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底线
王大力那一段是淇哥这一辈最耻辱的回忆,他是恨不得将王大力千刀万剐,再一一活吞了可怜他却是近不了王大力的身,动不得他一根毫毛,就跟大象与蚂蚁一般无力,他这一阵微风还不给掀起一层涟漪
淇哥敲了敲华钰辰的小脑袋,恨铁不成钢:“你说你,都快跟了我一个月了吧?怎么就没见你机灵点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那么好的楷模日日让你效仿崇拜,你怎么就这么愚钝不开窍呢?”
华钰辰看淇哥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再跟他顶嘴,干脆乖乖闭嘴等他自己缓过来
那淇哥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看看渐黑的天,嘀咕几句便带华钰辰去了客栈
这人白天的时候装大佬,晚结果住客栈时又装孙子,死活不肯开两间房,到了房间又无情将华钰辰踢下床,命令华钰辰睡那冷硬的地板,连条被褥都不给
华钰辰这人也没什么脾气,虽是委屈了些,却也老实的躺下了淇哥看他那么听话,难得的过意不去,叫小二多要了被褥来给华钰辰,华钰辰这厮好了伤疤全忘了痛,傻愣愣的一个劲跟淇哥客气
他这般傻劲,倒叫淇哥不好意思了淇哥看着华钰辰乖乖把被褥铺好睡下,心道这到底是哪家的大人能教出那么蠢的儿子?
又过几日,两人下大堂来吃早点,忽见门口来了七八人天山派弟子,皆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素白,各执细剑
华钰辰心中咯噔一跳,忙不迭把自己头往下藏,恨不得栽进碗里
那几个天山派弟子找了位置坐下,要了酒菜,等待时便聊了起来
只听一个细眉星眼的男子道:“薛师兄,好不容易下一次山,等办完这事,先不着急回去,行不行?”
薛诗朗此次下山,为的是第一次的历练,通常都要游历三月之久才能会门派再过几日便是回天山的日子了,这些个小师弟小师妹都还兴致勃勃的,嚷着没玩够
薛诗朗也正值青春年纪,玩性还没收敛,心里也想着多玩些日子,可记起下山前师父交代的事,又只好做一个坏人,板着脸道:“不行师父说过,这些日子魔教刚失了教主,正是群龙无首的阶段,正魔向来不和,现在魔徒们放肆起来,我们还是赶紧回天山,以免惹上什么麻烦”
那几人一听,纷纷露出遗憾的表情,一人偷偷戳了戳旁边的那位小师妹,眼睛贼贼的闪了闪
那小师妹了然点点头,撒娇道:“薛师兄,就多玩半月,好不好?”
薛诗朗摇摇头:“不行,黄盈师妹你别跟着瞎掺乎,你是掌门的亲女儿,出了事怎么办?”
黄盈哼道:“我们这次下山,全是给各门派跑腿了,累不说,连口好茶好水都没有,好不容易空下来了,还不准我们玩玩?”
旁边的师兄一听,连忙附和:“就是!为了那些个魔教败类,可累煞我们了!”
天山派下山历练的日子都是固定好了的,薛诗朗这伙弟子也算是倒霉,历练途中正好和各门派讨伐魔教撞上了
那些门派瞧他们年轻有力,一些跑远路的活儿全交给他们来干,这几月他们算是快跑折了腿,真是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薛诗朗也有些动摇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说不行就不行,别再提了,明日回山”
其他弟子闻言瘪了瘪嘴,不满薛诗朗的不通人情
那个细眉星眼的弟子看气氛尴尬,只好抛出另一个话题来聊:“我听说那华泽君有一儿子,是不?”
华钰辰闻言身子一抖,若不是还有淇哥在旁边,他走就撒腿跑了
“有是有”一人接道,“华泽君把他保护得太厉害,那些魔教中人又嘴严得很,不知名不知貌,推一推的话……也有八岁了”
“这样呀!那这次攻上擎天峰,有见到么?”
那人摇摇头:“这次我没上去”末了转脸问薛诗朗道:“薛师兄,你去了擎天峰,有看到没?”
