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缘分就归前世吧,反正他的今生也不会是在系统里。
苏河洲连忙拒绝,说自己已经好了。说来也神奇,原本青紫可怖的伤,在从那个小隔间出来后渐渐褪去,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再说,他可不敢使唤季哥,人家现在还是生活制片人,说什么,他都得听着。
“走吧,”季路言扯下苏河洲头上的浴巾,把人一裹,“出去给你季哥哥找身衣服,我总不能这么湿着,万一感冒了还怎么‘照顾’你呢?”他自然而然地勾住了苏河洲的肩膀,把人往门外带。
季路套上上衣,使出撩妹……撩汉第二步,撇嘴道:“愣着干嘛?裤子呢?还有内裤,我可没挂空挡的习惯,你刚捂着我也没看着你的大小,但我这尺寸可海了去了。”季路言大马金刀地坐在房间内唯一一把椅子上,颇有当家家主风范。
缰绳送一下再紧一下,就是匹野马也该知道谁才是主人,更何况一只小白兔了。
“我就三条外裤,四条内裤,都是……穿过的。”苏河洲垂着头,有些难为情道。
季路言一口老血,“我说河洲啊,你好歹是个明星艺人,怎么……”
他突然闭嘴。苏河洲缺钱,但缺到这个地步还是让他出乎意料。
房间是由他穿越过来之前的“季路言”所安排,进苏河洲房间前,他又专门查看了记录,发现苏河洲的房间明明是标间,就算没成角成腕儿,可怎么着也不该住这么破败一间,这简直不能住人。
“没事儿,”季路言说,“你穿过就穿过的,咱俩谁跟谁,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还介意这个?去拿来吧,赶紧的,我还有别的事问你。”
“一家人”的感情牌,纯情的都吃这一套,为了攻略,二手衣物又算什么?
苏河洲抿了抿唇走向了衣柜,拉开抽屉想回头又不敢,声音怯懦地像蚊子叫:“那个季哥,你喜欢什么色?黑的、白的、灰的、还是红的?你、你……能不能把红的留给我?”
“啊?”季路言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除了他家路露过年的时候一定会送他一条大红色,绣着金线飞龙的内裤,这年头还有谁,会把颜色如此喜庆的内裤穿的这么日常,还这么宝贝的?
“季哥,红内裤……吉利,这是我第一部戏,我想……”苏河洲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别人讨论起自己的内裤。
“行行行,你给我我还不要呢,我要黑的,黑的性感!”
季路言腹诽:憨子还是憨子,不按套路出牌,看样子苏河洲也没有上一世的记忆,那么上一世的念想还有吗?
接过下装,季路言原地起身就这么换了起来,苏河洲赶紧背过身去。他心里飞沙走石地乱着,这个季路言绝对是他生平所见,最随性不拘小节的人了,这要换做是他,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么……“坦诚”的。
不过,这都是因为他信任自己吧?给他这样的人做贴身助理有什么前途,那季哥看着还挺高兴的,真傻。季哥长得好又鲜活张扬的很,会愿意和他这种人做朋友吗?不行的话,纯合作伙伴也好。
“唉,河洲,你过来给我看看,你看我这膝盖都肿成什么样了?你这儿有红花油吧?拿来给我揉揉,毕竟我目前还是这个片场说得上话的呢,这点儿忙,你还是该有点眼色的吧?”季路言舔了舔牙尖,“然后我给你后背再揉揉,虽然好了,得再巩固巩固,你来我往,互相扶持嘛。”
上一世不是爱他至死吗?情人的邀约,能忍还是人吗?
苏河洲再三拒绝,然而当他拿了红花油,走到季路言身边,才发现这人竟然只穿了内裤。一条长腿就那么隔空搭在他床边,一派怡然自得。
“季哥,你……别着凉。”苏河洲的眼睛只敢盯在那肿胀乌青的膝盖上,但不禁庆幸,幸好屋里没别人——季哥走哪儿露到哪儿,让人瞧了去,不好。
“这不红花油活血么?血一活就沸腾了热乎了,没事儿,你来吧,这疼的啊……哎哟哟……”季路言又开始“痛苦”起来。
苏河洲咬牙跨过那条拦路的长腿,半蹲在另一侧,给季路言的伤腿上药推拿,心里却扑腾起来:
季哥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也没有别家贴身助理的诚惶诚恐,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却让人讨厌不起来,这人骨子里就精贵的很,不知怎么会沦落到当助理,但那种骄傲自信的风采真是令人羡慕。
苏河洲心里想着,渐渐放松下来。
红酥手推着油,万般滋味醉了季路言的心头。那手法好生娴熟,力道也刚刚好……季路言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般“人间温暖”了,他不自觉地沉迷在其中。也不知是那活血化瘀的药水,还是苏河洲的手,他觉得自己整条腿都有些烫。
“咳,河洲啊,往后咱哥俩就是命运共同体了,今天也算是一个深入交流的机会,你看咱们也互相接触过了,该坦诚相见的也差不离了,那么有些话你季哥哥问你,你是不是该如实回答?”
