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本该是二夫人来做更妥当,可惜人在家庙里,不好动作。
想到这里,孙嬷嬷说:“若真是逃走了也就罢了,可背后要是有安云轩的手脚,那就得早做打算。夫人,事已至此,您那边可得手了?”
李夫人的神色顿时也变了变。
孙嬷嬷见了嘴角往下一撇,眼里也露出不屑来,“贺惜朝身上没什么软肋,就一个不清不楚的娘,只能从她那儿下手,夫人不是说李月婵对您言听计从的吗?怎么,她没答应这赚钱的好事?”
李夫人的脸色沉下来,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她说:“是我失策了,一个庶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区区三万两就吓得她不敢动弹。可如此匆忙之下,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你们早该告诉我的!”
孙嬷嬷嗤笑一声,“听夫人这意思,这么重要的事,贵府孙少爷什么都没说呀,看来是知道怎么置身之外喽?”
李少夫人一听,顿时不悦道:“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了?祖辉也只想给他表弟出出气,谁知道会连带大皇子,否则……”
“闭嘴!”李夫人突然斥责了一声,李少夫人一怔,心觉说错了话,不禁侧头看向贺明睿。
贺明睿自从那封信到来之时,整个人便沉默了下来,由着两家互相推卸责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贺惜朝知道了吗?不会吧,他们做的这么隐蔽,今天是贺惜朝的好日子,他一直在招待宾客,怎么可能还有精力管后院的事?是自己多想了吧。
可是,万一呢,那个人那么狡猾狠毒,临着大考都敢对自己下泻药,什么事他干不出来?
对了,他是故意送喜儿去的吧,就是为了让他母亲有冤无处申,一举丢了管家权,大夫人顺势接了收去。
堂姐……他真的不知道詹少奇有那样的毛病,等他知道的时候这门亲事已经成了,他也没办法呀!
大夫人会因此倒向贺惜朝吗?
他们里应外合要害死他!
会不会捅到皇上面前……
萧铭,萧铭还会不会帮他,不,他也怕自己连累……
所以他……就要死了吗?
贺明睿越想脸色越白,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忽然听到李祖辉的名字,他蓦地站起身问:“李祖辉呢,他怎么没来?”
贺明睿面如土色,双眼瞪凸,额头冷汗涔涔,李夫人看着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人呢?贺惜朝也是他表弟,今日那么多的皇子,他一直想结交的三皇子也在,为什么不来?”贺明睿刀锋般的眼睛看着李少夫人。
“明睿……祖辉他……”李夫人正想劝,贺明睿冷冷地说,“他不来,是躲出去了吧,可是我要是不好过,他能独善其身吗?”
此言一出,李夫人跟李少夫人顿时变了脸色。
“明睿,休得胡言乱语。”忽然老夫人出现在门口,她戴了一块抹额,神情是真的疲惫,本是不愿来的,可想想最终还是亲自走了一趟,却正好听到贺明睿威胁的话,顿时深觉不好。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明睿,如今这里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呐!这个时候更应该同舟同济,怎能互相攻讦?”老夫人拄了根拐杖重重地敲着地。
“祖母……”贺明睿看到老夫人,眼眶顿时红了。
老夫人心疼极了,可是她不得不教训道:“你一人的任性,牵扯了多少人,酿成了多大的灾难?你母亲为了你咽了苦果,去了家庙。而老身自从知道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既怕安云轩知道,也怕国公爷知道,更怕圣上知道!其中哪怕泄露了一点风声,后果都难以承受!老身就你一个孙子,你要出了事,叫我怎么办,叫你爹娘怎么办?就是魏国公府都得毁于一旦啊!”
贺明睿哽咽着跪下来,“都是孙儿的错。”接着他转向李夫人,磕头道,“外祖母,我口不择言,我给您认错,表哥他躲出去也好,总之都是我的责任。”
李大少夫人吐出一口气,李夫人扶起他,用帕子擦着他的眼泪道:“外祖母知道,咱们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
说着她看向老夫人,定了定神,“如今最坏不过是贺惜朝跟大皇子将人带走,知晓了西山围场之事。可哪怕恨明睿入骨,只要贺惜朝还是魏国公府的人,他就不敢让皇上知道,否则他自己也别好过。”
老夫人颔首,“正是。国公爷刚给他大办了一场,堂堂解元,总不至于自毁长城。只要他不立刻说出去,我们也有时间周旋。”
李大少夫人说:“这是最坏的打算,不过都是猜测,万一贺惜朝不知道呢?娘,媳妇总觉他不过十二的年纪,心思不会这么深沉的吧?”
