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士兵们之前还在寻找死去的战友尸体,此话一出,便是立即汇合撤退,丢下那些再也回不去故乡的人,还来不及伤感,便一去不回。
燕千明以他最快的速度回到后方大营,营地一片寂静,正当中是被绑起来鞭挞的没了人形的狼孩,那狼孩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血,已然是快要死了的样子。
燕千明翻身下马,抓住其中一个士兵便问:“军师呢?!”
那士兵正是今天留守阵营的其中一名,但也不甚知晓发生了什么,他刚被浑身血腥味浓厚的将军捉住,便吓的说不出话来,哆嗦了一下,才立马跪下行礼,对将军说:“回禀将军!今日午时军师趁着狼孩乱跑,大家都去追狼孩的时候,自己跑了,等我们回神过来就已经找不见人影,之后我们已经派人四处搜寻,但只看见了军师的拐杖掉落在山头的……那个乱石上,所以猜想可能是……是……”
“是什么?!”燕千明声音都有颤抖的趋势,他捏着自己的长刀,一身热血都几近变冷。
那士兵声音弱弱的说:“猜测可能是从上面掉落战场,乱战之中……凶多吉少。”
“滚。”燕千明提起长刀狠狠在地上一震,说,“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我要见人,找不到,你们这些人就留在这里,一直找到为止。”
“是!”士兵哆嗦着吼道。
另一边,消息极为灵通的梁军丞相欧阳春得知了不少消息,对着伪装成师爷的梁王禀报后,说:“燕千明当真不亏是杀神,光是气势便让魏军不敌,这一回完全没有什么损失就杀了魏军五万!”
“这一回,算是很漂亮的同盟贴,王上我们明日便可启程,越早到那魏国城下,越好!”欧阳春其实一直都不怀疑这燕千明的同盟之心,因为燕千明不笨,要是他们打起来,绝对会让魏国成为那渔翁得利的混蛋,再者大沅看似磅礴,实则不堪一击,皆是虚浮盛况,连兵马都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一些没受过训练的新兵,最最重要的是心不齐,只要打,必败无疑!
欧阳春摸了摸自己的媒婆痣,笑着叹了口气说:“我们这边是急,所以明日启程,可现在又不知那燕千明肯不肯了。”
“这有什么说法?”梁王侧躺在塌上,一面看兵书,一面道,“难不成他做了这么多,又想要反悔?”
“不不不,反悔倒是不反悔,只不过听说他们阵营里丢了人,是他那宝贝弟弟,一同丢了的还有质子秦昧,王上您说,他明日如何选呢?他那宝贝弟弟可是至今未曾有消息啊。”
“还能怎么选?”梁王坐起来,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把书本随意的甩在小桌子上,懒洋洋的说,“他没得选,他心怀大沅……”
另一边,找到了宝藏的两人也不知道在那偌大的地下宫殿里待了多久,也无法发现出去的路。
反倒是触碰了两次机关,都是释放暗箭和喷洒毒液的机关。
好在他们这里有水,不至于渴死,然而两人都许久没有进食,坐在一起都能听见彼此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
燕二爷饿的肚子酸疼,有灼烧感,十分后悔自己之前在牢房里不吃土匪们送下来的馒头的举动。
秦昧和燕千绪背靠背休息,听见燕千绪肚子叫,也觉得很可爱,好像什么事情在燕千绪身上,都变的有些不一样,他想了想,觉得暂时可能出不去,但是这里有水,说不定水下有鱼,进去抓一些鱼类吃也行。
他一旦这么想了,就立马站起来,谁知身后的燕千绪没有准备,一下子因为重力惯性朝后摔,差点又撞到脑袋。
燕二爷自觉自己脑袋还是很聪明的,可再怎么样也是不经摔的东西,可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秦昧不是故意的,所以他总不能生这个小孩的气,便只好气自己为什么要和对方背靠背休息。
“那个……我下水看看有没有鱼,等会说不定可以烤着吃。”秦昧见燕千绪柔柔弱弱的,又因为自己遭殃,不知道怎么安慰,便只好不说,而是道,“阿绪,你能吃鱼吗?”
