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外界风雨蜚声,谢湛养病的日子过得倒是滋润。
端王府虽坠满素白,却不改荣华贵气。先王是个十分会享受的人,不仅在王府花园之中种满了四季花树,还有西湖奇石、假山盆景,景色宜人。王府后院甚至挖了个温泉,引水入府,鬼斧神工。
此时京城三月飞花,暖风融融,桃花开的正盛。
谢湛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却依然窝在轮椅上,被将夜推着进了庭院。
桃花花瓣落了一地,仿佛织锦绒毯,踩在上面轻如无物。
“王府的人我都换了一遍。”将夜坐在一侧的石凳上,翘起腿,懒懒地享受着春风的吹拂。他的声音轻而倦怠,仿佛正在打哈欠的猫。“你北境的心腹下午就到,看看怎么安排合适?”
“原先随我来的都是我在北境王府的心腹与先王影卫,现在都死在了路上。”谢湛叹息,眼里还有着些许悲色,然后道:“待总管到了,让他去安排抚恤,也算没有白跟我一场。”
“身边无人可用?”将夜剥了橘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觉得甜,又分给谢湛一半。
“我总不能把将领调到京城,那像什么话。”谢湛侧头瞥了他一眼,咬下一口橘子,汁水浸在他的唇瓣上,莫名的红润。他似笑非笑道:“在端王府我都是用将兵守门的,谁敢来杀我?”
“现在也没人能。”将夜淡淡地道:“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暗影阁给我当影卫,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谢湛瞥了一眼王府的房顶,他知道虽然自己看不见,却时时有人隐藏在暗处。
“独立于江湖外,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干,悬赏无一失手,掌控江湖中几乎所有的秘密,这样的刺客组织,来保护我的安全?”
“比起保护,他们怕是更擅长怎么摘掉别人的脑袋。”将夜给自己倒了杯酒,道:“不过有时候,只有同行才最了解同行。”
唯有精通暗杀之人,才知对方到底会用什么手段。
“你把身家押在我身上,值得?”谢湛垂下眼眸,眸底一片清凌凌的雪光,他道:“兴许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厉害。”
将夜笑笑道:“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我愿不愿意。”
谢湛正欲说话,却见有桃花瓣飘在他的唇上。他看着他将夜那副惊心动魄的容貌,与那一丝温柔的笑意,忽的不想出声试探了。
若这种温柔是假,那这世上怕是不可能会有真心了。
他在漫天花雨中觉得困倦,身子往后倚靠,不一会就阖了眼睡着了。
将夜伸手,把他身上的花瓣拂去,然后守着他的身侧,倒了杯酒自斟自饮。
王府不起眼的房上蹲着三四个刺客,正头挨着头看自家阁主的八卦。
“我说小九,咱们主子这是怎么了?千年坚冰也有动心的一天?”嘴里叼了根草的刺客懒洋洋地晃荡着腿,问道。“我琢磨着这位端王爷美则美矣,可惜是个男人啊,性子也烈的很,主子真不怕挨美人的剑?”
“老二,你若是不怕死,可以在阁主面前重复一遍。”影九抱着臂,怜悯道:“我会为你收尸的。”
“可别,我不想被主子按在地上打。”影二咧了咧嘴,道:“我们刀口舔血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过上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逍遥日子,我说,这端王府的饭菜可真是一绝,要我走,还真的舍不得。”
“主子的意思,便是咱们要把端王府当自家守。”影九道:“警醒着点儿,若是不想被主子摘了脑袋当球踢,就得把端王护好了。”
“看样子是长期饭票,我懂,衣食父母。”影二道:“说真的,这端王府西湖醋鱼的味道,有够回味无穷的。”
“说真的,主子要做什么?九啊,咱们要站端王这队了?这可是掉脑袋的生意。”影三怀里抱着一只长尾猫,正喵喵喵地叫唤。
“不敢做?”影九瞧了他一眼,嗤笑。
“不,只是要加钱。”影三满意地撸了撸猫,眯起了眼睛,看向桃林那边。
只见将夜放下酒杯,把谢湛温柔细心地揽在怀里,替他摘下面上的花瓣。
端王白衣风流,此时却毫无防备地靠在他怀里。将夜这一抱一揽,仿佛将满园桃花,半数星河拥入怀中。
一向沉默的影四蹲在房梁上,想起端小王爷那张矜贵傲气的容颜,评价道:“主子好眼光,比起这位端小王爷,我觉着这江南名伶、漠北狂花、京中绝色都失色三分。”
“但咱主子真要上手,怕是会被小王爷一剑捅过来吧。”
“人家毕竟是北境的王,以心机深沉、手段雷厉风行著称。”影三道:“咱主子不会是下面的吧?”
