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工作的儿子要是知道花实回来了,一定会更高兴吧,说不定会就此跟自己化干戈为玉帛。
罗先生很高兴,亲自下厨为花实熬了红豆粥,看着花实大口大口喝粥的样子,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直到小女儿罗静突然放学回家。
“爸爸,她是谁?”罗静看着怯生生躲在罗先生背后的花实,问。
“她叫花实,是爸爸前妻的女儿,花实的母亲去世了,花实没人照顾,以后会跟我们一起住。”
罗先生草草解释了一番,罗静似懂非懂的没再多说什么。
罗静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聪明乖巧,从不跟父母顶嘴。
所以尽管对那个叫花实的小女孩十分好奇,她还是懂事的选择了不去过问。
罗先生对女儿的体贴十分感动,放开花实,走向罗静,接过她手上的书包,柔声说:“晚饭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三明治!”罗静从小就喜欢吃罗先生亲手做的三明治。
“你啊,吃了这么多年,还没吃腻么?”罗先生宠溺的摸摸罗静的头,进了厨房。
花实看了会儿面前已经冷掉的红豆粥,转头冲罗静轻轻笑了笑:“你好,以后请多多指教喔。”
“……彼此彼此。”罗静礼貌地回应,目光始终落在对方右眼的绷带上。这个奇怪的女孩方才在罗先生面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现在的她,身上却散发着一种令罗静感到战栗的气场。她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罗静,嘴角的笑容充满恶意。
不会的,一定是自己的错觉。罗静在心里安慰自己。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鬼头而已。
没什么好怕的。
晚上罗先生安排花实睡在了罗静房间,乖巧的罗静并没有拒绝。
那晚的罗先生一直沉浸在喜悦中,两个女儿能够和睦共处,让他心满意足,接下来只要搞定妻子,就可以打电话给儿子,让他回家跟花实团聚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五口,每天生活在欢声笑语中,享尽天伦之乐。
尽管花实的身体因为长期的变态实验产生了生长障碍,但他相信,现代的医学科技如此发达,一定可以治好她的,就算治不好,他也愿意一辈子养着她,再不济也还有儿子,儿子从小就很宠花实这个妹妹,相信他一定比自己更加疼惜花实。
第二天是礼拜天,罗静不用上学,罗先生也不用上班。
罗先生睡到了十点多钟才醒来。
是被一阵特殊的肉香味熏醒的。
罗先生下床走出卧室,看见花实小小的身子正在厨房忙碌。
“你在干嘛,花实?”罗先生打着呵欠问。
“熬汤喔。”花实举着锅勺冲罗先生灿烂的笑。
“你还会熬汤?”话一出口罗先生便后悔了,虽然花实的身体看上去只有十岁,其实真实年龄已经二十几岁了,会做饭也正常。
罗先生转移话题道:“昨晚睡得好吗?小静还没起床?”
花实没有回答,而是盛了碗汤,小心翼翼地端到罗先生面前,说:“爸爸,喝喝看。”
罗先生接过碗,坐到了沙发上,打开电视,一勺一勺的喝了起来。
花实依偎在罗先生身旁,期待地问:“怎么样?”
虽然味道有点怪,但罗先生并没有提出异议,竖起拇指给予花实夸赞:“很好喝!”
“那我以后天天给爸爸熬汤喝好不好?”花实撒娇道。
“好好好。”罗先生满足地笑了,牙齿忽然咬上一个硬物。
大概是骨头吧。
罗先生毫无在意的吐出口中的硬物,却发现那是一截指甲。
“啊,没有拔除干净呢。”花实捏起那截指甲,皱了皱眉头。
“那是什么?”罗先生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认为呢,爸爸?”花实嘴角带着诡异的弧度,令罗先生毛骨悚然。
罗先生颤着手用勺子拨了拨碗里的汤,一只人类的小拇指赫然出现在眼前。
盛着汤的碗猛地摔碎在地,罗先生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哀嚎,跌跌撞撞的奔向罗静的卧室。
推开门,一阵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罗先生强忍着作呕的冲动,一步一步踏进去,看见罗静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她的身上全是伤口全是血,左胳膊被硬生生割走了。
想到方才自己喝的汤就是用那条左胳膊熬出来,罗先生膝盖一软,跪坐在到处是血的地板上,克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那可是我花了一夜的时间,费了好大劲才切开的喔。”花实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我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生怕把爸爸你吵醒,打扰你休息呢。”
为什么。
为什么!?
罗先生剧烈颤抖着,他张开嘴,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爸爸,”花实上前抱住罗先生,附在他耳边温柔的低语,“你的女儿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能被你的摸头的人只有我,能吃你做的三明治的人只有我,能被你称为宝贝女儿的人只有我。”
“能与你度过余生的人只有我。”
花实突然想起了什么,改口道:“不对,还有哥哥。”
“怪物。”
花实困惑地问:“刚刚是你在说话吗,爸爸?”