秦昧听说过这燕千绪吃食上精贵娇气,就连行军路上,一路的伙食都是单独做……
“都行,可你下水不妥,此处阴寒,水中更是冷,你若是冻病了怎么办?”燕千绪伸手拽着秦昧的裤脚,说,“不许你擅作主张,听话。”
“可你肚子叫了……”
“没关系,人可以三天不吃,我们还有时间,再说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你着什么急呢?”燕千绪坐在金色柱子旁的地上,秦昧站着,于是燕二爷便是以仰望的角度看秦昧,发现秦昧似乎只是瘦脱型,隐约能见一些好看的模样。
秦昧想说‘已经很久了,他们很可能出不去’,但又觉着自己这么说很不妥,他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燕千绪的能力,指不定只是今天的运气用完了,明日燕二爷说不定就又找到什么路,他们便能出去。
“好吧,我不着急,但是我饿了,我去水下看看有没有吃的。”秦昧是相信燕千绪的,但执着抓鱼这件事。
燕千绪手上没力气,秦昧转身走掉,他根本就拽不住。眨眼就见秦昧直接跳入那浮着棺材的水中,扎进去后,头露出来,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立马又潜下去。
燕千绪对秦昧这番举动是为何,心知肚明,然而他看着,眨了眨那双污黑漂亮的眼睛,没有太多感觉……
或许有点觉得秦昧有点傻,顺便想那水里可能没有鱼,秦昧要白去一趟,冻的比自己还冷……
燕二爷还想外面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大哥他们打仗有没有打完,那一战应该对大哥来说很简单,还有狼孩,也不知道有没有事,他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去,结果耽误至此,狼孩大约会受到处罚,但愿狼孩不会受伤太重,不然就显得他这么主人,太不负责了……
“嘿!阿绪,你瞧!鱼!”突然的,秦昧那小皇子从水里猛的出来,手里抓着一条小拇指大小的鱼,开心的很纯粹。
燕千绪瞧过去,嘲笑秦昧说:“嗯嗯,真是好大一条鱼呢。”
“聊胜于无啊。”
秦昧把鱼丢过去,燕千绪刚巧接在手里,那小鱼活蹦乱跳溅他一手湿意:“行了,这么大的鱼,你自己吃,不要再抓了。”燕二爷其实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着棺材池里的东西。
秦昧却仿佛没听见,继续沉下去,这回再上来,手里什么都没有,而是湿哒哒的趴上来,说:“发现路了!下面有暗流!我们只要有足够的空气支撑,顺着暗流总会出去的!”
燕千绪先是一喜,但很快就想起自己不会水……
秦昧见燕千绪为难的表情就清楚是什么事情了,但没关系,他干脆的把那棺材推过来,然后费了好一番功夫撬开,然后丝毫不怕犯忌讳的将里面穿金带银的尸体拽出来,对燕千绪说:“暗流短急,应该很快就能出去,我将你锁在里面,空气足够阿绪你撑一段时间,你若信我,我便一定将你推出去。”
燕千绪不觉得这是个好法子,秦昧的意思是他要在外面推着自己躺的这个棺材走,那怎么可能?再者棺材方才一直浮于水面,自己就算进去也沉不了:“不行,这样太危险,一不小心我们都会死,不如你先出去,找来大哥他们……”
“不好,我不想丢下你。”秦昧情急之下,道,“要走,就一起走,我有信心带你出去,我水性很好。”
“再好也不行。”燕二爷还没到要牺牲这个和自己无仇无怨之人的地步,就算要走,他也该考虑自己抱住秦昧,让秦昧拖自己出去这条路,秦昧若是推一个躺在棺材里的自己,那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和力气,就为了让他更加舒服,不受委屈。
“我……”刚一个我字出来,燕千绪就被走过来的秦昧打中后颈,晕过去。
瘦小的皇子身手矫健的接住,轻松的将人抱起来,放进一个长满青苔却无比奢华的棺材里。
但这样完全不能让棺材稍微沉入,于是皇子又拿了不少珠宝放在燕千绪的身边,等反应过来后,秦昧便忽然发现安安静静躺在无数珠宝中燕二爷似乎更好看了……
这位小皇子像条营养不良的恶龙,龙族本身喜欢金闪闪的东西,于是巢穴里满是宝藏,别的龙都睡在财宝上,只有他把金闪闪挂满心上人身上,然后哎呀哎呀的拍着肚皮,对心上人这移动的宝藏说:
你真好看。
第89章
燕千绪是在棺材里就醒了。
他一睁眼便能感受到稀薄的空气缓慢从鼻间流动。
他被关在黑暗的棺材里,?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沉甸甸的金银珠宝陪着,?整个棺材还起起伏伏,顺着水流疯狂涌出。
那墓室里面的湖水很奇怪,表面波浪未起,?静如镜面,?可深处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汹涌,暗流推着他前行,?他被撞来撞去,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在乎的是外面的秦昧!
