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长叹息以掩涕兮,端起茶杯跟着萧弘一口牛饮而下。
“这几天我一直躲在外头,没敢回家,你那请帖估摸着就搁在祖父书桌上。所以,惜朝,哥哥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来通知你一声,谢阁老很生气。他年老成精怕是早就猜到靠我这颗脑袋是想不出这么绝妙的主意,写不出这么异想天开还挺有道理的折子,也挖不了这么一大一个坑让他跳下去,所以,你……当好自为之。”
贺惜朝:“……”虽然早有准备,可忽然觉得内心很慌怎么办?
“无需向我赔礼道歉,你把这余下的大红袍送我便罢了,至于我家里的那老头,你还得想想法子去哄一哄,哄完了,我好回家。”
萧弘被谢三这甩锅的话给震惊了,“那不是你祖父吗?”
“是啊,可我没那能力让他老人家放下手里的镇纸呀!惜朝不一样,聪明绝顶,能言善道,死的都能说活过来,想必早在把折子给我的时候就已经相好对策了,哄个老头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谢三倒是想得很开,他越说觉得越对,“差不多搞定那老头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回去到祠堂跪一跪,哭几声应该就够了。”
谢三真不愧是谢三,贺惜朝和萧弘居然一时间没话反驳。
再说贺明睿跟萧铭,去正院的路上,萧铭问:“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保管这些人落单的时候动手,府里杂乱,有什么歹人进来造成意外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不过是些下人而已。”
萧铭点点头,不放心地再说了一句,“表哥,这次一定得做干净,否则,咱们睡觉都不安稳。”
萧铭后来想了很多,他想过舍弃贺明睿,可是一旦割舍了,他要失去实在太多,他没有勇气。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再敦促贺明睿将首尾清理干净。
“派去的人一旦回来也别留活口了,还有你院子里的……这件事不能再有旁人知晓。”
“祖母也是这个意思。”贺明睿咬了咬牙,“放心,只此一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永绝后患。”
经过这次事,二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势力又要大伤元气,他跟贺惜朝之间的较量,天平再一次倾斜起来,而这次却不是倒向他这边。
想想贺惜朝刚进府里的那个时候,贺明睿能咬碎后牙。
不过他不会就这么认输,贺明睿告诉自己只要过了这关,今后他一定加倍努力讨回来。
可惜,贺惜朝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第97章 梁公问亲
席面很快就开了。
看着满堂宾客, 魏国公心情真是高兴又复杂,他还真不知道贺惜朝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这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解元呀, 若是高中状元,又该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这样想来, 他不免开始期待。
与魏国公同桌的自然都是跟他地位相当, 年纪相仿的爵爷, 梁国公用胳膊肘支了支他说:“贺惜朝定亲了没?”
魏国公惊讶道:“怎么,你有想法?”
“有啊,我小孙女儿刚满十一,比他小一岁, 不是正好?”
“惜朝可是庶出。”魏国公端起酒杯,抿上一口, 卖着关子道, “将来可分不到多少家产。”
梁国公切了一声,往边上亲王打头一桌的皇子世子看过去,贺惜朝别说诚惶诚恐了,英王殿下不远万里给他夹过来的菜都吃得一脸坦然。
他对魏国公努了努嘴道:“人能看得上你那点东西?别到时候还指望他呢。你啊, 就是祖坟冒青烟, 半路跑回来这么有出息的小孙子,幸好当初年纪小, 等大了看有多少情分。”
这话魏国公很是认同。
“我家小孙女儿不是我自夸,容貌随他娘,好看, 等再大一些,绝对是个美人胚子,配你家惜朝埋汰不了。性子也好,从小也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如今跟她娘学着管家,已经有模有样了,这样的品貌就是当王妃都使得。”
“那你就留着,当王妃去呗。”魏国公也往那桌使使眼睛,“除了跟大皇子年岁差了些,其余的都相配。”
“就是跟大皇子年岁差了些呀。”
梁国公这一声感慨让魏国公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梁国公嘬着酒杯道,“你呀,就是贪多嚼不烂,成不成,一句话?”
“太早了些吧,那孩子才十二。”
“早什么早,过了年一个十二,一个十三了,订了亲,再过个三五年成亲刚刚正好,我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订完亲他俩小家伙也能名正言顺地多培养培养感情。”
魏国公沉吟道:“我倒是愿意,可也要那小子点头才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魏国公看着他一摆手,“没用,虽说丢人,可这小子向来主意正,我要是替他答应了,他乐意还好,不乐意,我国公府还不让他给掀了?”
