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若拿下南境,可以顷刻间壮大你的实力,别说对抗魏国,到时候大靖的版图会真正的扩大,魏国不敢动你不说,连梁国都得对你刮目相看,你会有更多的时间调查宣家,那时,你完全处在主动地位,而不是如现下这般被动。”段涯一句话指出关键,“因为那个小王爷,你放弃了?”
被人戳穿,楚轻脸色不大好。
段涯又喝了一口酒,靠在椅子上,“我这全身筋脉当年被宣老头打断,要不是你爹,我终身都得卧床,哪里只是藏在天山修养这么简单。”段涯说着,眼中一片痛色,“你,别的没遗传你爹,就这性子遗传了。”
楚轻凛着双目,一身的戾气,“爹他从未跟我说过宣家任何事,或许他不想我知道,不想世人知道,既然这是他的愿望,我又何必打破,我只需要灭了宣家,用强者的手腕告诉天下人,这大靖曾经有我过我爹!”
段涯看着楚轻,也不再戳穿他的借口,亦或者,等了这么多年,楚轻也等不及了,忍不了了。
“天山只有两千余众,这些年为你收集江湖情报,为你盯着萧家是绰绰有余,但若真的开战,只有靠你自己。”段涯看着目光坚定的楚轻,有那么一瞬像看到了宣珏,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认定了一件事,无论对错都会进行到底。
这样的性子,当真不知是好是坏。
江湖各大门派赶到宣家,需要花上几日的功夫,我已经命人在各个要塞埋伏,阻挡其前路,也从各地调兵赶往云州,大军明日便能抵达云州。
“你能在各个要塞设埋伏,宣家难道就不会在你调兵的路上设埋伏么?”段涯喝着酒,盯着他问道。
楚轻勾起一抹微笑,“我不会让他得逞。”
看着如此自信的楚轻,段涯终不再说什么,只道:“无妨,朝廷对于江湖是有绝对的优势的,那便是江湖再如何也推翻不了朝廷。”
楚轻不喜欢段涯这样的说法,这仿佛就在告诉他,即便自己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有退路。
“那倒未必,如果江湖有阿阮这样的军师...”
“我还以为你忘了。”段涯喝着酒,淡淡的说道。
“我了解阿阮,他想做什么,我知道。”楚轻说着,神色坚定。
段涯瞧着,大张着双臂靠在椅子上,笑道:“那便依你所言,我会鼎力相助,毕竟,我也忍不了了,这宣家祠堂被我这么一烧,我当真是觉的痛快,只想再痛快一些。”
说着,段涯仰头笑了起来。
赵时煦未免被发现,故而站的有些远,里头的对话只依稀听见,并不是很清楚,只待楚轻抬腿而去后,他才疾步而入。
段涯正准备再大醉一场,见赵时煦进来,倒是有些惊讶,“小娃娃,你怎么来了?”
赵时煦抽抽嘴角,能别这么称呼么?
“前辈,晚辈不小了。”赵时煦正经道。
段涯笑了起来,“你的酒钱我有了,还你罢。”说着,段涯从腰间取出钱袋子扔给赵时煦。
赵时煦看着手中的钱袋子,只道:“有些事,晚辈想向前辈请教。”
“喔?你可是南境小王爷,还有什么事需要向我请教的?”段涯略带戏谑的说道。
赵时煦走过去,一手拿掉段涯手中的酒壶,而后坐在一旁,“前辈,酒喝多了伤身,您这身上的酒气是洗也洗不掉了,应该昼夜不息的喝了许多年了。”
段涯听闻此话,顿了一下,看着赵时煦。
赵时煦仍旧自顾自的说道:“据晚辈所得知的消息,前辈最爱穿明艳的鹅黄长袍,行走时腰间还爱插一束鲜花,不喜欢占地方的武器,所以一向只用手中折扇作为利器。晚辈想,那时的前辈,虽然是天山教主,但不知道的人兴许以为是哪家风流公子,绝不是今日这般,一身粗布,衣衫不整,手中无折扇,只有一个烂酒壶的模样。”
段涯听着赵时煦的话,脸上表情十分的僵硬,继而露出了一个十分冷厉的浅笑,“南境小王爷果然名不虚传。”
赵时煦略欠了下首,“前辈过奖了,晚辈此来只是想知道...关于宣珏少主的事。”
段涯拍案而起,怒视着赵时煦,那眼中的怒火夹着一些别的情绪,似乎要将赵时煦燃烧殆尽。
然而赵时煦一向稳得住,对上段涯如此令人发抖的目光也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心平气和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因为我打乱了楚轻的计划;他不像那么冲动的人,或许那几月他在京都有他的部署,是我出现在影左盟,已经被误认为是他的缘故,所以才让他直接进入了最后一步,对吧?”
