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这……魏国舅实在是太客气了。”皇帝看了一眼燕相,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但脸上的高兴却是怎么都藏不住,他直接站起来,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些病态的红晕,“燕相,这么多美味,我可吃不下,再加上今日高兴,就送于众位大人如何?”
燕相在大庭广众之下是给足了皇帝面子的,虽然很多时候是他自以为的给足了……
“全凭陛下做主。”燕相也笑。
“好好好!今日实在是应当举国同庆,诸位大人们也就不要客气,魏国舅,让这些舞女伺候诸位大人们喝酒可好?”
“她们已经是陛下的了,自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魏国舅身边一直坐着两名擦脂抹粉的少年,少年们一派风情,为魏国舅倒酒夹菜,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眉目之间很是有一抹媚色,柔柔软软的,大抵是比之女人都不差什么。
皇帝大笑,摆了摆手,众位在内殿的大人们便都分了一个异域美人,就连燕千绪身边都坐了一个。
燕二爷不是头回跟着爹爹上殿参加这些庆典,但是这么开放的分美女却是头一回,他总觉得龙椅上那位皇帝似乎是又胖了一圈,不但胖,还昏庸的更甚。
之后又是按顺序让各位大人把自己的礼物送上,和燕千绪没什么关系,他只一面喝着异域美人送上的果酿,一面看着对面的魏国舅发呆。
魏国舅对他笑了笑,举起杯子隔空示意要一口干掉,燕二爷更是无所谓的也回应了一下,反正他的不是酒,喝多少都不会醉。
一上午燕千绪就坐在爹爹身后一点的矮桌后,等开饭。
宫里的菜肴其实不比相府的好多少,但胜在今日是皇帝大寿,为了不让宫里丢脸,不让整个大沅国丢脸,燕相家里的厨子都到宫里帮忙来了。
燕二爷吃的挑挑拣拣,是个被宠坏了的样子,他身边的大哥却给他弄了一小碗的鱼肉汤拌饭,作势要喂他。
燕千绪在这么多老头子面前还是知道收敛的,跟何况他发现魏国舅和赵将军似乎一直在看自己,看的他坐立难安,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
或许他该找个时间向赵将军慰问一下赵虔那个傻子。
自己身为赵虔的‘兄弟’,再抛弃他,也要把表面工作做好啊,他自我反省。
至于魏国舅,燕千绪心想,如果三弟真的又想要找魏国舅害自己,那么魏国舅老是盯着他,倒是情有可原,燕千绪虽然不知道三弟为什么总是和自己过不去,但三弟非要冒犯上来,也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找外援谁不会啊,他也会,而且他还不会引火烧身。
燕千绪知道三弟和魏国舅之间有苟且,这苟且太明显,想不发现都不行,就是比较心疼王弟围,毕竟王弟围看起来像是很喜欢三弟一样。
燕二爷心里算计着一些东西,不知道众人准备换地方到外面去观看马戏表演,只是从众的跟着大家的脚步出了内殿,到外面偌大的空地上去。
出去时燕千绪‘偶遇’了王弟围,这位仁兄看起来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燕千绪可怜他,却也没有忘记王弟围很可能时和三弟合伙一同害死自己的主要凶手。
因此他很注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显得激动或者流露出被背叛的恐惧,他笑,笑的很漂亮,还主动与王弟围勾肩搭背,说:“王兄,你最近可是忙了?自从上回赵虔和我大哥打了一架后,你就失踪了啊。”
王弟围今日穿着很不起眼的灰色衣裳,虽然不起眼,但布料也是寻常人家不可能用得上的上好料子,袖上藏有暗纹,他低头,便被燕二爷身上的香气裹了一身,眼里满满当当塞着燕二爷如同大婚一样使人沦陷的惊艳模样。
“哪里,明明是二爷忽然忙起来,疏远弟围了。”王弟围叹了口气,好像很难过,装腔作势的还用袖子抹了一抹眼角,说,“妾身真是再不受宠幸就要抹脖子上吊去呢。”
燕千绪被逗的一乐,在还没有准确确定王弟围就是呢幕后黑手之前,他还是很容易装出开心的样子,和王弟围虚与委蛇,他的一身演技自重生到现在,提升了不知多少个等级,哄人的话、骗人的话,已经是张嘴就来如火纯青。
“那是我的错了,王兄可千万别去抹脖子,那多疼啊。”是啊,多疼,燕千绪脖子至今都还是敏感地带,不允许任何人捏,他有阴影,阴影到对黑暗都抗拒。
“好好好,我不会。”王弟围和燕千绪落在众人后面说话,“那燕二爷特地来找我是干什么呢?”