梁国公听了疑惑道:“怎么会,老夫的掌珠嫁给他,只会对他有好处,他为什么不乐意?”
魏国公没说话,与其说是贺惜朝不愿意,更不如是他自己的考量。
梁国公府跟魏国公府一样都是百年勋贵,不过走的路子却不同,虽说都是蒙阴,可一个送女儿进宫走外戚,另一个却是让子孙在御前当差,之后外放攒资历,如今的梁国公的长子很争气就在外当封疆大吏。
梁国公府要是给贺惜朝当岳家,今后他说话岂不是更没有份量了?更何况梁国公似乎还挺看好萧弘,岂不是更如贺惜朝的意?
若是梁国公看上的是贺明睿该多好,魏国公的私心还是希望贺惜朝的媳妇将来比贺明睿的门第低一些,哪怕他动了更换继承人的念头,可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偏心贺明睿。
只是毕竟不好一口回绝,魏国公道:“那小子心气高傲着呢,你要真有心,老夫先问问他,再来答复你如何?想想他爹,为了两家脸面还是先缓一缓吧?”
“行吧。”梁国公随口一答便吃才喝酒,不再多话。
再看隔壁桌,所以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弘,萧奕忍不住问道:“大哥,贺惜朝的手没断吧?”
“你才断了呢。”萧弘白了他一眼,“他够不着。”
五皇子天真道:“可离大哥也不近啊!”
“他们读书人在乎礼仪风度,我是个粗人,形象难看些无所谓。”萧弘说得还理直气壮。
平郡王世子无力地说:“吩咐一下下人来夹菜也行的吧?”
“多麻烦。”
“那端过去,端过去。”萧奕不耐烦道。
“行,那多谢了。”
众人:“……”这人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广亲王世子看了眼边上的萧铭和贺明睿,笑问:“萧铭,今日可是来了很多名门之后,刚才你不在,风头都被萧奕抢走了,可惜。”
“人忙着大事儿呢,哪管得了这些。”萧奕若有深意地说。
“那现在处理完了吗?”萧弘懒洋洋地问。
萧铭镇定地放下筷子,微微一笑:“多谢大哥,二哥关心,不过是在明睿院子里多坐了一会儿,他处理些小麻烦,耽搁了。”
贺惜朝闻言看向贺明睿,后者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实则心不在焉,估计他们说了什么都没在意,满脑子大概在猜测人有没有得手吧。
这种心性,当初怎么会有那个脑子想到用这个法子来谋害他呢?
贺惜朝有些不解,若不是李月婵心血来潮要给他做里衣,依样画葫芦连着尺寸都没差,他是不可能发现,心思缜密得不像他。
后来夏荷去比对过,那件里衣的尺寸就是贺明睿的。
有这种做坏事的智商要是放在正事上,可就不会被他压着打了。贺惜朝坏心思一起,见贺明睿无意识地伸了一筷子,就问道:“堂哥,你不是不喜欢吃咸酥鸡吗?”
