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玹自己自然没办法脱,只能由闵韶帮他。
他将温玹已被浸透的衣裳搭在桶沿,最后只剩了亵裤。温玹浑身浸泡在浑黑的热水里,脑髓阵阵灼痛,身上也被药水刺得难以忍受。额前的碎发紧贴着额头,已经被完全冷汗浸湿了,唇瓣还沾着艳红的血,疼得缩在闵韶怀里抽气喘息。
“好……疼……”
闵韶心中难忍,紧抱着温玹,一手握着他的手向他体内灌注着灵气,一手轻轻顺抚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快了,乖,再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
他眉间紧蹙,下颚抵在温玹的颈窝上闭了闭眸。恍惚之间,眼前仿佛与前世重叠了一般,像极了当年在山洞的情景。
那个时候温玹遭人陷害,身中重魂晶玉,剧烈的疼痛在他体内爆发时,同如今一模一样,也是闵韶在身边抱着他,哄他,给他疗伤,替他吸走体内作祟的玉片。
但不同的是,那次温玹在被他救下的时候意识已经几乎完全覆灭了。温玹不知道是谁带走了他,又是谁救了他,他眼前一片浑蒙,眼睛细微睁开着,却根本没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甚至嘴里很轻很虚弱的唤道:“萧……成简……?”
闵韶当时一心救他,根本没去在乎这些,重魂晶玉的毒性很烈,要从体内抽走更是犹如刀割般的痛,越到后面就越难以承受。
所以后来的时候,温玹已经疼得几近昏死过去。
那时温玹和如今一样,双手无意识的紧抓着闵韶不放,喉间溢出呜咽声,哭得喑哑又可怜。
最后,他可能是痛极了,也可能是脑中还仅存着那么一丝清醒,分明已经颤栗难忍得不行,竟还是微仰着头,双眼失焦的看了半晌。
全然猝不及防的,对着那近在咫尺的唇瓣……贴了上去。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他那时痛得已经全然崩溃了,根本做不出什么轻柔的动作,完全就是照着闵韶的嘴唇,用力一口咬了下去。
而且,闵韶可以确定,那绝对不是碰巧或一不小心咬到的位置。
所以,他当时的心情可以想象——他冒着风险背着他的军队将敌人救了回来,却被对方当成了别人,还在分明已经那样痛苦溃散的境遇下,对他做出了那种亲昵依赖过头的行为。简直没有比这更叫人难以接受的事了。
他低皱着眉闭了闭眸,微不可查的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一炷香过后,温玹体内的疼痛终于渐渐消退了,但同时人也彻底昏睡了过去。
闵韶替他把了把脉,确定他体内的灵流已经完全平息,便将他从水里抱出来,忍着没往那光.裸的身体上细看,简单替温玹擦了擦,便将人塞进了被子里,转身出了房门。
……
温玹昏睡了一天一夜,也做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梦。
他的梦境里起初还是朦胧平静的,断断续续梦见了以前在天隐山的日子,梦见了他的师尊和师兄,也梦见了他的大哥和萧成简。
到了后面,那些模糊的片段便逐渐清晰起来,连成了一幕一幕的他不太愿意回想起来的过往。
他梦到上一世,他满心煎熬的赶往天隐山,却途中误破了结界。
屏障碎裂,滚滚煞气滔天盖地,漫天的恶魂煞灵顺着结界的碎缝挣扎钻挤,如索命的恶鬼一般,尖叫着,嘶喊着朝他扑涌过来。
他被那些煞气侵蚀得溃不成军,可意识犹在。
他拖着残躯浑浑噩噩的回到天隐山,那么长的山道,一步一步地登上去,后来双腿爬不动了,便用手臂撑着一下一下爬上去。
他爬了一天一夜。
从白天到夜晚,再到天色蒙亮。
再后来,眼前所有的景象便开始混沌了。
他面前是刀枪剑戟,是鲜血淋漓,是千夫所指。
他满手鲜血,孤立无援,站在唾骂与恨怒之中,面露茫然。
“我……杀了……谁?”
