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乱绝情龙（1）——涂沐

耿鸣已经挥拳朝着张仲文的脸就砸过来了，但是张仲文笑呵呵地挥袖一甩，轻飘飘地把他弹出去很远。耿鸣这才想起，这不是真实的世界，这是七朵花儿召唤出来的龙王法身和四周一切其实都是张小梅的心愿塑造出来的幻境，张仲文在这里只是一个意识体，且还是统治这个幻境的神——本人应该正在他的办公室里进入化身降临时的睡眠状态。

“算了，不要和他吵，三分钟马上就会过去的！”张小梅苦笑着摇摇头，无奈地咋舌望天。

“好吧，你们想要钱么？”张仲文招了招手，天上突然下起了桃花红色的钞票大雨，亿万张百元大钞在海面上卷起了无边的风暴。

他们俩都摇了摇头，这种有命看没命花的钱是许愿类陷阱中最经典的题型——世界经济不是靠实现谁的愿望运行的，这点儿常识他们都有。

“哦，你们俩想要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么？”张仲文突然灵光一现，指着面前这对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情侣说。

“想！”耿鸣没来得及细想，听见好话没有控制住自己就回答了。

“请你闭嘴，花不是你种出来的，你没有资格提要求。姑娘啊，你身边的小伙子不错的，你都不想和他一生恩爱幸福什么的吗？”张仲文的眼睛中闪动着诡异不祥的光芒，幽幽地问。

“我的事不用你管……”张小梅气的扭过头去，却看见满脸期待地望着这个假仙的耿鸣，心里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好吧，你是不是要Lv的包包？今年的款式都不错的哦！嗯？乳房塑形，烤瓷牙，处女膜再造，永远年轻？还是你当明星？歌手还是演员啊？死人复生也可以，妈妈？姐姐？初恋情人？？哦，我知道了，闺女啊我明白你的苦，不过这次可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人流很伤身体的……还不是？诺贝尔奖？世界和平？银河旅行？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说吧，哪个朝代，最好给出具体年月日！我可以送回程票……”

一身华贵朝服的神龙化身围着面色越来越差的张小梅疯狂卖力地推销着，几乎就是在翩翩起舞了。

“你住嘴吧！”张小梅终于发飚了，对着张仲文响彻云天的呐喊：

“我什么愿望都没有！我只是想实现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很简单，就是要看自己亲手栽种的花儿开放而已！我不要钱，我不要人，我也不要任何东西！请你不要再侮辱我的梦想好吗？为什么原本很简单的事情一定要搞得这么复杂呢！”

“Ok. I see.”整个世界又化为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仙翁消失了，黑暗中只有高处有两只泛着死寒的碧蓝蛇眼审视着这对品德高尚的男女。

“∫Mart and lucky！I respect your choice .But would you please to grade   my service？ “

随着自以为是的英语声，张小梅面前出现了一排按钮，旁边有”极其满意“”绝对满意“”特别满意“和”无论如何都想再来一次“的荧光字样。

“去你妈的！”耿鸣飞起一脚，踢向这些按钮和光字。随着一阵猥琐阴险的笑声和几声叮咣的巨响，耿鸣发现自己的脚踢中了花盆，同时他和张小梅又回到了阳台上。

请神容易送神难，张小梅在第七朵花落地之后，带着精神上被侮辱的震怒与梦想被践踏的仇恨，真的用几个编织袋子把那些花草打成一捆，拖到了楼下的垃圾箱里丢掉了。并在风雪中扑进耿鸣的怀里嘤嘤戚戚的哭了很久，哭得耿鸣心如刀割牙根痒痒，恨不得立刻就吹声口哨把孽畜叫到身边，拳打脚踢一番给美人泄恨。但是他又不想在女友面前把状况搞得很不堪，且四周环境也不适合TJ恶龙，三悔五忍还是勉强作罢，琢磨着此账要细算。