对贺惜朝的认识都是来自女儿跟外孙,真正没打过几次交道,李夫人其实也有这个疑惑,不过李侍郎却评价他心思缜密,心智坚定,她也不敢小瞧。
可老夫人却肯定道:“那小子六岁的时候就满是心眼,骗过所有人,乃至国公爷都着了他的道将他送到大皇子身边,否则如今哪儿那么多的事,对他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底,还是两个皇子间的斗争延伸到了国公府里。
若是大皇子在被废了太子之后一蹶不振,贵妃顺利晋为皇后,贺惜朝再有能耐也动摇不了贺明睿。
怪只怪,给了他们六年的时间让大皇子成长了起来!
“不管贺惜朝有没有参与此事,也要想办法抓住他的把柄!”老夫人的拐杖钝在地上发出重响,她转头看向贺明睿,“而现在,我们能做的便是要避其锋芒,暂时……明睿,对他矮一些吧。”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脖子被人掐在手里,贺明睿哪儿还能发出声音来。
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上书房的某一日,贺惜朝用别于孩子的肃然警告他:“下一次,我会主动出击,我会让你眼睁睁地,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手中的一切慢慢,一点一点失去。”
贺明睿想到这里全身顿时一抖。
萧弘一回到景安宫,就让心蕊和常公公翻遍宫里上下,找寻厨艺尚佳的宫人学做面条。
他看着贺惜朝做过几次,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然后……被生生打脸了。
和面是个技术活,水和面粉比例不同,软硬程度也有差。和完面还有醒面的过程,之后切块,拉长,甩面,让面条均匀粗细,光滑弹性,那才是好面条。做完这一步,才能下锅,水要烧开之后才能下面,否则容易糊。煮的时间也得把握好,过了则老,短了太生。
粗手粗脚的萧弘,读书技能点不亮,这厨艺也是七窍通了一窍。
他觉得光学个做面条就能感悟出不少人生道理,其中最终要的一条便是人有自知之明。
“惜朝真厉害,除了练武,啥都会。而我,除了舞刀弄枪,干啥啥不行……这辈子要是没有他我忒么就是一个废物……”
说完,手上一用力,面条吧唧摔倒了地上,废弃处理。
宫女垂下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没敢去看萧弘苦仇深恨的一张脸,她其实挺想笑的。
“那谁,你说说怎么回事?”
宫女整理好表情,轻声说:“殿下,您太用力了,得用巧劲……”
“用力?我都用了最小的力气,再小我不使力它自己能变成你那样的吗?”萧弘指着边上宫女示范出来的标准样品,有些抓狂。
眼看着当废物处理的面条能共景安宫上下全部吃饱,宫女忍不住小声说:“其实这面和的也不好,您看您沾的满手……这就没法儿甩……”
萧弘张开自己的手,上面黏黏答答,再看宫女手,除了指尖染了白,很干燥。
菜鸟跟老手的区别,萧弘泄气道:“我都已经练了一晚上了!”
宫女心里不忍,劝道:“殿下,要不奴婢来和面,甩面,您到时候下锅如何?这也是您亲手做的面呀!”
萧弘很想这么做,不过贺惜朝警告过他要亲手从头做到尾,哪怕不好吃也别糊弄,于是整理好心态,抹了一把脸说:“再端盆面粉来,我重新做,我就不相信了,能被区区一碗面难倒!”
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惜朝,这题怎么做呀?惜朝,面怎么下呀?惜朝,爹怎么哄呀?惜朝,我的王印在哪儿?惜朝……你在哪儿?
贺惜朝:忒么,废物!