贺明睿冷不防地听到这么一声,惊得筷子上的咸酥鸡顿时掉到了桌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他抬起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铭却突然意识到,立刻分辩,“我记得表哥喜欢吃的呀,惜朝,你记错了吧。”
贺惜朝一顿,脸上露出大悟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给了一个字,“哦……”
萧铭皱眉。
“记错了,就记错了呗,明睿,你想什么呢?叫你一声魂都要没了。”萧弘奇怪地看向贺明睿。
贺明睿失了态,摇头解释道:“无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瞧,我说对了吧,贺惜朝中了解元,有些人就兴奋地睡不好了。”萧奕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似乎非常希望贺明睿能像以前一样愤怒地跳起来。可没想到后者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这口气给咽下来,让萧奕好一阵失落。
四皇子五皇子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只能埋头吃菜吃饭,不说话。
前院的席面热火朝天,后院却悄无声息地演绎着一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不知何时萧弘那长长的仪仗队坐上下人的酒席时似乎少了几位,只是今日魏国公府的来客实在多,加上萧弘又带了这么多人进来,实在闹哄哄的很乱,暗中走丢几个也看不出来。
自然魏国公府少了两个下人也是一样。
送给贺惜朝那两辆马车,将几口大箱子倒腾出来便能塞进好些人,到时候热热闹闹地随着英王光明正大地离开也无人发现。
开席的时候,大夫人派了林嬷嬷到李月婵身边,引她去该去的那一桌。然而李月婵刚刚起身却被李夫人拉住了,“无妨,月婵就跟在我身边。”
林嬷嬷顿时脸色一变,然后笑道:“夫人跟姨娘母女情深,令人感动,不过毕竟身份不同,夫人不在意这些,和您同桌的几位夫人总是得考虑一二,还请夫人海涵。”
李月婵一听,顿时也说:“等散了席,女儿再来陪母亲。”那桌都是正牌夫人,她要是上了桌贺惜朝非得被人说上一嘴。
可架不住李夫人死死地拉着她,“你姐姐不在,怎么连陪陪娘都不愿意了?那桌夫人我都认识,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林嬷嬷看了李月婵一眼,后者挣了挣手腕,没脱出来,顿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得啦,得啦,还是留下吧。毕竟是解元的母亲,我们还想打听打听这么好的孩子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呢,就这么坐吧。”边上的一位夫人笑着说。
“回去禀告一声大夫人,就说这人就在这里啦。”李大少夫人直接对林嬷嬷道,接着嗔了李月婵一眼,“这么好的日子,要是坐在妾那一堆,岂不是让解元没脸吗?”
最终耳根子偏软的李月婵还是忐忑不安地被拉上了席面。
大夫人忙得晕头转向,听到林嬷嬷禀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庶女就是庶女,知道她眼皮浅,没想到这种时候还稀里糊涂,李玉溪为什么会被送去家庙,她难道不知道吗?”
“那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通知惜朝少爷?”林嬷嬷问。
大夫人摇了摇头,“先别去,他忙着呢。人呢,带进来了?”
林嬷嬷道:“带进来了,只是老奴不明白,惜朝少爷跟大皇子唱的是哪一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玉溪宁愿认下罪名被送家庙也不想让那丫鬟开口,可见怕东窗事发,如今看来她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林嬷嬷点点头,“那么说还是惜朝少爷更棋高一等。”
“但愿如此吧。”大夫人没有儿子,贺灵珊将来要多依靠堂兄弟,可至始至终没有为贺灵珊婚事说过一句话的贺明睿,她根本指望不上,也心寒,毕竟他俩才是一起长大的兄妹,贺灵珊对贺明睿并不差。
“你盯着点,若是再有出格的,直接带她回安云轩。”
“是。”
第98章 众人架柴
李月婵对李玉溪本来心有怨怼, 毕竟再怎么讨厌他们母子也不该下药呀,可是当李玉溪真被送去家庙的时候, 她又不免愧疚起来。
再看到如今儿子风光无限,来来往往的贵人, 贺明睿几乎毫无声响, 不知怎的他就生出一股宽恕来。
李月婵自小没了娘, 李夫人对她从不缺衣少食, 也不随意打骂,还特意请人教了琴棋书画,在嫡姐苦哈哈地学管家,学规矩的时候, 她就弹弹琴,写写诗, 闺房日子很自在。年纪小的时候, 她不知道,可待稍微大一些,大概知道自己学的也就是些笼络男人宠爱的本事,不过她性子软, 作为庶女, 比照其她非打即骂,受正房夫人白眼苛待的庶女, 李月婵的日子已经不错了。
遇见贺钰是个偶然,也是一切命运的转折,再怎么认命的庶女也总有和良人相知相许的幻想, 更何况贺钰翩翩佳公子,出身富贵,对她又殷勤哪儿不会沦陷?
与其将来被李侍郎用于攀附权贵,李月婵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赌注。
在贺钰阻止贺李结亲失败最终提出私奔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样,她背弃了家族,遭人唾弃,也带上了内疚。
如果她们母子如今要看着嫡姐的脸色艰难度日,她那点内疚大概也会被嫉妒和不甘给淹没。
可并不是,贺惜朝争气,李玉溪被送到了家庙,贺明睿的地位被他的儿子给威胁着,李月婵对娘家的那份内疚自然在隐秘的得意之中浮现出来。
李夫人这次对她这么殷勤,她知道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要让嫡姐早些回府,她并不傻,如今能说情的只有贺惜朝。
“娘的意思,女儿明白,待今日之后,女儿自会向惜朝提一提,让姐姐回府。”李月婵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