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之后要像今天这样去餐厅端盘子。舅舅留下来的西装只有一件。绝对不能弄脏。脏了后天打工没得穿。打工到晚上十二点。收拾店里,做完打扫回到家就是一两点。猪粪的味道渗进了水泥地里洗不干净。还好明早六点上学。不用闻太久的臭味。啊还有舅舅骗投资人的钱没有还。
段子揉着自己刚好的双腿,薄被盖过脑袋。“真是一点好事都没有。”
旭给他带来锅碗瓢盆,两个睡袋。霍山扣给做了一顿饭。抡起斧子砍了那株法国梧桐。只剩下一个木头墩子在那里。怕它复活,霍山扣点火把它烤了个通透。直把这安居岛最后一棵法国梧桐烧成炭黑方才罢休。
按照约定好的说法,债务是旭还了的,段子只要把钱还他就好。旭说不收利息。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还。
旭扯了扯睡袋,问身边的人。“这样,你能接受吗?还是说我要收一点利息?”
段子背对着他。“收。这样我心里好受一些。”
“好。那就,”
太高他受不住,低了又觉得收到施舍,伤害他的自尊心。“那就,跟银行同价。你觉得怎么样?”
段子笑了。这还是高利贷吗?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还来照顾我那愚蠢的自尊心?
旭怕冷,整个人缩进睡袋里,巴不得连脑袋都缩进去。段子把薄被盖在他头上,隔着被子吻了他的额头。小声说,“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旭伸手把被子从脸上扒拉下来。段子已经拿回被子又背过身去了。旭用着对方也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我不是天使。我只是害怕。失去一次已经够我受的了。活着。段子,答应我。求求你了。债可以慢慢还,日子还要过下去。只要活着,就能看见奇迹出现。”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神道道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很好。真的。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最好了。不用担心失去什么。知道谁好谁坏。剩下的只有一个,”
“一起活下去。”
旭侧过身,滚到段子身边,段子伸手把他连同睡袋抱着。做着古怪的梦。
梦中,居带着段子离开了安居岛。没有黏人的弟弟曦,没有仇恨,没有报不了的恩。他们远离黑道白道。在荒郊野岭中,天地伦理外,逍遥自在。居猎了一头野猪。他拖着战利品回他们的洞穴。发现里面没人。
“一定是去了后山洗澡。”
后山有一个温泉。好像勾丝岭他发现的那个。所以他们才定居在这里。
日出,他们分头行动,或者打猎或者他爬上树摘果子段子在下面捡。看过日落就回洞穴盖着茅草挤在一起睡觉。循环往复。他也不知道在这个无人的野外住了多久。突然有一天,居爬山时候一脚踩空掉下悬崖。大难不死还找到了温泉。他们就举家搬迁到了现在这个洞穴。
居用茅草把野猪遮盖好,免得其他野兽闻到血腥找来。做完这些他才去后山找段子。
后山的路不太一样。蒙上了一片迷雾。这是往日没有的。
“啊!”
一声惨叫惊破飞鸟。居的心也剧烈跳动起来。再要仔细听,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难道这雾有毒?能让人出现幻觉?”他扯出一点袖子遮住自己的鼻子,继续往前走。
有其他人的说话声?笑声?可惜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又走了两步,脚下有湿漉漉的感觉。水声就在耳边。他知道自己踩进温泉水里了。
居连忙退出来,把鞋子脱掉。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鞋子都被染红了。
黑雾随着他的视线一点点散去。他惊讶地发现,温泉的水,变成了红色。
说话声也一点点清晰起来。是段子。他痛苦地用尽一生的力气吼叫着,“好!你手段越是残忍,越证明小李子说的对。你嫉妒我们小分队。你妒忌一切接近居的人。你尽管让他无依无靠!你越是这样,居越会讨厌你。早晚有一天,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他会帮我原封不动全部还给你!他一定会狠狠地一脚踹开你!这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迷雾中有两个黑影。其中一个手执跟他瑞哥哥一样的小弯刀,在段子的臂弯上划过。
手,落在水里。又把温泉水染得更加红了。
那手持小弯刀的人似乎察觉到他,慢悠悠转过脸来。舔着刀口上的血,叫他,“葛格。好久不见。”
“啊!”
