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郡主一口气说出一大串:“他还跟我说了你们的过往。”
“所以呢?”
裴冉眼神陡然一厉,让浔阳郡主吓了一跳,她真的从没见过这样的发财,他认识的发财,好像一直都是温和的,为何——
再一看去,才发现裴冉的整个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
“发财,你——是不是还爱着他?”
只闻裴冉凄然一笑:“郡主,换做你是我,你会如何?恢复记忆了?恢复了?又能怎样?之前的伤害就可以当作从未发生么?你问我是不是还爱他,不,我不爱了,早在三年前就不再爱了。”
想起大火里无助而绝望的脸庞,浔阳郡主心里一揪。
“浔阳,我和他之间的事,还望你不要干涉,如今,你已得知他不是你的皇兄,也罢,假的就是假的,所以,你也不要问他的死活了。”
浔阳郡主眼神一动:“发财,你——原来你早知道他不是我皇兄?你知道?”
裴冉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窗前,看那窗外桃花,却见桃花树下,谢玄负手而立,正若有所思般的看着他。
桃花落,清风送香,不知何处,响起悲凉箫声。
那箫声不甚高明,五音不全节奏不明,却让裴冉和浔阳郡主清楚地辨认出,这首便是裴冉三年前吹奏过的[相思愁]。
顾夕,顾夕,问君何夕。
是谁让你辱没了繁华,是谁让你空荡了灵魂。
是谁让你颠覆了乾坤,是谁让你放弃了自尊。
或是那恶魔附身的诅咒,或是那痴缠怨念的情爱。
放手,放手,世间情之已矣,不能聚首了白头。
思念,思念,万古轻烟寥寂,化作一世白骨了清愁。
那时,心灰意冷。
如今来听,仿若已过了千年,那些曾经的痛苦真实却又遥远。
随着哀乐般的箫声,几个人的眼神统统飘向那箫声传来的方向。
眼神掠过裴冉如玉的的脸庞,谢玄看到,裴冉哭了,在他的心里,只是外表依旧坚强而倔强。
“这声音真烦躁,”裴冉笑着对谢玄说:“我——出去走走。”
走过桃花树,几片花瓣飘落眼前,裴冉突然停住了。
那日,他们桃花树下,沈逸曾经许诺,他会爱他,呵护他一生一世。
“玄,这棵树,我不喜欢,叫人砍了吧!”
箫声时而悠远,时而清晰。
裴冉循着箫声而去,却在那院落前站住了。
这座院子前后十二宫是用来招待各国皇帝诸侯的使馆,沈逸,也在里面。
沈逸?
裴冉的心难以控制的痛,原来,这个名字,依旧会让他感到难过。
早就不爱了不是么?
早就接受了别人不是么?
脚腕突然传来了疼痛,那属于沈逸曾经亲手留给他的伤痕,每到雨天,都会不断地提醒他曾经遭受过的痛苦。
甚至,他想多走几步路,也会叫嚣着抗议,原来,他竟是想忘记他,也是不可能。
因为他给他的伤痛,已经永远的刻在了他的身体上,永远也消磨不了。
有人说,新的感情会掩盖另一段过去。
裴冉来到了苻坚的宫门前,他记得,文玉几次要求要见他,他记得,文玉为他倾兵南下,他记得,文玉在那山顶高昂的呼喊和壮烈感人的话语。
他也记得,文玉几次想拥抱他。
让他抱吧,在这样的夜,哪怕只是堕落。
像献祭的灵魂,飘荡而来。
“禀皇上,苻坚出去了,奴才看见,他好像去了东边的那个院子。”苻坚门前的侍卫小心的禀报。
“东边的院子?”
那侍卫忙道:“好像是关押慕容冲的院子,呃,皇上没有限制苻坚的自由,奴才也不好阻止……”
裴冉摆摆手,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东院是十二宫的最后一间,像是要证实什么,裴冉还是过去了。
他知道,慕容冲已经疯了,他知道,苻坚,曾经是喜欢慕容冲的。
心中,隐约有些苦涩。
“不要过来,不要……”
苻坚再见慕容冲时,简直有些不敢置信,曾经飞扬的神色,如今,像个可怜的小猫,只会瞪着惊恐的眼睛,抱住身体躲在墙角。
“不要过来,大王,救我——”
还以为再见会是如何你死我活的场景,国仇家恨,或者就在这一刻,突然烟消云散。
心下的柔软:“冲儿,冲儿,我是苻坚,苻坚啊冲儿,你的大王,你抬头看看?”
“苻坚?大王?不,不是,大王已经被裴冉迷惑住了,不会再要我了,你,你是什么人?”
苻坚一把握住慕容冲的手,把他扯进怀里:“冲儿,我苻坚从未对你忘情啊!”
裴冉一下子僵立在门外。
“冲儿,你摸摸我的心,你看,我的心跳,是不是很熟悉?”
