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大丫鬟利索的将茶杯放到托盘上,又伸手去拿茶壶,她道:“许是这茶的味道更符合老妇人的口味也说不定。”
小丫鬟撅着嘴道:“我看老夫人也喝不出个什么不同来。”
见大丫鬟面带严肃的看了自己一眼,小丫鬟又道:“姐姐,你莫要瞪我,我说的都是实情,你看,这夏天都来了,也不见老夫人添新衣裳,更别说新的首饰了,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夫人,哪有像她这么过日子的。”
大丫鬟道:“莫要再议论,”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丫鬟的额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始终是三等丫鬟嘛,话多。作为丫鬟,得会装聋作哑,不该看的看不见,不该听的听不见,不该说的不要说!”
被训了的小丫鬟嘴撅的更高了,她摸了一把桌面,心道:这桌子倒是擦得挺干净。
阳光明媚,院内池塘、石板道、小亭连带着散种的几棵树,自成一道风景。
池塘中开了半池塘的荷花,硕大的绿叶上支起一朵朵粉白的花,如画一般清丽。
绿叶间偶尔游过几只金鱼,逗趣得很。
杜老太太今日心情好,便自亭中拿了些鱼食,撒向池塘,那些鱼立即从各个方向游过来,争抢着吃食。
于嬷嬷知道杜老太太,别的不喜欢,就喜欢这一池鱼,当即迎合着她说起鱼来,她一会儿说那条鱼肥,一会儿又说这条鱼跳出了水面,直逗得杜老太太脸上挂满笑。
尽管院内只有两个老太太,倒也没显得冷清。
就在杜老太太愈加开怀之时,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见二人,他赶紧行礼,面带激动道:“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杜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小厮说的是谁,待于嬷嬷提醒之后,她才皱起眉头,不确定道:“你是说杜墨回来了?”
“正是,”那小厮回道:“大少爷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少夫人。”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杜老太太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她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掉到海里的人,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于嬷嬷一看杜老太太的表情,便知她所想,于嬷嬷板着脸对小厮道:“瞎说什么胡话,墨少爷还未成亲,哪里来的少夫人。行了,这事儿老夫人已经知晓,你且退下吧。”
待小厮走后,于嬷嬷才扶住杜老太太的胳膊,唤了一声:“老夫人。”
杜太太这才回过神,她焦急道:“这,这,他怎么就回来了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于嬷嬷稍稍用力攥紧杜老太太的胳膊,她道:“老夫人,人既然已经回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您应该在意的是他带回来的女人。而且这件事得赶紧通知老爷,让他早做打算才是。”
第58章
没了赏鱼的心情,杜老太太心事重重地踱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进了屋,她才焦急道:“于嬷嬷,杜墨回来了,这以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啊!”
杜老太太到底是续娶的,她的儿子、女儿才不过二十多岁,比杜墨大不了很多。
前些年家中产业都是杜墨的爹管着,后来又交给了杜墨,在这个家里那一房总归是有话语权的。
于嬷嬷扶着杜老太太坐下,又给杜老太太捏起肩膀来。
于嬷嬷劝道:“老夫人,您且放宽心,您是墨少爷的祖母,又是府内最尊贵的人,墨少爷未成亲,还没夫人,您掌着府内的开销,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想起刚刚小厮所言,杜老太太接道:“不是说他带回来个女人么,若是他执意要与那女人成亲,我也拦不住啊。”
杜墨的娘乃是落魄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识文断字,早些年她将这内宅掌管的铁桶一般,杜老太太根本插不上手,久而久之,杜老太太便明白自己管不了那一房了。
于嬷嬷道:“老夫人,这成亲之事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墨少爷的爹娘不在了,这成亲之事自然是您这个长辈说的算。”
听了于嬷嬷的话,杜老太太心中平静了些,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她摸着于嬷嬷的手道:“还好有你在,萍儿外嫁了,亭文又整日就知道忙生意,连家都不回,我有个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跟谁说。”
于嬷嬷听了这话心内高兴,嘴上谦让一番,心中却得意。
她如今也是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只要她将老太太哄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
于嬷嬷将自己的手覆在杜老太太的手上,道:“老太太,我这就去给您探探风,看看那只身跟着墨少爷回来的女人是个什么货色。您且稳住心,现在外有老爷管生意,内有您坐镇,您还怕什么。”
尚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的焦七,此时刚刚随着杜墨出府了。
你问为何刚刚进门,又出去了?