他陪着张小梅回了宿舍，说了一会儿知心安慰不要和那些没素质的神仙一般见识的话，中途挖空心思把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的两个很老的笑话都说了，张小梅大概是被冷到了，终于止住不哭。耿鸣想邀她出去吃喝，但是张小梅却神情倦怠地推说自己有点儿不舒服，想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不如我们晚上见一起吃饭好了。耿鸣也拉不下脸来赖着，于是又补了一番知冷知热叮咛嘱咐的话，方才讪讪离去。见时间尚早，便大踏步憋着闷气直奔电梯，按到八十一楼，想去训斥张仲文一番。因为他知道这个栽花许愿的鬼玩意不是张小梅一人倒霉，谁知道以后还有多少善男信女会遭此荼毒，为了天下苍生少苦难，他觉得还是去沟通一下吧，虽然他对沟通效果不太指望，但是至少还能找他的老板告上一状。

“张总正在午睡。”慧曦坐在秘书台前平静地说。

“三点半？”耿鸣望了望墙上那个贵到可以买来时间的时钟说。

慧曦根本不想回答他，只是带着女秘书职业微笑翘了一下嘴角，耿鸣小人之心中好像听见了关你屁事的冷哼。

“把他叫起来！我有事找他！”耿鸣望了望慧曦身后那扇黑漆漆的关死的雕花木门，拉着脸说。

“张总正在午睡。”慧曦清晰吐字，重复事实。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午睡的意思就是午后的睡眠，一种很重要的放松和休息的方式，请您理解。”慧曦的眼睛里流露出很期待的神色，婉婉道来。

“……算了，把他的手机号给我！”耿鸣理直气壮的问。

“呵呵，耿队长，不好意思，我和你都没有这个权利。”慧曦很礼貌地回答。

“什么权利？”耿鸣提高了嗓门。

“我需要张总授权才可以把他的私人手机号公布给其他人。”慧曦温柔地笑着说，还是那样平和镇定。

“那我没有什么权利？我不配知道他的手机号对吧？”耿鸣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是的。”慧曦竟然直接大方地点了点头。

“……”耿鸣看着慧曦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和她说理有点儿多余。

“不过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替你转达。或者安排一下预约。”慧曦好心好意地补充。

“预约？”耿鸣火气上脑，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预约的意思就是说，根据张总的工作时间与行程安排，调整选取一定的时间来接见你。嗯……目前来看，他下个周四下午两点三十五分到三点可能有空，您看可以么？”

“接见？”耿鸣的拳头握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接见的意思就是说……”

耿鸣大步走到办公室的门口，一拳头砸了下去，大喊道：“你给我滚出来！”

“张总不在这里。耿队长，请注意你的情绪，我们这里是办公场所。”慧曦站了起来，不愉快地说。

“你不是说他在午睡么？”耿鸣咬牙切齿地问。

“呵呵……”慧曦笑了，清淡地说：“办公室并不是高质量睡眠的推荐场所。看来你很难理解午睡的重要性。”

“小丫头片子，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明知道我想见他只是动动嘴皮的事情，我之所以这么光明磊落地来找他，就是想和他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如果你再这样为虎作伥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我活拔掉你主子的皮，我一生气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耿鸣走到慧曦面前没好气地说。

“呃……这样啊。”

慧曦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那您稍等一下。”然后她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一下，轻声低语起来。

“妈的，各个都是懒驴拉磨，不抽就不走的！”耿鸣冷笑暗嗔。

“请您跟我来。”慧曦彬彬有礼地起身，邀请他同行。

于是耿鸣就跟随着慧曦不紧不慢的步伐沿着永漓阁步道三转两拐，沿着一个不明显的侧门来到一片素白的玉石长廊中。这个长廊里摆放着许多看起很舒服的沙发和躺椅，茶桌上整齐地堆叠着很多杂志，看起来像是个休息室。慧曦来到长廊居中的一扇暗灰色金属小门前，再次扭头很温柔客气地问：“您真的确定不要预约下周的时间么？”

