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对着激愤的耿鸣扭曲的脸,心里一阵厌恶,不自在地转着眼珠子说:“你现在回家也来得及啊……再迟明天早上也到了,你爸又不是你怀孕临产的媳妇,你要赶过去剪你弟弟的脐带。那算是弟弟吧……”
两秒之后,张仲文整个人带着凄美优雅的空翻从永漓阁步道上飞了出去。摔到办公室3米多远外的走廊上,耿鸣大踏步过来踩着他的肚子碾了几下,指着他几欲呕血的脸说:“你再说一个脏字试试!”
“我不相信,什么没骗过没失望的话。你爸知道你的工作么?”张仲文阴险地问。
“……那不一样!”耿鸣挥着胳膊大喊。
“无论如何,你觉得是我破坏了你所谓完美的孝子记录,是吧?”
“我一点儿都不孝顺,我十年都没和我爸一起过年了……你妈的,你明白了,你是故意的!肯定是你安排你的秘书把我关进那个鬼地方的,你就是在报复我!”耿鸣骂着抬起脚来还想再踩,但是张仲文扭身一滚,向后倒退爬了几步,闭着眼睛说:“你毛什么,时间还来得及!这不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初一么?”
“你放屁!我家那么远……你要干什么?”耿鸣说着说着垂下了脚。
“呵呵,我喜欢保持纪录。”张仲文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眼里闪动着怪异的光芒。
“保持我第十年不回家陪我爸过年?”耿鸣边说边看旁边办公桌上有什么合适的武器了。
“呵呵,不是你的记录。我不和你废话了,你要是还想赶回家和你爸吃月饼火鸡或者扎红头绳什么的,就去五龙池那里等我,东北边那个,冷水池……沿着蓝色的台阶走。”张仲文指了指英持龙女办公室后的过道。
耿鸣怀疑地愣住了,张仲文抹了抹嘴角,倒是逍遥镇定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了。大概五分钟之后,他竟然只穿了一条极其轻薄的内裤,背后贴了几层胶纸,左手拿着一个GPS地图仪,右手手里捏着一根黄色的烟卷,歪着嘴很高兴地抽着,带着娴熟搓澡工的姿态和洗浴中心小姐的步伐朝五龙池走去了。
耿鸣追到他身后,闻到他喷出来的甜香味,不悦地问:“你不是想背着我飞回家吧!”
“我虽然柴,但是肯定比摩托车快。”张仲文把GPS地图仪塞给他,很潇洒地招了招手。
“你行么?你那个——你是在抽大麻么?”耿鸣狐疑地追问。
“这不叫抽大麻,这叫遵医嘱。你到底要不要回家装孝子?”张仲文不耐烦地回答。
“我不相信,你又安的什么坏心眼?”
“告诉你啦,我在保持纪录。不对,是刷新记录。”
“什么记录?”
“现在已近十一点三十九分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你这样的民工还在候车大厅瞪着票务栏,哦,真遗憾,他们的神龙坐骑一亿年之内都没票!”
说话间张仲文已经迈上了那个青绿色很可能是大块的翡翠铺成的台阶,半点儿没羞臊地把内裤也脱了下来,喃喃地说:“不好意思,这个很贵,我不舍得弄坏。”
然后他俯身捡起内裤,攥成一团随便朝真冰五龙池四周的花岗石丛中一丢,然后就从长满银色苔藓小径,向深不可测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池子中慢慢走了进去。五龙池可以理解为天龙们回老巢的起落平台,也真的有五个,分布在芍露崖四周。
迎面溅起很多冰冷刺骨的水花把耿鸣吓了一跳,犹豫怀疑中一抬头,果然看见一条鳞片上结着冰花的巨龙正亮着幽蓝的眼睛轻蔑地望着他,这巨龙顶着两只刺刀般的尖角,摆着透明的长须,缓缓在水面上转身,把离头不远的长颈移到面前,大概因为是雄性,这里生长翻舞着墨蓝色的鬃毛一样的丝须,就听见张仲文说:“你坐在我的……嗯,总之这个东西会让你在高空中保暖呼吸顺畅,不过请你不要去抓,因为真的很痒。我们的角是有刀刃的,所以不适合把握,但是你可以攥我的耳朵……”
随着话语声,鬃毛中翻出两只极其纤长月白色的耳朵,耳尖竟然有人类小孩巴掌那么大小,看起来很像一个小面包。
“还有一个问题,你看见我的……啊,秀发,最末端贴住的胶纸了么。无论如何你不要蹭到那里,但是请保证它不要裂开。时间不多了,你快……上来吧。”
说实话如果不是人形的玄持龙王在他面前,耿鸣倒是对龙这种生物颇有向往触摸的感觉,而且海水龙的确是看起来非常神秘高贵又冷酷威武的生物,耿鸣实在难以把张仲文平时的形象和这个除了好像中后半截的身子有点儿弯曲之外基本没有任何猥琐感的神奇生物联想起来。而且在他面前微微颤动的鬃毛飘散出一种冰雪的香气但是又不冷,毛绒绒光亮亮的很可爱,于是心念一松,真的就跳了上去,盘腿坐在丛林一般的龙鬃中,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你到底行不行啊……我家还挺远呢!”