华钰辰心猛地一跳,将头又低了低,淇哥买的黑布头巾真起了作用,全给遮脸去了
薛诗朗稍稍摇头,有些遗憾道:“我只是在山脚下罢了,根本没机会看到”
“这样啊……欸,我听说华泽君那儿子跑了!是不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我听前辈们说的,不过新任魔教教主又说他已经死了”
“哼!”一人拍桌,厉声道,“最好是死了,若是个漏网之鱼,可别掀起什么大浪来!”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有什么能耐?”
华钰辰心中有气,气这些正派弟子,也气自己
他想到自己如何提心吊胆的藏在小侍女的尸体下度过一天一夜,如何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别说是要掀大浪,他要是多碰身边这淇哥一下,估计就得多加几个脑袋窟窿
华钰辰这边心不在焉的喝着粥,淇哥在旁边将银两倒在桌上数了数,念念叨叨:“我说,这钱袋也快见底了,咱们得再弄些来”
华钰辰心思不在他上面,便胡乱的点头应了
“哟”淇哥挑眉调侃道,“这是顿悟了?大少爷的架子呢?”
华钰辰又乱嗯嗯点头,眼睛就没正眼瞧过淇哥,碗都见底了还撅着嘴呲溜呲溜的吸空气淇哥一皱眉,挥手就将华钰辰的头拍进碗里
华钰辰怕露馅,赶忙把黑布头巾罩住脸,一丝一毫也不肯露
天山派弟子那边听得动静,偏头过来看了一眼便继续聊自己的
淇哥看他成了个缩头乌龟,不觉笑起来,敲敲华钰辰的脑壳,问道:“我刚虽然放了个屁,但也没那么臭吧?”
华钰辰露出上半张脸,先是瞄了一眼天山派弟子,后皱着眉头装道:“臭,真臭,都说响屁不臭,闷屁臭绝,我是真信了”
淇哥盯着他默默的笑了会儿,良久也不憋个字出来
华钰辰觉着不正常,往常这时候淇哥已经反驳回来了,今儿却如此安静,不正常,肯定不正常!
淇哥眼珠子微不可察的往天山派弟子那边一闪,拎起那女气的钱袋,吼一声:“小二,结账!”便抬脚离去
华钰辰吃得只是个半饱,赶紧抓了两个包子带上,蒙着一头黑布就跟了上去,那样子像是要偷鸡摸狗一般
冬天已经走了一月,春天却是比冬天更冷湿冷的空气渗进了骨子里,加绒加厚的大衣怎么也不能把身子给捂暖
淇哥出了客栈,只那么一会会儿便感觉到那寒风从袖口衣领里吹进来,一个激灵把鸡皮疙瘩全召起来了
街上行人也不多,星星点点的几人在买热腾的烧饼包子,同是冷得哆嗦
华钰辰踉跄的追上来,呼出几口白气,问道:“咱们去哪?”
“逛逛”淇哥答道,“找点银子花”
华钰辰知道这人专做损人利己的事,铁定又在打什么歪注意但想想,现下二人皆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若是不偷不骗,岂不是得活活饿死?
“对了”淇哥忽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嗯?”华钰辰以为自己听错了,淇哥竟会关心他叫什么?
淇哥不满的“啧”了一声,耐心重复道:“你叫什么?”
“华钰……”华钰辰及时住了嘴,看着淇哥狐疑的表情,心知自己绝不能将自己的真实姓名让外人知道,便笑了笑道,“哦……我叫,叫狗蛋”
“你他妈耍我呢?”淇哥怒了,抬起手来示意要打,咬牙道,“信不信我抽你?”
大户人家会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狗蛋?!
华钰辰缩了缩头,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华钰辰笑容还没散去,淇哥便突然发狠,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威胁道:“跟老子说实话,不然我揍死你!”
华钰辰有些摸不着头脑,无奈道:“一个名字而已,用得着这样么?”