那秦昧也不知道是什么榆木脑袋,竟是想出此等法子,几乎是以命换命,再说严重些,?那便是两个人都很有可能葬身未知河底。
燕千绪紧张不已,?连害怕都顾不及,?便大声喊‘秦昧’的名字。
可水里哪里能听得见呢?也没有什么人回答。
燕二爷不愿意想不好的结局,?于是便干脆幻想秦昧在外面跟着自己的棺材一块儿出去!
一定是的!
燕千绪的棺材没能封死,渐渐有水挤入。
他连忙用手去堵,可这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但燕千绪也不着急,还不到着急的时候,?按照水涌进来的速度,?他还能撑一点时间,?只要棺材被冲上岸或者停止被冲走,?他就可以出去!
秦昧会打开棺材盖,?带他出去的!
少年心里如此拼命相信,激动的浑身发抖,闭着眼睛,好像都能看见跟着棺材一块儿卷走的秦昧,秦昧一直抱着他的棺材,哪儿都没去,所以他不害怕。
终于,在棺材里面的水之差一个指节那么短的长度就要彻底灌满棺材时!整个棺材停止被推动。
燕千绪想自己现在应该是出了那地下密室,如今不是停在岸上,就是停在水中。
但大几率是后者,因为棺材太重,后继的暗流根本无法将这么大的棺材推上岸……
燕二爷终于开始心急了。
他在吸入最后一点空气后,整个棺材都被水淹没,他只能屏住呼吸,拼命敲打四周,然而四周也没有丝毫被撼动的痕迹。
他不会水,肺活量更是从未锻炼过,不到几秒就从嘴里和鼻间冒出一串小泡泡。
空气逃走的太快,燕千绪在水中浮着,黑发本来也是松松的绑着,如今在水中便好似美丽的海藻摇曳不停,他睁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他被封闭了所有感官,于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救他……
——有吗?
——应该有的。
燕千绪在吐出最后一口空气时,整个棺材被撬开!盖子缓慢的被一双黑瘦的手抬起,阳光折射入深蓝色的水里,波光粼粼,撒入棺材里,棺材里是金光闪闪的珠宝和一位无价的燕千绪。
燕千绪被逆光而来的秦昧拦腰抱起,在水里脚尖一点,便直接朝着水面上升,两人的身影交叠在光影斑斓之处,随后破水而出,惊扰一池春花鸟鱼。
“哈……唔……”燕千绪趴在秦昧身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双臂紧紧搂着对方,一边又抽空看了一眼同样气喘吁吁的秦昧,笑着说,“你真的很厉害!”
秦昧累的说不出话,他连呼吸都能嗅到自己喉咙里的血腥味,但他听了这声赞叹,便一点儿也不愿表现出自己的软弱,他将怀里的人放在岸上,然后才坐在地上休息,闭着眼,希望早点恢复体力。
燕千绪也不打搅秦昧,自己把长发的水捏出来,然后收拾了一下湿哒哒的衣裳,这才望向身边的秦昧,这皇子身上又多处瘀伤撞伤,燕千绪看着,心知肯定是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撞在石头或者什么地方上造成的。
很疼吧。
可燕千绪没有说什么,他现在就算表示自己知道,又能怎么样?顶多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罢了。
燕二爷挪开视线,看向天空,天是湛蓝的,仿佛正是上午,但又不知是他被抓走的第几日后的上午。
他有心等秦昧彻底休息好再一同上路,毕竟他们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距离那帮土匪又有多远,还是一起行动最有保障。
既是如此,他便需要解决一下自身问题,起码在秦昧还在休息的时候把自己身体的异状解决,不然一路涨着,太过痛苦。
于是燕二爷对秦昧缓缓道:“你慢慢休息,我去方便一下。”
秦昧点点头,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燕千绪离开的样子——慢吞吞又一瘸一拐——只见燕千绪好似多怕被人瞧见,躲去了一棵大树后头,裤子都没脱的蹲下,以矮丛为掩护,秦昧便看不见什么了。
燕千绪在树后面忙活了半天,偶尔发出闷哼和奇怪的声音,偶尔探头探脑的回头看秦昧有没有跟过来,好一会儿才起身,苍白的脸上皆是不正常的红晕,回到已经坐起来的秦昧身边,说:“我好了,你要不要去一趟?”
秦昧看了一眼燕千绪那因为被打湿而几乎透明起来的薄薄衣裳,看那衣裳下两个颜色绯红的将衣裳顶起的两点,就几乎能想象方才燕二爷躲在树后做什么。
秦昧什么都知道,但也因为知道的太多,红了耳尖。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说:“嗯,我也去一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