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寻常时候,若是在现实中,夏许淮肯定早就跟白天一般落荒而逃了,且一定是面红耳赤地甩袖子走人,不过如今,他却居然还有了闲心,在这调侃少年的身材好不好这个问题。
偏偏少年还觉得这样不够似的,又握着他的手,继续往里,更深入地接触了一二,定格在心窝的位置,才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用力压了压。这下,夏许淮才算是清晰地感知到,少年活力四射的心跳,隔着掌下光滑细腻的肌肤,像是随时都要蹦出来一样。
夏许淮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夏墨时刚戏谑着要将他的手往他那便带的时候,自己就挣脱了他恶作剧的手,并未真正触碰到夏墨时的衣襟一分一毫,更遑论做到眼前这非礼的地步。
在皱眉的同一时间,夏许淮还后知后觉地摩挲了一把,待再次感受到少年心口的灼热之后,才受到惊吓般将手撤出,手心中还握着少年温软的手掌,怎么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对人行非礼之事的下作之人。
夏许淮刚撒开刚才作乱的手,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夏墨时,可方才还近在咫尺的人,此刻却不知去了何处,怎么也找不到。
还不等他稳住身形,又是一场天旋地转,他一个趔趄往前栽去,却没有摔倒在硬邦邦的地上,而是碰上了一个人的身体,额头与那人相磕,俩人同时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
夏许淮放下抚在额上的手,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长相与七殿下夏墨时有八分相像,五官隐约可见那个少年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软肉略少了些,下颌及侧脸的线条更为硬朗了些,身量也有所长,整个人看上去增添了几分强势,少了几分软糯。
夏许淮心想,这或许便是夏墨时长大之后的样子吧,反正做梦嘛,不一定要跟着现实走,他就算看见一个若干年后的夏墨时,也是不足为奇的吧。
这个身高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眼角带笑,一只手轻轻揉着被他撞过的额头,一边龇牙咧嘴地控诉道:“不就是开个玩笑嘛,犯得着这么激动,嘶~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脑袋这么硬,我都快要被你撞得眼冒金星驾鹤西去了。”
夏许淮怀疑地观察他脸上的神色,戏谑倒是足够了,却不见半分痛苦,当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所说的,要英年早逝的迹象。
然后,夏墨时就被他这不动声色的样子惹毛了,眼尾的弧度渐渐收敛,染上两分怒气地质问:“我都快要被你弄得疼死了,你怎么还这么无动于衷啊!”
夏许淮嘴角轻轻抽搐了一抽,梦里的东西果然不靠谱,长大了的夏墨时才不会是这般任性又无理取闹的呢,一点磕磕碰碰也值得这样嚷嚷?现在十三岁的七殿下都不会如此行事了,何况是几年之后?
然而,梦虽然是假的,这个假人似乎也挺有意思的,跟个真人一样活灵活现的,情绪还比正主饱满得多。于是,抱着“梦都梦了,就随便搭个话”的想法,夏许淮假装露出一个着急的表情,关心道:“很疼吗?”
明明他觉得不太疼,莫不是,被他梦见的这个夏墨时,格外的娇气不受力?
如愿得了一句关心的夏墨时,又恢复了愉悦的心情,眼睛的亮光再次闪耀,带着笑意地说了两个字,第一个字是嗯,第二个字是疼。
这么明显的讨巧卖惨,夏许淮不想理他了,冷眼盯着他。
可他却完全无视夏许淮冷不丁转变的眼神,朝着夏许淮的方向,往前迈了一步,离夏许淮又近了些,开始自说自话:“我有个镇痛的好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夏许淮一看他的眼神,就觉得那大概会是个馊主意,遂回道:“不试。”
夏墨时却跟耳朵聋了一样,继续自问自答地点了点头:“哦,这可是你说要试的哦。”
夏许淮:“……”这股无赖破皮的劲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气人的本领也学了个十成十。
夏许淮没有反驳,他便自以为是得了便宜,于是就双手按在夏许淮的肩上,微微昂首,迎上了夏许淮的薄唇,在上面嘬了一口两口三口四口。
就在他还要下第五口的时候,夏许淮终于偏过了头,他的唇在他的侧脸上滑过长长的一道轨迹,然后,他在轨迹的终点又印下了清浅一吻,如一瓣雪花般轻柔,片刻后又消融无痕。
这样一来,他可当真是得了个实打实的便宜,就顺便再卖了个乖,笑得乐不可支地说:“哥哥,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用,这下不疼了吧。”
眼见夏许淮嘴唇微微动了动,舌尖顶了顶上颚,这是要忍无可忍的预兆,夏墨时又不怕死地将人一把抱住,嗓音中带着一点和软,听上去似乎有点撒娇的意思,说:“你再让我一回,好不好?”