“呵,当然重要”淇哥逼近他,“像你这种不明不白的人,跟我身边,是福是祸还真不清楚比如……”
“比如什么?”华钰辰以为淇哥还在对自己所说的“大户人家”念念不忘,只好说道,“其实我不是……”
“比如,你就是魔教华泽君那逃掉的儿子”
华钰辰脸色大变,眼神闪躲,慌乱的得话都不顺畅:“你……你从哪……哪……”
淇哥看着好笑,他知道华钰辰心思单纯无城府,有什么心思巴不得贴脸上让人知道他一瞧华钰辰这副被人揭了老底还抵死不承认的样,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他之前在客栈时,嘴上虽说着别的事,却耳听八方,天山派弟子那些话一字不差的进了他的耳朵这华钰辰遮遮掩掩,缩头缩尾,心不在焉,淇哥本就疑心重,心中一联想他的年纪,再诈一诈他,华钰辰便自己招了
淇哥自小流浪各地,什么形形□□的人没看过?他能猜到华钰辰出自大户人家,却万万想不到,他竟是华泽君的儿子
都说魔教中人性格暴躁,人性冷漠,不通情理,诡计多端可这华钰辰,有哪一样是沾上边的?
蠢不说,还莫名的耿直执着,莫不是亲耳听到他说的话,亲眼见到他开的口,淇哥是绝不会相信的
淇哥花了些时间消化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居然是这样,我怎的就救了你这个扫把星?保了那么多年的小命如今又要不保了呀……”
华钰辰有些委屈,他其实也没多克人,怎的就是扫把星了?
“那现在怎么办?”华钰辰小心翼翼问
“能怎么办?”淇哥耸耸肩,“把这事守死了,该怎么活怎么活”
“好!”华钰辰竖起三支手指,郑重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若道出自己的身份,天打五雷轰!”
华钰辰的确挺蠢,若是按照正常套路来说,该是淇哥发誓才对可这二愣只心道别让淇哥为自己受连累,竟是自己发了毒誓,却不知自己才是最不可能泄密的人,将最容易漏嘴的淇哥给忘了
淇哥憋着笑,轻拍华钰辰的肩道:“好了好了,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末了又补充道:“切记,千万别给说漏了”
华钰辰用力的点头,下巴都快戳到自个脖子上,他从胸腔里重重的发出一声“嗯”,似真的要把自己的命给赌上
淇哥转身走在前面,勾起了坏笑,他知道自己抓住了一个好筹码
淇哥也没把华钰辰的身份当回事,照样该动嘴动嘴,该动手动手
到了中午暖些时候,街上人流对了起来,淇哥手脚利落的顺了几个钱袋,却不料这些个看似穿得华贵的人,钱袋里竟也是快见了底的
顺了好几个钱袋,银两加起来还不如昨日偷那姑娘的多
华钰辰看不惯这种偷鸡摸狗的做法,虽没开口制止,脸上却是冷了许多
两人算好了钱,蹲在桥边的一颗柳树下休息,那刚长了嫩绿新芽的柳枝垂到了华钰辰的头顶,枝尖细微的搔着他的发丝
淇哥嘴上叼着刚折下的柳枝,一嘴的苦涩树汁,他皱着眉往旁边碎了几口唾沫,低骂着把那一小节柳枝给扔河里了
“呸,就这么点钱,九华城里,竟出不了几个富贵的!”淇哥抱怨道
华钰辰觉得其实不然,九华城之所以是大城,是以商人与官者居多,平常老百姓大多也如小镇一般,没几个钱,多半是为了面子才穿着好的出门
华钰辰任淇哥在一旁自顾自气愤,眼睛四处瞟了瞟,看到对面土墙脚半躺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抖着手中缺角的破碗在祈祷,碗里有了几个铜板,摇得叮铃响
淇哥刚到手的银子,分了几个铜板给华钰辰华钰辰捏了捏手中被手捂热的铜板,站起来直接朝那老人走过去
淇哥这边还在想着找钱的法子,忽的身边带起一阵风,华钰辰那家伙竟走了他急忙跟上去,眼睁睁看着他辛苦偷来的钱,咣当咣当进了那老太婆的碗里,气得胸闷!
