小但并不弱,其民风淳朴但也彪悍坚忍,虽无问鼎天下之心但也不至于屈辱到将皇室公主作为礼物换取大国的庇护,更何况是点名道姓嫁给人人口中的白痴皇子。两国联姻关系到天下力量的制衡,北燕和西秦将会作出何等反应?也许他们的贵族子弟会争相为南邵国公主折腰,但至少他们不会让天朝坐收渔利。此女出阁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意义非常,宝王爷能不能雀屏中选抱得美人归,还是未知之数。所以,属下以为太子殿下现在关心的并不是宝王爷的婚事而是南邵国此番动作后面的深意。这也是属下并不着急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呢?"太子眯着眼沉声问道。
我摸不清他现在的喜怒但也只能知无不言了。
"原因之二就是......太子是宝王爷的哥哥,哥哥是不会让弟弟受委屈的!"
浴池中的凉水终于泡灭了这只暴龙身上的火气。太子深邃的眼眸打量着我,好像在重新做一番评估。
"你知道太子是什么吗?"淡淡的口气听不出太子的喜怒。
我知趣的垂手而立洗耳恭听。
"太子就是国之储君未来的皇上!"
我点头表示同意。
"皇上的意思就是天意,天威难测这句话你总该知道吧!"
我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点头。既没有惊恐也没有彷徨,这不仅让太子着实懊恼的叹了口气。
"更衣吧!"
我恭敬地退出房门。
"让你当马夫实在是委屈了......"
(更新中)
第八章不畏浮云遮望眼(八)
以后的日子过得还算差强人意,对我太子既没有刻意为难当然也不可能和颜悦色。
"让你当马夫实在是委屈了......"
于是我的身份从马夫变成了太子书童。我当然不可能是伴读之类的角色,因为皇子的伴读都是有品级的,在别人看来我的出身过于"低微"能在太子身边待着已经是攀了高枝了。
既不是秉笔太监也不是侍读,这个劳什子不伦不类的"书童"还真让我哭笑不得!
不刻薄寡恩并不代表就不能指手划脚任意呼呵。只要是在书房,太子像故意作弄我一般一会儿叫我磨墨,一会儿叫我铺纸,一会儿又叫我帮他找东找西,累得我忽前忽后急急火火的忙上一通,他又说不要了。立时就把我气得要吐血,在心里把他狂扁了一万次。明摆着不让我闲着嘛!
折腾了好一会儿,那磨人的主总算消停下来了,坐着看书看得入迷许是一时把我忘了。也好,我也乘机换口气再说!
我背著手围着书架转了两圈,随手从架上抽出一本,自顾自的坐在地上翻了起来。
"把《治河经略》拿给孤!"
我头也不抬,伸手往上一摸,抽出一本书递了过去。
"《齐民本论》"
眼睛粘着书页,手指轻轻划过身旁的书架,停住,准确的抽取,随手递了过去。
"《政要通鉴》"
本能抬起的手突然顿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索取,他自己难道没有手吗?我颇为不耐烦的说了声:"倒数第三排书架从上面数起第二槅的左边!"
"孤要〈金龙史记〉"
〈金龙史记〉?微微一愕,猛然从书中抬起头来,却意外地看见太子脸上明亮的眸和颇具深意的笑颜。他很惊讶我能复述出每本书的位置,而我刚刚只在书架旁漫不经心的转了一圈。这并不是我天资聪颖,而是本人从小受过特殊的训练,眼力劲还不错。我扫了扫太子桌面上堆积如山的书册,冷冷地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没有人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哦?"太子的眉眼挑起,恶作剧的表情:"谁规定孤一定要把这些书看完?"
"藏书而不为读书,读书而不为明理,再多的书,就算是汗牛充栋也不过是废纸堆一座!"
"说得好!"太子鼓掌:"你读书是为什么呢?为明理还是为名利?"
"明理怎样?名利又怎样?"我好整以暇地看他。
"读书明理,你就应该知道君臣父子的道理,也该知道读书人的本分就是立君牧民,帮助君王治理天下。学而优则仕,读书为官不仅能光宗耀祖而且能因为造福一方百姓而名垂青史,这样即使是为名为利又何乐而不为呢?"
