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中有木灵的气息,那仙鹤以木灵为食,才会啄你,你莫要怪罪才好。”
这般和风细雨,半分仙人的傲慢之态也无,让人心生好感。
“不敢,”季温良摇了摇头,赶紧道,“还要多谢真人救命之恩。”
“天缘所定,不必谢我。”太清真人抚了抚雪白的长须,目光扫过他手里的食袋,接着道:“你的伤可是好些了?怎么喂起了鱼?”
神仙们总喜欢说这类“天机”、“天缘”的话,季温良也没有在意,回道:“已经完全好了,这些日……这些年实在叨扰,无以为报,就找些事做。”
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恩情,但太清真人也不知活了多少岁,道行高深,自然什么都不缺,所以这“涌泉”也不知从何报起。
“你有心便好。”太清真人和蔼地笑了笑,内心却叹了口气,这样如水一般的心性,怪不得……不知是祸是福。
二人在湖边又聊了一会儿,季温良心想既然伤好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赖在云海境,便向太清真人辞行。
太清真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小黑瓷瓶,递与季温良。
季温良迟疑地接过。
“你身上的天火之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经络内残余一颗火种,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也不敢轻易取出。此次闭关,便是寻找解决之法,若是以后火种复燃,吃下一颗瓶中的药,便可将其压下……可惜,不能治其根本。”
合着自己的身体里还埋了个不定时的炸弹。
不过算起来,自己所剩时日也无多,只盼着剧情顺顺利利,早日离开罢。
拜别了太清真人,又从解石那里得知了回落镜山的路后,季温良便出了云海境。
途经人界,透过层层白云,感应到魔气冲天,不禁停了下来。
百年里,他遇到过不少妖魔,知道他们残害百姓的本事,不免起了忧心,便转了个方向,顺着魔气寻去,落进一处山谷之中。
正是日暮十分,红霞自天际漫开来,笼罩在两旁陡峭的高峰上,投下暗影。
山谷尽头,一粉衣女子正挥舞着三尺长鞭,击打着半空中的一团黑影。
这团黑影并不是人形,而是由黑烟汇聚而成,它被长鞭击中,瞬间散开,可下一刻,又马上在别处重新聚集。
表面开来,是女子占了上风,可实际上,却是黑影在戏弄她。
那女子好像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恼羞成怒地喝道:“耍什么把戏,有种我们实打实地打一架!”
桀桀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黑影操着沙哑的声音讥讽道:“你这女娃娃真是没见识,我乃北域烟魔,一身缥缈,谈什么实打实?不过种倒是有的,怎么,你想要?”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了。
“你找打!”
暮光遮住了女子薄红的脸,挥鞭的力道更重了些。
季温良心道,相传烟魔擅长分/身,诡计多端,他这般捉弄那姑娘,难道是有什么阴谋?我若是现在出手,说不定也要落入圈套,不如静观其变,待烟魔露出马脚,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又过了一会儿,粉衣姑娘挥鞭愈加没有章法,力道也逐渐轻了下来,显然是精疲力竭了,即便如此却不示弱,倒是有几分倔强。
趁着女子不注意,烟魔悄悄分出一缕黑烟,在她背后凝成一把利刃,势要刺下。
就是此刻!
季温良凝神聚力,瞬息掌心集成一股灵气,朝着刀刃射去。
蓝白交织的灵气如绸缎一般舞动而出,急速成圈,缠绕在刀刃之上。
烟魔根本不晓得附近有人,急得大叫一声,慌乱之中转了个方向,绕过粉衣姑娘,冲近灵气,想将分/身拉拽出来。
谁知他一触及分/身,反倒被拉了进去。
“缚!”
灵气听到指令,瞬间盘旋收紧,烟魔经受不住挤压的力道,重新化作一团黑气,被裹着无法出来,只得在里面胡乱冲撞。
季温良松了一口去。
只要一挥手,烟魔便可被收入缚魔袋中。
可下一刻,他却发觉自己放松的早了些。
方才还站在一旁的粉衣姑娘忽然一鞭挥向了聚作一团的灵气。
“姑娘,不可……”
季温良阻止的话刚说到一半,如灵蛇一般的鞭尾已击到被束缚的烟魔,霎时间灵气四散,激起一圈波动,惹得飞沙走石,二人连连后退。
季温良急道:“姑娘,我这是帮……”
粉衣姑娘收鞭转头,气冲冲地打断他的话,道:“我何时要你帮了?”