燕千绪摇头,说:“我就不能是随便找你玩么?只许三弟找你?”他声音低低的,明明是在明媚的春光里,却让人恍惚觉着是月色当空的朦胧中。
王弟围脸蛋一红,当真是瞬间就红了的,一脸正经的摇头,拙劣的表示:“这个,我和你三弟没什么。”
“是么?那就好,毕竟我刚发现三弟好像更喜欢魏国舅呢,你瞧……”燕千绪伸手指过去,点了点不远处对着魏国舅亦步亦趋的三弟。
说完,燕千绪又拍了拍王弟围的肩膀,说:“不过你既然不在意,那就算了。”他快步离开,走向等在柱子旁边的大哥。
燕千绪离开的太快,没看见伪装的比他还深的王弟围那双眼睛早已恢复清明,王弟围对那位叫做燕千律的三弟毫无感觉,眼神只追逐着过来‘告状’的燕二爷,觉得燕二爷今日穿的仿佛是要大婚一样,披着红尘万丈。
——真是可爱。
王弟围淡淡的想。
大约半个时辰后,在并不焦灼的春日下,一个个马戏表演被搬上台子。
魏国舅送来的表演里,除了有让双头人跟个动物一样在场中来回走一圈以外,还让肚子里有个死婴却还是处女的老姑娘露出肚皮给大家看肚皮上清晰的婴儿轮廓。
临近高潮时,有三五个壮士抬上一个‘人鱼’摆放在一张大桌子上,这人鱼和大家认知里人身鱼尾的模样并不相符,反而像是一头长相奇怪的鲸,魏国舅偏生要站起来,说这就是‘人鱼’,还让大家分食过去,说人鱼肉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皇帝非常捧场,让众人都吃,自己更是食用了一大块生鱼肉。
当报幕的太监念出最后一个节目时,百无聊赖的燕千绪才一下子从想要‘午睡’的困顿里打起精神,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是听到了‘狼孩’的名字。
“接下来要上演的,是狼虎斗!”太监尖细的嗓子像是捏着鼻子从喉管发出来的,但是却传遍了整个空地。
众人沐浴在温和的日光下,微风里尽是早春的桃花香气,或许夹杂着晚梅的残味,一派和谐可爱,被推上来的巨大笼子里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笼子被极大的木板一分为二,右面是一只让人望而生畏的老虎,雄姿勃发,虎啸震耳!
左边则是一个看起来黑糊糊的少年,少年如果有毛的话,现在大约是全部都炸开的样子!
“吼!!!”狼孩对着老虎也是一声怒吼。
“嗬!”围观者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窃窃私语,知道内情的便把狼孩的事情说一遍,不知道的人听闻之后便都露出复杂又挺感兴趣的表情,唯独没有同情。
燕千绪所坐的地方正正巧巧的正对着大笼子,可以看见狼孩弓起的背部线条,和那脚底板厚厚的茧子。
正当场中负责搬运聋子的壮汉准备拉开木栅栏让两个‘野兽’死斗时,笼子里的狼孩突然动了动耳朵,撩开遮住他大半张脸的黑发,从那打结油腻的黑发里面露出一张颇俊俏的脸和那双充满野性的眼瞳。
狼孩转身回来,顿在角落看向燕千绪这个方向,喉咙里再次发出奇怪的声音,燕千绪对他摆了摆手,像是在打招呼,狼孩则对他伸出舌头,像个真正的狼一样激动到极点的喘息,从那舌尖坠下透明的涎水落在地上。
壮汉没有给狼孩等待的时间,在狼孩沉浸在雌性发情味道里时,便直接拉开了木板围栏,将两个‘猛兽’置于同一空间。
壮汉甚至在周围撒上鸡血来刺激两只‘猛兽’的血性。
而这似乎成功了,老虎锋利的爪子从浓密的毛发里支出,它很暴躁,并且看样子并不是因为眼前的狼孩,而是因为围观的人类。
老虎体型巨大,棕黄的眼睛里惶恐之余满是愤怒,它嘶吼着,打算先咬死面前古怪的狼孩,再冲出去,冲出牢笼,饱餐一顿!
说时迟那时快,浑身肌肉隆起的大虫后腿一蹬便朝狼孩扑去,狼孩矮身躲过,从侧面直接跨坐在大虫背上,随后又是一个低头,再起来时可以听见大虫凄厉的大叫,只见狼孩一口将大虫后颈处撕开!整块儿虎皮都直接从笼子缝隙掉下去!
大虫疯狂晃动身体,最后竟是直接冲破了胳膊粗的木头围栏,冲向人群!
“啊啊啊!快跑!老虎出来了!”
“救命!!!”
“快护驾护驾!保护陛下!”