呵呵~~~他在干什么?学刘备三顾茅庐?可惜,这里不是草庐他不是刘皇叔我也不是诸葛亮!
"治国安邦,经济天下食肉者为之,燕归来草莽匹夫生性闲散只求温饱,何况命格轻贱难以担当重任,更深恐有负天下百姓。而且......"我顿了顿:"就算三元及第充其量也不过六品的翰林编修罢了!一生营营济济,小心谨慎,等到出头之日怕早已青丝变白头,一身的棱角峥嵘怕也被磨得世故圆滑八面玲珑了!"我的真实身份可比这期期艾艾的朝臣要威风多了!
太子的脸色变了。我知道,一个新进的青年官吏能够授予六品编修已经是格外恩宠了,而且,留京任职前途无量,但是,我恰恰不是个普通人,这些东西,就算权倾朝野官居一品我又何曾放在眼中?我要的不是那种随君王喜好赐予或褫夺的虚荣。
"其情狂妄,其心可诛!"太子猛然折断手中的朱笔。
"无心之人诛之何意?"我冷眼旁观依旧不温不火。
"你......"太子瞪了我半响,最后颓然的坐下,谈了口气,语调也变得缓和。
"阿来,你自己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当披坚持锐横行天下,你为何就不肯出仕呢?"
我摇摇头:"属下愚鲁不足堪大用,但还是知道男儿立身处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殿下何必夺人之志呢?"
"我夺人之志?"太子腾的站了起来,神色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好,你淡泊,你高洁!"
太子猛的拉开房门狂怒地叫嚣:"我现在就成全你!滚回你的御马监去,滚!"
我瞅着那张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脸,颇为伤感的退了出去。他一呼百诺,众星捧月,天纵英才,要收服和降服一个人是何其的容易,我相信他从来没有失败过。但是,他没有想到,我是他的弟弟,一个脉管里流着同样高贵骄傲的血液的人。也许我们的性格爱好、音容相貌都有所不同,但是那种任你何种手段都无法笼络过去的傲气是同样深深植入骨髓中的。
他,未来的君王,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被一个小小的马夫举重若轻的化解,其中的挫败感我是能够理解的。鸟尽弓藏,这样的悲剧一次又一次地上演,以我的性格是不屑于做臣子的。
我的明智也许正应了一句诗: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
第九章魂魄可曾来入梦(一)
蓦然从恶梦中清醒,光怪陆离的梦魇悚然从眼前消失,绷紧的神经好似骤然使了力道烂泥般瘫了下来。冷汗涔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耳朵里塞满了奇怪的声音,脑袋嗡嗡作响。一双滑腻的纤手将我弹起的身体轻柔的按回床上,温温凉凉的手指为我轻轻拂开额上零乱的碎发,揩去鬓角的冷汗安抚着我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心。好一阵子我的大脑才恢复正常的机能。睁开眼,水儿玉琢般的面容温润而精制,马棚里充斥着我所熟悉的马儿磨牙、喷气、贲蹄的声音。棚外艳阳高照,王家卫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打水刷马,哗哗的水声唱着歌溅上他的身,欢快的流了一地。
"你做恶梦了......"凝脂般柔滑的指腹轻轻按捺着我微微胀痛的太阳穴。
我僵硬的点点头,心脏仍在仓皇的突突跳动。
"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些。"
血腥恐怖的画面翻然重现,耳边或远或近的萦绕着揪人心肺的嘶声呐喊,我咬紧牙摒住呼吸努力控制住全身颤抖的肌肉。
"星散九重门,血流十二街!"我的眼圆突突的瞪着乌黑的棚顶,从咬紧的牙关中一字字的挤出一句话。
太阳穴上轻轻揉捺的手指微微一顿,水儿抬起手安抚的滑过我紧绷的面部肌肉,清澈如碧湖般的眸子里闪过惊悸之色。
"那只是个梦,不是吗?"
"血、血......到处都是血......从我的剑上流下来......"干涸的喉咙沙哑的嘶喊着,我惊恐而又惶然无助的握住水儿的手:"朱雀宫......大火......我看到......很多士兵......他们从宫门外潮水般冲进来......死了......我没有杀他们,没有!可是,为什么我的剑上会有血?为什么?"