这事还得从他们进府时讲起。
焦七和杜墨进京,除了他二人之外,还带着两辆马车的货物。
这货物一半是用来倒买倒卖挣钱的,另一半则是准备开皮具店的,不管焦七来京城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能挣钱的机会他怎么也不会错过。
好好的东西总不能摆在外面,需得收进库房里。
杜墨的小院儿里恰好有个小库房,用来放东西正好,只不过库房的钥匙在杜墨的奶嬷嬷手里。
杜墨的院子里原有丫鬟、小厮并嬷嬷近二十人,只是年初传来杜墨落水失踪的消息,这院内的人,便走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剩下的只有一个名唤秋荷的丫鬟,杜墨的奶嬷嬷并两个小厮。
一个小厮叫杜成勇,本就有腿疾,走路的时候一条腿有些跛。
幸好杜墨不嫌弃,他才进了院内做些杂活儿,所以杜成勇对杜墨忠心耿耿。
另一个小厮名唤杜成福,人有些木讷,他是自小跟着杜墨的,与杜墨的性子相近,二人颇为投缘。
杜墨的奶嬷嬷姓陈,乃是杜墨娘的陪嫁丫鬟,对杜墨自然没得说,杜墨对她也是信任至极。
杜墨原身离京之前,将院内库房的钥匙交给陈嬷嬷保管。
杜墨迟迟不归,陈嬷嬷本就心绪不宁,又刚巧感了风寒,前几日便告假回家歇息了。
取钥匙的事,本可以让小厮去。
可经历了杜成才一事,焦七二人对杜家的人多了一分提防。
杜墨原身父母双亡后,便只顾着打理生意,对府内的事只知道个大概。
焦七他们想要了解杜家的状况,询问陈嬷嬷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坐在车里,背靠着杜墨,焦七拿出珍藏的小鱼干,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还是不舍得咬。
从江亭府带出来的小鱼干所剩无几了,酱香味儿的只剩这一条,他有些舍不得下口。
见焦七这样,杜墨不禁失笑,他将头往前伸了伸,一口咬掉了一大块鱼。
北方风干,空气中缺水,焦七本就不大舒服,看见少了一口的鱼,心中更是烦躁。
他瞪了杜墨一眼,三口两口便将剩下的鱼干都塞进了嘴里,直吃的两颊都鼓了起来,活像一只小仓鼠。
见焦七恨恨地吃鱼干,杜墨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待焦七嚼完鱼,他才掰过焦七的脑袋,亲了上去,顺便也将口中尚未嚼食的鱼干还了回去。
喂完鱼干,杜墨刮了焦七的鼻子一下,他笑着道:“我早在通州府的时候便写信让红娘捎些鱼干来,你莫吃的这样小心,不过几块鱼干而已,我苦了谁,也不会让你难过。”
焦七的目光闪了闪,待嚼完鱼干,他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
焦七胸前傲人的曲线令男人血脉喷张,只不过那里并非真材实料,而是杜墨给他缝的“布包子”。
焦七此时已非之前的模样,他身着嫩黄色襦裙,发还是短发,没有装饰,但脖颈、手腕上都带着金饰。
杜墨本就底子好,脸上略施粉黛,只要他不说话,一打眼还真以为他是个女人。
握住焦七即将袭上自己胸部的手,杜墨低头亲了亲他不太明显的喉结,问道:“今日怎得这么安静,倒不像你了。”
焦七被他亲得痒了,不停的躲着,边躲边道:“你昨夜还叮嘱我少说多听,今日又嫌弃我不说话,你怎得这么多要求。”
被问的一愣,杜墨道:“当说时还得说,别把自己憋坏了。”
听到这话,焦七噘嘴道:“我又不是你,哪里知道你说的‘当说时’是什么时候。”
原来恣意的焦七,竟然也有这副怨妇样儿,杜墨真不知说什么好。
他突然发觉自己竟成了让焦七受气的人,除了在床上,杜墨从未想过在别处委屈了焦七。
他缓了缓道:“是我错了,你想说什么便说,若是惹了事自然有我顶着,我个子高,合该给你撑着。”
初入内宅,焦七本有些紧张,听杜墨这么一说,他便放松下来,道:“还是这样好,要不等我想让你使劲的时候,却不能说,那才真让人难受呢。”
“什么使劲?”杜墨反问了一句,呆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焦七说的竟然是房事。
将怀里的人抱紧,杜墨凑近焦七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大人,我看这外面的路甚是颠簸,马儿跑的也不稳,不如咱们来个车震,你看可好?”