方才暮色便已昏暗,季温良并未看清她的长相,只觉她身形高挑,挥鞭的动作也说不出的潇洒利落。
此时两人并排,挨得极近,他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貌,瞬间定在了原地。
说不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无论是额上的红莲印,还是眉宇下清澈的眼……
到底……在哪里见过?
一阵令人窒息的疾风袭来,他一抬头,便见涨大了一倍的烟魔一脸狂怒地朝他门面冲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预告:弑神大人终于要表白啦
第52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
烟魔来势汹汹, 此时哪还来得及回击, 季温良暗道倒霉, 咬紧牙关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痛感未现,手腕被猛地拉扯,接着便落入温暖的怀抱。
与此同时, 烟魔发出一阵惨烈的嚎叫,接着又向被遏住嗓子一般, 没了声息。
“你做事总是如此莽撞吗?”
季温良睁开眼, 便看到封离一脸怒容地看着他。
“师父!”
清脆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欣喜,满脸的笑容却在看到封离抱着季温良时僵住了。
师父?季温良注视着她的脸, 恍然大悟。
原来是女主!
怪不得这双眼如此熟悉,三年前他在大火中便见过了。
可当时女主的容貌被灰尘遮住, 为何他觉得这副面貌好似也在哪见过?
红莲印……红莲印……
啊……是先妖王!
书中曾提到过,女主是弑神旧友的遗孤……那便是了,那样相似的容貌,肯定不会错。
原来女主是先妖王与天玄神君之女。
只是……荆烈曾与他说过,先妖王还未将孩子生出来,便被忘天杀死了啊。
就算是转世,天玄神君执掌六界轮回, 怎么可能不知, 还放任自己的女儿在人间受苦?
他这般盯着巫古雪发呆, 巫古雪内心早就积了火, 忍不住娇喝道:“喂!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季温良如梦初醒, 糟糕!竟然盯着女主看了这么久, 简直是登徒子的行为了。
下意识地看向封离,果然见他眼中一片冰冷。
而且自己怎么还在封离的怀里,这真是……乱上加乱。
瞥了女主一眼,见她满脸不悦,赶紧挣扎着摆脱了封离的禁锢。
他这番举动,真是多此一举了。
巫古雪在封离身边待了三年,深觉他生性冷淡,头一次见他与人亲近,惊讶之余本能地生出些不喜,倒也未做他想。
如今看来,这个多管闲事插上一手的人似乎是师父很重要的朋友。
说是朋友,也有些不对,为何师父与他说话时,语气这样的严厉?
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师父,他……”
“你为何在这?”封离打断了她的话。
巫古雪有些心虚,她这次是偷偷跟着封离跑出来的,“我……我想帮师父,我看烟魔在和师父打斗时,悄悄化出了一半分/身想要逃脱,就追了过去。”
原来与巫古雪纠缠的也只是烟魔的分/身。
烟魔生性狡猾,见打不过封离,便生出一半分/身逃脱,虽说如此会失去相应的一半法力,但总比丢了命强。
后来季温良又缚住了烟魔分/身的一部分,若是这部分烟魔也舍弃,身上的法力便会更低了,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出来。
“正好,”封离点了点头,道,“烟魔的几个手下逃脱了,你去捉回来罢。”
说罢,拽着季温良的手腕离开了。
“师父!”
巫古雪望着封离的背影跺了跺脚。
她是要帮封离,但那种帮,是并肩作战,而不是单枪匹马啊!
季温良站在云端,看着巫古雪的身形逐渐缩小,忍不住问道:“留她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她没你想的那么弱。”
季温良哑然。
也是,弑神的徒弟,法力又能差到哪里去?
方才他见烟魔从背后攻击,一时心急出了手,现在回想起来,女主兴许早有防备,说不定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了。
半晌,封离问道:“你不记得她?”