“行了，你少废话了，你以为我就空有陪他玩么？我现在就要见他！”耿鸣对着慧曦大吼，声音在素净的走廊中激起阵阵回响。

慧曦眨着大眼睛愣愣地看了他三秒钟，用手指在那个门上一片触感屏上指点一番，门哗啦一声自动拉开了，接着笑容可掬地说：“请进吧！”

耿鸣看见里面是一间明亮的房间，墙壁上贴着看起来很亲切舒服的黄色壁纸，地上铺着奢华地毯之类的东西，暗骂真是朱门酒肉臭，大步踏了进去，刚一进屋就听砰的一声，身后的门又关上了。

耿鸣傻了一下，他没有看见张仲文在里面，而这个房间就是一个房间而已，并不宽敞的立方空间里除了壁纸和地毯之外什么都有。他猛然转身推门，已经晚了，门已经死死的关上了，冰冷的金属片完美切合在墙壁上，敲无声打无痕。

“你要干什么？”惊觉入套的耿鸣对着门大叫。

不过门外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慧曦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或者还在不在门外都很难说了。接着他倒是听见身后传来不祥的巨响，因为这个房间右侧的墙壁在缓缓朝自己移动。十秒钟之后他被两片冰冷的墙壁挤压得基本无法动弹，侧着脸连个头都转不了。最可恶的是，房间某个地方好像传来机械电子人声：

“检测到未登记临时贮藏物，正在分析藏品价值，请稍候。”

耿鸣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进了芍露崖的金库了，这里的安全保卫措施是经过氢弹引爆测试的。愤怒懊恼中发出几番呼号似乎也完全没有人回应，但是很快又听见细小的声音啰啰嗦嗦：

“活体人类，生物学研究价值0，组织器官出售价值1，附加装饰物收藏价值：-13，劳动力使用价值1.其他综合潜在价值预估：无限接近不乐观。本藏品不符合C3级储物库收藏标准，每小时将纯消耗系统管理费用128.75元。如果在24小时内不转移，此藏品将作为不可回收类垃圾销毁处理，在此期间产生的保管费用将用本藏品的自主经济资源支付……正在分析此藏品的私人储蓄账号，账号确认成功。”

耿鸣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撅嘴，想着张仲文那张可恶的脸，吹了一声口哨。

“发现异常召唤信号，威胁度24，已拦截屏蔽——此次操作的费用2280元已经从藏品私人储蓄账号中扣除。”

耿鸣挠着墙发出一串恶毒的咒骂，他很清楚芍露崖的强大的财务管理手段，他们说增加那不一定增加，但是说扣除那就是一定真的扣除。

“发现噪音，威胁度0，已屏蔽——此次操作的费用及根据总公司精神文明行为规范奖惩条例判定产生的罚款总计996元已从藏品私人储蓄账号中扣除。”

耿鸣被压在两片墙中半点儿动弹不得，四面一片漆黑，只有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电子人声在用和那些龙女们说话很接近的腔调挑拨他心中翻江倒海的怒气。不过他也没愤怒多久，因为很快他就觉得呼吸困难了，空气越来越少，让他心中惊惧不已——他不是怕死的人，但是他怕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不知所谓的地方。

不过倒是没死成，因为窒息昏厥之前他听见了什么生命维持程序启动了，不过所需要的金额他也没太听清。过了一会儿他在骨节酸胀中转醒，墙壁似乎松了一点点，手脚勉强能活动一下，脖子能动动，但是脸还是转不过来。于是他沉浸在更大的恐惧中，他觉得自己还不如被挤死或者活埋了呢，因为他要每分钟花一百多块钱地维持这个痛苦的姿势被关在黑暗中不知道多久，关键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想尿尿……