罗先生大力推开她,颤声说:“怪物。”
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花实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先生。
“怪物!”
“杀人犯!”
“为什么你当初没跟你妈一起被车撞死!?”
“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
花实感到自己的脖颈被死死勒住,她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爸爸,昨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问我,那个把我捡回家的叔叔为什么偏偏在我身上做实验呢?”
失去理智的罗先生完全没听见花实在说什么,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掐住那个细软的脖颈。
“因为,我本身就是个怪物喔。”
“并不是长期的实验把我变成了怪物。”
“而是,从一开始,我就是个怪物。”
花实温柔地注视着罗先生的眼睛,瞳孔有一瞬变成了耀眼的红。
“怎么样?”傅金端起红茶品了一口,随口问一旁的少女。
“什么怎么样?”花实趴在窗边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
“昨天你不是去见你父亲了么,感觉如何?”傅金弯起嘴角。
“非常——”花实拖长声音道,“幸福。”
嗯,非常幸福。
07.交锋
罗岳打着把黑伞,站在父亲的墓前。
当警察发现父亲时,父亲正握着菜刀切割罗静的尸体,他就像着了魔一样,目光呆滞,浑身都是血,厨房的煤气灶上,还摆放着用罗静的血肉熬煮的汤。当警察试图上前阻止他时,他举起手上的菜刀用力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太不合理了,是么。”罗岳喃喃道。
一旁的高梨露出难过的神情,伸手拽住罗岳的胳膊。
“一向稳重顾家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杀掉亲生女儿,极其残忍的熬煮成汤,然后再自杀呢。”罗岳的膝盖剧烈的颤抖,手上的伞摔落在地,罗岳直直跪坐在了地上,“我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罗岳死死捂住脸:“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无论他做过什么,他始终都是我的父亲。”
高梨俯身抱住跪坐在地上的罗岳,低声说:“他会理解你的。”
罗岳侧头注视着高梨近在咫尺的脸庞,伸手擦掉高梨脸上的眼泪,苦笑:“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
“我一定会抓住那个幕后凶手的。”高梨直直地注视着罗岳,沉声说,像是许下了一个坚定的承诺。
“幕后凶手?”罗岳一顿。
“虽然跟前几起自杀事件不太一样,伯父是先杀了人再自杀的,但这同样属于不合理自杀。”
“你的意思是,我爸他……也是连环杀人案的被害人?”罗岳猛地握紧拳头。
“没错,虽然我目前还推断不出凶手的作案手法是什么,但我现在可以确定,凶手是可以操控被害人的。前几起自杀事件中,几乎大部分死者生前都没有自杀迹象,甚至可以说,他们应该算是最不可能自杀的人,比如那天那个刚升了职的男白领,比如伯父。毫无自杀动机的人却莫名其妙自杀了,稳重顾家的父亲居然极其残忍的杀害了亲生女儿,之前我以为凶手是利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胁迫被害者进行自杀,可是伯父这个案子推翻了我的想法,因为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胁迫,作为一个父亲,都不可能用那么残忍的手法杀害亲生女儿。所以,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意识,被凶手操控了。”
“很不可思议是不是?”注意到罗岳的眼中带着难以置信,高梨低声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看来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个不得了的角色呢。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抓住他,将他绳之以法,祭伯父在天之灵。”
罗岳注视着面前的高梨,此时的高梨,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的身体仿佛带着光,他的笑容仿佛带着融化世间一切黑暗的魔力,将沉浸在黑暗和绝望中的罗岳用力拉回了光明。
罗岳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到警局报到时,高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看起来很可靠,我们以后做搭档好不好?”
