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咎也忘了,自己刚刚咬的时候有没有控制好力道。
和尚神情沉敛安宁,像是还沉浸在晏无咎猝不及防的反应里,眸光专注又茫然。
他慢半拍反应过来,摇头:“不疼。是小僧不对在先。”
晏无咎看着他,忽然挑眉嗤笑:“是吗?那说说看,你哪里不对?”
和尚沉默片刻,看上去是很认真在反思了:“不该一直亲檀越主。时间太久了。下次,不会了。”
晏无咎的怒气被抚平,看到他抿起的唇上还留着小小的牙印,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和尚亲起来和之前想的一样味道不错,他其实吃的也挺满意的。
话说回来,他生气的问题又不是这个。
“你不用吸气的吗?”
焚莲愣了一下,认真地回他:“因为内力很多,短时间可以闭气很久。”
晏无咎:“……”
他终于知道自己是哪里开始被逆风翻盘了,心下气闷,内力是这么用的吗?
晏无咎背过身只想回去睡觉,至少今夜是不想对他笑,也没有心情欺骗戏耍了。
被抓住手,晏无咎也没有回头:“松手,我要去睡觉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等等,今日还有一件事没有做,还不能告别。”
那只手非但没有松开,紧接着对方另一只手也横揽而来,晏无咎被人自后向前拥抱了。
和尚的主动,让晏无咎微微意外地睁大眼睛,停顿在那里。
“那件没做的事是什么?”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那声音肃穆清淡:“无咎说,每次见了你,都要说一次喜欢。小僧答应了。”
晏无咎目光缓缓流转,似笑非笑:“是,你答应了。”
“再一点时间就好。能不能等等我。”
“好啊。”
于是,就这样被人从身后抱着,好整以暇的等待。
等着等着,晏无咎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焚莲那四个字也很难就这样随随便便说出口。
和尚并不想对晏无咎做毁诺的事,他把人抱进房间,放在床榻上,看着他发呆。
在满室的静谧和最后一缕月色退却前,焚莲轻轻地说:“明天见。无咎。”
还有那句,即便是只有他自己一个听到,也说得磕磕绊绊的:我喜欢你。
行走在破晓的残月之下,不断回头记住路线的僧人,慢慢想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很喜欢那个人,这四个字却说得这样艰难?
因为,无咎好像其实并不在意那句话,只有他很认真。
那句很可能只是无咎一时玩闹的话,他是当真的。这样想,会让人有些寂寞。
不过没关系,他们约好了明日再见。他可以重新和晏无咎约定,彼此互相说这句话。
那样就好了。
……
晏无咎睡了漫长一觉,养精蓄锐之后,开始了在洛阳城新的一天。
于是,很多人都知道了,那个在洛水宴游盛会上横空出世,把半个洛阳城搞得沸反盈天又忽然杳无音信的神秘暴发户,又出现了。
毫不意外的是,他跟那个长安崔家的崔瑾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俨然是一对挚友。
“听说了吗?崔瑾把那座陛下为云妃娘娘建的兰都行宫别院,送给了那个叫晏清都的人。”
“啧啧,暴发户交朋友的方式就是想不到。今日你砸几十万,明日我还半座山的。”
“确实眼热,别说那别院位置了。那处地方可是按照皇帝的行宫建造的,过了陛下和云妃的手,等闲谁有这个面子?”
“崔瑾这个人的朋友好像不少,没听他对哪个人这么慷慨豪奢的,那个晏清都到底是什么来头?”
