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掀起帐篷帘子让陈岁阳先进。
这顶帐篷是军营安排给董传林这个送药人住的,但他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只来过放行李从未入住过。安排给陈岁阳的帐篷还未收拾干净,他便带着人先来这边坐坐。
帐篷干净整齐,与韩松住的无异,只是面积小了些。
陈岁阳连夜奔波满身疲惫,接连畅饮两杯茶水还觉得不痛快。
“别喝了,等会还要吃饭。”董传林往外瞧了瞧,“估摸着饭菜快到了。”
他得知陈岁阳抵达后立马拜托韩松的随从去准备饭菜,就是怕这小子饿着。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话音刚落,随从出现在门口,端着香喷喷的饭菜。
吃食在前,陈岁阳也顾不上惆怅,盛上米饭就往嘴里扒,来不忘招呼人:“你快坐下一起吃啊,老站着干嘛。”
从进门就一直站着还偷摸摸按腰的董传林想都没想立马拒绝:“不坐!我站着就行!”他也发现了自己语气又凶又急,缓了缓又说道:“我来之前吃过早饭,现在不饿,你自己吃吧。”
“你腰怎么了?”陈岁阳嚼着肉片问道。
“啊——没怎么啊。”董传林有些慌张,故意在腰上拍打两下想以示清白,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他瞬间表情扭曲闷哼一声。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陈岁阳叹口气,不知道说他如何是好,忙不迭放下筷子把他扶到位置上,他屁股刚碰上凳子还没坐实,人就先叫起来了,扶着腰丝丝抽气。
陈岁阳总觉得他是伤着了,想带他去大夫那儿看看上点药,但董传林非不让,直嚷嚷着说自己没事,让他接着吃饭。陈岁阳拧不过他,只好作罢回到位置上。
眼神仍然透着不解,疼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了?让他去干苦力也不应该啊,有韩松罩着也没人敢指使他啊。
董传林没心思去关注陈岁阳的心路历程,他只知道自己腰酸,腿疼,更重要的是屁股疼!
韩松这个不要脸的,还真的就一点都不心疼。
即使只是一场戏,将军也没有随便应付,各种红色喜庆的物件都备置齐全。
床单被套换红的,窗花门帘贴红的,连茶壶茶杯上都贴着喜字。
陈岁阳见状特别不解,问:“不是后天才成亲吗?怎么这么早就把这些小玩意给准备好了,你两糙汉子弄坏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是将军的安排。”董传林装傻,眨眨眼又道:“我成亲那天你打算穿什么衣裳啊?可不能太寒酸丢了我娘家人的脸。”
“放心!我特地带了一套新的衣物来,原本是想着见大将军时穿的,如今将军忙没时间见我,那就穿着去和你的喜酒好了。”
“行。”董传林点点头,很满意他的回答,“那你明天下午穿来给我看看,我好心里有个数。”
陈岁阳蹙眉:“一套衣裳而已,要有什么数?天气热我怕汗湿了。
”可董传林不听,非坚持让他明天穿来瞧瞧,他没辙了只好同意。
次日,陈岁阳如约穿着新衣服来找董传林。
一路上,他诧异地发现将士们都其乐融融有说有笑,比平时欢快得多。进帐篷时,门口驻守的随从也比平时更加热情。
“传林,我发现一事儿——”陈岁阳掀开帘子正欲和他说此事,一抬头便瞧见董传林身着喜服正在臭美。
他转了个圈,问:“俊不俊?”
“俊。”陈岁阳由衷地点点头。不得不说,人靠衣物马靠鞍,平日看起来清秀的董传林穿上艳丽喜庆的喜服竟如此合拍,若是肤色能再白一些,出门绝对迷倒一片人。
董传林也发现了他肤色偏黑的问题,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不禁嫌弃道:“早知道就多捂捂了。”
“这样挺好的。”见董传林惊讶地回头看,陈岁阳又道:“韩松这么黑,正好你也黑了,站一起更配。”若是一黑一白界限过于明显,那不是成黑白双煞了。
董传林仔细想想,觉得他言之有理,便没在理会肤色的问题。
他将发冠卸下,黑发随风飘扬,给俊俏的脸蛋多添一份潇洒气。梳顺头发,他仔细地将黑发高高竖起,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陈岁阳看愣了,心想浓眉星目、丰神俊朗也不过如此。
董传林眨巴眨巴明亮的双眼,一脸期待地问:“这样会不会更俊些?”