大半夜的旭从噩梦中惊醒。段子同时被噩梦惊醒。
喉咙一阵撕裂的疼痛。旭醒来一摸胳膊。还好。还在。他松了一口气。
半夜冷风吹过,满头的冷汗一下子蒸发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这梦未免太真实了。”
霍山扣最惨。同时被两个尖叫声吓醒。
有奔驰停在路边,下来一个壮实的小孩子。冲这边喊着,“小旭。”
旭惊魂未定朝来声看去。“哥哥。”
恐惧让他放弃了被冷汗沾湿的睡袋,五月倒春寒的冷风中小跑着扑倒在子居怀里。
子居的体温特别高。这个怀抱比棉被更让他觉得温暖。旭哆嗦着身子蜷缩在哥哥怀里。“哥哥我怕。我好怕。”
子居吻着他的发顶。接过霍山扣的大衣,给只穿着短衬衫的他披上。“好了好了。没事的。有哥哥在。会没事的。”
“我梦到自己杀人了。我梦到自己,一刀一刀,杀了,我,我,”
“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霍老师也是。你也是。怎么都忘了呢?”
“嗯?我忘了什么?”
“旭你说,你当初为什么哭着敲门要跟我一起睡。”
是啊。重生之后他一个人睡都会梦到兄弟死去的样子。他实在受不了。甚至想要爬窗进去抱着子居睡。这每天抱着彼此睡觉,睡成了习惯,也把噩梦这件事给忘了。
他不是再无噩梦。相反,重生以来他每晚都因为噩梦惊醒。每一次耳边响起那个让他为死去的兄弟快点的声音,他总会记起那些血淋淋的日子,兄弟的尸首二处。没有一次不被这些曾经真实发生的梦惊醒。
但是白天的旭从来不曾记得这些让人恐惧的噩梦。
这都要怪他哥哥。怪他每次在自己惊醒的时候或低声呢喃细语安慰哄入美梦,或一言不发紧紧拥抱。只要看到身边人是你。就连噩梦都可以忍受了。
如今再被噩梦一吓,他只能无助地再次抱紧子居。“哥哥,我怕。”
霍山扣担心夜里寒凉会让旭病发。段子也说自己一个人睡惯了,不像他睡觉会做噩梦。
他隐瞒了梦到旭凌迟他的梦。因为他知道旭绝对不会这么做。
段子让他不放心就明天再来一趟看看他死了没有。旭还是不肯。最后子居出了主意,买了帐篷,搭起来,三个人挤进去。
霍山扣也想进去。奈何他一个成年人个头太大。他进去了,其他人就都没地方睡了。
让他抛下三个小学生在这破旧的棚子里他也是不干的。只好钻进睡袋里,将就一晚。
廖天瑞不肯下车。霍山扣给他拿了睡袋,让他睡车里。
旭一宿好梦。梦到三人一起打猎,一起睡在洞穴里。又一起把温泉当成了大澡堂。一会儿又梦到莫逆、团子也来了。
小美人浇了点水在肩头,让它自己滑落香肩。冲着团子妩媚地眨眨眼睛。团子就把头埋进水里,晕乎乎的了。
廖天瑞撩开帘子抓着拳头冲进来,一身笔挺西装在池子外面投掷一物进来。“你个偷窥狂!”
手上U盘砸进池子里。有人咕咚掉进水里。又爬起来大声求饶,“瑞瑞我错了。我错了。我马上回去抓虫。我不偷窥你了。我不是大神。我不是小十。你认错人了。”
廖天瑞趟过浴池的水揪他胸口把他提了起来。霍山扣又改口,“好好好。我认。是我。我错了。我变态。我偷窥狂。我喜欢你。我要娶你。你要嫁我。就是这样。同意你就让我帮你把头发别起来。”
胡言乱语真伸手去摸廖天瑞耳后的大红长生花纹身。意外地地廖天瑞娇羞地红起了脸。
“掀起你的盖头来~”三当家领头起哄,唱起那破铜锣嗓子。
三当家唱歌全靠吼,完全找不着调儿。坐在肩头给哥哥洗头的旭笑得东歪西倒。
一夜过去,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旭醒来,发现自己双脚真的夹住了子居的头。
他连忙松开脚。一下子没站稳从子居肩头掉落地。叫出声来。“哎呀。”
子居跟段子同时醒来,发现自己正抱着对方。同时撒手把对方推出去。在帐篷上死命擦掉对方残留在身上的温度。真是极度嫌弃。
他记得自己抱着的一直是弟弟旭啊。怎么就抱错人了呢?对了。小旭呢?“弟弟?”
“我在这儿。”
一团肉扑上后背。旭惩罚性地咬他肩头。眼睛还迷糊着就开始责怪人。“抱错了。抱错了。抱回来。”
“好好好。抱回来。”
子居把人放下肩头,抱在怀里站起来就往车里走。子居抱着人,头也不回,“走了。”
段子,“学校再见。”
霍山扣收拾东西,也上了车。四人刚到宁家铁闸大门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廖天瑞秀眉一皱,下车先发制人兴师问罪。“张叔叔大早上不在自己家来我宁家有何企图?你不知道我们宁家已经接了红纸任务要建设白色经济吗?”