话音刚落,就朝夏许淮的脖子下嘴了,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再深深嘬一下,呼吸喷洒在颈子上,夏许淮不是很适应,略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等他想要抖一抖鸡皮疙瘩的时候,发现俩人已经身处床榻之上了,而他正被人压在下方,被人压迫且撩拨着。
渐渐地,一向镇定自若的夏许淮,竟抛弃了他素来引以为傲的定力,心下微动,就这么一使劲,双方处境颠倒,他成了上方的那个,之后的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一般,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
寅时未至,夏许淮便从梦境中醒转,还伴随着湿气浓重的亵裤,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类似于麝香的味道,这些无一不在提醒着夏许淮,他今夜所做的这个放诞无礼的梦。
想起最后那个场面,那颠鸾倒凤的姿势,还偏偏是两个男子,更要命的是,竟然还是他自己同七皇子。定国候万万没有想到,从未在意过情爱欲念的自己,有朝一日竟在梦中如此不知廉耻。
明明如今已是七月流火的时节,天气渐渐转凉,尤其是入夜之后,更是天阶夜色凉如水,可今夜,因为这么一个无厘头的梦,硬是让夏许淮出了一身的热汗,搞得浑身都是燥意,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梦境太过羞人,还是不齿于自己居然做出了这般不堪回首的春梦,且梦见的对象还是夏墨时。
夏许淮一边唾弃着自己龌龊的心思,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又语无伦次地低声骂了几句夏墨时,话说到一半,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梦中情景,夏许淮脸上的羞恼之色更甚,原先残留的三分睡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过,穿着脏了的裤子总归是不大舒坦的,于是,夏许淮便拿了条干净的亵裤来换上,再推开窗子散味儿,然后就这样,吹着习习凉风,伴着天边依稀的残月,呆坐到了天明。
第六十八章
今天虽不是休沐日,但因着是太后冥寿,所以这一日,向来是不用早朝的。
夏许淮对窗独坐,凉风也吹不散心头的烦乱思绪,遂干脆起身,将挂在墙上的剑取下,来到院中,将一柄剑舞得如龙蛇一般灵活,游走于院中各地,剑风掠过,将落叶一分为二,剑花挽过,拂起一道夹杂着碎叶残花和秋露的风墙,这道凌厉的墙在他周围塑起一个保护圈子,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裹得严丝合缝,竟叫人看不清圈中人的行迹与招式。
可以想象,若是与人正式交手,这将是夏许淮此招的优势所在,也足可见定国候虽未及弱冠之龄,其功力却甚是深厚难得,不愧为将门虎子。
而后,围墙从里面破开,落叶飘了一地,夏许淮的眼神仍是带着森森冷气,一招一式之间,仿佛不是在跟空气较劲儿,而是在与自己的杀父仇人厮杀似的,比上战场还要竭尽全力,只为了发泄心中的不快与怒火,还有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坠落大海的亡命之徒,陷入了癫狂的状态,犹如走火入魔一般,目光所及之处可以抓住,供他漂浮上岸的东西,他统统不要,只想潜入深海,好好冷静一番。
从剑法凌厉到杂乱无章,再到一贯的温和有序,夏许淮练了一个半时辰,直到身上的汗出了一遍又一遍,汗水打湿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前头出的汗还未被风干,就又被新的汗水又浸湿了一遍,待他觉得差不多心绪平静如水,终于收手停下的时候,虽则执剑的手握得还算稳当,但整个人已经如同是刚从护城河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湿漉漉的。
许阳进来通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夏许淮这副模样,运动过后的发丝有些散乱,额前及双鬓的头发因为被热汗打湿,黏在了脸上,略显一丝狼狈,要不是因为了解他,管家估计就要怀疑他们候府是不是遭贼了,还是个身手绝佳的贼,所以夏许淮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当即,管家也顾不得原先过来找夏许淮所为何事了,只一个劲地催促他去沐浴更衣,以免被晨间的秋风一吹 ,落了风寒。
夏许淮接受了他的好意,对他缘何会出现也半点儿都不好奇,于是乎,一个没问,一个没说,有关于访客一事便只字未提,被人忘了个干净。
缘是夏墨时昨日戏弄过夏许淮,回去之后细细思量一番,觉得自己此行有大不妥当之处,便想着今日趁着夏许淮得空,来找他稍微修复一下二人的关系,所以才一个大早就囫囵吞了两小块糕饼,便跟头胎似的直奔定国候府而来。