段涯盯着赵时煦,盯了半晌后方道:“我有些明白,阿轻为什么会看上你了。”
赵时煦微怔,继而一笑,“多谢前辈夸赞。”
“你为何想知道?”
“晚辈想知道其中缘故,或许对此事有助益...还有...”赵时煦垂了下眸,“我想了解楚轻的过去,他完整的一切。”
段涯的心火消了许多,“你为何不去问他?”
赵时煦笑了笑,很是实诚的道:“问不出口。”
段涯听后,笑了起来,“好,你若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赵时煦听后,看了眼肚子,略有些迟疑。
段涯看着,意味深长的道:“你也追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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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追了我几条街了,始终追不上,这差我一截,是否让你很是难受啊,宣珏少主?”
段涯站在树梢上,迎着春日俯视着落在他下首的白衣青年,笑的很是戏谑,
“难受?被我像狗一样追着跑了几条街,不该你难受么?”宣珏仰头看着他,神色严肃,只是如此严肃的神色,那张脸也在春日的衬托下瞧着甚是俊美,尤其是因为跑太久,那双颊上还带了些红晕,便更是看得人心痒难耐。
段涯笑着看着他,将手上的折扇插在后衣领上,而后对着下方的宣珏做了一个鬼脸,“这名门正派没想到也出了一个让我段涯看的顺眼的人,如此的风华绝代啊;宣珏少主,你若追上我,我段涯就娶你做教主夫人如何?”
宣珏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立刻提着手中之剑向上刺了去。
段涯一直不和他过招,只一味用轻功躲避着。且他二人是在云州大街上大打出手,段涯如此一来,毁了不少人的摊位,还险些连累一个小童落入水中,惊的宣珏立刻飞到江边救那小童。这一救,便被段涯甩的更远了。
段涯看着身后连生气都习惯性忍着的宣珏,只觉的很是有趣,故意慢下两步等他,然而等宣珏立马就要追上他时,他又忽然发力朝前跃去。
二人你追我赶,全然不顾四周大打出手的教众和护卫,待停下来时,他二人早已在云州郊外,且宣珏终于赶上了他。
段涯瞧着流了一身汗依然对他锲而不舍的人,笑的很是爽朗。
“你笑什么?”宣珏微怒,但良好的教养令他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笑你执着,我段涯被不少人追杀过,你是唯一一个追了我两三个时辰都不歇息的;我啊,武功不行,就以轻功独步天下。”段涯玩儿着手里的折扇,得意洋洋的说道。
宣珏便在他得意洋洋之际,一剑朝他刺去,那剑出的极快,带着极强的剑气令段涯后退了数步,剑未伤到他,但那剑气却令他喉头腥甜,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瞧着这样的段涯,宣珏也是有些惊奇,因为他发现段涯是真的武功不咋地,但是他方才的轻功绝对是只有绝顶高手才能展现的。
“你竟就这样把你的弱点说出来。”宣珏提剑指着他,一身白衣在微风轻拂之下,倒让他的身形看起来如谪仙一般。
段涯坐在草堆上,擦了擦嘴角,摊手道:“我一直都对江湖称,我只有轻功厉害,武功不行,可没人信啊,一个个的都说我行事乖张狠戾,武功深不可测;其实啊,是因为他们都没有追上过我,所以自己在那儿编排,编着编着,大家就都信了,也只有你真正伤到我了。”
宣珏瞧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冷哼一声,“你把朱府的那位姑娘如何了?”
段涯笑了起来,他这次下天山,带领教众干了不少抢亲采花之事,现下,整个江湖都在通缉他。但是派了不少人,却连他的衣服都没摸到,这不,直接请宣家出手了,来的还是少主,而且是长的不错,很有意思的少主。
“你猜?不过,我原以为那朱府姑娘长的如花似玉,哪知跟少主你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段涯笑嘻嘻的说话,用折扇敲打着自己酸疼的肩膀。
然而才敲了不过两下,一道利芒便逼近他的双眸,那寒烈的剑气硬是将他的额发悉数割了下来,但是又未伤到他的**。
如此凌冽的剑术,段涯是第一次见,不由的愣住。看来江湖对宣珏的传言真是一点都没错,长得甚是俊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剑术了得,方才若是宣珏再近一些,他的脑袋就剩一半了。
“这江湖以讹传讹的风气实在是太不好了,把你我都说的神乎其神的,其实咱俩可以综合综合,你的武功加上我的轻功,咱俩双剑合璧,绝对独步天下。”段涯向后坐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避开宣珏的剑。
宣珏仍然冷眼看着他,“朱姑娘在哪儿?”
