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柯动作顿住,抬头看向沈晫:“为什么?你还介意他?”
“不是。而是他值得信任。”即便品惠在场,沈晫依旧直言,“府里的守卫、浮生等能力都不错,但我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他们现在或许忠诚,谁知道以后呢。人心是最容易变的。我信任彭大,正因为你之前的想法。一旦出事他会豁出性命保护你,只这一点就够了。”
“何况他自宫了?”乔柯放下筷子瞪沈晫,“你是在和我商量,还是告诉我决定而已?”
知道乔柯生气了,沈晫叹口气放下筷子:“我希望你能同意我的决定。你知道现在局势很复杂,幕后黑手还没查出来。他能针对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甚至不知道他会买通谁,怎么对付你。胡大人多年以来一直是六翁主的人,都能被策反,何况其他人。”
乔柯沉默,他明白沈晫的担心和害怕。沈晫揉揉疼痛的额角:“说句实话,在我看来全京城只有彭大一个人可以信任。他武功不好,可以练。但对你的忠诚,谁都比不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乔柯拿起筷子默默吃饭,吃到嘴里的饭菜却什么味道都没有。垂头,乔柯红了眼眶:“我拖了你的后腿吗?是不是我不在会比较好。”
“没有。”沈晫摇头,握紧乔柯的手,“你是我的支柱。若没有你,我如何坚持下去?”
抬头望沈晫,乔柯抿唇点头:“好。让彭大做我的护卫吧。”
两人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品惠听着两人的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七月,吏部开始对官员政绩进行核对,同时进行官员晋升考核。三品以上官员由皇上考核,其余皆由刑部考核。政绩由六品吏部主事核对,京外官员的升降掌握在此人手里。
沈晫完全不在意考核,管他官位升还是降,他都无所谓。但他得找吏部主事聊聊。
这一天,沈晫走进茶楼。上二楼看见一位官员,他吃惊道:“没想到董大人也在此喝茶。”
董大人忙起身行礼:“见过沈大人。”他听说过此人的威名,就没不敢做的事。
“董大人好。”沈晫打趣应好,一屁股坐下让小二上茶,“董大人喜欢此处的茶?”
“是。”面对沈晫,董大人有些不知所措,“下官经常来此喝茶。”
“倒巧了。”沈晫很自来熟,“我不怎么爱喝茶,也就这家的能喝上几口。”
“确实这家的茶最好,沈大人喜欢实乃荣幸。”小二上茶,董大人倒上两杯,“大人请。”
“请。”轻抿一口,沈晫放下,“说起来我来京城也快一年了。真发生了不少事。”
“沈大人去年九月到京的?”董大人边饮茶边道,“听闻之前在一个小镇呆了两年。”
“四海县。县令姓孙,挺照顾我。”沈晫让小二上些小食,边吃边说,“他帮了我不少忙,我很感激他,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大概要等我们老了,告老还乡才能再见。”
董大人若有所思,他观察沈晫,确定沈晫只是闲聊。董大人一笑:“也不一定。”
“不说这个。”沈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道,“这次考核也不知道会出什么题。指不定我刚戴上不久的乌纱帽就要丢了。对了,你们吏部也会参加考核吗?题目一样?”
“这……之后会考。”董大人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题目应当不一样。”
“也是,要是一样岂不坏事了。”沈晫看看董大人道,“董大人认为自己会考得如何?”
“不清楚,只有考过才知道。”董大人岔开话题,“沈大人的身子好了?”
“算好了吧。”沈晫一脸不想说这个的表情,而后起身告辞,“刑部还有事,告辞。”
“沈大人走好。”董大人起身拱手。沈晫摆手,下楼付了茶钱,随后扬着笑离开。
当董大人下楼准备结账,被告知沈晫已经账。他沉默片刻,转身出了茶楼。既然沈大人大方,他不介意卖沈大人一个人情。四海县的孙大人吗……
搞定一件事,沈晫回刑部的脚步轻快许多。如果董大人知情识趣,自然会做什么。
官员考核如火如荼进行,沈晫都懒得临时抱佛脚,随便写写算了。要能罢免他的官,让他不用在京城和那些人斗,他巴不得呢。考完试后公布排名,出乎意料沈晫在前几名。
意料之中。沈晫转身走了,虽然他自己知道是搞事情,外人看来他的政绩不错。何况如今他风头正盛,谁没事吃饱了撑的和他对着干?反正他敢捅胡大人,还怕别人?