我紧紧握住水儿的双臂,手指几乎嵌进她的肉里:"你为什么站在火里?对、对......是未央宫......着火了,未央宫着火了!你为什么不跑!我叫你快跑的呀!"
"这只不过是个梦!"水儿将我搂在怀里,轻柔的吻着我蜕尽血色的颜:"别怕,别怕!我们都好好地,这里是京城,朱雀宫在南宫镇,离这儿远着呢!"
"为什么那些梦境像真的一样!"我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头:"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好像发生过!"
"你为什么要害怕一个从来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的梦?"水儿拉开我自虐的双手,四目交对,我的慌乱与恐惧在她安然祥和的双眸中渐渐沉淀。
吐出一口浊气,思维逐渐清明,死灰的脸上又慢慢充满活力。眼里的血腥退去,我的耳朵又开始接纳周围愉悦的声响。
"对不起!"我抠了抠头上的乱发:"我刚才......没有把你弄痛吧?"
我拉过水儿的手臂想要查看她是否被我弄伤。
"不用了,我没事!"水儿浅浅的一笑,宛若一缕顺滑的丝轻巧地从我手中脱出,想留都留不住:"你还不起来,人家来的时候王嘉卫已经开始干活了!"水儿咯咯的笑着跑了出去。
我抬头看向窗外,王嘉卫把疾风拴在井边的系马栏上人却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掀开身上的布毯,我将外衣草草的搭在肩上拉开门走了出去。屋外,水儿手里拿着一把抹草抚在系马栏上逗着疾风。疾风把自己的大马头偏向一边,对我们水大小姐爱理不理的一副很不给面子的样子。
我把外衣甩到系马栏上,走到井边将系了绳子的水桶扔进井里,拽着绳子的另一头扯了扯,然后双手交替着将盛满井水的水桶提了上来。
从桶里掬起一捧水抚在面上,清凉的井水在我的脸上蜿蜒成小溪缓缓的流过我的脖子浸湿了裸露的胸膛。我舔舔湿润的嘴唇,甜甜的。举起水桶,把清冽的井水浇在自己的头上,醍醐灌顶般的清畅,我忍不住又仰头喝了几口。
一桶水浇完,身上的衣物已经半湿,胸膛上挂着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生辉。
"你以前可没这么不讲究!"水儿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抹草撩拨着疾风的鼻子。
"哦"我抹了抹脸上的水,从系马栏上取下外衣穿上:"那是因为我以前不是马夫啊!"
疾风对水大小姐无休止的骚扰很不耐烦的把马头一拱,张口咬下去,不仅把水儿手上的抹草吃得干干净净而且差点在水儿嫩嫩的小手上留下两排马齿印。
"你再惹它会挨踢的!"我笑呵呵打了一桶水,拿起刷子开始刷马。
水儿退到一旁,看着我将疾风的全身打湿拿起刷子顺着毛皮的纹路不轻不重的将它身上的水滴捋下来。疾风眯着眼轻轻的喷着气,仿佛极享受这样温柔的爱抚。我细心的梳理着疾风长而卷的鬃毛,让它们服服贴贴的贴在湿濡的马背上。阳光照射在他光滑油亮的毛皮上,疾风昂首贲蹄英俊高贵得仿佛金光中威武雄壮的神驹。
我欣赏着自己的"宠儿",我要让这匹旷世的良驹在我手上得到重生,总有一天它将再现沙场上震慑敌胆无可匹敌的盖世雄风!
"我饿了!"
水儿的声音将我的思绪由畅想拉回现实。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身边的另一个人。
"你还没吃早饭?"她一大早巴巴的跑过来居然连早饭都没吃!难道她有急事找我商量?看她这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像啊!
"你也没吃!"水儿很不耐烦的看着反应迟钝的我。
"我这里可没什么好东西吃!"我倒掉桶中的剩水,解开疾风的缰绳让它自己溜达溜达:"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不然小路子和欢欢又要急得到处找人了!"
"我饿得走不动了,把你的马借我骑回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