“你那么想知道?”段涯偏头问道。
宣珏用冷厉的眼神告诉他答案。
段涯站起身,拍了拍衣袍,笑道:“看少主你手下留情的份儿上,我便带你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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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简易的露顶马车,一个带着斗笠的干瘦车夫,以及马车上一对互相拥着的男女,此刻正好在一驿站停下,给了那车夫银钱,然后又在驿站重新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个车夫再次上路。
“怎么样,这位朱大小姐和他的心上人还算般配吧?”段涯打开折扇很是闲适的扇着。
宣珏双眉微微皱着,“这位朱姑娘,我记得已经被朱老爷许给了青山派掌门的儿子。”
“是啊,可人家这朱姑娘和那位公子可是从小的青梅竹马,那什么掌门的儿子,她见都没见过,就被他爹因为利益,直接给和亲了,寻死觅活的,我那天刚好想偷看下美女洗澡,就去了青山派,恰巧撞见她上吊,实在无聊,就把她给拎了出来。”段涯说着,一副‘不必谢我’的表情。
宣珏看着他,似乎不信,而后点起轻功追赶而上,落在那马车面前。
段涯在原地看着他们,看着那小两口对宣珏跪了下去,弄的宣珏手足无措;他还看着宣珏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直接带那朱姑娘回云州的,可那妮子还是个硬脾气,直接拔下簪子以死相逼。
看到最后最有趣的是,宣珏竟然将身上的银子给了他们。
段涯笑了,见那小两口上了马车离去后才飞过去站到宣珏面前,笑呵呵的道:“怎么样?信了吧,不过您确实比我想的周到,我就忘记给银子了。”
宣珏怒瞪着他,双颊红了一片。
段涯看着他,笑的愈发开心,“这名门正派出了您这样的人真是有意思,宣家出了您这样的人更是有意思。”
宣珏看着他,手臂一抬,剑便抵在段涯的脖子上,神色依然是冷的,“其他人呢,这几月,你抓了不少人,在哪儿?”
段涯看着他,一副追忆的表情,“太多了,我都记不得了。”
话落,段涯趁宣珏迟疑的一瞬,跃起轻功再次飞去,宣珏顿了一瞬,紧追而去。
二人这一去,竟数日未归。
待宣珏再回云州时,江湖上只说他虽打败了段涯,却被他逃脱了,也未有救下受害之众,实则可惜。
“所以,你是放过了段涯?”
书房内,宣珏跪在宣冉下首如实说了事情,令宣冉很是愤怒。
“是,爹,段涯虽行事乖张,我行我素,但所做之事也并非罪无可恕,据孩儿了解,他所抓走的那些人都是顺便且自愿的,他所杀的那些人也都是些真正的恶贯满盈之人...”
宣珏的话还没有说完,宣冉便一巴掌狠狠的扇了过去,令他的话音淹没在口腔里。
“你是宣家少主,怎可轻信那段涯之言,天山教上任教主便是被他所杀,这样的人,难道还会是好人?”宣冉怒道。
宣珏深吸了两口气方道:“孩儿去查过,那前任教主是恶贯满盈之徒,残杀无辜,但段涯似乎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孩儿认为,先查证再剿灭不迟。”
“荒唐!如此好的机会被你放过了,还会有下一次?”宣冉怒道,“为父苦心栽培你多年,便是要你一战成名,我早知那段涯不是你的对手,正好让你历练,拿下他,顺便剿灭天山教,可你却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说,连人也不肯带回来,你是要造反么?”
宣冉说着,狠狠的在桌案上拍了一掌。
宣珏见他爹发怒,微微垂首,“爹息怒,待孩儿查证,若他真如传言那般,孩儿必不会手软。”
宣冉怒视着他,片刻后才道:“罢了,为父会亲自出手,替你、替宣家挽回些名声。”说着,宣冉睨着他,“罚你祠堂思过四个时辰。”
“是。”
话落,宣冉甩手而出。
宣珏站起身欲往祠堂而去,边走边抬手抚了下被宣冉扇过的左脸,这一次宣冉当真是动了怒,下手有些重,他的左脸已经迅速肿了起来。
不过他也明白他爹的怒气,宣家少主一向不是那么好当的,他自幼便在三个兄弟中被他爹另眼相待,付出了比一兄一弟更多的时间教导栽培他,前不久才在他十八生辰宴上向江湖各大门派宣布他为宣家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