张鸡蛋没理会他。一看到车里出来的旭,冲过去就是一拳。
“姓张的!你要打架我奉陪。敢动我弟弟,我让你死无全尸!”
张忌惮一拳被挡住。余怒未消。指着旭破口大骂。“你个扫把星!离我三当家远一点!要不是因为你,我三当家怎么可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刺伤?”
廖天瑞,“姓张的!你敢违背当家命令?”
旭察觉这不对。自己跳下地。“张叔叔,你方才说什么?三当家被刺伤了?谁?是谁伤的他?我要那人碎尸万段!”
第74章 因为照片
廖天瑞要拦住张忌惮。旭喊一声,“哥哥。”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起来。廖天瑞功夫不错。然而子居也不差。一时间不分高下。
在张忌惮半是脏话半是责骂之中,旭摸清了廖天瑞跟西寅极力隐瞒的事实。
吃过海鲜粥当晚,西寅带着几个手下气势汹汹杀到段子藏身的猪圈里。
尘土能扬起多大就扬起多大。一身全黑走得越嚣张越横行霸道越好。
西寅坐在手下递过来的酸枝木椅上,取下塞满半张嘴的大雪茄,冲被两人压着跪在地上的段子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熏了他一脸的臭烟。
段子咳嗽着。扯动了旭打的伤口,疼得他牙齿都合不拢。
三当家大手一伸,在他面前摊开早准备好的借条,要他还钱。
“廖天瑞说我段家的账两清了。”
三当家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呸!他娘的他老子做温泉项目还坑了他的零花钱!他哪儿来的三百万替你两清?那俩人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借我我胖爷爷的钱去还你家要还我的债?这叫两清?亏他们想得出来!担保人叫啥来着?”
手下答,“宁曦旭。”
三当家一拍脑袋,“对。旭。名字贼难念。他爸搞这么个项目把钱全投进去了。这要是赔了我的三百万可咋整?还担保?替你还?!谁信他?这债归根到底还是你的。你给我听着。这个卡,每个月打进去三千。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一个月少了我就上旭日东升搞他爸!旭日东升那么大,你们说光搬电脑能赚回来一半不?”
手下摸摸下巴,“我看最多十万。”
其他手下纷纷点头以示赞同。三当家不满意。“这么少?不行就卖人呗。什么温泉,不搞了。要儿子还是要钱,你这个崽子!”
“当家!”
“你崽子!竟敢伤我们三当家?把他的刀拿了!打!”
三当家捂着流血的肚子。“给我往死里打!”
段子抱着头被人围在中间当足球踢。本来说好是演戏的。哪里晓得这家伙不识好歹,竟然恩将仇抱刺伤他们尊敬的三当家。
各人冲对方使个眼色,假戏真做泄愤,使出真功夫来踢打。直把段子打得像虫子一样蠕动着要逃走。又被他们踢回来。
一来一回之间,段子口袋里的照片就掉出来了。
“慢着!”
手下停下来。三当家撑着伤势走过来,让手下捡起地上那照片给他看。
那是旭摘下面具的照片。
三当家看了照片上那跟他记忆里说投球结果传了球还笑起来的那一样的笑容。确定了一件事。不顾肚子上流血的伤口,裂开大嘴笑了起来。
段子对黑道的印象还停留在布局那一句,老子就是在西街被你抢了小美人的那个人的哥哥。
段子生怕这笑得一脸猥琐的胖子像当年布局看上他舅舅的美貌一样看上旭。大声道,“钱我还!不许你动他!”
段家人说一不二。三当家看他眼神坚定,觉得差不多了。收了照片进怀里,留下账号离去。
半路上因为流血过多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摔沟里。手下人慌忙扶住他。慌道,“三当家!三当家!”
西寅把手架在两个手下肩头。一人给一个棒槌。“赶紧送我去医院!喊个鬼!”
“三当家,血~”
西寅一摸肚子,果然满手腥红。他淡定道,“是有点儿血。去!找牛仁!今天就治好它,省的我娘担心。”
禁了消息,西寅正在屋里养伤呢,霍山扣叮当响的破自行车进来了。
卸货一样卸下旭就进厨房料理两大袋的食材。
霍山扣整了一桌子的红烧猪蹄子、花生焖猪蹄、卤水猪蹄、猪脚姜。吃得西寅那叫一个痛快。
“可惜了,娘不让我喝酒。”
旭一下下给人用力捶着背。劝他少喝一点,活久一点。三当家又说,“这一刀挨得值啊。”
“呸呸呸!好的不灵丑的灵。重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