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暖晚泽》完本[古代架空]—— by:苏子由

作者:苏子由  录入:05-31

他跟在其他五位尚书之后,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储君大喜,热闹非凡

举朝上下,皆来祝福

热闹的喜堂里,祝福之语此起彼伏

祝太子殿下早生贵子,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百年好合…他的心冷的刺骨

在这样的热闹里,他的咳喘声是那么微弱,几不可闻

一桌的同僚,热闹地谈论着些什么,他听不到

他从怀里摸出布巾,淡然地擦去了手里咳出来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远目,等包子

二十四、 夜阑灯火,烛光通明

满堂的红,给所有的情绪披上了喜庆的外衣,掩饰了一切的苦悲

佛家说,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是为七大苦

那日的午后,读到这句时,沈云昏昏欲睡地想世人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他曾以为自己是豁达的,是能看轻看淡世间种种爱恨因果

到头来,是他以为

人如浮尘,游弋世间,聚散依依,是因为情

情,能爱人,能忧人,能伤人

他茫然的随着众人举杯,喝下一杯杯浓烈的苦

桌上陈着红烧肘子、时蔬杂脍、白玉丸子、煎酿三宝、竹荪鸡汤…他看了这一桌子的菜,捡了两筷子笋丝和青菜吃,艰难地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放不下,剪不断

爱不得,恨不得

他想着以后璟泽的身侧永远有一个女子伴着,他的心像被锥子锥了无数下

他可以一世不娶,可是璟泽不行

璟泽注定会有三妻四妾,会有三宫六院

缘悭分浅,奈何奈何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或许他本该坚卧烟霞,何苦来京城走一遭,受这一身的情殇

或许他本不该言明心迹,否则如何会落得此种难堪的境地

匆匆又喝了两杯酒就悄悄离了场,独自去解那万斛愁肠

那样欢庆的气氛却不打算放过他,他走出门外,十里长街上还铺着迎亲时耀目的红毯

严煜追了出来

璟泽和沈云的感情严煜知道一些,如今的局面谁都料想不到

他见沈云悄然离场,又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出什么意外

“子逸,你要紧么?” “我没事,承安,你…陪我去喝酒吧

”一醉方能解千愁,身体什么的顾不得了

“...好

” 严煜的院子里,沈云一杯接一杯的灌

好像他喝的是水,而不是酒

“你慢些

如今你身体不好,我本不该让你喝酒

” “你知道?” “恩,那日你淋雨回府昏迷,璟泽很担心,叫了我去看看

我发觉你脉象虚浮无力,身体受过重创

” “那你有没有和他说?”沈云一下激动起来,抓着严煜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这一刻都忘记自己借酒浇愁的缘由

“没有

我试探了他两句,发现他并不知晓

我猜是你有意隐瞒于他,就没有多言,只说你需要休息

” 沈云这才松开了手

“到底怎么回事?我听璟泽说过,你应该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到底在西南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救回璟泽的?” 沈云抬头看了看,月色皎洁,夜空明亮,不久又将月圆

月圆月缺,周而复始

终于没有了刺目的红

今日是他二十岁的生辰,他却被迫永远记得自己爱的人在这一天迎娶了另外一位女子

方才的一刻,他担心的竟还是璟泽知道了

情爱啊,让人卑微的如同蝼蚁

严煜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沈云

那日回去后,他查过西南战役的医疗案录,沈云写医情医案都是巨细靡遗

唯独对救璟泽一事一笔带过:宁王身中毒箭,吾以数十种解毒之药草解其毒

他原本翻看时,没注意到

如今再想想那一段必然是沈云有意而为之

“承安,那日璟泽中的不是毒箭,是毒蛊

” “什么”严煜霎时站了起来

他自学成才,旁门左道也懂不少,但与沈云一样,对苗疆蛊虫之事了解不多,但他知道的一点是——蛊毒无药可解

苗疆隐秘,巫蛊之术盛行,又为不外传之术,才使苗疆部落始终在版图上占有一席之地

“恩,那是一种见血即溶的蛊,毒性霸道狠辣

中的人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 “蛊毒无药可解

你...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严煜骇然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蛊毒无药可解,那就以蛊解蛊

”沈云自嘲般笑了笑,掸了掸身上落下的桂花

他素来风雅,以往看到这些落花都不会拂去

此一时的心境,彼一时

“我曾因缘际会得到过一条傀儡蛊

” 傀儡蛊,人为傀儡,以身替之,一命换一命

多被苗疆部落贵族用于奴隶之身,以防自身不测

这是严煜来了汴京以后,在太医院的书库里读到过的极少的一段关于傀儡蛊的记载

“不过我命好,原以为会死,没想到只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沈云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着,眼睛里却氤氲着一层雾气