杜墨调侃的车震,自然是没成,因为马车已经到了陈嬷嬷的家门口。
赶车的小厮乃是杜成勇,待二人下车,他便准备去敲门。
杜墨道:“你这儿看车吧,我带着夫人进去。”
第59章
杜墨敲响了院门,不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传来问话的声音,“谁啊?是柱子吗?今个儿怎么这么早。”
待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陈嬷嬷目露惊喜,她将杜墨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高兴道:“大公子,真的是大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见到面前的妇人,杜墨顿感亲切,那种仿佛生在灵魂中的亲近之感,令他愉悦,他道:“陈嬷嬷,是我。”
陈嬷嬷想去牵杜墨的手,又觉有些失礼,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水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请进。”
杜墨牵着焦七要往里走的时候,陈嬷嬷才注意到杜墨身旁还有个人,看着二人过于亲昵的行为,她奇怪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夫人,”杜墨道。
陈嬷嬷惊讶道:“大公子你成亲了?”
跟着陈嬷嬷进了屋,杜墨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突然落水,意外获救,报恩入赘,焦七便是他的娘子。
杜墨成亲之事,虽然于理不合,但又合乎于情,陈嬷嬷思索了半晌也不知怎么开口,她只嘱咐道:“大公子既然愿意,便不要委屈了夫人,府里长辈的也该拜会才是。”
想起陈嬷嬷的病,杜墨道:“闻听嬷嬷染了风寒,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陈嬷嬷道:“托大公子的福,前个儿我就好了,这两天也没敢断药,眼看着就要好利索了。”
“若是不好,我还不敢请你们进来呢,若是过了病气,我可就是大罪过了。”
看陈嬷嬷的样子也不似生病的样儿,她不回府想来还有其他的理由,杜墨又问:“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中一切可好?”
陈嬷嬷是杜墨的奶嬷嬷,她虽然不参与其他院儿的事,却也多少知道些。
陈嬷嬷不是笨人,杜墨这么问,明显是想打听府中近几个月的消息,陈嬷嬷叹了口气,便说了起来。
杜墨的爹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杜亭文,一个妹妹杜萍。
杜亭文今年二十七岁,已经成亲,发妻早亡,只剩下一个儿子。
杜墨出事后,杜亭文便接手了府内的所有生意。
杜萍今年二十五岁,嫁给了一个秀才,结婚七载,还没有一儿半女。
杜墨出事后,杜萍曾经多次回府中向杜老太太“借东西”,也寻陈嬷嬷要过小院的库房钥匙,但陈嬷嬷没给。
提起钥匙,杜墨说明了来意,陈嬷嬷未犹豫,她找出一个布帕,打开来,露出里面的钥匙。
陈嬷嬷将钥匙递给杜墨,道:“大公子,库房里的东西除了你往年得的礼物,还有你娘的嫁妆,你可要想好了再动,莫要让人占了去。”
杜墨的姑姑杜萍本就任性、蛮横,倒是能做出开口要死人嫁妆的事。
杜墨的娘亲家虽然家道中落,但到底曾经兴盛过,有些贵重的传家之物,当年都作了嫁妆随着杜墨的娘一起进了杜家。
杜墨对陈嬷嬷道:“嬷嬷放心,娘留给我的东西,我自然要给我的娘子,不会让别人占了便宜。”
听了这话,陈嬷嬷脸上的表情僵了,她没想到杜墨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痴情种儿,她又不好当着焦七的面教杜墨留私房。
陈嬷嬷又气又急,却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这新夫人看似话不多,竟然将杜墨抓地牢牢的。
陈嬷嬷到底是看着杜墨长大的,之前杜墨失踪,她本想借病离开杜家。
可杜墨回来了,还带了个妻子回来。
看着杜墨好似缺了一根筋的样子,陈嬷嬷叹了口气,她还是不够老,看来还得操心一阵子。
陈嬷嬷收拾了两件衣裳,便跟着杜墨往外走,准备搭马车一道回去。
想起杜墨院里剩下的几个人,怕他想不周全,陈嬷嬷道:“大公子,秋荷已经到了岁数,你是打算纳了她,还是给她找户人家?毕竟之前你可说过那样的话。”
第60章
听了陈嬷嬷的话,杜墨一时困惑不已,他接受的记忆太过庞杂,要在十几年的记忆中找出一句说过的话,何其困难。
不过这秋荷的身份,倒是有些特殊。
提到秋荷,就不得不提一下原来那个杜墨的心上人,盛家的四小姐。
盛家乃是,家中子女众多,排行第四的盛昭虽是庶出,却颇有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