“你自己根据卫星地图找方向哦,只要你捏着我的耳朵,我就能听见你说话。抓好了啊……那么狠干什么?好了……注意一下胶纸。各位旅客,本次神龙将从北京站出发,前往……你家哪儿来着?Whatever。本神龙上禁止吸烟和吃喝拉撒。中途不停,万一未进站停了,自己跳伞……”
耿鸣只觉得那熟悉的唠叨声是从周围的毛发中立体声扩散出来的,捏了捏那竟然冒着热气很舒服的耳朵说:“其实……一点能到也行,反正我爸一定是要看完春晚才会睡的。”
很快随着水波震荡的声音,耿鸣就发现自己被巨龙托着冲向了五龙池上空暗蓝的天空,他在鬃毛中倒是没听见什么风声,也没有感觉如坐飞机时起落的压强变化,但是觉得这里好像是雪房子般保暖舒适,心里突然觉得有一丝感激,于是很腼腆地说:
“你真的不是打算害我么?”
“当然是,我知道你家在哪里的话,可以拿你爸爸要挟你。”
“我不信,你想找我家不用等现在。”
“那是因为我今天才发现你和爸爸感情很好,我可以用他威胁你。”
“……你敢!”
“你现在也可以当王二小,把鬼子引进地雷阵或者包围圈。我又不太认路,你带我进入俄罗斯国境的话,肯定会引来什么天使军团地对空导弹之类的,不过你也没好。呵呵,后悔晚了,你已经中计了。”张仲文阴声阴气地说。
“对了,你真的认路么?”耿鸣忧虑起来。
“我觉得好像又不认识了,你看着GPS地图确认一下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家在哪里,但是好像感觉是正确的。你家竟然是住楼房的?”
“我家凭什么不能住?”耿鸣苦笑道。
“旁边好像还有学校……好像还有很多铁轨的样子。”
耿鸣探头看了一眼下面,浓浓的云层覆盖大地,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惊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好像是你握住我的耳朵,我就能知道你心里的愿望。小梅是你女朋友啊?脸我看不清,个儿好像挺矮的。”
“你不许乱看,关你屁事!”耿鸣心虚地手一松,顿觉有千钧之力要把他从龙身上推走,只能再次狠狠一抓。
“哎呀!”张仲文发出一声哀嚎。
“你知道疼就好,都被我骑在脖子上了,就不要那么嚣张!快点儿赶路吧!我总觉得你飞得其实也没多快,好像比那些女的都慢……”耿鸣突然觉得很解气地说。
“我从来都不是运动男孩……我是知性流。算了,你别说话了,前面有阿修罗兵团的空警,这个路线好像比较敏感,我要绕个弯!”谦虚的神龙在夜色中偏斜了原来的方向,俯身冲入了云层,远远躲开天空中黑压压的一排浮空城寨。过了片刻,苍蓝色的巨龙又风驰电掣地从云海苍涛云中钻了出来,在淡淡星辉中洒落道道冰屑,飞射的青虹般朝着耿鸣的陕西老家冲刺。
“你说的记录是你的飞行记录么?”耿鸣皱着眉头问。
“No.”
“那到底是啥啊?”
“Freak my dad out no matter he knows or not.”
“你吓唬你爸爸干嘛?”耿鸣虽然也没听懂他说的话,但是心里却突然很明白他的意思。
“To win the world champion of the most horrible son.”张仲文集中精力狂奔,也没有发现耿鸣的英语听力提高了,只是兀自顺着他的话回答。
“我觉得你爸爸人不错的,我以前还化妆成人口普查人员去你家调查过呢。印象中是一个很讲道理的很有文化的人。”
“Yeah. He is always nice to the stupid people who doesn't work for him.”
“嘿嘿,如果你爸爸知道你可以变成龙,他会怎么想?”
“Call national zoological institute and help them to anatomise me. “
“唉,和你没办法沟通,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我要是可以告诉我爸爸,我其实是专门降伏妖魔鬼怪维护人间秩序的金刚力士,现在还是护法明王,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很高兴!”
“He will think which one of you should end up at asylum. If he didn't puke out his stomach or get a stroke.”
“呵呵。以前我听不太懂你说的话,就觉得很恶心很讨厌,现在好像终于能听明白了——虽然还是很生气——原来你这是在幽默啊。原来你说话这么有趣呢。”耿鸣挠了挠那软乎乎的耳朵叹道。
“You should see my friend Kevin. Compare to him, I am just an Opera before get raped!”
“哈哈哈!”耿鸣不知道他话里说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事,但是好像感觉到张仲文心里在笑,然后他觉得不应该笑,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过张仲文似乎不愿意讨好他,听见他的笑声,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马上要到了……你家是城镇,我降落不方便,六百米左右你跳下去没事吧?”
