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秦昧永远的心如止水在这一刻也碎的干干净净,他被一个姝丽近妖的昔日救命恩人捏着手,要赎了自己,饶是圣人也无法直视对方那双动人魅惑的眼。
秦昧那并不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嗫嚅着苍白的唇瓣,张了张,一面红了脸颊与耳尖,一面发出气音的用口型说道:“不必。”
燕千绪歪头,忽然发现这‘小丫头’才不是怕自己,原来是害羞了。
于是颇‘讨厌’的捏着秦昧的下巴,让其抬头看向自己,丝毫不在意身边大哥射过来的不满视线与对面赵虔的不悦,甚至还很享受将两人玩弄的团团转的感觉,调笑说:“说话的时候要看人的眼睛,知道吗?”
燕千绪是真把‘黄毛丫头’当楚馆新人教导了,他凑过去,凑到‘小丫头耳边’说话,呼吸都仿佛要害人心跳紊乱一般:“这样的孩子才乖。”
第32章
“燕大哥前段时间去剿匪去了?”面生的‘梁公子’身体前倾着殷勤的询问,?“在哪儿啊?听说是全杀了?”
“燕大哥好结实啊,?比他们都高,?真的是一般大吗?”‘梁公子’眨了眨眼睛,?比男子们更加翘的鼻子被烛光打上了暖色的高光,?“燕大哥还没有娶亲吗?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家里特皇亲国戚的那种你感觉如何?”
“燕大哥……”
燕千明耳边全是这位‘梁公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不耐烦,但也不会不礼貌的转身就走。
燕千明很少参加这种聚会,他的绪儿也不该总和这些不上进的二世祖们混在一起,?他喝了一杯酒,屏蔽了所有声音,?余光却是一直放在身边的弟弟身上。
他有些后悔拉着燕千绪出来了,然而小绪最近也的确是乖巧懂事了,不奖励就是他这个作为大哥的不对。
大哥私心里还是喜欢让弟弟坐在腿上和自己一块儿看书下棋,?小绪书小时候读的不错,?后来就废了,棋艺却始终很好,仿佛是天生喜爱在那小小的一片天地压别人一头的感觉。
当然,小绪是赢不过他的,他也不会放水,可看着小绪认认真真和自己对弈的样子,?燕千明会胸腔都充斥着饱满的情感,?那是他极少拥有的东西,?非常温馨让人温暖。
现在燕千明放下酒杯,?伸手把还在调戏‘黄毛丫头’的弟弟的肩膀捏住,?一把拉入怀里,随后低头说道:“他不是这里的姑娘,绪儿不要唐突了。”
燕千明虽然没有被人介绍梁公子和黄毛丫头,可是光看众位看戏的表情就能察觉出来那黄毛丫头的身份不对。
“啊?”燕千绪被大哥一搂就几乎整个人依偎进去,他本身四体不勤,也没什么力气,偎在大哥怀里的模样比其他几个楼里姑娘都要动人。
燕千绪已经开始不介意在外头和大哥如此亲密了,和大哥之间的关系虽然也被传说的乱七八糟,但是燕千绪知道,只要后来大哥死了或者和赵虔同归于尽了,那么流言也就不攻自破,就算不破也会被后来的故事掩盖。
任何只要没有被证实的流言蜚语,都不足为惧。
他上辈子是太倒霉了,也太惨了,才会被人陷害着捉了个正着。
“大哥也不早告诉我!”燕千绪生气,伸手就敲了敲大哥的额头。
燕千明面色冷淡,眼神温和:“好,大哥错了。”
说罢,燕千绪推开大哥,顺便用眼尾扫了一眼赵虔,意味不明,却让赵虔喝酒的手都捏紧了酒杯,他颇不好意思的对着身边的‘黄毛小姐’连连鞠躬道歉,是真诚的、不好意思的:“实在是想岔了,抱歉抱歉,多有得罪,姑娘若是不原谅我,千绪大概要羞愧死了。”
燕千绪说的都是真话,他虽然对楼里的姑娘轻佻,但来这里不都是为了说些暧昧话来开心吗?
可对待正经人家的小姐就不能如此,等等,大家闺秀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吧?