“胡说什么?”影四一拍他的脑袋,幽幽地道:“主子也就出手做过那么几次单子,都是隐藏极好,无人知晓。唯一一次名动江湖的,还是正面挑了江湖传说第一位千秋子,只被看见了一个背影,就居于女侠最想睡的男人榜首。论力量、能力和身家,咱们主子哪里差了?”
被自家手下议论的将夜似乎有所感,似笑非笑地望向这里,表情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咳,慎言。”影二道:“你忘了主子的感知力?是想被锤吗”
“你们什么也没听见。”影四懊恼:“我什么也没编排!”
“你们学着点。”影九感慨地道:“主子就是主子,杀江湖最强的传说,饮世上最烈的酒,做最胆大妄为的乱臣贼子,然后,睡天下第一的美人。”
谢湛醒来时已经在自己房里,屋内燃着沉水香,好闻得很。他披上外袍起来时,从北境赶来的人已经在书房门外等待了。
将夜把他推到书房外,打算转身就走,谢湛却喊住了他,叫他一起。
既然已经是自己人,谢湛亦然愿意向他展露自己手上的牌。
为首的是他的王府总管,忠心耿耿,能力极强,被赐姓谢,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见到熟悉的面孔,才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吩咐他照例打理府邸,将自己人打散,分到王府各院,注意着上头送来的人。
他把荣信钱庄的总掌柜、帮他管理情报网的林广平领进书房,细细查问一番后,大致了解了京城的情况。
当今陛下身体状况愈下,却迟迟不肯立太子,一是认为自己还年富力强,二便是在老三与老七之间犹豫不定。
三皇子萧恪乃是元后所出,元后乃是太后侄女,背靠外戚,更是拉拢了许多贵族世家,势力强盛。
七皇子萧俞则是贵妃所出,深受宠爱,背靠的则是国公阁老,在朝内力量很是雄厚。
两人同台打擂,斗的像是乌眼鸡。老三表面沉稳持重,实际心机深沉,做事狭隘,老七飞扬跋扈,手段毒辣,皆不是省油的灯。
谢湛拿不准这一路的刺杀到底是谁下的手,亦或是都有。
他看过手上的情报,然后吩咐道:“顺着宁州知府贾嵩之的这条线查下去,他座师乃是严阁老,我要知道宁州城每次岁贡的礼单与流向。”
林光平低眉垂目,恭敬地道:“属下遵命。”
谢湛又交代了些事务,众人领命退去。
“恐怕下手的不止一位。”将夜本在低头玩九连环,不吭声,见众人走了,谢湛正端起茶盏慢慢地饮,才懒懒地抬眼,笑道:“山里官道劫杀的死士,与京郊外的杀手,很明显不是同一路数。”
“也可能是同一人豢养的,这说不好。”谢湛道。
“就不知道那位陛下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将夜讽刺似的挑了挑嘴角,道:“他又给你重赏了?”
“安抚人心,也要让史书说得好听点。”谢湛面上淡漠,道:“陛下生性多疑,我本就知道,他不可能对我打消防备。”
这兵权是烫手山芋,他若扛不住交了,北境端王府,连带端王旧部转眼间就能灭门。
他若不交,便有层出不穷的人想要弄死他,日夜不寐,恨不得食肉寝皮。
他现在无疑是在钢丝上行走,若是一步踏错,定会万劫不复。
“此时我自身难保。”谢湛放下茶盏,漆黑的眼眸错也不错地看向他,道:“你们若跟着我,说不准哪一日便会掉了脑袋,不怕?”
“做这种人命买卖的哪有善终。”将夜撑着下巴看着他,顿了顿然后道:“这买卖也不能做一辈子,迟早要被仇家寻上门。”
谢湛不答,只是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他俊美的侧脸。
“所以,我在你身上押注。”将夜慢慢地笑道:“我总得替那些不省心的小家伙,换一个可以放下屠刀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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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瓜八卦阁主的刺客们表示,阁主牛逼,要睡就睡天下第一美人。
小王爷:???谁被睡了?说清楚?