“……”
闵韶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他在这样不安的挣动着,嘴里念着梦话。
唇瓣微动,话语低喃不清,眉间很难过的皱着。
“……我……杀了……”
闵韶走过来轻晃了晃他,蹙眉低声道:“温玹……温玹?”
好几声之后,温玹才似有所感。
他挣扎的从噩梦中睁开了眼,梦话还含在嘴里,断断续续的尚未念完:“我……”
“……谁?”
念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方才醒过来,睁着迷茫又朦胧的眼,懵然望着床顶。
“……”
闵韶将手里的热粥放在床头旁,淡淡道:“睡了一觉,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温玹又怔了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侧头看向一旁的闵韶,“我……睡多久了?”
“一天。”闵韶沉声对他道,“先起来吃点东西。”
温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有些混沌。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身上穿着贴身的纯白雪缎,但皮肤上沾染的药味仍挥之不去,鼻腔里还能嗅到淡淡清苦的味道。
沉默了半晌,他脑中渐渐清晰了,昨夜前尘似悉数回笼,指尖慢慢在袖中攥了起来。
良久,才再次将头缓缓抬起来,眸子里沉静深邃,又有些湿润,涌着许多复杂的情绪,看着闵韶的背影。
哑声朝他道:“……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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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头晕
闵韶眸中微愕,拿东西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半晌,才转过身来,将手中略厚的外袍披在温玹身上,迟疑又低沉地“嗯”了一声。
温玹没说话,但眼眶渐渐红了。
屋内一时寂静,床头的粥碗飘着丝缕热气。
闵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本以为温玹要说些什么,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粥碗端了起来,捧在手里。
半晌,低哑的转开了话题:“锁灵塔……修好了吗?”
闵韶眸中沉了沉,“……嗯。”
“李如期呢?”
“还在幻境里,生死不明。”
“幻境里的那个人……”
“暂时还没有头绪。”
“……”温玹沉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默默用小勺舀着碗里的粥。
气氛一时安静得怪异,闵韶又站了一会儿,便打算出去了,正想嘱咐他好好休息,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萧成简的声音:
“我进来了啊。”
“……”
对方听起来根本没打算询问,说完便推门直接走了进来,一进门,见着温玹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喝粥,怔道:“哟,你醒了啊?”
温玹抬起头来看向他,“嗯。”
萧成简走过来,向一旁的闵韶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到了床边,当即伸手不轻不重的在温玹发顶上呼噜了一把,唉声叹气道:“我的宝贝六殿下啊,您可真是我祖宗!”
“……”
“方才看你那模样,还以为你要死了呢,吓得我够呛,差点连东靖都不敢回就想卷铺盖跑路了。”他幽幽叹气,说完又上下仔细瞅了瞅温玹,关心道,“现在怎么样,好些了没有?还难受吗?”
闵韶神色冷了冷,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
温玹摇头道:“我没事了。”
“你到底是怎么弄的啊?”萧成简又问,“我听明微真人说,你们先前在峰顶帮他修塔,转眼人就全没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温玹迟疑道:“其实……事情有些复杂,具体的我一时也说不清,等改日有空再跟你细说吧。”顿了顿,又不忘补充了句,“对了,回去若是我大哥问起来,你记得千万别跟他提这件事。”
萧成简见他真的没什么事了,也松了口气,转而不禁面露同情,双臂抱袖,悠悠道:“我不提,自然有别人提。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二哥在浮荒之巅呢。”
“……”
“方才你睡着的时候,他来看过你,情况也基本都了解了,回头多半是要告诉君上的。所以,这回你是别想躲过去了,等着回东靖挨骂吧。”
见温玹脸色一时变得很幽怨,萧成简又笑着骂道:“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叫你平日不老实到处乱闯,还把自己搞成那副模样,活该被逮着狐狸尾巴。”
温玹闻言撇了撇嘴,倒是没怎么畏惧,反过来幽幽瞥他,“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回去尚且还能装病蒙混过去,但你可是弄丢了东靖要犯,饭碗能不能保住尚不好说,还有心思过来说我……”
“嘿……”萧成简顿时被他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气得牙根痒痒。要不是看在他气色虚弱还没恢复完全的份上,早就撸起袖子动手了,眯起凤眼质问道,“温谨央,你个狼心狗肺的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多管闲事,跑来托我帮忙,还叫我把犯人带出来的来着?”