燕二爷心情复杂,但礼数周到,这回再看身边瘦小的‘黄毛丫头’也是脸红了一下,想起自己方才调侃对方的粗手,于心不忍的很,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他小心翼翼的瞧过去,‘黄毛丫头’没有看他,只是微末的点了点头,权当接受道歉了。
这小插曲让燕二爷能出来玩一趟的心情都消失殆尽,他找了个借口下楼,等回来的时候似乎心情不错,时常靠在大哥肩上听众人天南海北的聊天,时而闭上眼睛从那线条性感的喉结里头哼出好听的小曲。
四皇子秦昧长久的低着头,不被众人关注,不被在乎,与同样备受冷落的燕三公子燕千律却又大有不同。
燕三爷总想凑到话题中去,他像是积极的想要成为中心,于是夸张的一面说话一面做起动作,是个让秦昧没什么好感的人。
秦昧脸上的温度渐渐平息,黑色的瞳孔里便渐渐清晰的倒影出坐在侧边的燕二爷那微微动来动去的腿……
秦昧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只是看着瘦小,所以也知道身边的燕二爷在做什么。
——他在用脚和另一个人勾搭。
桌子不大不小,一个圆桌,铺了花色雍奢的桌布。
能够正正好坐下八个人,坐不下的,便搂着姑娘们在一旁的侧塌躺着。
秦昧看向燕千绪的对面,发现那温润如玉般的世子爷正对着空酒杯发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也就是说身边这个人和世子关系非同一般了?
秦昧缓缓眨了眨眼,余光又瞧见燕大爷拉着燕千绪手的动作,一般男子哪里会动不动拉手呢?
所以燕千绪这个人大约是和很多人都有关系,暧昧关系吧……
秦昧之前还未想过自己今夜接触的这些公子爷都是哪家的公子,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留下来的事情。
他必须得留下来。
在寿宴结束之后,必须留下来!
“欸,外面敲锣了,走!人博开始了!”突然有个公子兴奋的站起来,甩了甩衣袖道,“今儿我要上去把牛三那个混蛋给揍趴下!兄弟们压我准赢!”
这位公子生的也是‘亭亭玉立’了,然而口气不小,估计也就仗着他口中的牛三也是个矮小瘦弱的贵公子。
“牛三那个混蛋上回和我抢人,末了还干了个半死送到我家里去,爹瞧见还以为是我做的,把我屁股给打的哟,今儿我不弄死他,爷我立时跳进河里游回家去!”
“欸欸,说话算话啊!”
“走走走!看热闹!”
二世祖们喝酒喝了个痛快,发现燕家大公子并没有像个威严的大家长管着他们,便渐渐放开了的浪,这会子黑压压一片人醉醺醺的出门,都要去中院里头最好的位置观看人博,燕千明牵着弟弟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但弟弟却拉着他的手拽了拽,说:“大哥,我和那位妹妹说几句话,你先下去。”
燕千明那冷淡的眸子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秦昧,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先下去,而是站在门口,双手抱臂的等着。
燕千绪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回身来到秦昧面前,比秦昧高了一个头,因此低头的时候,身后的青丝落的满肩都是,带来一阵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香气,暖烘烘的,十分好闻。
“来,这个送你。”燕千绪在补偿自己方才的失言,“涂在手上,多用些时候,手就不会太干燥了,你收着吧,不然我真的是晚上都睡不着觉。”
秦昧仰望这位燕二爷,发觉这人很奇怪,仿佛是轻易的能在惑人妖物与纯善赤子中切换,是能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人,又是个会到处捡可怜家伙的人。
“谢谢。”秦昧牢记自己不能说话的事情,因此这两个字也轻飘飘的,没有发出来。
燕千绪却满意了,伸手揉了揉秦昧的头顶,说:“等会儿和哥哥坐一块儿吧,不过你最好别去看,都是些暴力的打斗,见血呢,女孩子看了会害怕。”
说完也没有等秦昧的回答,就自顾自的走出门去,准备找人给秦昧送回去。
秦昧站在一片狼藉的奢侈窝里,手上拽着一盒擦手的雪花膏——这应当是刚买的——远处是亮堂堂,人如流云的长廊,廊里的漂亮公子拉起他大哥的手走了,丝毫不知道这样三番四次给人温柔又三番四次的如潮水撤走是多折磨人的事情。
被这样吊在半空的秦昧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一会儿想起燕千绪的手好像很软,一会儿想起自己大仇未报,一会儿想到燕千绪在桌子地下和世子的勾当,一会儿又想到他依偎在燕家大公子怀里的模样。
“喂!走了,别耽误我看好戏!”打断他的是梁国公主,公主不知道怎么又返回来了,对着秦昧就是一副不耐烦的鄙视模样,“话说你怎么和燕二公子勾搭上的?他还让我派人把你送回去。”
公主身边跟着个贴身的仆人,她指着仆人说:“那你跟他回去吧,车在外头,我还要更晚一点再回去。”
秦昧没有拒绝的资格,目前为止。
“是。”因此他说。
公主点点头,又很兴奋的对仆人说:“对了,你回去对纸鸢说,我看见燕千明了!英武不凡!就是总有个粘着他的弟弟,可是他弟弟也不愧是今都第一的贵公子,生的真好看,燕家三公子就稍微逊色了,好像什么都不是最出众的。”
那仆人唯唯诺诺的听着,没有插话。
“父皇说过我看上什么都能带回去的,这回我知道我要什么了。”公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言语之间是毫不在意的娇纵与理所当然,“让纸鸢赶紧和左侍郎大人给父皇发八百里加急,告诉他我三个都要了!”