不管真情假意,各位同僚纷纷向沈晫道喜。有什么可喜的,沈晫敷衍几句便走了。
途中沈晫碰见正打算去看榜单的孔大人。孔大人向沈晫行礼,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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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无理取闹
沈晫想想,好像在榜单前列有看到孔大人。既然孔大人考得不错,工作上也没出什么差错,此次应当能升官。他一笑,走过去拍拍孔大人的肩:“你考的不错,今次应当能升。”
“借沈大人吉言。”孔大人话中有话,“但升官并非政绩、成绩说话。”
“说的也是。”沈晫笑道:“我说你能升,就能升。你只管好好接着,想那么多做什么。”
“是。多谢沈大人。”孔大人拱手行礼,“沈大人这是要去?”
“我呢打算去喝喝茶,找人聊聊天。”沈晫伸个懒腰,“考试这些天可把我累死了。”
沈大人行礼目送沈晫离开,再度行礼。而沈晫又去找董大人谈心,特意提起成绩靠前的孔大人。孔大人勤勤恳恳,在一个位置呆了三年,各方面都没问题,按理说此次应当升。
看看沈晫,董大人小声说道:“沈大人可能不知道,这位孔大人与下官的一位同僚乃同榜进士出身。他们俩科考期间似乎闹过不愉快,现在关系还不是很好。所以……”
懂了。沈晫手撑下巴笑看董大人:“小问题。他在吏部,升官时可以压着不升。我们呢在刑部,你说他会不会犯点事?你将我的意思告诉他,要么大家都好,要么大家都不好。”
董大人咽咽口水,点头。沈晫唇角勾起一抹笑,不知道梁兄在不在此次升官名单中……
梁喻是否升官,沈晫不想干涉。怎么说呢,多历练历练没什么不好。顺其自然……
考核结束,时间已进入秋季。天气还带着夏季的尾巴,并不很冷。
沈晫每天早起练武,坚持下来已成习惯。乔柯肚子大了不少,这些天睡不安稳。每每沈晫起床,他也要跟着起床,靠在躺椅上看沈晫练武。沈晫练功结束,发现乔柯已经睡着。
叹口气,沈晫将剑交给浮生。他走过去轻轻为乔柯盖上薄毯,而后将乔柯打横抱起。
抱乔柯进屋,沈晫轻柔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沈悠迈着小短腿冲进来,直喊爹。
一把抱起沈悠,沈晫做出噤声的动作。抱着沈悠出来,沈晫捏捏沈悠的脸:“阿嬷在睡觉,不可以打扰他。咱们家悠儿是不是又长大了,重得爹都快抱不动了。”
咯咯直笑,沈悠抱住沈晫的脖子亲一口:“爹爹,爹爹。阿嬷,阿嬷。”
“哎。”沈晫爽快答应,“来,陪爹爹吃早饭。今儿有好多好吃的。”
“臭臭。”沈悠闻到沈晫身上的汗味,皱着鼻子挣扎想下去。
“居然嫌爹爹臭。看爹爹打你小屁屁。”沈晫轻轻在沈悠屁股上打两下,“还臭不臭?”
沈悠委屈巴巴噘嘴:“臭臭,臭臭。爹爹臭臭臭。”
见儿子真急了,沈晫放下沈悠:“不和你闹了。品惠,天冷了,注意给乔柯保暖。”
品惠应是。沈晫拉着沈悠的小手去吃早饭,哪怕沈悠路上几次摔倒,他也不打算抱着儿子走。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走,不能因为挫折就不去走路。宠爱不是溺爱。
官员考核虽结束,皇上还未下旨调动。沈晫最近很清闲,每天中午回家陪乔柯吃午饭。
这天,沈晫刚走到将军府门口,被一个妇人拦住。妇人直接跪在沈晫面前,磕头求情:“求沈大人放过我儿子。我儿子好不容易高中能当官,求沈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子。”
周围百姓停下脚步观望,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说实话,沈晫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儿子?”沈晫皱眉问,“你儿子是谁?我不记得见过你,应该不认识你儿子。”
“我儿子叫李衔,寒衣节宴上得罪了沈大人。”夫人伸手想抓住沈晫的衣角,被沈晫后退躲过,“求沈大人放过我儿子。他十年寒窗不容易,我熬了多少心血才盼得他金榜题名。”
李衔?谁?沈晫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寒衣节宴?想了想,沈晫还是没印象。
“娘。”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跑过来,“你来求他做什么,就是他让我不能当官。”
周围百姓越聚越多,开始窃窃私语。沈晫看到李衔觉得有点眼熟。但还是想不起来。
愤怒瞪沈晫,李衔毫不客气道:“别以为你能一直嚣张下去,早晚你会比我摔得还惨!”