两人相依相拥。
“大王,你真的是大王?不,不,我灭了你的江山,杀了你的家人,你不会饶过我的。”
“算了,”苻坚摸着慕容冲美丽的脸庞:“乱世之秋,你我均是无奈,冲儿,可愿回到我的怀抱?”
慕容冲惊疑不定的看着苻坚:“真的?不骗我?”
“冲儿,”苻坚的呼吸渐渐粗重,一双玉手毫不客气的探进了慕容冲的衣服,沿着脊背,顺势而下。
“冲儿,让大王来好好疼你。”
慕容冲身体一阵颤栗。
帐暖春宵,月下春水,满室银靡,声声酥叫刺了谁的心?
只看门外那人,还傻傻的站在那儿,咬破了唇。
没有痛苦,更不必伤心,只是觉得悲哀和可笑。
有的东西,他不想要的时候,拼了命也甩不掉,可是当他想要的时候,才发现,他从不属于自己。
转过身,他从容的笑了出来,只是如何也掩盖不了几许孤凉和苦涩。
他不怀疑苻坚对他的感情,只是终究难以接受这个时代的观念,或者对苻坚这样的帝王而言,从未有专情二字吧!
凄凉的月色沁透了一身的冰冷,那曲相思愁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一阵凉风吹来,裴冉突然觉得有些冷。
月华下,宫华前,谢玄负手而立。
多久了?好像只有面前那抹身影,不管风雨,都站在他的身边,从未改变。
裴冉慢慢走去,静静的伏在谢玄的肩上。
“玄,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永远不要离开。
第158章:情殇
这日,裴冉还是约见了苻坚。
一桌家宴,两排坐塌,二人席对而坐。
笙歌艳舞,把酒言欢,裴冉倾倒一壶碧螺春:“文玉,酒大伤身,来壶清茶,也好清醒些。”
文玉眼睛动了动,飞速抓住裴冉桌子上的手:“冉儿,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裴冉盯着桌子上叠在一起的手,慢慢的抽了出来。
“文玉,我们——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我们,不适合。”
苻坚专注的望着裴冉:“是不是因为他。”
此他非彼他,裴冉理解错了。
“慕容冲虽然害我,但是,你若是喜欢,我可以饶他性命,把他送与你。”
“可我只想要你,冉儿,为什么你还不能忘记他,他曾经那么对你。”
裴冉一愣,摇了摇头:“我在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和那个人无关,我只问你,你要还是不要,如若不要,我可以让他死个痛快。”
苻坚一下子沉默了。
“我知道你喜欢他。”
苻坚还是沉默。
“文玉,不要想着复国了,只要你肯低下头来,待蜀国一统天下之日,我可以封你为一方之候,并让你重回长安故居,到时候,你便专心对待慕容冲吧!”
苻坚身子一颤,凝眸望向裴冉:“低下头?封我为侯?”转而干笑几声:“哈哈,我倒忘了,裴冉已不是当年的裴冉,现在的裴冉,可是蜀国的国君,怎是我这亡国之君可比?”
裴冉不去计较他话中的冷嘲热讽,继续道:“昔日,你为秦王,治国有方,使秦国百姓安泰富足,只是因大意而兵败淝水,才会落得如此境地,我本希望,你可以放下芥蒂和身段,以你才华胸襟,造福一方百姓才是。”
苻坚眉眼一弯,并非笑意:“冉儿,统一天下,你会不会想的太过简单了?何况,我为什么要放弃复国大任,我堂堂大秦天王,如何叫我对你俯首称臣?”
裴冉轻笑:“就凭,我已经破解了[孙膑兵法第十二卷],文玉,待明日宴请众位国君使臣,这兵法的威力,我会让你们清楚地意识到,蜀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苻坚深深地看向裴冉:“冉儿,你变了,变得更像一个帝王了。”
“文玉,世事无不变化,你我都在改变,你,不也不是之前那个随性不羁,肆无忌惮的大秦天王了么?”
是啊!一切都在变,谁还会保留住原来的自我?
苻坚笑,笑得凄苦,他说:“冉儿啊冉儿,以前,我许诺让你脱离苦海,我一心想给你个稳固安全的港湾,没想到到最后,我不但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反而,还要仰仗你的恩赐来生存,这,这真叫我情何以堪?”
裴冉安抚性的搭上他的手:“知道么?我起初离开他的时候,万念俱灰,几次都想了断了性命,一了百了。可是,幸运的是,我遇上了三清道人和空问大师,当时空问大师送我一段话。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
我每天默念,虽然,我没办法达到其中境界,但却让我的心态平和了许多,再不曾,轻言生死。
文玉,我知道你放不下,可是,这段话我同样送你,你回去好好想想,人活一生,何必过于执念,洒脱一些,不好么?
