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外面还好好的,结果到了没人的地方,明予安忽然感觉到体内升腾而来的异样。
这种感觉明予安知道,也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作。
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
明予安虽然没说话,但眸子里的轻颤已经出卖了他现在的情绪。
喘息渐渐加重,明明外面风凉,身上却是犹如火炉一般。
“不……”
身边全是虎豹豺狼,明予安知道自己哪怕是拼死了也不一定能带走一个。
“啧啧啧,方才还说不认识九重。可这幅身子,不像是不认识九重的样子罢?”
明予安知道,可能是方才那不知名的苦涩液体造成的,明明没咽下去多少,但抵不过药性大。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其中一个壮汉说完,另外几个立马接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兄弟,我们也是被雇来的。原本还想着怎么把你这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给引出来,结果倒好,你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没别的意思,横竖雇主只说,人要活着,至于别的……”
明予安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被恐惧充斥的脑子只剩下一片空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兄弟几个,先替雇主治治你这幅下.贱的身子,也不是不行。”
.
九重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煮的饭都要烧成锅巴了,赶忙灭了火回到屋里。
原以为师父睡着了才忘了看锅,然而房间却是空荡荡。回头一看,师父在家常穿的那双鞋已经被摆在了门口。
很明显是出门了。
只是天色渐暗,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九重记得他不太喜欢出门,应该不会到这个时辰还不会来。
想到这儿九重赶忙挑上灯,匆匆出门。
一路上沿街去寻,却是半个人影都不见。
九重记得他平日大概就回去布匹丝绸商或是笔墨坊转转,不会走远。
只是转了半晌,什么都没发现。
九重又怕他是先回去了,赶忙又准备往回跑。
只是刚没走两步,九重就被一位年迈的阿婆拦了下来,“小伙子,能不能帮阿婆一个忙?”
“抱歉,我现在……”
“阿婆家住在北边那栋小楼里,隔壁的房子一直空着,刚才见一个年轻人被拖了进去,现在正嚷嚷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什么样的年轻人?”九重顿时警惕了不少,“请您描述的再详细一些。”
“瘦瘦高高的,穿着淡绿色的衣裳,容貌挺俊朗的,大概比你矮点儿。”
九重听完之后心里不禁一沉,赶忙丢下手上挑着的灯,二话不说就朝着那边跑去。
跑了不知道多久,九重忽然听见凄厉的叫喊传入耳。
“救命——求求你们,别这样,求求——”
这个声音,当真是熟稔到不能再熟稔,九重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个冲刺朝着那房门就是一个撞击。
里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一时间顿时安静了不少。
“救命——呜——”
九重这一次直接拔剑将门劈断,再一脚踹开。
看着眼前的景象九重明显愣住了。
大抵是太出乎意料了,以至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九重……”
听到这声轻唤之后,九重恍若大梦初醒似得,方才还呆滞的瞳眸之中顿时充满了暴戾。
剑也没收,直接向着那几个衣衫不整的大汉刺去。
九重的剑法这么多年算是磨砺出来的,对付这几个草包还是绰绰有余的。
斩完人之后,九重才赶忙收了剑,跑过去查看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不幸中的万幸,来的不算晚。师父除了脸上有伤,和衣服上有泥渍,还有膝盖被袖箭打了一下,别无大碍,目测三日之内便可恢复。
至少衣衫还算整齐,大部分皮肉也算完好。
“师父。”九重赶忙将他从地上掺了起来。
只是没料到明予安现在压根无法站立,好不容易扶稳,两步踉跄就又要往地上摔。