温玹把粥碗一撂,背对着他在被窝里躺下了,虚弱道:“我头晕,要睡了。”
萧成简当即给他气笑了。
他正要再上前,手还没伸到一半,便听一旁被晾了半晌的闵韶忽然冷冷开了口:“扬灵侯。”
萧成简一顿,听见那声音沉冷继续道:“屋中药气未散,闻久了易生不适,早些回吧。”
“……”
萧成简闻言自然只能收了手,心下怪异得紧,神色略微异样的瞧他。
——他从之前便觉得不对了,昨日温玹出事时闵韶的表现就更让他觉得可疑,但眼下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很快敛了神色,淡道:“是么,有劳君上关心了。”
他又朝温玹的背影看过去,别有深意的幽声道:“你好好休息吧,等好些了就跟我回东靖,到时候有你个小混蛋玩意好瞧的。”
他说完转身便要出去了。
但还没等他走出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温玹又忽然转过身来,半张脸遮在被子里,低声道:“可是我没打算回东靖……”
他的声音不大,却还是被听得一清二楚。
萧成简顿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疑道:“你说什么?”
他匪夷所思,“你不回东靖?那你还要去哪?”
温玹抿抿唇,朝旁边的闵韶看了一眼,对上对方的视线后,又迅速移开了,面不改色道:“去万相楼看看。”
“……”
萧成简简直无语难言,心道你都这个模样了还去个屁的万相楼!不禁朝扫了眼闵韶,目光更复杂了。
但他到底也没说什么,又骂了温玹几句,一脸怫然的走了。
萧成简走后,闵韶也不打算多留,正想出去,温玹却忽然叫住他,“师兄。”
闵韶对这称呼尚没能适应过来,顿了顿,转身道:“怎么?”
温玹侧躺在床上,身上还披着那件外袍,柔似锦缎的长发披散着,脸色仍有些苍悴,抿了抿唇看他道:“……我头晕。”
闵韶闻言并没深想,沉声道:“你再睡会,我叫人煮了安神汤,好了就给你拿来。”
“我不想喝汤。”温玹眉间微皱,似是有些难受,垂着眸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说完抬眸虚弱的朝闵韶瞄了一眼。
又瞄了一眼。
又瞄了一眼……
好几眼之后,见闵韶没反应,他终于忍不住了,欲言又止道:“要不,那个……你帮我揉揉?”
“…………”
闵韶不禁微怔,看了他半晌,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温玹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闵韶眉间蹙了蹙,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了。
温玹抿着唇死命压住唇角,心一横,病恹恹的歪过身子来,把脑袋枕在了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等着给揉。
闵韶:“…………”
若他现在脑子还能转的话,定会发现温玹得寸进尺的能耐又长进了不少。
但现在他显然不及思考了,甚至还有些心绪复杂,僵硬的伸出手,按在他头侧的太阳穴上,力道不轻不重的缓缓揉着。
屋内一时宁静。
温玹躺在他腿上,呼吸轻缓的闭着眼,墨发云雾似的披散在身后,衣袍宽松柔软,领口略微敞开,从闵韶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截露出来的玉白后颈,顺着衣领一直延伸至脊背深处。
屋子里仍弥漫着清淡的药味,靠近温玹身边,那股药味便更浓了些。
萦绕在空气中的气息和腿上难以忽视的重量,很难不让闵韶心神微晃,回想起昨日的情景。
当时事态严峻,他没功夫产生什么旖旎的想法,可一旦安稳下来,昨日种种却都能极清晰的呈现在他脑海里,只要一闭眼,他便能轻易的回想起来,那玉润的肌肤触摸起来是怎样的手感,腰肢纤细劲瘦得一臂便可揽住,尤其这人缩在他怀里隐忍发颤的时候,又是怎样令人悸动难控……
闵韶额角不禁微跳。
自是知道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喉结动了动,微不可查的移开视线,强行将脑子里的念头压了下去。
又过了片刻,温玹缓缓睁开眼。
他眼眸沉静地微垂着,被细密的眼睫遮掩了大半,忽然开口道:“师兄,昨日……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