第二十三话：喜降瑞雪是个技术活

第一百二十五天

值得一提的是，吉祥社会服务有限公司整个系统都是没有春节假期的。

尤其是迦蓝院、白象园、玕瑛院、水履精舍、韦陀宫、25科、广济穹顶这些对国民生产生活来说非常重要的部门，他们的工作的重要性和繁重性直接与民间节假日的重要性与政治文化意义成正比。如果他们放假了，那么广大人民群众们很可能就会期望这些假期从来没有发生或永远不要再发生。

对芍露崖的全体员工们来说，在吵闹无趣的民间春节这几天里，最讨厌听见的是“喜降瑞雪”这四个字。

大气物理自然降水有很强的随机性，如果老百姓们真的是靠天吃饭，那么世界上的农业文明早就不存在人类也灭亡很久了。天龙们最古老常规的工作就是调节中华大地上的降水活动，这是对常规气象自然科学规律的一种补充。所以这些看起来像是会计或者银行业务员的俊男美女们时不时的也要接到任务，在指定时间前往指定地点内完成一定的降水指标——这是个极其吃力不讨好败有过胜无功的活计，进入90年代后天龙们都喜欢把这个工作外包给其他有能力服务也更专业的公司组织，亲力亲为的情况一般就是象征性地做做秀。

但是英持龙女作为实际意义上的群龙统治者，有一个非常私人但是又冠冕堂皇的爱好。就因为她喜欢寒冷天气，就因为她喜欢过年随礼，就因为她喜欢这种虚荣的彩头，所以春节前后这几天她都一定会抓几个倒霉的发配到全国各地去“喜降瑞雪”。春节前后几天虽然没有假日，但芍露崖也的确没什么事情，群龙们直到年初十都可来可不来，哪怕请假去海边晒太阳出国购物旅游亲友团聚也没什么难度，但是一旦要被抓到去降瑞雪，那么不但偷懒耍滑的机会没了，还要冒着低温拿着地图大苍蝇似的满天飞小心翼翼地操作这个增一分则变成灾难减一分达不到指标就像群众学生代表讲话般谁也不会当回事也没啥甜头的苦差事。

张仲文肯定是不会去的，不管他的逆鳞长全没长全，英持龙女都不会要他去。同家族的西伯利亚海水龙公司里就四条：英持龙女本尊，德高望重的老会计师珍持，新晋显贵的玄持及有自然灾害不良记录的慧曦——他们都不会出去。这是一种无人敢说破的特权。英持龙女会说这是我们极地冰龙最擅长的事情，我们会看情况自己出去普降瑞雪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但是究竟有没有雪，这雪普不普瑞不瑞，谁也没有那个闲心去追查。

但是英持龙女考察她指派出去降瑞雪的任务的完成情况采用的方式是：调阅各地方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和当地气象记录。

也就是说她要看见新闻节目里有一个咋咋呼呼的记者站在大道或者田野上指天对地欢呼雀跃地的播送“今日XX地区喜降瑞雪人民们洋溢在新春的喜悦中blablablabla.”她才会舒心满意。但是她又真的很忙，一年派出去几十条龙会带回来好多的录像和材料，她也就是随机抽查几个鸡蛋里挑骨头一下而已。那么今年具体翔实的检查工作就落在了他的副手玄持头上了。

其实玄持在群龙中的声誉和人缘还是不错的，虽然他是众所周知的英持龙女的锦衣卫头子般的心腹嫡系，但是他在种群内部并不蛮横霸道，对待亲友同事们很帮衬也很有手腕，加之龙族中男性本来就稀少，他面孔又新人又活泼，无论老少龙女他都能讨得欢欣，所以他很快就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闲人马大姐型的芍露崖妇联支部主任了——但无可否认他的确是在金融界打拼。

因为后天是大年初一，诸多龙女和亲王组了团打算去欧洲购物，出入境证件好不容弄到手机票也订好了，要是为了喜降瑞雪这点儿破事耽误了那实在是太不值，所以贴心的张仲文提前很久就知会被抽到黑签的天龙们，嘱咐他们准备好假造的录像带和文件供他审查过目，合格和补救合格的就放行——这是建立在彼此理解的基础上他能做到最大的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