明显是双腿无力。
九重没说话,只是将他横抱了起来,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九重就已经注意到他身上不正常的温度。
按理说离发作应该还有些时候。
九重又想到进门时候的那副场景,那些禽兽的眼神和举止,再加上师父身上的反应,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回家之后九重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刚想说些什么,对方却是先一步开了口,“阿九,我的腿……好像不能动了。”
“他们怎么对待您了?”九重一听,赶忙将目光转移到他的一双腿上。
膝盖处中的箭还没拔.出来,九重见此赶忙打来清水,先清洗干净周围的泥泞,再将箭头清理了出来。
整个过程,明予安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只是呆滞的看向前方。
“阿九,我的腿,不能动了。”明予安又重复了一遍,“他们给我灌了药…虽然我没喝下去多少,但你方才那些动作,我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灌了什么药?”九重其实也着急,但并不敢在明予安之前表露。
要是自己比他先崩溃,那就完了。
“我见着时间还早,就打算去买些糕点。结果谁知,这些人早有埋伏。他们问我认不认识你,我当时为了自保说了不认识,结果就被强行灌了一剂苦涩的汤药,紧接着……”明予安大抵是不愿意回应,没再说下去。
今日的事情九重其实多多少少知道是谁做出来的,毕竟这么多年,能算得上仇家的,似乎就那么一个。
先撩者贱,虽然对方寿命本就基本耗尽,但九重到底还是理亏。
“抱歉。待会儿我去喊郎中过来看看,应该有解毒之法的,师父别急。”九重说完之后直接在床边跪了下来,“他们还对您…”
“来的及时,并无大碍。但那药似乎还有别的用途,比如明明现下没到时间发作的。”“明日再说罢……今日不合适。”
九重心里一沉。
能知道师父体内有异的,大概之后原来那个孟大少爷身边的人。
估计这一次只是试探,以后兴许还有更多。
“你方才把他们全杀了,会不会对你的仕途有所影响?”“需不需要回去补救一下?”明予安最终还是把重点放回了九重身上。
横竖自己这幅模样,心中也有数。
“不必。对方想必也不敢声张,估计现在已经清理干净了。”
明予安没说话。
但若是离得近,还是能看的出在咬牙隐忍着什么。
九重大抵是意识到了,赶忙问了一句,“发作了很难受罢,师父需要我帮忙吗?”
以前这种时候,已经演变为了助兴的良药,但今日不同。九重明显感觉得到师父有些事情瞒着自己,不愿多说。
“不必了,我能熬着。”明予安说完之后便翻身盖好了被子,“这两日能不能麻烦九重到隔壁去住?或是把我放在隔壁也行。”
“九重出去。师父若是有必要,喊我就行。”九重说完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明予安见他出去以后也没再躺着,而是艰难的坐了起来。
其实每次大病之前,明予安自己心里基本有数。
比如之前第一次确诊的时候,明予安就大概猜到了会是什么病。
这一次也一样。
这双腿,很可能是不会好了。
而且书中这种长生不老的设定,后半辈子兴许就得这么残疾着过。
九重这份情感能有多久,明予安不太确定。
因为明予安记得之前自己的每个恋人,基本都是冲着钱来的,从来没长久过,以至于被人珍视的感觉,明予安大抵以前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年幼丧亲加上遇人不淑,已经消磨掉明予安所有的热情。
不过这个世界里,明予安一无所有,也不知道九重图什么,所以更是恐慌。
万一哪天真是腻了分开了,怕是自理都难。
而且不久之前的事情明予安其实有所隐瞒。
衣服是九重踹门的时候自己匆忙系好的,不过所幸九重没有要求帮他沐浴,以至于算是这么糊弄过去了。
虽然没有被强迫到无可转圜的地步,但明予安还是很担心他会介意,或者会嫌弃这种事情。
其实之前血寒骨痛还在的时候,明予安就在床头的暗格里藏过东西。
一把能剜出丹魄的弯头匕首。
和一味能使人陷入沉睡的灵草。
说是陷入沉睡,其实和死亡无异,没了自主意识,魂会先一步进入往生道,开始转世轮回。只不过尚且有心跳,丹魄也会存留体内,算是给别人留个念想。
这两样东西都是明予安以前拿来以备不时只需的。
本以为疼痛消退了之后,就用不上了,所以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灰。
不料今日似乎又有用武之地了。
只不过这一次明予安有些犹豫。