那时高梨的笑容,深深地刻在罗岳的脑海里,犹如护身符般,每当他濒临崩溃时,便会想起那个高梨灿烂无垢的笑脸。
其实,真正可靠的人,是高梨才对。
从小就跟父亲与继母关系恶劣的自己,一直是作为一个问题学生长大的,顶撞老师、撕毁考卷、打架斗殴,只要是能惹父亲生气的事,他都干过。没人愿意跟他做朋友,班上的同学看见他都绕着走。对罗岳而言,亲情、友情、爱情,是那么遥不可及而又令人生厌。大学时罗岳抱着玩笑的心理选择了侦查学,他明白,自己这样的人,做罪犯还差不多,想成为警察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世界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他居然顺利的通过了警局的招聘考试。
于是遇见了高梨。
是高梨拯救了他。
“你看起来很可靠,我们以后做搭档好不好?”那时,那个有着精致五官的漂亮青年笑意盎然的注视着自己。
上一次有人冲自己这么毫无防备的笑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在他还没有被父亲带离母亲和妹妹时,妹妹经常这么冲自己笑。
聪明而又充满朝气的高梨,就像一道灿烂夺目的光,猝不及防的照进了罗岳灰暗的心底深处。
只要有高梨在,再棘手的案子也可以迎刃而解,他只需吃着果冻,脸上带着孩童般无辜的笑,就可以轻轻松松破解悬案。
只要有高梨在,再压抑的办公室也能充满欢笑,再阴暗冰冷的角落也能照进阳光。
就像,神一样。
同时给予了罗岳亲情、友情与爱情的神。
如果让高梨知道自己内心对他的情感,一定会得意地咧嘴大笑吧。罗岳心想。
一安顿好父亲的葬礼,罗岳就回到了警局。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应该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及早将凶手捉拿归案。
如果说之前罗岳还对连环杀人凶手的存在抱有一丝怀疑,现在则已经确信无疑了。
“轩理姐姐整理出来的资料显示,最早死于不合理自杀的几个人都是某家医院的元老。而且在这几起自杀事件之前,有一件杀人案特别古怪,这家医院的一个原本即将晋升为院长的内科主任,居然在是上任前一天杀害了提拔自己的老院长。这个内科主任百分之八十也是受到了凶手的操控。”高梨把脑袋埋在一堆资料里。
“这家医院很可疑。”罗岳皱眉。
“准院长接班人杀害了老院长,医院其他元老纷纷自杀,其中最受益的人是谁呢?”高梨眨巴着眼睛。
“现任院长。”罗岳明白了什么。
“傅金,男,26岁,未婚,X大医学系毕业,专职外科,是过世老院长的儿子。”
原轩理迅速报出现任院长的资料。
“老院长的儿子么,”高梨眼睛微微眯起,“就是他了。”
原轩理拨通对讲机,对下属吩咐下去:“将傅金作为重点观察对象,一天24小时监视,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对方的作案手法尚未明确,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跟轩理姐姐合作真是太开心了,就像会读心术似的,不用我多说就能看穿我的心思。”高梨一脸花痴。
原轩理始终面无表情的敲打着电脑键盘:“如果你是在夸我,那么多谢。”
“今天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我请大家吃果冻吧!小姚容还在果冻店等着我们呢!”高梨欢呼道。
“请客也请有点诚意好吗?”罗岳扶额,“除了你这个白痴,谁会想吃什么果冻啊!”
罗岳大方地翻开钱包,掏出几张票子:“我请客,你们想去哪儿吃?”
“我随便。”原轩理说。
最终还是去了果冻店。
“轩理姐姐,你有男朋友吗?”走在去果冻店的路上,高梨眼巴巴地凑到原轩理身边。
“单身。”原轩理一本正经地答。
“那你跟小岳结婚好不好?”高梨一把扯过罗岳推到原轩理面前,“你们两个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啊。”
罗岳黑着脸一巴掌扇向高梨的脑壳,正准备怒斥,却发现高梨居然顺势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高梨!?”罗岳心一沉,连忙上前将高梨抱到怀里,颤着手探他的鼻息,听见他发出低低的鼾声。
松了口气后,罗岳发现自己的后背居然被吓的渗出了冷汗。
他皱着眉捏住高梨的鼻子,等高梨喘不过气的憋醒后,冲他怒目而视:“恭喜,你已经达到了边走边睡的神一般的境界!”
高梨一脸无辜:“我一天都没有补充果冻能量了,身体有点虚弱呢。”
“果冻能量是什么?不要随便瞎造名词。”罗岳没好气的将高梨从地上拉起来,顺手拍掉高梨后背沾到的灰尘。
“果冻果冻我要吃果冻!”高梨迈开腿朝姚容的果冻店奔过去。
留下罗岳跟原轩理两个人在原地慢慢散步。
“刚才,你很紧张他。”原轩理淡声道。
罗岳愣了愣,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罗警官,高警官对你很重要,对吧?”原轩理挑眉,语气中带着玩味。
罗岳一震,眼睁睁看着原轩理的诱人胸脯凑近自己,看着原轩理鲜艳的唇一张一合:“刚刚高警官撮合我俩的时候,你的反应很奇怪,正常来说,普通男人对于被跟我牵扯到一起,都会抱有羞赧和窃喜的,可你没有,你当时脸上的表情,只有对高警官的气恼。为什么你会生高警官的气呢?因为他把你推向了别人。因为他不但没有察觉你对他的感情,甚至还试图撮合你跟别人,这让你心生恼怒。”
罗岳不知如何回应原轩理。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后背再度冒出冷汗。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秘密,居然会被一个外人轻易察觉。
“怎么样,我的观察能力还不错吧。”原轩理恢复了面无表情,“所以,监视傅金的工作就放心交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