季路言本想开门见山地问苏河洲到底有什么心愿,因为他坚信只要实现了对方的心愿,就等同于收获对方的心,但如今,他想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苏河洲。除却为了精准攻略,他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不痛快——片场的威压有好的,可有人就是给他用次的,苏河洲让李菁菁那伙人软硬兼施,被欺负了就这样认了吗?如果不愿意的话不会反抗吗?不反抗还看片学习,说明什么?
“苏河洲,你很缺钱吗?”季路言看着那软软潮潮的发顶猝然一颤,心知他的明知故问揭开了苏河洲的疤,还撒了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苏演员的诞生5
“不说话?那就是我猜对了。所以你为了钱把剧组安排的房换了,手里攒着几个差价,这事儿有还是没有?所以你明明不愿意还打算去和李菁菁去交易,这事儿你认还是不认?”季路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河洲,眼见他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地破裂开来。
季路言自知这话说的相当伤人——挫伤一个男人的尊严无非两个途径,一是说他不行,二就是说他穷。而这两件事的性质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划等号,把男人里子面子都踩进泥地里的“等号”。
季路言心中不忍,但嘴上逼问不减。他在剧组招摇过市的时候,可都没闲着,苏河洲的情况不说全部他也了解到七八成,尤其是那会儿偷听到宋小明的“教育”,但他就要做一回恶人,把这性子软弱的男人,一层层撕开——不把这人踩到泥地里,他又怎么当英雄呢?大不了就对苏河洲好一些,让自己心里别总像是憋着口气似的难受。
苏河洲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呆呆地蹲在原地,盯着地砖上的污渍出神。
“我不想和她做交易,可还有合约……”半晌,苏河洲木然道。
不想?不想是这么表达的吗?他季路言活了三十年,只知道自己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一次拒绝不行,就两次,被人嘲笑、插科打诨哪怕头破血流都行。这个世界上只有得不到的“想”,还没有做不成的“不想”,犹犹豫豫只是因为没有彻彻底底下定决心。
看着自己攻略对象如此扶不起来,季路言心里的不痛快被火气一催:“苏河洲,你根本不适合吃娱乐圈这碗饭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性子永远熬不出头,逞什么能?
“不,我一定要吃这碗饭!我要钱,快钱,越多越好!”苏河洲猛然抬头,红着眼眶看向了季路言,“季哥,你看不起我也好,嘲笑我也好,我要钱,我就是要钱!”苏河洲像是被季路言一巴掌打醒了,大声回道。
显然,这巴掌打出了反效果。
脑子不灵光还听不懂劝,越说越来劲了?
季路言收回腿,掐住他的下巴,迫使苏河洲看向自己,才一字一句道:“为什么?是什么理由让你为了钱甚至愿意去卖肉?”
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他就要苏河洲自己亲口说出来,那样才疼,才能长记性!
为了钱用身体去交换的,季路言见过不少,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意苏河洲也做这种事。
季路言再清楚不过这样的对象往后是个什么光景了。他一方面自我惯了,是他的就是他的,只要他现在想要,就定要拥有,拥有的时候就要彻彻底底,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河洲上李菁菁的贼船。
另一方面,他也是打心里不愿意苏河洲最后落个惨景。他为了攻略苏河洲而来,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里相遇,说到底,还是打算利用人家的。季路言一直贯彻人财两清,不拖不欠,各取所需,但利用……以前他没想过的事,如今也在计划了。
听高僧的话,他的上一世辜负了苏河洲,即便那个小伙计是被世俗人伦逼死,但他现在是季路言,他不能再欠这个人。
他可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遗憾,待到他重回现实,遗憾夜夜入梦,搞得他寝食难安。
苏河洲被他掐着下巴动不了,瞪着季路言,见那双波光潋滟的双眸里有很多情绪,有愤怒、有狠厉……却唯独没有瞧不起。
苏河洲心里一颤,也无力去挣扎,可这样的对视太让人难为情,他闭上了眼睛,嘴唇紧闭出倔强的模样。
季路言不禁想起自己嘴硬的时候,是被他亲爹如何教育的,于是懒得再搞什么循序渐进,瞬间霸总上身,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道:“你需要很多钱,是因为你父亲。一个需要儿子拼命赚钱养活的父亲,要么是欠了巨债,要么是得了重病。你会请假,是去看他,说明你和他之间感情还不错,那么,你倒是和我说说,你父亲到底得了什么大病,是要换骨髓还是换器官,需要你这样作践自己去卖肉?!”