第100章 晨起孝心
这日是天乾帝的生辰, 虽该上的早朝一样得上,该批阅的奏章也一样不少, 可晚上有个家宴,得跟子女嫔妃聚一聚表以庆贺。
这个时候后宫争宠花样百出, 子女尽孝绞尽脑汁, 每年虽内容都一样, 可形式多有不同, 于天乾帝而言还是有一些期待。
想到去年的整寿,某位大皇子的孝心,让天乾帝微微一笑,起身唤人。
黄公公立刻弓着身迈着小碎步进来, “皇上。”
“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了。”
天乾帝点点头,“那起身吧。”
黄公公没有马上唤宫人进来, 而是上前一步凑到天乾帝的耳边说了两句, 接着便见到惊愕出现在帝王的脸上,然后他笑骂道:“这个臭小子,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馊主意。”
黄公公见天乾帝虽嘴上损着, 但眼里浮着高兴,便笑呵呵道:“那今日宫女们可就能躲懒了。”
看黄公公离开, 天乾帝准备下床,可脚刚放到地上他想想又收了回来,接着又躺下, 盖上了被子。
等萧弘跟着黄公公走进帝王的寝殿,就看到帝王一副睡眼惺忪将醒未醒的模样。
萧弘奇怪地看了黄公公一眼,不是已经起来了吗?
黄公公垂着头清咳了一声,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卯时到了,您该起身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天乾帝半眯着眼睛“嗯”了一声,然后放在被子上的一只手抬了起来。
黄公公立刻朝萧弘努了努嘴,萧弘一脸莫名,张着嘴型问:做啥?
黄公公做了一个搭手的动作:扶皇上起来呀!
明白了意思,萧弘抽了抽嘴角,心说难道病了,怎么起个身还得有人搀扶?
天乾帝的手晾在空中半天,就不见那臭小子来,忍不住磨了磨牙,暗道不是来表孝心早起伺候吗,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正当他准备清咳一声提醒提醒时,一只不同于宫女的手有力地握着他的手腕,接着另一只手塞进他的后颈,然后用力一把将他整个上身给抬了起来,干脆利落,就跟抬个病患似的,天乾帝想阻止都来不及。
这还没完,其中一只手就伸到了他额头,只听到萧弘喃喃道:“奇怪,没病啊……”
“你才有病!”天乾帝一掌拍掉额头上的手,怒瞪,“有你这么扶人的吗?”
见天乾帝说话中气十足,打人的手也很有劲,萧弘无语道:“父皇,您每日早上都这么起床呀,哪个宫女那么大力气把您抬起来?”
“胡说,谁让你抬着朕了?”
萧弘转头看黄公公。
黄公公都冤死了,他说:“大皇子,您给皇上搭把手就好,真不需要使那么大力,您看,您还跑龙床上去了。”
为了能使上力气将皇帝抬起来,萧弘的膝盖只能跪在床上。
他默默地将膝盖收回来,在地上站好,心里碎碎念道:搭一手就搭一手,装什么动作,多容易曲解呀!况且,好好的人,起个床还得搭一下,什么毛病。
天乾帝哼了一声,打眼看他,故作不知问:“一大早的不在景安宫,跑这里来干什么?扰朕清净?”
萧弘立刻将碎碎念一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脸殷勤谄媚道:“父皇,今日可是您生辰呢,儿子想来想去庸俗的礼物不足以表达我的孝心。古有卧冰求鲤,扇枕温衾的典故,不过咱们皇家也用不着这么刻骨铭心,儿子觉得亲自侍奉您早朝也是一样的,对不对?”
天乾帝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萧弘一身便服,脚下还有一个包袱,视线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
萧弘说:“那是我的朝服,待会儿服侍完您,儿子也不回景安宫了,借您的地儿换个衣裳就好。”
准备的倒是挺充分,天乾帝动了动眉,于是掀开了被子,放下了脚,离着鞋子两寸距离,接着看向萧弘,仿佛再说,不是表孝心吗,来吧。
这回不用黄公公说了,萧弘明白意思,蹲下身,一手拾起一只鞋子,一手握住天乾帝的脚,给他爹套上,一左一右。
穿好后,他起身无师自通地伸出手,给天乾帝搭一下道:“来,父皇,请您下床。”
孺子可教,天乾帝浑身舒畅,被儿子亲手穿上的鞋子踩在地上都感觉跟以往不一样。
“跟个娘娘似的……”身后的萧弘嘀咕了一声,天乾帝回过头,“弘儿,你说什么?”
萧弘扯开微笑,满脸真挚,“父皇,儿子服侍您更衣吧。”
天乾帝跟个人形衣架子一样展开双臂,由着萧弘给他穿龙袍。看着儿子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哪怕手脚重一些,动作慢一些,他也满心熨帖,而且有些得意,很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慢慢过去,让他多享受片刻。
但是也太慢了!
“父皇,手再往上抬一下。”
“父皇,您放下来吧。”
“奇怪,这系的好像不太对,这个扣子怎么没对称?”
“父皇,要不,您再高抬一下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