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诊景樊心都凉了,比他想得严重太多了,脉搏已经探测不到了,只许久才微微跳一下,再看敖然虽然睁着眼,但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光,只剩下灰暗一片,气若游丝。
景樊真的害怕,太害怕,害怕到已经绝望了,甚至都不敢碰怀里的人了,自幼习医,天赋更远超他人,各种疾病,一诊即出,可这一次,他希望他的判断是错的,一定是错的。
怎么会呢?
下午还和他吃饭,还冷酷地转身就走的人怎么会轻易就要死了。
景樊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定是他诊错了,回去让别人看看,他父亲,景朴,他们一定有法子,都怪自己太久没诊病,诊错了。
他想抱起敖然,可是发现自己手也软,腿也抖,没有一丝力气,然而比起他,怀里的人更软,碎裂的骨头让他的身体没有了支撑的骨架,上半身软的好似可以叠起来。
景樊眼里大滴大滴的泪往下掉,他心里突然有预感,可是怎么也无法相信,勉强回笼力气,他小心翼翼,轻轻把敖然搂在怀里,慢慢抱起来,他已经顾不上汤家众人了,只想快回山上,给敖然治伤。
然而别人又怎可能放过他。
汤德洛等人再次出手,不过这一次,却有人拦在了景樊身前,景襄顾不上回头,一边应战汤家众人,一边问道,“哥,敖然怎么样?”
可她却没有得到回应。
景樊刚走了一步,明明已经非常小心了,敖然还是又吐了一大口血,他自己也已经竭力了,脑子不过因着敖然的惨象才多了几分清醒,但身体已经撑不住,抱着人走了没几步,就踉跄绊倒在地上,敖然也摔了下去。
“敖然!敖……然……敖然……”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景樊踉跄着将人再次抱在怀里。
景襄心急如焚,若只是两三个人,她还勉强应付得了,但对方十来个人,她也是力不从心,不敢有丝毫分心,听见她哥哥带着哭腔喊敖然,这让她忍不住绝望。
汤家众人也发了疯似的全力攻击,景襄的出现彻底印证了景家手里有《极道》,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实力,那手中的短剑萦绕的白雾浓郁的让人嫉妒,绝不能放过他们,世世代代的追求就在眼前,死也要拿到!
越发狠厉的进攻让景襄节节败退。
危机之即,千钧一发。
哒哒哒——
突然而来的马蹄声让景襄心下一喜,莫不是卫月他们来了!
慌乱中,景襄看到两道身影,坐在高头大马上,单单是轮廓,她也认出是谁来了。
顿时激动地想哭,抖着声喊道,“景梓——颜哥——救命啊——”
随着她话音刚落,两道身影踏过马背,飞速而来,转瞬间已到眼前,两人一句废话也不说,直接加入战局,一边倒的局势瞬间被扭转,颜枫歌不愧是仅次于景樊的男配。
天赋强大到令人发指,汤德洛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退再退,汤家其余人想保他,却压根近不了身,颜枫歌一剑挑一个,身手之利索令人看不清。
景梓亦是不遑多让,那爱打爱拼爱挑事的性子丝毫没变,挽着短剑在人群里穿梭,半年前毫无一战之力的汤家众人,如今在他面前也不过尔尔,轻而易举被他压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那锋利的短剑刺进他们的要害。
这半年的养精蓄税成效惊人,三个人面对对方十多个人,游刃有余,只片刻对方就只剩下寥寥数人,满地的尸体在明亮的月色下清晰又骇人。
汤德洛怕了,长这么大,这一第一次害怕,退缩之意在心中升起,越来越浓烈,这些人太强大了,他拼尽全力也打不过,他咬着牙慌忙命令道,“撤退,都撤退!”
刚刚他们是狼,都不愿意放过到手的猎物,而现在真正的狼来了,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颜枫歌二人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汤德洛他们是认识的,自不会放虎归山,飞身拦住,剑光一闪,汤德洛就发出一声惨叫——他的手筋已被挑断,趁着他痛,颜枫歌又快速挑断他的脚筋,血洇了一地,汤德洛哭喊着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景梓和景襄一看,纷纷效仿,余下几个汤家人,惨遭同等待遇。
一场混战到此结束。
三人这才扭头看向抱着敖然痛哭的景樊。
风起,夜突然冷了起来。
三人心中皆不由一慌。
第二百九十二章
颜枫歌二人奔波多日,刚到之遥山附近就听到打斗声,匆匆赶来就是这番景象,两个人一头雾水,但敖然的惨象却清晰在目,三人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冲上去查看情况,走近了才发现敖然比想象中的还严重。
颜枫歌眼睛都红了,想要揽过敖然却被景樊死死抱着不松手,他也不敢乱碰,只能焦急的问,“怎么了?严重吗?你是大夫你快看看呀!”