仆人对公主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没有反应,相比是听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三兄弟摆在一起肯定比罗瑶家那三只小老虎好看。”公主仿佛已经看见之后的画面,“燕千明日后要陪我练武,漂亮的就赔本公主午睡,最后一个……就打扫本公主的百兽园!”
仆人不是普通人,光是站姿便很有种禁卫的气势,大约是皇帝派到公主身边的。
“属下明白。”仆人一个鞠躬下去,领着穿了襦裙的四皇子便离开,走前众人在一楼大厅相遇。
燕二爷一行人、梁国公主一行、魏国舅一行,竟是除了四皇子,全部都去观看人博。
秦昧与众人背道而驰,喧嚣落于身后,一出楚馆便是漆黑的夜。
仆人对他做了个手势请秦昧上车,秦昧规规矩矩的上去,又回到了他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这里没有某人的温声细语,没有某人撩拨别人的腿,也没有一双醉人的眼睛在一股子让人躁动的香气中蛊惑人心。
秦昧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冷漠的看着手中那精致盒子装着的雪花膏,抬手便要将这个东西丢到窗外!
然而他没有,他紧紧的捏着那雪花膏,片刻后打开它,从中挖了一点涂在手背上。
滑腻的雪花膏在他手背化开,滋出一片冷香。
这味道不如那人身上好闻,不过不知为何,他也不讨厌,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生平第一回 醉了一般,在云里雾里中难过……
——他没有认出我。
四皇子淡淡的想。
——他好像很喜欢俊美强大的男人。
秦昧在黑暗里缓缓眨了眨眼,有一道幽幽的光划过……
第33章
大沅国各地都盛行人博,?这是比在赌坊押大小更具有刺激性的游戏。
一个人头最低十个铜板,?最高上不封顶,?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然而所有人依旧沉迷其中,?在血色与惨叫还有欢呼声中挥洒热情,管他什么沅国士兵越来越少呢。
能够进行人博的地方很多,只要想看,?划块儿空地便是‘战场’,让两个打赤膊的男性在空地里面开始厮杀,?一边打一边有人在外面收银子记账,直到空地上的一方认输或者被直接打死!
死局很少出现,可一旦出现,?胜利的那一方将身价百倍。
因此大多数有真才实学的武人不爱当兵,?直接往人博的场地一钻,再出来便是浑身金银。
他们认为沅国的军队里头都是混日子的地方,等老了打不动了再进去混个一两年饭吃就好。
至于打仗,这种事情太遥远了,谁也没有想过,他们还认为沅国强大着,?历害着,?以至于根本无需出战。
燕千绪不是头一回来安常巷中庭的‘人博场地’,?这是四面高楼,?中间铺满红毯的地方。
据说铺上红毯的原意是为了让血流到上面不至于太显眼。
燕二爷只喜欢看,?不喜欢下注,因为很多时候他不是个好赌徒,手气也背到家,逢赌必输,何苦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况燕千绪没有多少私房钱,说来惭愧,他每个月的零用花的很快,基本上前半个月就花的干干净净,只能从好友那里借来度日,或者干脆直接花好友的钱。
究其根本,燕千绪也不知道自己花在哪里,他对钱没有概念,之前只觉得是大哥克扣他的零用才让自己如此不痛快,憋屈,可现在仔细一想,燕二爷就很心虚勉强的在心里承认是自己的错。
虽然大哥的确管着自己的支出,可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没有自己置办产业,没有其余的收入来源,就和三岁小童一样每日期待着例银,还没有存留之心,那不闹亏空就怪了!
燕千绪坐在人博正楼二楼上,轻易能够纵观全场,和他一桌的是大哥燕千明。
二楼的桌子基本上是两人一桌,矮桌,上面摆放着美酒与糕点水果打发时间,燕千绪晚上没用多少东西,却也不饿,视线扫过桌上水灵灵的荔枝后,更是没有食欲,仅微妙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