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行地声音稳得出奇,明明是问句,却像在是陈述。
“咔……”蒋梦瑶修剪地美丽精致的指甲,直接断在了掌心。
今日,她算是体会到真正的千夫所指,真正的憋屈至极。
陆秉行敛眸,趁势追击,“另外我听说,蒋家宝明春还要参加县试?”
何二爷也贱嗖嗖道,“你这个丫头,阴毒狠辣,做出那等害人事情,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你却连向过世之人磕头认错都不肯,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再说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平安已经被你害成这样,这辈子也没什么大指望了,万一真做出什么事,也不难理解不是?
为了村子名声,这件丑事大家伙不会特意往外说,但是到时真需要作证,我们村里人,可都是有良心的,会照实说的。”
居然拿家宝的科举之路威胁她?
蒋梦瑶的眉毛,直接拧成了一个结,当初,她之所以不经思考,直接雷霆手段,要把顾平安按死,让他承担下一切恶名。
就是因为蒋家宝现在是读书人,这种腌臜事,不管真假,只要传出去,都对他的名声有碍。
更何况,先前在县城,已经发生过一次这种事了。
同样的事情连发生两次,口耳相传,旁人定然认为不是空穴来风,蒋家宝的前途就全没了。
“好……好……”
蒋梦瑶秀丽的脸蛋上,升起的笑容格外吓人,这个往日在村民心里,被当作小仙女看待的人,此刻,竟比魔女还要令人惊怖。
陆秉行瞥她一眼,内心毫无波动。
蠢货年年有,今年只比去年强罢了。
“答应就好,希望认错的速度比谋划害人更快,顾某耐心有限。”
林大夫一错眼,看到蒋梦瑶神色阴郁难明。
忍不住多提一句,道,“蒋家丫头,我丑话说在前头,平安就一普通人,可比不得你蒋家有钱财有计谋,平安若日后出了什么事,相信大家心里也都知道,肯定是你做的,毕竟,整个村里也就你跟他有矛盾!”
“到时,我们说不得,是要真正的对簿公堂了!”
蒋梦瑶抬眸,凉凉瞪了他一眼。
她确实有事后算账的打算,却没想到,这些个家伙,老得老,小的小,全都不是善茬,直接就断了她的后路……
冷哼一声,衣袖轻甩,拨开人群,蒋梦瑶直接就往祠堂外走去。
……
还是那位坐在首位的族老,看一切尘埃落定,咳嗽一声,道,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平安还是继续当我们长青村的村长,我们几个老骨头也省得往县里再跑一趟了,这冰天雪地的!”
顾平安冷耳听着,只觉讽刺得很。
“不必,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先前顾某已说过,甘愿卸去村长一职,众位叔伯尽快另选贤能吧!”
落下的声音冷淡至极。
而后,陆秉行便不管不顾,直接拉着许溪从祠堂出去了。
身后传来何二爷的惊诧质问声,“老哥哥,你是疯了吧,刚没听说吗,平安都吐血了,他那个身子骨子,还有多少日子啊,你还把村里那些破事交给他,你这是要趁早磨死他啊,还不赶紧回去让他好好养养,吃点好的补的,看多少能不能换回些日子来,这事办的?”
“啊……我这,我这一时没想到……”那族老也是满脸尴尬难言。
一个小小的村长,一群利欲熏心的族老,呵……
前世,沈氏集团的工作人员全是高知分子,还有成队的秘书和助理让他支使,他都不稀罕。
这古代农村,每日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还没个管家助理跑腿,可以预见,时间一长,就算是天才陆秉行,也要发疯。
……
许溪突然被拉着手腕,一时间还有些精神恍惚。
脑海里的白胖胖小人,却是躺在地上,手掌枕着脑袋,小短腿艰难地翘着二郎腿,姿势放松至极。
圆溜溜的眼睛乱转,顾平安出息了!