季路言从李菁菁那里得知,苏河洲是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被星探发现的,一开始他便以性格不合适拒绝,但一听说来钱快,又接过了名片。因为外形出众,经纪公司也算是开了后门,培训费等等都算在了往后的分红里,和公司签的是霸王合约,只能拿三成,但就这三成,也足以让一个咖啡馆的小工动心。
苏河洲的个人信息显示,他是单亲家庭,据说母亲早早没了,考上大学最终没去。
静下心来,季路言好像更能体会苏河洲的处境了:这样的人大多骨子里自卑,辍学打工想必也是因为经济压力。
卖肉,是苏河洲心里一根刺,季路言将这根刺拔出,又狠狠插了回去,苏河洲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鲜血淋漓的痛,仿佛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人,也在他心口的血窟窿里,让人无力招架,只想认命。
他难堪开口道:“我爸要换肾,前期透析、手术、后续治疗,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排异和并发症……钱,都是钱,我有什么办法?
小明哥说的对,菁姐看上我是我的福气,我不该自私,不该犹豫不决,我……”
一滴眼泪划过苏河洲的眼角,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季路言觉得自己的心里尝到了。
那滋味是酸涩的无能为力。换做以前,他大可以豪迈地开口:“这事儿包我身上。”换个肾前前后后顶多几十万,撑破天了一百万都够把病人养的白白胖胖了,这一百万在他眼里算什么?哄小明星买一两个爱马仕,亦或是和朋友赌上几把……他随手捐个功德都三百万呢!可是现在呢?他身上除了剧组开的工资,他连一万块整票子都凑不出来!
他拿什么去指责苏河洲?
“你用不着那么做,以后我是你的贴身助理,这事儿我来办。”季路言伸手捏了捏苏河洲的脸,很轻。
可他的心情却异常沉重,他来办?他能怎么办?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总之,一定要阻止李菁菁明日的“邀约”,其余的……
他以前都是花钱办事,一群人围着自己转,哪就有自己操心的时候了?往后只能“顺其自然”。
“季哥!我和你……素不相识,你……”苏河洲看向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心中五味陈杂,他是感动的,但更多的是挣扎——经纪人让他顺从李菁菁,利弊摆在那里再清楚不过了,可这个自称是自己未来贴身助理的人,却说他不该那样做。
如果心中的天秤早有倾斜,那么旁人一句话,只是笃定了他的选择,可那天秤本就是平衡的时候,反而……有人在一边加了砝码,自己忍不住就会在另一边加上等同的重量——就像是如果天秤一直平衡,自己就不用立刻做出判断,不用承担后果一样。
一整个下午,苏河洲不再说一个字。
看着苏河洲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季路言心里的星星之火逐渐蔓延开来,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揍人,也不管电视里定格的画面是他朝思暮想多少轮回的东西,终是愤然离开了苏河洲的房间。
这世界上怎么有优柔寡断到这般地步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东西?怎么……怎么有点……
季路言眉头一皱,他不知道自己心中蓦然一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对那个又憨又婆妈的人,得上狠劲儿了。
傍晚,苏河洲收到了剧组发的盒饭,隔着透明盖子,他一眼便看见了菜式要比平日里丰富许多,饭菜的中央还有一枚圆圆的胡萝卜片,上头用刀子刻了一个哭脸。苏河洲用筷子夹起那个“哭脸”,却发现下头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胡萝卜片……是个笑脸。
能安排这样盒饭的人,只有生活制片人——季路言。苏河洲下定决心,不能再辜负季哥的好意了,那人,是真的关心他。只可惜他今天令季哥失望了,怕是那人也和宋小明一样,后悔带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