还有,好好去爱慕容冲,因为,他也很爱你。”
清风吹,吹皱一池春水。
“文玉,抱歉,我的心,早已死了,没法再去爱了,但愿你,永远幸福。”
次日,仙台设宴,除了疯癫状态的慕容冲,所有的皇帝使臣都被招待于此。
裴冉登上宝座,居高临下,一身华贵威严的皇袍硬是被裴冉诠释出了几分飘逸和洒脱。
高虎在左,侍郎中锦华在右,众帝王使臣坐在台下两侧,仰首去看裴冉面容,只见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貌美,均心声异样,暗叹不止。
四位皇帝分坐两侧,苻坚,姚苌一排,沈逸,拓跋珪一排,离裴冉最近,只是想私自说上几句话,却是不可能。
拓拔珪眨着杏仁眼,眼巴巴的望着裴冉,可是裴冉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让他心里很是难过。
他知道,定是那情药的事惹了他的冉哥哥生气了,如果不是他,裴冉也不或被慕容冲他们欺负,更不会便宜了沈逸,不,应该是司马曜那家伙。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瞅了一旁两米外的沈逸,只见沈逸如今已经打扮的分度翩翩,仪表堂堂,仔细看去,面容英俊,气度非凡,实则人中龙凤。
原来,他竟是那个晋国皇帝司马曜,却要拿化名来蒙骗他,实在可恶。
可是,当他望见沈逸眼中流露出的深情,那望眼欲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裴冉的模样,却又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动容。
苻坚坐在下面,懒懒的斜靠着,眼睛掉在了茶水里。
其他皇帝使臣表面风平浪静谦谦有礼,心里却是暗涛汹涌。
几段声乐歌舞过去,裴冉遥遥的向众人举杯,众人回敬。
眼神无意掠过沈逸,沈逸的心一跳,无限欢喜,如饥似渴的追逐着裴冉的眼睛,只是那抹随意,再也未曾光顾。
这场宴会好像只是为了喝酒取乐,开始了半个时辰,却不见蜀国皇帝和他们有任何交流。
有人终于憋不住了,从座位上起身,抱拳以示尊敬:“蜀国皇帝,我们来了已经好一会儿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要我们喝酒吃肉,难道我们还差了你这点酒肉不成?”
“大胆,”高虎一旁大喝,响雷般的声音吓得那文官一个哆嗦,伶牙俐齿顷刻被高虎的气势给镇压住了。
有穿着盔甲的将士走来,在裴冉耳边说了什么。
裴冉嘴角一挑,化出一抹笑意,眼中,闪出一抹狡黠。
“好,很好,那么,一切便开始吧!”
裴冉手掌一挥,所有歌舞声乐停止,匆匆退下。
仙台上,一时静得有些异样,便是如此,裴冉威严而动听的声音格外的清晰:“今日有幸邀请到诸帝王君侯,孤无上欢喜,今日设宴,本是为——”
众人侧耳倾听。
“为了孤一统华夏的夙愿,更是为了百姓苍生安居太平,顾望,各国能以大局着想,主动求安,孤定保你们性命无忧,日后封侯拜相,共享太平盛事。”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炸了锅。
第159章:震慑
“蜀国皇帝,你好大的口气。”
“哼,实在大言不惭。”
“统一华夏,你凭什么?”
这些喧闹的都是一些小诸侯国的使臣们,而真正的王者,例如苻坚,例如拓拔珪,姚苌,更如司马曜,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高虎又一次拿他响雷般的声音震慑住了全场。
裴冉眼神在几位帝王身上扫了一遍,问:“你们,意下如何呢?”
姚苌道:“冉帝,我们现在都在你手上,你是想拿我们的生命做威胁?否则,何以如此自信?但如若我们一心求死呢?”
裴冉微微一笑,笑得台下众生一阵心神荡漾:“我猜,你们一定不愿意死吧!如今生逢乱世,你们若是死了,你们的部下不但不会为你们雪恨,还会推出其他的头领,若是你们想保住性命,投奔于我们蜀国,我非但不会杀你们,而且还会给你们封地,安享太平盛事,不是很好么?”
“哈哈哈!”台下某部的大将军大笑:“两国相交,不杀来使,你这样也是想拿我们的性命威胁我们么?”
“非也,你们的性命根本不足挂齿,杀了也是白费力气,亦如你们那点巴掌大的地方和区区千万人。孤会放你们回去,把我蜀国的惊天实力告知你们的主公,是弃暗投明还是自寻死路,全看你们自己识不识时务了。”
那来使听罢气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屁股使劲往做塌上一坐,两个鼻孔直喷气。
拓跋珪一下子喷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冉哥哥,我竟然不知道你嘴巴这么坏,哈哈……”
拓拔珪笑啊笑,一下子被裴冉冷漠的气场给噎住了,再也笑不出来,只有闭上嘴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裴冉的举动。
只见裴冉如此这般把眼神投向他,等躲闪时已经来不及了。
“拓拔珪,你意下如何呢?”
拓拔珪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冉哥哥,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小云,”眼珠一动,笑道:“如若你肯答应和我行夫妻之礼,我便随你差遣,定不食言。”
“哈哈哈,”台下哄堂大笑。
“什么北魏皇帝,善战神童,根本就是个小色鬼。”
“冉帝貌美,实则天下之大爱,如若是我可以一亲芳泽,让我送上江山也是愿意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