“嗯,没问题!”五级以上的金刚力士都有非常精准娴熟的迦楼罗双翼控制技术,滑翔飞行几百米是轻松愉快的享受。眼看神龙慢慢俯冲向亲切熟悉的铁轨散落的镇郊楼区,他看了一眼GPS上的时间,刚刚十一点五十五分。
“我掉头回公司了。你自己看好方向——”张仲文没说完,就觉得脊梁上一热,耿鸣已经闪着那种类似天使般炽热通红的翅膀遥遥地朝积雪覆盖的楼顶飘去了。
“And you are welcome. “张仲文冷哼一声,半天中转弯,抖鳞振须潇洒地掉头往回飞,姿态端庄逍遥无事地奔腾了片刻,吐出最后一口气喃喃地不知道对谁说:
“我五岁就告诉你了啊,我宁愿死,也不吃饺子这种东西!See!I win!”
然后整条巨龙摇摇晃晃地就从天空上斜栽了下来,带着风雪冰花直冲向了山腰公路上那装修一新的、镇交管所所长的小姨子经营的、打算大年初一剪彩营业的,交通宾馆兼海鲜酒楼。
第二十五话:有个女孩名叫慧曦
第一百二十七天
张仲文又做梦了。
梦见他在玩一个古老的电子游戏。
他握着手柄,但是电视里的超级马里奥却不是他控制的,这个红帽子大胡子的小人在那个嗡嗡嘤嘤的音乐中,在白色的砖墙中黑色的过道上狂奔,跳过了一个又一个熔岩火池,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旋转的火串,中途顶开了所有金黄色的问号,吃掉了所有的金币花朵与星星,最后来到了库巴大王的桥梁前。
马里奥从口袋里丢出无数发炮弹,打在库巴大王的身上。库巴大王还是那样愚蠢地跳来跳去,除了喷射一些移动速度缓慢的火球之外什么都不会。马里奥从库巴的脑袋上飞跃而过,站在桥后面的机关前,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看着库巴大王。
音乐变快了,屏幕上的秒数在一点点减少。
库巴大王咧开嘴跳啊跳啊,却没有一发火球击中马里奥。
时间还有6秒的时候,马里奥狞笑着跳到了机关上。
桥梁垮台了,库巴大王毫无退路地掉进了下面的火池。
不过张仲文却是第一次看见库巴大王掉进火池之后的景象,这个背着龟壳的肿眼泡大叔在火红色的海洋中孤独地下坠,很快火水也没有了,下面就是一片漆黑无尽的深渊,库巴大王眼睁睁地看着两边白色的墙壁,不言不语,毫无怨言,它好像知道这是它的工作,它的命运,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目的。
不过渐渐的他好像听见了风声,双眼一麻,库巴大王和电视机消失了,朦胧的黑暗渐渐变亮,他看见了冬夜玄墨的天空和凝固的星星,他不是在雪地上,也不是在山沟里,他是在高空的云层之上平行移动着。因为有颜色各异的六条天龙把他横架在自己的背上,正托着他朝东南方平稳地飞行。
“你们不是……?”玄持龙王有气无力地问。
“十一点的飞机,还早呢。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乘飞机?”这是黑纹金鳞正统皇室血统钧天灵龙慧耀龙女正在很亲切地对他说话。
“为什么……你们怎么会知道的?”张仲文觉得自己的逆鳞的伤口暖洋洋的,不那么痛了,而且应该被清理的很干净——这是被同类舔舐过的感觉,这个行为很高尚,是民族情,阶级爱!
“我们都是在新年夜里来五龙池抢位置啊!你和你男朋友在永漓阁里打情骂俏的时候我们很多人就躲在隔间里看……”这是白色的高原淡水龙华瑶龙女很八卦很激动地在解说。
“他不是……Shit .whatever!”张仲文疲劳地闭上了眼睛。
“唉,你也别怪我们多事……你们俩吵得就像……这么说吧,你好像第二次离婚之后的赵美雯,那个耿鸣好像做了前列腺移植手术的林家轩啊!我们都以为你们俩会互相飚着眼泪扇巴掌呢……啧啧,雷剧还是现场的好看。玄持,我可以去论坛上发帖么……”这是一个张仲文不熟悉的龙女在感慨。
“你已经发了吧?呵呵,你们一直跟着我?”
“我们以为那个姓耿的又在欺负你,后来看见你贴着纸片就飞走了,觉得你可能吃错药了,怕你出事!玄持你不能死啊!你死了的话,总监没有出气筒,我们的日子以后会难过许多。嘿嘿。”律持似乎还很感激上次张仲文替他出头,很是贱格地说。
“呵呵,不好意思,总监已经发现录像是假造的了。我没用,搞砸了……你们把我丢下去吧。”
“Sowhat?反正出境证件和机票都在手里了,等我们从欧洲爽回来,她要喊要叫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就是,就是!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她还给我们一个购物单代买东西呢,她不可能为了这点儿破事截住我们不让走的。”
“你就是太怕她了,她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绷。何况她今天中午就已经去日本渡假了!嘿嘿……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