……
人人都在问晏清都此人是个什么来头,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
柳珣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什么也不会说。
龙鳞卫的人也知道,但他们只会封锁搅乱消息,营造出晏清都背景深不可测的假象。
在崔瑾送晏无咎的别院里,龙鳞卫的人伪装身份潜伏其中,等待着为了那本名册而来的人自投罗网。
晏无咎作为诱饵,毫无自觉,与崔瑾一起出入各种名流盛会,声色犬马,骄奢淫逸,简直比在清苑县跟着那群狐朋狗友玩闹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美酒当水,金银作土,随手散去。
崔瑾只要跟他一起,晏无咎做什么他都兴致勃勃,颇觉有趣,一味捧场搭台子。
但他偶尔也会好奇:“你怎么那么多钱,虽然知道你外公是皇商,可我叔伯他们也做些皇商生意的,却也没有这样流水似得花钱,还花不尽的。”
晏无咎笑,侧首在他耳边说:“其实也没有多少,虽然花得多,不过绕一个圈子,就还是从左手到右手的关系罢了。外面的人不知道,看着便花团锦簇的。”
崔瑾圆润好奇的眼睛弯起,失笑说:“那我就放心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玩,吓到了好多人。连宫里的姐姐都听说了,好奇这些流水都要抵上小半个国库了,是怎么赚来的。”
这当然是夸张的玩笑话,但也是来自云妃的恰到好处的提醒。
若是晏无咎当真富可敌国,恐怕连皇帝都要警惕的。
崔瑾喝再多的酒眼神也清明,只有盈满笑容的时候,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才会显得朦胧不清。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问起来我就这么说了。姐夫听了就笑,他说,崔家若是这么有脑子,就不会让他这么头疼了。我叔伯他们是不懂,可堂哥他们都很聪明的。”
周遭来往都是洛阳的世家贵族子弟,觥筹交错,欢欣达旦,主人宾客,往来热闹,然而,却又好像都只是一片流景帷幕。
整个世界好像都只有崔瑾和崔瑾旁边的晏无咎。
崔瑾笑着说:“这几日的洛阳城,好像春天抽芽的树,生机勃勃的。我第一次见。”
晏无咎看着他,眼神漫着些许笑意,想起刚认识崔瑾的时候,这个人说话有些神秘奇异,总喜欢用第三人称。就像是,崔瑾是崔瑾,他是他。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这么说了。
晏无咎不知道,崔瑾只是对着他不这么说了。
在这热闹的背后,藏着好几波杀手的试探,都因为龙鳞卫提前设好的防卫,铩羽而归。
那些人都是些训练有素的高手,龙鳞卫也不曾抓住一个活口。
贺兰凛手中那本小册子,虽然记载着那四海一勺主厨在洛阳城内埋下的钉子,记载着他们意图拉拢的势力支持。但这些都是计划伊始第一步,单只这本册子,无法作为证据来指控旭王。
更何况,他们虽然知道了背后之人是旭王,却没有任何足以昭告天下的证据。
试探了两次,那些人意识到晏无咎的后台果然强硬,便立刻选择隐匿。
但晏无咎知道,这种事情除非他死,否则是不会停止的。
他便开始借着频繁外出,给自己制造些破绽,诱导那些人出手。然而,始终没有动静。
在这个时候,六扇门终于来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来拜访自己,晏无咎半醉的眼眸都骤然有些清明凌厉,他挑眉轻佻一笑:“我发现,我跟六扇门真的很有缘。”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莲莲:被啾啾咬了……手指和嘴角,开心~……TAT说好的明天见呢?突然一笔带过了好几天?!
崔瑾:那几天他在跟挚友崔瑾把臂同游,如影随形,同塌而卧,抵足而眠~φ(≧ω≦*)?
第46章
那个姓马的活着会因为旭王的缘故, 多得是人巴结抬轿,若是死了,还当真是一名不文, 连个报官收尸的人都没有。
可这么大的案子, 不可能无人张扬便作罢了事, 民不举官不究。
六扇门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晏无咎自然不会对此感到意外, 他只是想起了那本命运的小册子。
崔瑾含笑的眼眸清透而愉悦,有一种神秘的天真无忧:“无咎也认识六扇门的顾月息吗?”
晏无咎看他:“阿瑾也认识他?”
崔瑾摇头:“不是我,是贺兰小舅舅, 他也曾在老太傅那里读过书。贺兰小舅舅算顾月息的师兄。”
说着,崔瑾眨了眨眼:“在汴京里,顾月息很有名的, 是和贺兰小舅舅齐名的人物。”
晏无咎也笑着眨了下眼,微微偏着头看他:“那你怎么不在老太傅那里读书?”
崔瑾弯着眼睛:“因为宫里的姐姐想要崔瑾去弘文馆。”
他靠过来,声音放低一些,像说什么秘密一样:“崔家的孩子除了崔瑾都不喜欢读书,那可怎么办呢?弘文馆里那么多权贵子弟,若是有个崔家的年轻人在里面就好了, 可以结交很多朋友。这样的话,就能拉拢到人支持母家没有背景,孤立无援的小皇子了——宫里的姐姐是这样跟崔瑾说的。崔瑾就答应了。”
晏无咎看着他笑容纯净无忧的眼眸:“那你呢?你原本喜欢去哪里?”