陈岁阳重重地点头,喃喃道:“若我喜男子,定会与韩松争抢。”
“哈哈哈哈,”董传林满意地笑了,打趣道:“不好意思啊,你没机会了,我早就名草有主啦!”他低头上下打量自己的穿着打扮,笑道:“那就这样穿去拜堂,不折腾了。”
“什么?”陈岁阳惊呆了,“你说穿去干嘛?”
“拜堂啊。”董传林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让你穿新衣来干嘛。”
临时更改成亲时间这种草率的决定居然也会有人同意,陈岁阳懵了,久久难以回神。直到事情依次发生,他才真正回过神,他的好友是真的要拜堂成亲了。
看着同样身穿喜服意气风发的韩松前来迎亲,他抱着董传林一步一步走到大厅,没有锣鼓喧鸣,没有宾客纷至,可两人依旧笑颜灿烂,直直地望着对方容不下他人。
充当随从的司仪喊下最后一声夫妻对拜,两人齐齐转身,相视一眼同时弯腰。
宣布礼成后,他们紧紧拥抱,似乎周围的人和事物都不存在了,他们只能看见对方,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良久,他们才分开,深情地望着对方畅怀大笑。
陈岁阳似乎看见了他们从眼中溢出的满足,那么的讨人欢喜,让人心之向往。
倏地,他眼角微微湿润,吸吸鼻子他也加入到祝福喝彩的队伍中。
仪式结束,董传林和韩松并没有如规矩般送入洞房。
韩松被留下来商谈战事问题,董传林和陈岁阳两个局外人便被无情地请回了帐篷。
陈岁阳看着眼前这个毫不顾及脸面正大口大口啃猪蹄子的男子直叹气。
董传林听烦了,大咧咧说道:“别叹气了,赶紧吃!待会儿还得赶路呢。”他拎起一个大猪肘子往对方空荡荡的碗里放。
说到这个陈岁阳就更来气了。
韩松军事繁忙他理解,成亲过后被召去开会他也能忍,可成亲当晚就让人走是怎么回事?!
他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就此作罢,怒冲冲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韩松问清楚。”董传林把他当娘家人,那他就要干点娘家人该干的事,不把事情搞清楚怎么回去见董家父母。
“别去。”董传林放下猪蹄子喊住他,他扯了块喜帕擦手,说道:“你坐下,我来告诉你。”
陈岁阳焦急来回踱步,拿他没法子叹口气后坐回原位。
“具体事情我也不懂,但松哥有他的苦衷,将军也有他的安排,我们能做的就是服从安排,然后闭嘴。”董传林下巴抬抬,看看他碗里的肘子,“快吃吧,吃完收拾行李,车队在等我们。”
蒙在鼓里一肚子气还不能发作的感觉实在难受,陈岁阳不愿如此妥协可又无能无力,对上董传林平坦接受的态度,他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
车队临走前,韩松来送别。
陈岁阳欲与他单独谈谈,可董传林死活不让,有理有据说道:“今儿是我与韩松大婚的日子,不能步入洞房就算了,一点点的道别时间你也要无情剥夺吗?”
牙尖嘴利的,陈岁阳说不过他,甩袖气愤道:“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不管了行吧。”
远远走来的韩松目睹这一切,叹道:“你又是何必呢,让他骂几句也无妨。”他捏了捏他脸上肉。
“就不。”董传林道:“今日你我大婚,只听祝福不听责骂,不能坏了规矩的。”
闻言,韩松终于笑了,眉关平缓地铺展,眼角带着柔情。
不远处车夫的催促打端韩松的嘴边之词,董传林回头看,探头高喊一句:“等等,马上就好!”
下一刻董传林回头,双唇微张想道别,昏黄的火光下印影袭来,大掌捧住后脑勺,长舌直驱而入,没有犹豫没有彷徨。
等待的车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吻看傻了,久久才回神,低声议论两人感情真好真甜蜜真大胆。
只有陈岁阳望着拥吻不舍分离的两人面带愁容。
马车走了很久,待真正远离军营,董传林才缓缓道出他知道的一切。
夜很浓厚,厚得像团乌黑的墨渍,没有月亮没有星空,黑得一塌糊涂。
陈岁阳听完沉默无言,良久才道一句:“你和韩松都傻,天生一对。”
闻言,董传林摇头笑了,并未反驳。
或许是不想争辩,又或许无言就是默认。
第101章 小虐慎点!