“记得的,不就是三年前在向阳村的那个女孩?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可惜她不记得你了。”
他目光落在季温良的脸上,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那时候女主还小,不记得也属正常,况且自己救她也是有私心,所以季温良倒是不太在意。
只是封离的语气怎么这么……唉,或许自己真不该这么早回来,在人界随便逛逛也挺好的。
不知不觉放慢了步伐,想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可封离的速度竟也跟着慢了下来。
于是季温良又慢了些。
封离再次慢下来。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以慢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并排前行。
不知道的还要笑话是哪家刚化形的小妖,御云术操纵得如此差。
封离见他情绪低落,暗自后悔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软下了语气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突如其来的温语让季温良一愣,他忍不住红了眼眶,赶忙低下头,轻声道:“已经好多了。”
“以后切莫如此莽撞,天火可是闹着玩的?方才的烟魔也是。”
季温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话间,已到了落镜山。
落镜山与三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处偏殿,料想是为女主搭建的,不像自己,只能睡在大厅,哦不,大殿的角落,唉,女主和仙侍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睡了一百多年,现在才想起来抱怨,无非是心境不同。
任务,任务,季温良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并不安稳地睡过去了。
这世上心怀忧虑的不只是他一人。
千里之外,长州城的柳树大街,赫赫有名的销金窟,温柔乡。
夜半时分,正是招揽生意的好时候,各户早早把五彩的幌子高高悬挂起来,门楣上的灯笼照得四周通亮,这些个亮丽又暧昧的色彩与莺歌燕语融合在一起,笼罩了整条大街。
“滚滚滚!没钱听什么小曲儿啊?”
尖利的声音划破喧闹的气氛,斟酒的,跳舞的,靠着门沿怀抱软玉正亲热着的,纷纷停下,朝着绵香楼的大门望去。
浓妆艳抹的老鸨正伸着肥胖的手指对摔倒在地的书生指指点点,破口大骂。
书生披头散发,眼神迷离,挣扎着想要站起,显然是一副醉鬼的模样。
这样的事在柳树大街太常见了,众人反应过来,甚觉无趣,刚要回首,却见一粉衣女子一脚跨进了绵香楼的大门,老鸨似是与她熟识,抛下书生不管,愁眉苦脸地将她拦住,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女子横眉冷对。
最后,老鸨还是期期艾艾地松了手,将她放了进去。
“大爷,那姑娘有我好看吗?”对楼二层靠窗的席边,美人嘟起了唇,一脸委屈地道。
妩媚的声音勾去了客人的三分魂魄,他使劲摸了一把怀中美人的脸,道:“没有,没有。”
女子逛青楼,奇是奇了些,可远没有怀里的美人重要。
这个不和谐的插曲很快淹没在脂粉浓郁的香气里。
巫古雪撩起数层纱帐,轻车熟路地踏着楼梯上了二楼,进了最右首的一个厢房。
“门口的老狐狸话太多,次次拦着我。”
“她哪一次拦得住你了?”
梳妆台前,一白衣女子正梳着青丝,头也不回地道。
“我不管,下一次她再拦着我,我就收了她。”
原来绵香楼大到老板,小到扫地丫鬟,都是狐妖幻化而来。
狐妖吸食/精气,也不害人命。
说来也怪,巫古雪自从出了向阳村,奇遇不断,仙妖鬼魔接触了不少,偏偏对妖极为亲近,这绵香楼的老板婉娘便是一位来自妖族的朋友。
婉娘见她语气不善,放下檀木梳子,叹了口气,转头道:“怎么?又在你师父那里受了挫?”
“不然还能怎样?”
巫古雪一屁股坐在漆红的圆凳上,拎壶倒茶,却什么也没倒出来,用力晃了晃,没听到水的响动,重重地将茶壶一摔,道:“这世间真的有无情的人?我不信。”
“你们是师徒,先不说有情无情,伦理纲常一关如何过得去?”
“姐姐真是在人间待久了,若是两情相悦,伦理纲常算个屁?”
婉娘皱眉道:“姑娘家家的净说些什么话?我看你师父多半是因为这点不喜欢你。”
巫古雪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姐姐,男人都喜欢柔情似水的吗?”
婉娘沉吟了半晌,点头道:“也不尽然,不过温柔些总是好的。”
“我生性就不温柔,可怎么办?”
“那就需得假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