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其他五位尚书之后,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储君大喜,热闹非凡举朝上下,皆来祝福热闹的喜堂里,祝福之语此起彼伏祝太子殿下早生贵子,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百年好合…他的心冷的刺骨在这样的热闹里,他的咳喘声是那么微弱,几不可闻一桌的同僚,热闹地谈论着些什么,他听不到他从怀里摸出布巾,淡然地擦去了手里咳出来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远目,等包子
二十四、
夜阑灯火,烛光通明满堂的红,给所有的情绪披上了喜庆的外衣,掩饰了一切的苦悲佛家说,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是为七大苦那日的午后,读到这句时,沈云昏昏欲睡地想世人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他曾以为自己是豁达的,是能看轻看淡世间种种爱恨因果到头来,是他以为
人如浮尘,游弋世间,聚散依依,是因为情情,能爱人,能忧人,能伤人
他茫然的随着众人举杯,喝下一杯杯浓烈的苦桌上陈着红烧肘子、时蔬杂脍、白玉丸子、煎酿三宝、竹荪鸡汤…他看了这一桌子的菜,捡了两筷子笋丝和青菜吃,艰难地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放不下,剪不断爱不得,恨不得他想着以后璟泽的身侧永远有一个女子伴着,他的心像被锥子锥了无数下他可以一世不娶,可是璟泽不行璟泽注定会有三妻四妾,会有三宫六院缘悭分浅,奈何奈何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或许他本该坚卧烟霞,何苦来京城走一遭,受这一身的情殇或许他本不该言明心迹,否则如何会落得此种难堪的境地匆匆又喝了两杯酒就悄悄离了场,独自去解那万斛愁肠那样欢庆的气氛却不打算放过他,他走出门外,十里长街上还铺着迎亲时耀目的红毯
严煜追了出来璟泽和沈云的感情严煜知道一些,如今的局面谁都料想不到他见沈云悄然离场,又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出什么意外
“子逸,你要紧么?”
“我没事,承安,你…陪我去喝酒吧”一醉方能解千愁,身体什么的顾不得了
“...好”
严煜的院子里,沈云一杯接一杯的灌好像他喝的是水,而不是酒
“你慢些如今你身体不好,我本不该让你喝酒”
“你知道?”
“恩,那日你淋雨回府昏迷,璟泽很担心,叫了我去看看我发觉你脉象虚浮无力,身体受过重创”
“那你有没有和他说?”沈云一下激动起来,抓着严煜的手臂,急切地问道这一刻都忘记自己借酒浇愁的缘由
“没有我试探了他两句,发现他并不知晓我猜是你有意隐瞒于他,就没有多言,只说你需要休息”
沈云这才松开了手
“到底怎么回事?我听璟泽说过,你应该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到底在西南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救回璟泽的?”
沈云抬头看了看,月色皎洁,夜空明亮,不久又将月圆月圆月缺,周而复始终于没有了刺目的红今日是他二十岁的生辰,他却被迫永远记得自己爱的人在这一天迎娶了另外一位女子方才的一刻,他担心的竟还是璟泽知道了情爱啊,让人卑微的如同蝼蚁
严煜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沈云那日回去后,他查过西南战役的医疗案录,沈云写医情医案都是巨细靡遗唯独对救璟泽一事一笔带过:宁王身中毒箭,吾以数十种解毒之药草解其毒他原本翻看时,没注意到如今再想想那一段必然是沈云有意而为之
“承安,那日璟泽中的不是毒箭,是毒蛊”
“什么”严煜霎时站了起来他自学成才,旁门左道也懂不少,但与沈云一样,对苗疆蛊虫之事了解不多,但他知道的一点是——蛊毒无药可解苗疆隐秘,巫蛊之术盛行,又为不外传之术,才使苗疆部落始终在版图上占有一席之地
“恩,那是一种见血即溶的蛊,毒性霸道狠辣中的人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蛊毒无药可解你...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严煜骇然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蛊毒无药可解,那就以蛊解蛊”沈云自嘲般笑了笑,掸了掸身上落下的桂花他素来风雅,以往看到这些落花都不会拂去此一时的心境,彼一时
“我曾因缘际会得到过一条傀儡蛊”
傀儡蛊,人为傀儡,以身替之,一命换一命多被苗疆部落贵族用于奴隶之身,以防自身不测这是严煜来了汴京以后,在太医院的书库里读到过的极少的一段关于傀儡蛊的记载
“不过我命好,原以为会死,没想到只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沈云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着,眼睛里却氤氲着一层雾气
“什么只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奇经八脉堵塞,血脉不通,肝、脾、胃俱受损你这,你这”严煜忍不住激动地数落起来
“那能怎么办,放着不救我倒希望那会阎王收了我才好何必留我到现在受苦”沈云也拔高了声音回道,说完咳了一阵
严煜听得心惊,软了口气“那你受此大苦,为何不告诉璟泽”
“为何要告诉他我难道要说,我为你牺牲至此,你不要娶别的女人”沈云笑了笑,“他爱我,我知道可是他的图谋,他的身份都是不可逾越的障碍,横亘在我们之间我说了,徒增他的无力和难过承安,你也是识过情爱的,你应该知道我的立场替我保密吧”
“我…”严煜定定的看着沈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问做不到如此,沈云近乎无我的付出,又断然的不求回报他的眼神里,有坚定有无奈,却没有一丝丝的后悔即使今日是他这个师弟的大婚,他都不悔自己过往的付出他的情,坚贞纯粹,如涤尽一切的雨雪,澄澈冲融
璟泽和沈云年少时的偶遇他并不知晓多少,但他想着能拿出三粒内阳丹给璟泽吃,交情定然深厚他知道璟泽和沈云感情的那一日,有些震惊但是转念想到,璟泽每每提到年少相交的那段经历都会露出怀念故人的表情,这份感情是早已注定了的
“好,皇天在上,我严煜在此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向第三人透露半字,若违此誓就...”