一时间果盘皆翻,矮桌全倒,四处滚落着糕点,人群涌动。
老虎狂奔,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凭着本能,它朝身穿明黄色服饰的人,那最显眼的人冲过去!其间将狼孩甩了出去,它则把吓的不敢动弹的太子撞飞,一下子‘噗嗤’一声,太子被撞在摔断了桌腿的桌子上,耸立的尖锐木刺贯穿他胸口,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他的衣裳……
老虎也没能活多久,一个不起眼的男孩抽出侍卫的佩刀,趁着老虎撕咬太子尸体的时候插入老虎的肚子,并顺着力道划开,流了一地肠子,鲜血喷溅在男孩瘦削的脸上,使得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十分骇人!
狼孩则不知何时在乱跑的人群中准确捉住和大哥、爹爹走散的燕二爷,将其毫不犹豫的压在地上,燕二爷脑袋摔了个大包,后腰也被酒杯戳着,大约是戳青了,疼的说不出话,然而他不敢眨眼也不敢说话。
在他眼前,咫尺之间,狼孩的肿块蹭在他脸上,留了一道水色过去……
燕千绪几乎能嗅到浓重的腥味。
狼孩不得要领,不知道这只‘母狼’哪儿可以让他占有,乱蹭一通,最后把鼻尖埋在燕千绪双腿间,像是终于找到了。
而燕千绪原本是吓的不敢动,这回生怕自己那小玩意儿被狼孩一口咬断,那真是连哭都没处去哭,因此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拍了拍狼孩的小腿,狼孩回头看这个美味的‘雌性’喉咙里‘咕噜咕噜’个不停。
燕二爷之前看狼孩,是隔着笼子,自然觉得可怜可爱,现在近距离感受它的兽性,那种可怜便变成可怕。
燕二爷鼓足了勇气,见狼孩没有要咬自己的样子,便闭着眼睛踹开狼孩,翻身就要爬起来。
可狼孩转身就骑到燕千绪身后,将燕千绪压制的动弹不得!
“不!别!滚开!”燕千绪声音暗暗发抖。
狼孩顿了顿,听见‘母狼’的恐惧,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母狼’一面发情一面又不要自己是为什么,但他很乖,委屈的‘呜咽’一声,蹲在一旁,垂头丧气着,好像今生下崽无望……
第39章
一场喜事成了白事。
太子没了。
胖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口血吐出来,晕过去,?被十几个太监一窝蜂抬去后殿,?前殿却也没有群龙无首,?三个位高权重的大人都还在场上杵着,?自然也不会乱。
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处理事端的燕相站出来,?他有条有理的给其他人分配事务,听下头的人汇报伤亡情况,正当有人将四皇子秦昧推到前头,说是这个少年杀死老虎,?拯救众人于水火之时,?燕相正要说话,?外头便传来骚乱。
殿内的寿宴是绝对举办不下去了,外头又能有什么坏事呢?
这不好说,因为众人眼见着梁国使臣一众人簇拥着左侍郎,?左侍郎大叫着冲过来,?一张看起来还算是俊气的脸上充斥着怒极的红斑,?一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骂道:“燕相好大的威风!既然这里是你来管事了,就请把踩伤我们公主的罪犯砍头!公主如此的金枝玉叶,?但凡这回有半点不好,?本左侍郎必定亲笔禀明梁国陛下,陛下最是疼爱百日公主,如若知道公主在这里竟是受到这等待遇,?必定会雷霆震怒!到时候我恐怕燕相你也不好收场吧……”
左侍郎一番话,?如同惊雷在沅国臣子中炸开。
燕千绪就站在角落嫌弃的拉着大哥的衣袖擦自己脸上,?虽然脸上已然是看不见什么异样,可依旧是把脸蛋擦的绯红,听见这番话,亦是一惊,抬头看过去,那左侍郎竟是激动的像是犯了癫痫,浑身都在抖。
“这是什么意思?”燕千绪侧头问大哥,“公主怎么了?”
之前大乱,燕千绪没瞧见大哥被人群带跑,自己又被狼孩给拽着压倒在地,所以其他事情根本就没有看见,更别说公主那边了,公主坐在他们对面,是个眼睛总往大哥身上瞟的害羞样子。
燕千绪对这梁国公主没有太大感觉,甚至觉得这人若是把大哥搞去当驸马,也算是给自己解围,可现在那公主是……受伤了?
“不知道。”燕千明摇头,他一只手轻轻放在弟弟肩上,另一只手从弟弟手里抽回自己的袖子,眸色微沉的看向场内几个重要人物,“不过似乎不轻,不然左侍郎不会如此激动。”
“那大哥你得去关心一下公主殿下,之前公主三番四次主动找你,抛去身份,也算是相识一场,不要让公主难过啊。”燕二爷仰头看向大哥,故意说的很平淡又真诚。
燕千明却连沉思都没有的拒绝了:“与我无关的事情,不必。”他认为再严重也不至于死人,只要没有死人,梁国就不可能真的有借口攻打沅国,所以,的确和他无关,这是燕相需要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