其实说实话,明予安多少有些贪恋九重给予他的包容和…爱。
像是把先前那么多年的感情空缺给弥补上了一样,无限的忍受这明予安这副算不上好的脾气,甚至还甘之如饴。
刚开始明予安捡他回来,便也不图什么。如今却是有些感觉对不住他,感觉像自己这么个糟糕的人,似乎不配有个这么优秀的徒弟。
明予安掂了掂手上的匕首。
笑了。
像是自嘲一般。
笑着笑着,刀鞘就掉在了地上,明予安盯着弯曲的刀刃盯了半晌,心想这贪生怕死的本性还真是难改。
“师父,您睡了吗?给您熬了些汤——”九重见着他屋里灯还亮着,便一手端着食盘,一手推开了门。
只是刚买进门槛,就被眼前的场景彻彻底底镇在了原地。
只见着方才还好端端的明予安,现在正拿着匕首,指向自己。
再有一步之遥,锋利的刀刃就会划破胸膛,将里面最脆弱的那块儿生命之源剜出来。
“哐啷”一声,手中的汤碗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九重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打掉了明予安手上的匕首,五官一时间因为愤怒而扭曲着,拽着明予安的领子朝着自己的方向揪来,厉声质问道:“拿着匕首指向自己,您这要干什么?”
第140章 番外七
手上的匕首被拍掉在地上,明予安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您这是要做什么?”九重见他不回答,明显已经有些着急了,连着音调都上升了一个八度。
以前九重从来没在师父面前大声说过话,今日是第一次。
明予安还是垂着头,“你怎么突然进来了?也不敲门。”
“我要是不进来师父打算干什么?”九重完全没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拿脱了刀鞘的匕首指着自己的心口,别说您只是想观赏这把宝物。”
“……”
“而且师父的腿暂时不能动,想必这匕首就是藏在床头的罢?您为什么会想这种事情,是九重哪儿对您不好吗?”
九重以往还算得上冷静,但是这种事情摆在面前,实在是一点儿都冷静不下来。
万一真是晚来一步,现在这儿估计就是另外一副景象了。
“阿九对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要想这种事情?”
“以后不会再想了。”明予安最终还是决定先服个软,先把他打发出去再说。
不过九重到底不是那么好骗,闻此直接将明予安抱了起来,方才一旁的软塌上,开始整个搜查床铺被褥。
万一明予安还藏着别的东西。
果不其然,九重又找到了几株干枯的嫣红的灵草,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荷包里,被压在被褥底下。
这种灵草九重认得,能让人呈假死状态。
但说是假死,其实和真死了无异。最多留着魄,魂却是先一步转世。
先前服用过这种灵草的,基本到最后都没再醒来。
而且除非一心寻死,一般人不会用这种东西,毕竟味道苦涩,极难吞咽。即便是咽下去了也会有好一段儿时间的折磨。
“这又是什么?”九重拿着这株灵草在明予安面前晃了晃,“一把匕首要是还能解释的通,那这个呢?师父当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这种懦弱的行为被发现,自然是不好受。明予安也不例外,直接从九重手上夺过那锦囊,“不用管我!”
只是明予安大抵忘了,九重早就长大了,小时候靠着蛮力能制得住他,现在只有反过来的份。
“还给我!”
九重听着师父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整个人也不复以往的平静,“还给您,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您在我面前自刎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
明予安咬了咬牙,攥紧了被子,没有说话。
九重其实已经大抵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儿。
别看这会儿吼得声音大,其实理亏的人是他自己。
多半是挖丹魄的时候露了马脚,被寻上门了。
对方大抵也知道他不是好欺负的,所以便拿这个懵懵懂懂的开刀。
九重想了想,决定实话只说一半。
“师父。”九重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知道为什么骨痛能够治愈吗,是因为需要药引,活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