……
一路行来。
明明还是深冬,陆秉行却感觉有些燥热,背心都被汗水打湿,可能是刚才祠堂人太多,热气太盛。
也可能是心绪的原因,被迫跟低智商蠢货们,讲了那么多话,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也让人极度不痛快。
而等他走到自家门口时,那种燥热烦闷感,不由得更加严重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受了伤,脑袋甚至是懵的。
他都还没来得及嫌弃这屋子,就去祠堂搅风搅雨了。
现在再看着这破破烂烂的篱笆屋子,崎岖不平的地面,陆秉行不由升起满面霜意。
许溪见他突然停下脚步,眼皮微抬,轻飘飘扫了一眼,不明所以。
然后,索性问也不问,就直接在他身旁绕过,从大门处仅剩的缝隙钻了进去。
于是,陆秉行更不爽了,倔强地站在门口不动。
冬日的北风迎面吹来,方才的汗水被风干,吸去身上所有热量,遍体冰凉。
那滋味,无法言说。
他拼命强忍着,才没让自己不体面地打哆嗦。
识时务者为俊杰,陆秉行自然是俊杰中的俊杰。
嘴角微撇,他慷慨赴死般往家中走去。
从许溪身边经过时,故意下脚加大了力气,然后,成功溅起一层细灰,长袍和裤腿全部都沾染上。
好脏……
陆秉行:“……”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美好,一点也不美好。
简直是不能太糟糕啦!
就算有个卖身的美人媳妇,也不能抚平他备受欺凌和委屈的心。
许溪觑一眼他古里古怪的表情,面上毫无波动,清冷如旧。
可内心的白胖胖小人,已经开始皱着稚嫩的眉头叹气,顾平安怎么这么容易不开心啊,刚刚在祠堂,还觉得他厉害得不得了呢,这会又变成了傻瓜,等下不会又要折腾着,作什么妖吧?
……
陆秉行刚进屋子,太阳就赶着时机穿过云层,施舍下几丝细碎的阳关暖意,给大地上的生命。
蒋梦瑶也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利落人,很快就带着蒋家宝来顾家了。
那会儿,许溪正拿着铁铲,要把顾平安吐血的那块土铲出来掩埋,而陆秉行则站在旁边,一脸迷惑,怀疑人生?
是的,顾家屋子都是黄土铺平的地面,血吐到上面,会直接渗下去,扫不了,擦不干,只能把那一块挖空,铲起来,然后重新弄土过来埋平。
这一幕,落进了四邻隔壁很多人的眼里心里,又惹一阵议论纷纷。
尤其是几户跟顾父生前交好的人家,不约而同深深皱起了眉头。
在祠堂初听说顾平安吐血的时候,只是稍微忧心,还不怎么特别当回事,这会亲眼看见的冲击,才知林大夫一点也不夸张,这样多的血,便是一般健壮之人也不能承受,更何况顾平安那么个破烂身体呢?
这怕是真的伤到根本了,这以后还能行吗……
蒋梦瑶身体轻颤,脸色通红,几欲要扭头就走。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顾平安绝对是故意趁着这个时机卖惨,让她难堪丢人,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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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状元和男妻(五)
陆秉行眉头轻挑。
太巧了,自己赶着时机送上门来被打脸。
他双手背于身后, 轻蔑地看了两人一眼, 冷冷道, “既然来都来了, 就利索点吧,今天说得话够多了, 勿需再浪费双方口舌。”
蒋家宝微胖的脸颊,顿时染上血色。
先前知道事情败露, 要给顾家磕头认错,他就极其不甘愿,但是蒋梦瑶拼了命地威胁利诱, 他这才勉勉强强同意, 想着到时关起门来,对着牌位磕完头, 马上就走。
现在来到顾家,他才知顾平安居然胆敢门扉大开,将这一切摊在阳光下, 一丝退路和情面都不留,而他竟要被这么多人围观。
自从蒋梦瑶发达后,他蒋家宝在村子里,向来都是被人讨好着的, 如今,却要当着大家的面,当着那些平日被他鄙视、被他任意欺凌的人面前, 磕头下跪,这是何等的耻辱尴尬。
他用力甩开蒋梦瑶的手,就要立刻掉头回家。
蒋梦瑶反应极快,死命拉住他,皱着眉头,低声安抚了好几句什么,蒋家宝才臭着脸,极不甘不愿地跟在她后面,往屋子里走去。
……
堂屋刚刚动了土,碎灰碎土犹存。
蒋家兄妹两磕完头之后,华贵的衣襟上,都自然沾上了些许尘土。
蒋家宝更是刚站直身子,就当场嫌弃地拍打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干不净的话。
“继续。”陆秉行看着慈父牌位右下角的位置,漠然道。
蒋梦瑶视线过去,却见是个空白的牌位。
她不悦拧眉,“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为自己留的……”
陆秉行咳嗽一声,不疾不徐道,“顾某身体如何,大家心里有数,经此一事后,怕是不长久了,死后的事谁知道,干脆现在一并解决了吧?”