景梓也顾不上等景樊回应,忙伸手去诊脉,然而,他神色越来越凝重,看得颜枫歌和景襄心也越来越沉。
少有情绪表达的颜枫歌眉宇间更是染上了慌乱,声音都高了几分,“怎么样啊?”
景梓抖着声,颤颤巍巍道,“没……没有脉搏了……”
“怎……怎么办啊……没有脉搏了……”他自己也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带着哭腔反而去问对医理丝毫不通的颜枫歌。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脉搏了?”颜枫歌抓过敖然的手覆了上去,他不懂医术,但他知道这是人的命脉,是生命的象征,如果真的不跳了,那……
他不敢再深想。
然而手覆上去,他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一次跳动,平静地让人心寒。
看着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景襄也愣了,从颜枫歌手里接过敖然的手,结果一样,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哭着道,“怎,怎么会这样啊?哥,哥,你医术那么好,你快看看吧,我们回山上,山上那么多上好的药,一定能救他。”
这一声终于换回来悲恸的景樊,他意识回来,一边踉跄着想要抱起敖然,一边哽咽道,“回山上,找父亲,让父亲看看。”
颜枫歌见他也是满身伤,想要接收抱过敖然,却被景樊拒绝,对方就像是只护着雏鸟的母鸡,不让任何人从他手里抢敖然。
颜枫歌心里突然有些乱,景樊这个人他不能说看得很透,但也了解个八成,说他冷血残忍都不为过,他甚至一度觉得他除了他自己的妹妹,谁都不放在心上,可如今这幅痛不欲生的模样让他有些混乱,他对自己的师弟这般在意吗?
深思间马蹄声越来越多,三人忙看过去,是卫月带了大队人马来了,可惜,来的太晚。
景樊对敖然的重视旁人不知道但卫月却一清二楚,一见敖然闭着眼满身的血,而他家主子满目悲怆,心中顿时一惊,忙跪地行礼,“主……主子,属下来晚了。”
景樊此刻根本无暇理他,抱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景襄护在他身边,忙道,“别再说这些废话了,快上山,人命关天!”
现在这样子,骑马肯定不行,只得吩咐人以最快的速度备上马车来。
……
这个点儿,丫鬟小厮们都休息了,山上静得只有虫子爬过的“沙沙”的声音,一群人的到来,打破了夜的平静,凌乱的马蹄声惊扰了沉睡的鸟儿,叽叽喳喳声顿时吵成一片。
卫月驾着马一刻不停,直奔景家家主的屋子。
车轱辘声惊得山上很多人都醒了。
马车还未进院,景襄先下了了车,飞身冲向屋前,直直去敲她爹娘的房门,万分焦急,而另一边景梓直接去了景朴的院子。
景文河睡得正香,就被“哐啷哐啷”的敲门上吵醒,只听景襄在门口大喊救命,夫妻二人吓了一跳,外衣都顾不得披,急忙开门出来。
见到门外站着的景襄,二人慌忙拉着她上下打量,身上沾染了许多血,两人吓得两人腿都软了,忙问,“襄襄……你没事吧?你怎么了,满身的血出什么事了呀?”