“什么只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奇经八脉堵塞,血脉不通,肝、脾、胃俱受损

你这,你这

”严煜忍不住激动地数落起来

“那能怎么办,放着不救

我倒希望那会阎王收了我才好

何必留我到现在受苦

”沈云也拔高了声音回道,说完咳了一阵

严煜听得心惊,软了口气

“那你受此大苦,为何不告诉璟泽

” “为何要告诉他

我难道要说,我为你牺牲至此,你不要娶别的女人

”沈云笑了笑,“他爱我,我知道

可是他的图谋,他的身份都是不可逾越的障碍,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说了,徒增他的无力和难过

承安,你也是识过情爱的,你应该知道我的立场

替我保密吧

” “我…”严煜定定的看着沈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问做不到如此,沈云近乎无我的付出,又断然的不求回报

他的眼神里,有坚定有无奈,却没有一丝丝的后悔

即使今日是他这个师弟的大婚,他都不悔自己过往的付出

他的情,坚贞纯粹,如涤尽一切的雨雪,澄澈冲融

璟泽和沈云年少时的偶遇他并不知晓多少,但他想着能拿出三粒内阳丹给璟泽吃,交情定然深厚

他知道璟泽和沈云感情的那一日,有些震惊

但是转念想到,璟泽每每提到年少相交的那段经历都会露出怀念故人的表情,这份感情是早已注定了的

“好,皇天在上,我严煜在此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向第三人透露半字,若违此誓就...” “剩下的不用说了

喝酒吧

” 酒入愁肠,化作离人泪

他喝得酩酊大醉,大病一场,才开始消停下来

这段时间,他夜未暗就闭门就寝,借着月光,几次看到门外踟躇的身影,深怕那人会敲门或是破门而入

还好,他的担心并未发生

门外之人,只是夜夜流连驻足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偶有江郎才尽之感

二十五、 璟泽迄今为止走的每一步都走的天衣无缝,算无错漏

从他有所图谋,到织起一张庞大而严密的网,用了六年

他前进的每一步动力,是内心错综复杂的情绪,这当中有幼时所受的凌虐之苦,又糅杂着沈云对他的柔情

冰与火的两头,轮着熬他冻他,最后使得他越来越冷漠而腹黑

西南之事,一直是他父皇心上好了又发的伤,只需在原来的伤口上再轻轻切下那么一刀,这一刀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人感受到深深的焦虑

西南的粮草,因着戚家的威望,朝中从未有人敢动

小心谨慎的安王,以贤王出名的王爷,竟然冒着大风险动了,还做的如此明显

他不过是给安王一党制造了些小麻烦,账面上出现了一两百万银两的亏空,这样安王就不得不对着巨额的粮草出手

那黎,是他暗结了五年的一颗棋子

小人之交甘若醴,利益使得两人一拍即合

只不过,他在宫中这些年,早已学的小心谨慎,每一份信都动了手脚,最后变得无迹可查

扶持那黎,兵不血刃收复失地,斗倒安王,笼络了戚家这一代神威侯戚正的心意

西南之行,一箭三雕

回朝后,他依旧表现平平无奇,不染手任何朝政,“全凭父皇和皇兄做主”成了他应对一切试探的对辞

对于急着表态的朝臣,一律拒之门外

这让他那个做了一辈子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梦的父皇,十分满意

瑞王收到周庸江南道水患消息之时,差不多时间他亦收到了

他的大皇兄常年把控着江南道,此时必定急着要去表现邀功

他只是很好奇,沈云到底是怎么猜到近两年江南道会出事

他的心上人,对政事的预测把握,对人心的洞悉实在是令他汗颜

瑞王是好大喜功之人,他便料到瑞王会糊弄

当初先斗安王,亦是因为瑞王的背后盘根错节,关系复杂

相比之下,安王的党群要不稳定的多

他从中小小的推了一把,就像一捆干柴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燎着

告御状,他到底谋划了很久

如何把握好当日的每一步,让他的父皇亲口把调查之职交于他,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同样是贪墨之罪,他的父皇明偏心的如此明显

十根手指都有长短,何况是儿子呢

从小泰安帝就喜欢极了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这个让他享受到初为人父喜悦的长子

这个大哥,占着皇长子的名分,有端庄贤淑的母妃深得宠爱,外祖又是几位重臣座师,这样的显赫足以让这个贪墨之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样的喜爱未必不能利用,他料到他性喜奢靡铺张的大哥不会好好闭门思过

那么只需使些小小的手段,就能让皇帝对这个儿子彻底的失望

他叫邓全寻个时机给皇帝提个醒

自己则不紧不慢的渗透到政事里去

瑞王被加罚一年

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他的大哥乱了阵脚

他决定为乱了阵脚的瑞王再添一把火,他叫人暗中与瑞王的几位门客说,泰安帝病重,大限将至

他这外强中干的哥哥,愚蠢至极的想到走政变之路

病急乱投医,他急切的心里促使他只相信身边那些馋臣

在他的眼里,他与那宝座只是一道圣旨的距离

不,只是一个玉玺印章的距离

京畿营的线人告诉他,政变定在九月初九

璟泽自然早已部署好一切等这出戏的上演

他拉上了三朝元老严正,让他见证这一切

那么,即使他的父皇再有心包庇,依然敌不过这位曾做过二十多年严御史的笔和嘴

一切都如他所料的在进展着

未曾想到,他父皇如此震怒,直接下令处死瑞王,废了端妃

瑞王一败涂地,他去狱中见这位大哥之时,他大哥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他没有料到败在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弟弟手里