崔瑾的目光软了一点,笑容也是:“我娘希望我像贺兰小舅舅那样去老太傅那里读书,走科举的路, 入官场。但老太傅也有在弘文馆挂名,又是陛下恩典,她便点了头。但是啊——”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月息已经走了进来,径直朝着他们这里而来。
这样的距离,似那样的高手,有些话想要听,就都能听见了。
崔瑾的角度一眼便看见了他,笑了一下,自然转了话题:“——顾大人来了呢。”
那句但是,便戛然而止。
顾月息走进在这别院露天宴会之处。
满座风姿俊逸的洛阳世家子弟,各个出身不凡,丰神迥异,随便一个人都是人中龙凤。
然而,任何人只要站在了这里,一眼看去,最先看到的都只会是主座上那个孔雀蓝锦衣的青年,还有在他耳边亲昵说着什么的天青色常服的崔瑾。
这兰都行宫从前是皇帝为云妃所建,后来赏赐给了崔瑾。听说换了主人,没想到这个新主人却是晏清都。
顾月息也觉得,晏清都这个名字,在六扇门这里出现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些。
然后,便看到与崔瑾耳语着什么的青年,与崔瑾一起朝他看来。
顾月息的脚步便不易觉察地顿了一下。
那两张脸无疑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顾月息却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难以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会出现在同一个视野里。
崔瑾是世家勋贵子弟,却有着魏晋名士的风度,因而显得与汴京洛阳的每个人都格格不入。
晏清都就更奇怪了,生于长于偏山远水的小城里,身上却有一种难以厘清的野心权欲,眼界和手段让人心惊。
这样的人物一朝抓住机会扶摇直上,并不令人意外,但成为崔瑾的座上客,成为兰都行宫的主人,却让人觉得处处违和。
崔瑾和晏清都,本是极为相反的两种人。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互相欣赏?
但,顾月息却不是来赴宴的。
他一路走来,有些认识他的人举杯邀饮,顾月息只是颌首示意,脚下从容不慢,走到晏无咎面前。
崔瑾与他颌首:“顾大人有些日子不在汴京了。”
顾月息也与他见礼:“崔小侯爷,上次你送来的兰花义父很喜欢。只是太过贵重,他心下一直念叨,特意把他那只很喜欢的笔找出来,一定让我带给你。”
他转身从侍从那里拿了礼盒,双手奉于他。
崔瑾接了礼物,从容笑道:“老先生客气了,于他而言是珍贵之物,于崔瑾只是山石里开着不错的花而已。送出去的礼物能被珍爱喜欢,就已经很好了。”
“我会转告义父的。”顾月息不是什么擅长言辞交际之人,话带到了,再次颌首一礼,便转而看向一旁似笑非笑的晏无咎。
顾月息冷静自持的面容,一丝久别重逢的和缓都没有,冷情冷性,波澜不惊地看着晏无咎:“晏公子,又见面了。请问,三日前马家惨案发生的凌晨寅时左右,晏公子在何处,身边有何人为证?”
晏无咎略略挑眉,没有露出任何嘲弄凌厉的表情,反而缓缓眨了下眼,温柔无害地笑了:“许久不见,顾大人连寒暄招呼的话都不愿跟无咎说吗?好歹也算旧识。”
顾月息:“……”
晏无咎的反应出乎顾月息的意料,他还以为,这个人会轻佻不耐地嘲弄他几句,断不会好好说话,也不会正色看他一眼。
坏脾气,没耐心,又嚣张跋扈。
顾月息抿了抿唇,凝神说道:“有人看到,三日前凌晨,马家惨案失火现场,疑似晏公子形貌的人出现在那里。请问,晏公子当时在哪里?”
晏无咎托着下巴,笑容像阳光暖融春水,眉眼弯弯眸光濛濛,看不清眼底的神色:“阿月这样冷冰冰地问,是只要我出现在那里了,就是凶手了吗?”
顾月息眨了下眼:“不是,所有出现在那里的人,六扇门都要调查,在没有更进一步证据之前,只是协助办案的参考人。”
晏无咎轻笑一声,轻佻又清甜:“那我就放心了。”
顾月息不为所动,看着他的眼睛:“晏公子,请正面回答,所有与案卷相关的谈话,最终都会记录成册。”
“也包括阿月跟我是旧识,这一句吗?”不等顾月息说什么,晏无咎眨眼笑了笑,“三日前的寅时啊,我想想,我好像的确是在那里没错。”
顾月息目光一凛,不动声色看着他:“请问,晏公子在那里做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那里?”
晏无咎不慌不忙,唇角跟眉梢都微翘,一只手撑着侧脸:“夜深人静,自然是做些不怎么好见人的事情了。挑个偏僻的地方不是合情合理吗?”
顾月息唇角抿得冷淡:“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与案件无关,很可能会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