沈晫满头问号,所以这人到底谁?无端端跑出来指责他?什么什么得罪他?有吗?
想了半天,沈晫对李衔愤怒不服的眼神有点印象。他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你就是那个在寒衣节宴上因为出言不逊,被皇上革除功名的人。你怎么还在京城?”
“我出言不逊?”李衔依旧不服,“分明是你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听到这话沈晫简直想点头赞同,当时他就是胡来。可大庭广众不能承认啊,所以他得狡辩:“等会,我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是我的记忆有问题,还是你的记忆有问题?是不是你提出增加商税?是不是你说女子哥儿就该以男子为天?是不是你看不起自己的母亲,认为从小供养你长大、考科举的母亲抛头露面,败坏门风?我不认同你的观点,就反驳了你。”
百姓们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对李衔指指点点。李衔受不了,愤怒朝沈晫吼:“你闭嘴!”
闭嘴?不可能的。沈晫灵光一闪,认为这是个帮红先生的好机会。人都送上门了,他不介意踩第二次。沈晫朝百姓招手,摆明要把事情闹大:“父老乡亲来评评理,看看这位叫李衔的读书人。当初在寒衣节宴上我反驳了他,因为我不认同他的想法。怎么?不能反驳?”
“对啊。你有你的想法,沈大人有沈大人的想法。怎么就不能反驳?”
“何况将你革除功名的是皇上,来找沈大人麻烦算怎么回事。”
“我看他就是没胆子。不敢找皇上理论,所以来找沈大人的麻烦。我呸,欺软怕硬。”
百姓们骂开,一边倒站在沈晫那边。李衔气得不行,却还要保持冷静:“好,我们就再理论一番。夫为妻纲,我说女子哥儿该以男子为天有何不对?难道你认同女子抛头露面?”
此言一出,围观的男人没了声音。从古至今女子三从四德,皆以夫为天,没什么不对。听闻有人在将军府前闹事,一传十十传百,无数男女老少挤过来。黄书悦与其兄长就在其中。
没人知道沈晫会怎么回答,因为对女子哥儿的要求与他们而言是日常。已根深蒂固。
“我当然认同。”沈晫微微笑,“为什么不认同?女子哥儿不是一张脸,两只手两只脚吗?同样是人,他们怎么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么就非得被你们拘束在后宅?”
“看看,大家看看。他居然说出此等话。”李衔似乎抓到沈晫的把柄,兴奋指着沈晫道,“女子哥儿为何不能抛头露面?因为他们柔弱。他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会丢尽家族的脸面。你同意他们抛头露面,岂不将他们当做卖笑那等人。此等不守妇道应当吊死!”
场面寂静,男人洋洋得意,女人哥儿低头小心翼翼。黄书悦皱眉不甘,兄长无声安慰。
乔柯听闻门外有人闹事,命浮生带护卫出去。一大批护卫冲将军府冲出来,站立大门两边,威严高喊,霸气十足。沈晫负手而立,唇角弯弯。他站在护卫中间,仿若高高在上的神。
“不守妇道就被吊死?”沈晫含笑望向李衔道,“我问你,你的母亲抛头露面供你十年寒窗,她该如何?也该被吊死?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首先想到的不是感恩她对你的母爱,而是她犯了什么过错。身为读书人,请问你是否不孝?不孝的你有资格评判别人吗?”
众人齐刷刷看向李衔,炙热的视线让李衔十分难受。妇人急忙求情:“不,他没错……”
“不,他有错。”沈晫俯视妇人斩钉截铁道,“你也有错。你是他的母亲,却养而不教,才致使世间多了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生他养他,却从未教过他如何做人。连亲生母亲都不在乎,甚至恨不得吊死。我简直难以想象,若此等人做了官,百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百姓沉默,静静听着沈晫的话。沈晫转身面对众人,大声道:“我不认为女子哥儿生来该呆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历史最初看,有多少女子哥儿在史书上留下足迹。他们不伟大吗?他们没有功绩吗?他们流传千古,青史留名。若非许多人用三从四德要求他们,会有更多女子哥儿在历史中留下名字。他们一点不差,有些人甚至比大多数人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