没有母家的扶持,没有自己的势力,没有出色的才能,瑟瑟缩缩,是卑微的存在

午夜梦回之时,那细细竹鞭抽在身上的疼,那来自兄长的恶意戏弄,无数的梦魇积在心里化成了他心里最深的恨

他快意地告诉瑞王,安王亦是栽在他这个卑微下贱的弟弟手里

他活到二十岁,见他父皇的面甚至都没有超过二十面

他卑微的甚至比不得那些宠妃宫里的一株宫草

如果不是沈云的出现,他仍是宫里那个任人欺凌的六皇子

他从死牢里出来径直去找了沈云

只有在沈云身边,他才会有安全感

他迫切的压着沈云做了一通,他听见他心爱之人一遍遍地重复着你有我,我在,我一直都在,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终于,诏书来了

与此同时,出来了他的第一个意料之外,他的父皇给他封了一位太子妃

他能做些什么?诏书下来后,他心急如焚想去找他的父皇收回成命,可是入主东宫繁琐冗长的仪式让他抽不开身

再见到皇帝,已是诏书下来后的第三日

“父皇,儿臣求父皇收回太子妃诰封的成命

” “太子对朕封的太子妃有何不满?” “儿臣...儿臣不爱柳姑娘

” “菱儿会是一个值得爱的太子妃和皇后

” “儿臣...儿臣不能娶柳姑娘

” “这件事没有商量

” “父皇,若不收回成命,儿臣便在此跪到父皇同意为之

” “放肆,太子注意你自己说的话

” “儿臣说到做到

” “反了这是,给我滚回去,好好面壁思过,想清楚再来见我

邓全,这几日你去给我看着太子,他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你什么时候来给我回话

” 皇帝风烛残年的身体,因着这一阵动气,又不得不召了太医院会诊

璟泽一进东宫,就有人来报,沈云三日前昏倒在路上

他闻言急转出门,邓全拦住了他

“殿下,我不是要阻你,但请您记得慌则乱,大局初定,万事小心为上

” 只是他现下一刻也等不得,换了身下人衣服,装作小厮的样子,混出了门

他不知如何向沈云解释,见到烧的昏沉的沈云,迷迷糊糊地呓语,说着的还是——我在

他一阵阵的心疼,唯有这个人牵动的是他全部的柔软

他急急忙忙叫了严煜来看,严煜又说没甚大碍,只是普通的风寒,休息几日就好

他如此急于想和沈云讲讲话,不管说什么都好

他焦急地坐在沈云的床前,希望他早点醒来

他看着床上无甚生气之人,觉得人清减了许多

摸着他的眉眼,才发现已经瘦的棱角分明

他想到他义无反顾地陪他去西南,为他衣不解带的解决难题

想到他和他在汤县的第一次,初识□□的味道

害得他一连发了几日的烧,他又对自己的冲动后悔不已

他想到他每次对弈都要耍赖,想到他为他认真谋划的样子,想到他们是如此的相依为命,想到...不知何时泪盈于睫

几日后,皇帝病危的消息传到了东宫

邓全急急忙忙回宫随侍,他亦不得不出现在病重的父皇面前侍奉汤药

他的父皇终日都不再清醒,反复念着的两个字是“艳秋”,那是当朝大学士柳元正妻当年在梨园中的名字

他在静王府里找到了沈云,这个躲了他十几日的人

他这时才明白,沈云并非不知道那些在暗处的暗卫,他只是刻意表现出了让他放心的不知

璟清问的对,追上去后,要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又那么地无从讲起

这是父皇的心意,不是我的,我不想娶,却不能抗旨

这些矫饰的话,如此的虚伪,他说不出口

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开了沈云,他看着沈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他感受到了不受控制的无力

他麻木地奔波于朝政和大婚的事宜

上朝之时,他清晰地从众人跪安的声音里听到了沈云的,下了朝沈云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夜夜徘徊在沈云的门外,看着一室昏暗,想进却不敢进

是他,先破了誓言

这年的年末,泰安帝驾崩

他以谨小慎微的名声在北离的历史上留下了一笔

太子继位,改年号启明

启明初年,当了二十六年丞相的沈复当朝请辞,满堂哗然

很多人都说,沈相此举保全晚节

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急流勇退正是时机

也有人说,沈复这是在给沈云让位

沈云是新帝心腹之事不知何时,在朝中不胫而走

也因此,有人感慨,沈家两代人都目光狠辣

沈云回相府看沈复时,沈复正命下人整理扫除

他打算到洛阳的祖宅去养老

沈氏一族因着沈复在朝为相的关系,成了洛阳的名门望族

不知何故,却在一年年的人丁凋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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