“剩下的不用说了喝酒吧”
酒入愁肠,化作离人泪他喝得酩酊大醉,大病一场,才开始消停下来
这段时间,他夜未暗就闭门就寝,借着月光,几次看到门外踟躇的身影,深怕那人会敲门或是破门而入还好,他的担心并未发生门外之人,只是夜夜流连驻足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偶有江郎才尽之感
二十五、
璟泽迄今为止走的每一步都走的天衣无缝,算无错漏从他有所图谋,到织起一张庞大而严密的网,用了六年他前进的每一步动力,是内心错综复杂的情绪,这当中有幼时所受的凌虐之苦,又糅杂着沈云对他的柔情冰与火的两头,轮着熬他冻他,最后使得他越来越冷漠而腹黑
西南之事,一直是他父皇心上好了又发的伤,只需在原来的伤口上再轻轻切下那么一刀,这一刀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人感受到深深的焦虑西南的粮草,因着戚家的威望,朝中从未有人敢动
小心谨慎的安王,以贤王出名的王爷,竟然冒着大风险动了,还做的如此明显他不过是给安王一党制造了些小麻烦,账面上出现了一两百万银两的亏空,这样安王就不得不对着巨额的粮草出手
那黎,是他暗结了五年的一颗棋子小人之交甘若醴,利益使得两人一拍即合只不过,他在宫中这些年,早已学的小心谨慎,每一份信都动了手脚,最后变得无迹可查
扶持那黎,兵不血刃收复失地,斗倒安王,笼络了戚家这一代神威侯戚正的心意西南之行,一箭三雕
回朝后,他依旧表现平平无奇,不染手任何朝政,“全凭父皇和皇兄做主”成了他应对一切试探的对辞对于急着表态的朝臣,一律拒之门外这让他那个做了一辈子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梦的父皇,十分满意
瑞王收到周庸江南道水患消息之时,差不多时间他亦收到了他的大皇兄常年把控着江南道,此时必定急着要去表现邀功他只是很好奇,沈云到底是怎么猜到近两年江南道会出事他的心上人,对政事的预测把握,对人心的洞悉实在是令他汗颜
瑞王是好大喜功之人,他便料到瑞王会糊弄当初先斗安王,亦是因为瑞王的背后盘根错节,关系复杂相比之下,安王的党群要不稳定的多他从中小小的推了一把,就像一捆干柴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燎着告御状,他到底谋划了很久如何把握好当日的每一步,让他的父皇亲口把调查之职交于他,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同样是贪墨之罪,他的父皇明偏心的如此明显十根手指都有长短,何况是儿子呢从小泰安帝就喜欢极了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这个让他享受到初为人父喜悦的长子这个大哥,占着皇长子的名分,有端庄贤淑的母妃深得宠爱,外祖又是几位重臣座师,这样的显赫足以让这个贪墨之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样的喜爱未必不能利用,他料到他性喜奢靡铺张的大哥不会好好闭门思过那么只需使些小小的手段,就能让皇帝对这个儿子彻底的失望他叫邓全寻个时机给皇帝提个醒自己则不紧不慢的渗透到政事里去
瑞王被加罚一年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他的大哥乱了阵脚他决定为乱了阵脚的瑞王再添一把火,他叫人暗中与瑞王的几位门客说,泰安帝病重,大限将至
他这外强中干的哥哥,愚蠢至极的想到走政变之路病急乱投医,他急切的心里促使他只相信身边那些馋臣在他的眼里,他与那宝座只是一道圣旨的距离不,只是一个玉玺印章的距离京畿营的线人告诉他,政变定在九月初九
璟泽自然早已部署好一切等这出戏的上演他拉上了三朝元老严正,让他见证这一切那么,即使他的父皇再有心包庇,依然敌不过这位曾做过二十多年严御史的笔和嘴一切都如他所料的在进展着
未曾想到,他父皇如此震怒,直接下令处死瑞王,废了端妃瑞王一败涂地,他去狱中见这位大哥之时,他大哥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他没有料到败在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弟弟手里没有母家的扶持,没有自己的势力,没有出色的才能,瑟瑟缩缩,是卑微的存在
午夜梦回之时,那细细竹鞭抽在身上的疼,那来自兄长的恶意戏弄,无数的梦魇积在心里化成了他心里最深的恨他快意地告诉瑞王,安王亦是栽在他这个卑微下贱的弟弟手里
他活到二十岁,见他父皇的面甚至都没有超过二十面他卑微的甚至比不得那些宠妃宫里的一株宫草如果不是沈云的出现,他仍是宫里那个任人欺凌的六皇子
他从死牢里出来径直去找了沈云只有在沈云身边,他才会有安全感他迫切的压着沈云做了一通,他听见他心爱之人一遍遍地重复着你有我,我在,我一直都在,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终于,诏书来了与此同时,出来了他的第一个意料之外,他的父皇给他封了一位太子妃他能做些什么?诏书下来后,他心急如焚想去找他的父皇收回成命,可是入主东宫繁琐冗长的仪式让他抽不开身
再见到皇帝,已是诏书下来后的第三日
“父皇,儿臣求父皇收回太子妃诰封的成命”
“太子对朕封的太子妃有何不满?”