夏墨时到了之后说劳烦管家通报一声,结果,就这么被人遗忘在待客大厅,时不时接受秋风的洗礼,连杯暖身暖手的热茶都没有,就那么干等着。
等许阳管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小祖宗的存在的时候,夏墨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着这位候府管家脸上露出的不太真诚的歉意,夏墨时隐隐觉得自己的肠胃更不舒服了。
好在管家还知道办点人事儿,约莫是觉得自己忘了给他通报,把堂堂皇子晾在这不理不睬也没什么表示,好像说不过去,便吩咐厨房做好了二人份的早膳,一并呈了上来,这其中一份,自然是夏墨时的,至于这另一份嘛,显然就是他家主子夏许淮的。
“侯爷晨起练剑练了许久,有些乱了仪容,便去了内室洗漱,以免在殿下面前失仪,七殿下出来得早,也不知用过早膳没有,若是不嫌弃,您可尝尝候府的手艺,我家侯爷马上过来。”
然而,管家说的马上,却是在夏墨时将要用完早膳的时候,都还没见到夏许淮的一根头发丝。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夏许淮方才姗姗来迟,在见到夏墨时的时候,脸上还依稀可见有几分别扭的神态,看他见到自己就变得脸色不大好,夏墨时觉得也正常,约莫是昨天恶作剧过头,将人气得狠了,也就不计较此人伙同府上家仆,把自己晾在这老半天的事儿了。
夏墨时自以为十分大度,从衣袖里掏出来一个什么花纹也没有的木盒子,正是昨天他花了五文钱买来的,临时装笔的那方小盒子,将其连同盒中那管细毛的紫竹笔,往夏许淮面前一戳,示意他接着。
哪晓得夏许淮却跟见鬼了似的,不仅没接过去,还往后退了一小步,夏墨时只得上前,拉住他的一只手,左手掰开他的手指,让夏许淮手心朝上,右手将东西置于他手中。
眼看夏许淮又要将手往回缩,木盒差点儿就要摔落在地,夏墨时这才吱声:“事先说明,我这个盒子可是不经摔啊,盒子虽然不值几文钱,但你的笔要是摔坏了,可别找我赔哦,拿稳当了。”
夏许淮仍然一言不发,手指也并未用力,若不是有夏墨时攥着他的手和盒子,怕是早就跌个稀巴烂了,夏墨时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拿开了,打算直接塞到他衣襟里,好歹不会掉下去。
手刚有一点动作,夏许淮倒是反应灵敏地伸手格挡,顺便抢走了那个丑不拉几的细长盒子,一脸戒备和愠怒道:“你干什么?”
感觉自己可能又被人误会了一次,夏墨时很是无辜,讪讪地回答:“我这不是怕你拿不稳,把它毁坏了嘛,到时候,岂不是可惜了么,这才想着给你放到个稳妥些的地方,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说完,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不识好歹。”
说着,夏墨时还捂了下胸口,做出一副心肌梗塞的样子,夏许淮扫了一眼,又想起昨晚那个难以言说的迷离梦境,耳朵尖浮起不太正常的红色,别开了目光,看左看右就是不看眼前之人。
自以为被人无视的夏墨时,以为是自己弄巧成拙,在不经意间,将此人又得罪得更狠了,一边吐槽夏许淮大男子却如此小心眼,一边又在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又把他气着了,哪里清楚,明明是夏许淮自己的原因,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多了。
打从他从那个荒唐无比又别开生面的春梦中醒来之后,夏许淮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刚才进来,猝不及防看见了夏许淮,更是觉得怪怪的,仿佛俩人昨夜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伤风败俗之事一般。
刚刚又被迫与夏墨时有了小小的肢体接触,又唤醒了他昨日的记忆,想起了梦中那真实密切的感觉,越发难为情,还席卷着愧疚感与罪恶感,齐齐涌上心头,夏许淮这才乱了气息,丢了往日里云淡风轻的从容气度。
对于他丰富又不可言传的内心活动,夏墨时全然不知,他只知道,现在不是适合二人和谈的好时机,若是他继续死皮赖脸地留在这,说不定只会适得其反,于是便告辞,离开了定国候府,留下夏许淮握着笔盒,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至于夏墨时临走之前所说的,过几日再来找他,夏许淮大概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而,他一心想的都是,为了避免那种见面之后不自在的感觉,今后见着夏墨时,都要绕着走,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于是,第二天,夏墨时派过去给夏许淮传话的人,才刚说出七皇子愿以万壑松风换定国候一个小小诺言,就被人毫不留情地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