如此骇人听闻的言辞,饶是蒋梦瑶两世经历,也不由惊得嘴巴微张,心里只觉得,顾平安可能是真的疯了。
陆秉行才不管她什么反应,继续道,“不过,我也不用你们现在直接跪我,跪牌位便罢!”
许溪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脑海里的白胖胖小人儿,则直接开始翻来覆去的打滚,完了完了,这牌位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怎么不知道,顾平安真的要不行了吗,那自己可怎么办?
那些跟着进来看热闹的邻人,亦是被这奇葩言辞震惊到。
“平安这是气疯了吧,这是,这……这多不吉利啊……”
“哪有人还活着,就给自己立牌位的?”
“哎,你没听他刚说得嘛,他自己的身子,谁能比他更清楚呢,眼见着是不大好了,吐了那么一大滩血呢,作孽啊真是……”
“平安命苦啊,要不是自个真有那事……将近的感觉了,谁能做出这种自己咒自己的事啊?”
“哎……平安咋这老惨呢?”
几个平日心软的婶子,已经忍不住开始抹起了眼泪。
“瞧瞧这办得什么事?蒋家丫头啊,着实太过分了,欺负谁不好,居然欺负平安这么个病弱之人?”
“是啊,现在让他们磕个头而已,还这么不情不愿的,这也就是欺负顾家无人了,平安要有个叔伯兄弟帮衬的,就算现在去拆了蒋家又如何?”
“就是,这要搁我们家,决不能这么轻易事了……”
“谁家不是呢?”
……
“姐……”
围观人群的愤怒和指责,如同水珠溅入油锅。
蒋家宝脸色微变,瑟缩地往自家姐姐身后躲了躲。
蒋梦瑶神情木然,只觉得自己重生以来,从没有这般艰难过。
顾平安完全把她架在火上烤了,
对于顾平安,她巴不得他早点下地狱,受千刀万剐之刑。
可是现在,他却偏偏不能死。
她不恨顾平安不死,她只恨顾平安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不吐完血,就立刻马上去死。
那时候死,只能算畏罪而死,旁人知道后,也只会耻笑他没有担当,啧,或许也有几个人觉得惋惜,不过那些都无关紧要。
但是,现在死的话,那就是含冤被她逼死了,所有人都只会同情怜惜,然后转而更加地反感厌恶她?
此时此景,不就是吗,她若敢掉头走,只怕门外那些叽叽喳喳的人,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除非,她能把这一村子的人全杀光?
“将来不论怎样,那都是身后之事了,顾某管不着,”陆秉行神色坦然,眼里隐有微光,“只要现在你们磕完头,此事就算了了。”
蒋梦瑶深深看了陆秉行一眼,咬牙冷笑。
瞬时转过身,一把按住蒋家宝的肩膀,“磕,我们磕,只望所拜之人能早日安心上路。”
蒋家宝心绪慌乱,僵着脸仓皇地跪了下去,在自家姐姐的带领下,一跪一拜,如同木偶一般。
陆秉行眼见他们两弯下的腰脊,心中无悲无喜。
这只是开始,将来的日子还长着,没什么比竹篮打水一场空,比机关算尽却自食恶果更好的报复。
他只要看着,然后适时地出点力就够了……
……
蒋梦瑶两人磕完头,立刻就走了,那些来围观的邻居却没有瞬间散去,而是聚在一起,同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看着顾平安。
“平安啊,你赵婶家昨天刚杀了年猪,还剩了一副排骨,待会给你拿些过来哈,这些天啊,能吃点好的,就多吃点吧啊!”
“平安啊,婶子家有只乌鸡,养得可好了,你待会跟我去抓来吧,你这孩子可怜见的!”
“乌鸡好啊,乌鸡最补血了,我家里前些天上县城买了好些大红枣呢,刚好拿来和乌鸡一起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