刺客们:给阁主打call!做男人就得像主子一样日天日地。
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现在的剧情,这张算过度啦。
还有将夜其实下注,也是有想帮刺客崽子们洗白的意思。
他是个好上司,不仅自身魅力够大,勾搭王爷给自家属下发两份工资,还帮他们想好了退休生活。
将夜性格也有成长的。
以前他是:其他人关我屁事
现在他也会帮别人考虑一点了,这大概就是爱情带来的成熟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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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刀光照影
夜色幽深, 月华如练。
打更声遥远响起,除却王府回廊上橘色的风灯,府邸内漆黑一片。
防卫松散,连换班守门的守卫都懈怠万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喝酒, 和同僚随意扯着勾栏院的姑娘到底哪个好看。
端王府曾是京城内最富丽风流之地, 丝竹声不绝于耳。这半月来,端小王爷推说养伤,竟是悄无声息地带着端王府隐于幕后了。
图一时新鲜的贵族, 自然有了新的话题,而真正的局内人,却从未将这心腹大患放下过。
将夜举着灯走过长长的回廊, 向着端王住的正堂走去。他的脚步平静而稳定, 夜风沁凉,幽曲的院内传来寒鸦的鸣叫。
他推开门,见谢湛正坐在沙盘前, 手上把玩着一支红色的旗帜, 正犹豫放在哪里。
“怎么还不睡。”将夜倚在书房的门前,懒懒地抱着臂,问道。
“我不在北境, 蛮人便按捺不住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谢湛把自己垂下的一缕黑发撩到耳后, 然后在沙盘上插上旗帜, 淡淡地道:“明日我会拟书, 把林牧之从朝日城调去边关。”
将夜沉吟,道:“常胜将军林放?”
“我最好的朋友。”谢湛道:“以前在军营里,帮了我许多。”他的凤眼微挑,笑道:“希望他不要抱怨我把他从美人被窝里挖出来,赶去边关吃灰。”
将夜微微眯起了眼,看着他唇角带着的一点点笑,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回去休息。”将夜在这方面有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他道:“待会我把药给你端来。”
谢湛被他这阴晴不定的态度堵了一下,觉得他莫名其妙。
“将夜。”他唤了一句。
推着他轮椅的男人不答话,脚步声轻缓。
“不理我?”谢湛轻声自语,也生了闷气,撑着下颌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将夜把他抱回床上掖好被子时,谢湛才抓了他的袖口,明显是不让他走。
将夜身体又是一僵,侧了侧头,依旧是冷淡着一张脸问道:“小王爷这是做什么?”
“煎药让下人去。”谢湛蹙眉,看样子不是很高兴,他道:“这些杂事,你怎么都包揽了。”
“因为这不是别的事。”将夜道。
王府现在鱼龙混杂,他们碍于皇权不好清人,药这种要入口的东西,他宁可自己去盯一下,免得出了差错。
他见谢湛不说话,便捏住他白细柔软的手,摩挲了一下他的手心,然后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道:“不过一阵子而已,小王爷怎么越来越离不得我了?”
“胡说八道。”谢湛似怒非怒,眼眸里流转着动人的神色,道:“你这双手可金贵的很,黑市悬赏一万两,现在用来给我端茶倒水,实在大材小用。”
他眉眼微挑,却是看到他手上的一片烫出的淡红,把那一点点的心疼隐藏在锋利纤薄的话语后。
“那小王爷疼疼我。”将夜也笑了,伸手抚弄了一下他柔软的鬓发,这双用于杀人的手,修长好看,这些日子却在帮他煎药。
谢湛抓住他的手腕,抬起眼看他,然后似笑非笑道:“要本王怎么疼你?”他对着伤处吹了吹,垂下眼睫道:“这样?”
灯下看美人,一笑一怒都是风情。
将夜被这柔柔的吐息撩的浑身紧绷,呼吸浊重了几分,然后又叹了口气道:“你在报复我。”
他听到谢湛熟稔的谈起他人,难免占有欲发作,冷着脸不肯讲话。
结果谢湛也莫名其妙和他怄气了一路,谁也不搭理谁,倒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了。
谢湛淡淡地道:“这是本王疼你,受着。”然后握了他的手,沉吟一下,最终还是解释道:“林放常年驻守朝日城,我在端王府,乃是多年挚友,思及过去难免感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