景襄哭着摇头,“我……我没事,是敖然,敖然出事了,爹你快帮忙看看吧!呜呜……”
“敖然……?”这个名字如果没记错……
正思索间,卫月驾着马车已经到了,景樊在颜枫歌和卫月的搀扶下,抱着敖然从马车上下来。
景文河看着这一幕有些愣怔,他从未见过自己儿子这般样子,抱着怀里的人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品,小心翼翼,眸子里透着悲伤和绝望,脆弱的好似马上要和他怀里那个人一样倒下去再也醒不来。
从那日争吵后他们父子二人就没再见过面,在妻子的责备下,他也有几分后悔,觉得说得太过,但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娶个男人,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拦不住他了,景樊翅膀硬了,他这个爹如今还要依附他,管不了他了。不过他也不会死磕,没那个必要,和男人的爱情又能持续多久呢?早晚会厌弃,他不信他们能长远地走下去。
可现在,他突然有点儿怀疑自己的想法。
景樊抱着敖然一步步走过来,但只走了一半就跪了下去,他少有的服软,“父亲,救救他吧。”
带着祈求和期盼。
景襄也忙跪了下来,她还记得她爹爹暴怒的模样,敖然是她哥哥想娶的人,她爹爹必然不同意,她怕他不愿意救敖然。
景文河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道,“进来吧,诗诗,去点灯。”
幕雅诗忙笑着点了点头。
跪着的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时都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景文河瞪了二人一眼,“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是本职,就算不同意你娶他我也会救他。”
颜枫歌觉得自己的耳朵不是自己的了,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娶他”是什么意思,谁要娶谁?
不等他深思,景樊已经抱着敖然进了屋里。
把敖然放在床上,几人才发现他真的“单薄”了许多,所有的肋骨皆碎,胸膛凹陷,没有一丝起伏,嘴角咳出来的血还带着碎粒,似乎是被粉碎的心肺,他眼睛紧闭着,连一丝颤抖都没有,脸色白得透明,但神色里似乎没有多少痛苦,平静地像是一个假人。
众人一脸焦急的围着景文河,看着他沉着眸给敖然把脉。
“爹,怎么样呀?”景襄见她爹半晌都不说话,急得团团转。
景文河收回手,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期盼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说出口。
第二百九十三章
“爹,你别不说话呀!急死了。”景文河瞪了景襄一眼,这个姓敖然到底是什么妖孽,自己的儿子非要娶他就算了,自己的女儿也对他关怀万分。
叹了口气,景文河站起来,终是开了口,“准备后事吧。”
这场喜事怕是要变成白事了。
此话一出,三人齐齐抬头,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景襄扯着嘴角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颤着声,“爹,你骗人呢吧,怎么会呢?”
景文河神色也不太好,虽说看惯了生死,但哪个大夫又没有点儿慈悲之心呢,“五脏六腑俱碎,脉搏都停了,人已经没了,你们学医这么久了难道诊不出来吗?”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愿意信罢了。
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景襄不等他说完就已经哭了出来,先是小声的啜泣,随即便开始哇哇大哭,她诊了,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才不信。
景樊从进屋开始就站在原地不说话,他眼里全是血丝,红的渗人,脸上身上都是血,让人无法分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敖然的,即便听到景文河的话他也一副木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颜枫歌显然也回不过神来,他明明走的时候他的师弟还挺在床上,虽然没有意识,但好歹是活生生的,为什么他刚回来,他就成了这般模样。
什么准备后事?什么人已经没了,他无法相信!
气氛凝固间,突然传来景梓的声音,“景朴伯伯,您快点呀!人命关天呀!求您了!”
“别催了!够快了!”两人的脚步匆匆,显然景朴也着实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两人一进屋,就感受到令人窒息的气氛,景襄哭得一塌糊涂,景梓站在门口,脚步突然有些踌躇了,想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景朴叹了口气,他对敖然很有好感,知道这小子重伤,二话没说就匆匆赶了过来,可看着家主也是一副无力回天的表情,他心也突了一下,怕是真没辙了。
景梓嘴唇颤抖了一下,还是结结巴巴的开口,“景朴伯伯……”
景朴也不废话,几步上前,但只看到床上的人,他心里就凉了几分,面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脸色苍白如纸,没有生气儿,坐在床边,他伸手替敖然把了把脉,比起景文河,他只片刻就收回了手,但神色却比景文河还难看,在一众目光里,还是缓缓道,“回天乏术了,节哀顺变吧。”
这个少年,他也教过好些日子,心中多少也将他认作自己的弟子,如今见他已去,心中怎能不酸涩。
两个人都给出了这样的结果,众人再不相信都难了,这下莫说景襄,就是景梓也哭得稀里哗啦了。
颜枫歌始终回不过神来,几步上前抓住敖然的手,那只手都已经冰凉了,他攥在手里想暖热,哽着声,一遍一遍的叫师弟,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三个大人也不由湿了眼眶,无论景樊和敖然什么关系,但少年人之间的真情实感也影响到了他们,一时间几人心里都苦涩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