进入溪城地带,董传林与陈岁阳分道扬镳。
一人往南回黛山探望家人,一人往北走回制药村干活。
为此陈岁阳又开始愤愤不平:“这回你是真把韩家的烂摊子都揽自己身上了,刚成完亲就往婆家赶。”扫他一眼,他煽风点火:“你说你爹娘知道你俩如此随意的就拜堂成亲了,会不会气得把韩松打个半死。”
“……”董传林白他一眼,“你不多嘴就没人知道。”
“你什么意思?”陈岁阳急了,“你不打算把这事告诉你爹娘?”这么重要的事还打算瞒着不成。
“当然要等松哥回来说啊,现在说了所有人不都得盯着我来唠叨。”董传林思路清晰,“两个人一起说火力能分散些,灭火灭得快。”
陈岁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算有点脑子,没傻到底。”
董传林冲他龇牙笑笑,挎着包袱下马车,“记得替我向秦叔莫叔报个平安!”
“你要注意安全。”陈岁阳掀起车帘叮嘱。
利落上马,董传林回头一笑招招手,随后驾马远去。
自上次韩松出征一事董传林回过家后,他一直待在制药村那边,又时隔几月,就算没临时成亲他也应该回去看看了。
骏马飞驰,赶在黄昏之时归到苗竹村。
因没有提前通知,董家上下都不知道他会回来,他把马栓在树干上,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进入前厅。
前厅也没人在。
他高喊爹娘大哥大嫂二姐,只有回声应和。他纳闷了,这个点不应该是忙活着择菜煮饭吗?人呢?难不成都去菜地里帮忙了?
门也没上锁啊。
他疑惑地走到院子里,先拾了把草端了点水喂马,打算随后去菜地瞧瞧。
劳累一天的马见到吃食忍不住嚎了一声,尾巴甩个不停。
董传林一边抚顺它的毛发,一边喂食。
孩童的哭啼声渐渐清晰。
他抬头看,是大嫂抱着哭得涨红脸的小侄子。光哭还不够,侄子晃着小短腿拼命挣扎,吱呀乱叫。大嫂一路哄过来,他还是哭,最后实在烦了就板着脸凶了一句。
她凶完抬头正好对上董传林的目光。
大嫂尴尬地笑笑,无奈道:“他太能折腾了,我实在没辙了。”
“是他太调皮了。”董传林洗净手后接过苦闹的侄子,问:“嫂子,大哥二姐和爹娘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人带孩子啊。”
董传林不会哄人,接过孩子就干巴巴地抱着和大嫂说话,小侄子闹腾一会见没人搭理,便停止哭啼,苦巴巴地看着娘亲。
大嫂欲言又止,锤了锤僵硬的手臂,迟疑道:“嗯……等会和你说。”她沉吟片刻还是没说清,跑到灶屋端出一碗粥。粥应该是放在锅里盖着的,还带着丝丝热气。侄子看到吃食,眼睛都直了,扑腾着要娘亲。
把粥放好,大嫂咬着唇说道:“他们都在韩家,你回来的正好,赶紧去看看吧!大夫说韩婶时候不多了。”
闻言,董传林顾不上多了解情况,迅速将侄子塞到大嫂怀里往外冲。
在出发去边关送药前,他每隔几日都会收到从苗家村寄来的信。
婢女比他预想中的还要贴心,不仅将韩婶的身体精神情况详细描述,还会将韩婶的口述一同写下来。
相处融洽,身体安康,这比什么都重要。因此,董传林心里沉重的大石头也安稳落下,放心地前往边关。
间隔一月有余没有关于韩婶的消息,这刚到家就听说她病危了,董传林急都不行,小跑都嫌慢。
飞奔到韩家,他上气不接下气,他径直地往纷杂的房间走,不敢停下歇息。
站在门口的婢女如意第一个发现董传林,她喊了一句,屋里所有人皆回头看,除了床上躺着的虚弱病人。
董传林脚步慢下来,生怕自己踩得重些会扰了清净。
韩婶平躺在床上,眉关皱成川字,嘴角抿得紧紧的,似乎梦里也如汤药一般苦。
“爹、娘。”董传林轻声喊。
刘月掖了掖被角起身,把人带到院子,大哥二姐和爹跟在后头。婢女花锦将大夫请去外间休息。
董传林坐在石凳上,低声问:“大夫怎么说?”
“赶紧寄信给松哥儿,让他回来一趟。”刘月忙着抹眼泪,董光承揽住她的肩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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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请更厉害的大夫!”董传林倏地起身。
“站住!”董光承厉声止住他,看着小儿子微微发颤的肩,他叹口气把教训的说辞咽下去,“让你哥去请,你进屋去陪你婶子说话解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