他一把抢过老奶奶的碗,将那碗里为数不多的铜板尽数倒在自个手心里,颠了颠,潇洒走了
那老奶奶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破碗,哼哧几口气没喘上来,抖着指头指着淇哥的背影,连说了几个“你”,却憋不出一句话,两行浊泪却沿着褶皱的皮肤滑下
华钰辰惊得傻了,简直不敢相信淇哥竟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知道淇哥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却没想到他是这般不顾他人死活,冷酷无情,连乞丐赖以为生的乞讨钱都要抢
他腾地怒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淇哥,抬脚就给淇哥来了个背后偷袭
那淇哥踉跄一步,身子一转便灵活的闪开了华钰辰的第二次攻击
淇哥道:“小兔崽子,跟老子玩偷袭玩上瘾了?”
“你这种人,连地下的虫子都不如!”华钰辰赤红了双眼,亦如之前在河水边,扬言要把淇哥杀死一般愤怒不已
淇哥闻言,火气有人上来了,闪了华钰辰不成招数的攻击,趁着空隙一举将华钰辰打得趴了地华钰辰吃了一地的灰土,舌头搅了搅腔内,吐出一口血来,那血中还混着他的乳牙,大门牙
淇哥也不心疼,一脚踩在他背上,威胁道:“你再敢动我一次,我就把你是华泽君儿子的事情宣扬出去你说,那些正派会放过你么?”
他将脚上力加重了些,压得华钰辰快喘不过气来
他又道:“你要想好好活着,就得对我言听计从,今天的事我就当你脑子进水了,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说了,懂么?”
华钰辰捡起自己大门牙,死死的握在手心里,感受着牙根的尖利,模糊道:“懂了”
淇哥闻言松开了腿,待华钰辰爬起后,看到他半张脸都脏了血和灰,“啧”了一声,道:“去河边洗洗,脏死了,浪费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华钰辰表情漠然,却是乖乖听话去了河边,舀水洗脸,那沾了水的手和脸,被风一吹,冻得僵了
他舔了舔缺牙的口,那种直接舔进软肉里的新奇感觉,以及忽然缺了一颗牙的不适感,都能让他记一辈子
淇哥看了他两眼,笑道:“免费给你拔牙”
华钰辰火还积在胸中,实在是不想理他,抬眼一看便又垂下眸默默跟在淇哥身边
这两人样貌生的好,走在大街上难免遭人斜眼偷看尤其是华钰辰大伤小伤不断,脸上乌青不见,一身保不了暖的廉价布衣,低眉顺眼的跟在淇哥身后
众人看两人相貌颇为相似,长得女相些的,应当是兄长,长得稚嫩些的,应当是弟弟
只看他们身后追上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艳红裙子的女子,拦在了他们面前
淇哥一看,只觉眼前这女人颇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今天偷的那些个钱袋中,也是有她的一份
那女人双手插腰,小身板夹在几个壮汉之间,跟个鸡仔似的
她叫道:“就是你们!竟然敢偷老娘的钱袋!”
淇哥道:“此话怎讲?”
“少装蒜!”她招了招手,身后的壮汉便向淇哥这边逼近,“打得他承认为止!”
淇哥一看这架势,心知自己绝对是劣势的一方,他一看这些个壮汉,再看看那女子的衣服,心中生出一计,赶忙把还在懵圈的华钰辰拉到自己身前,道:“慢着!”
华钰辰突然成了挡箭牌,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愣愣的站着
那女子闻言,叫了声“停”,问:“怎么?”
淇哥从华钰辰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和那女子谈道:“钱,我已经花完了,再要也是没有这样,我把他卖给你们,算是还钱,成吗?”
末了把华钰辰推了出去,毫不犹豫
那女子似乎也被有些讶异,下意识开口道:“什么?”
“他”淇哥指了指华钰辰,笑道,“卖给你们”
那女子是九华城醉乡楼里的女人,醉乡楼嘛,醉倒在温柔乡里,一听就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这几个壮汉的服饰一致,属醉乡楼门前站着扬威的,这女人穿得艳丽,浓妆艳抹,动动脑便可知道这些人是谁
那女子一听,脸色冷了,眼珠子上下打量华钰辰,呵笑一声嫌弃道:“你卖我还不肯买呢,这相貌……还不如你”
淇哥伸出手指摇了摇,道:“他还年纪小,长开了绝对比我好看
《扁舟子》完本[古代架空]—— by:端鴻/端鸿
作者:端鴻/端鸿 录入:0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