“儿臣...儿臣不爱柳姑娘”
“菱儿会是一个值得爱的太子妃和皇后”
“儿臣...儿臣不能娶柳姑娘”
“这件事没有商量”
“父皇,若不收回成命,儿臣便在此跪到父皇同意为之”
“放肆,太子注意你自己说的话”
“儿臣说到做到”
“反了这是,给我滚回去,好好面壁思过,想清楚再来见我邓全,这几日你去给我看着太子,他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你什么时候来给我回话”
皇帝风烛残年的身体,因着这一阵动气,又不得不召了太医院会诊
璟泽一进东宫,就有人来报,沈云三日前昏倒在路上他闻言急转出门,邓全拦住了他“殿下,我不是要阻你,但请您记得慌则乱,大局初定,万事小心为上”
只是他现下一刻也等不得,换了身下人衣服,装作小厮的样子,混出了门他不知如何向沈云解释,见到烧的昏沉的沈云,迷迷糊糊地呓语,说着的还是——我在他一阵阵的心疼,唯有这个人牵动的是他全部的柔软他急急忙忙叫了严煜来看,严煜又说没甚大碍,只是普通的风寒,休息几日就好
他如此急于想和沈云讲讲话,不管说什么都好他焦急地坐在沈云的床前,希望他早点醒来
他看着床上无甚生气之人,觉得人清减了许多摸着他的眉眼,才发现已经瘦的棱角分明
他想到他义无反顾地陪他去西南,为他衣不解带的解决难题想到他和他在汤县的第一次,初识□□的味道害得他一连发了几日的烧,他又对自己的冲动后悔不已他想到他每次对弈都要耍赖,想到他为他认真谋划的样子,想到他们是如此的相依为命,想到...不知何时泪盈于睫
几日后,皇帝病危的消息传到了东宫邓全急急忙忙回宫随侍,他亦不得不出现在病重的父皇面前侍奉汤药他的父皇终日都不再清醒,反复念着的两个字是“艳秋”,那是当朝大学士柳元正妻当年在梨园中的名字
他在静王府里找到了沈云,这个躲了他十几日的人他这时才明白,沈云并非不知道那些在暗处的暗卫,他只是刻意表现出了让他放心的不知璟清问的对,追上去后,要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又那么地无从讲起
这是父皇的心意,不是我的,我不想娶,却不能抗旨这些矫饰的话,如此的虚伪,他说不出口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开了沈云,他看着沈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他感受到了不受控制的无力
他麻木地奔波于朝政和大婚的事宜上朝之时,他清晰地从众人跪安的声音里听到了沈云的,下了朝沈云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夜夜徘徊在沈云的门外,看着一室昏暗,想进却不敢进是他,先破了誓言
这年的年末,泰安帝驾崩他以谨小慎微的名声在北离的历史上留下了一笔太子继位,改年号启明
启明初年,当了二十六年丞相的沈复当朝请辞,满堂哗然很多人都说,沈相此举保全晚节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急流勇退正是时机也有人说,沈复这是在给沈云让位沈云是新帝心腹之事不知何时,在朝中不胫而走也因此,有人感慨,沈家两代人都目光狠辣
沈云回相府看沈复时,沈复正命下人整理扫除他打算到洛阳的祖宅去养老沈氏一族因着沈复在朝为相的关系,成了洛阳的名门望族不知何故,却在一年年的人丁凋敝
《云暖晚泽》完本[古代架空]—— by:苏子由
作者:苏子由 录入: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