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苏河洲还在睡梦中便听见了房门被敲响的声音,“Room Service!”季路言的声音响起。
苏河洲紧张忐忑中藏了几分欣喜,开了门。
“季哥,你……”
“接你去上戏啊,我总要提前适应适应当你贴身助理的节奏吧?”季路言眨了眨眼睛,开闸放水似的泼洒自己的魅力。
“幸好啊,我只是剧组的临时工,不影响和你公司之间的合约,来,出发了,带你先去上妆,那都是我的姐姐妹妹们,我特意打点过,你现在啊,不仅有贴身的助理,还有专属的化妆师和造型师了,走!”
季路言一脸阳光明媚,像不知什么是愁,对他的亲切关心,仿佛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不会突然灼人却永远鲜活跳跃着。
苏河洲心跳一快。
但很快现实就将他一棒子打回原形——医院通知他父亲的病情恶化了,今天还有李菁菁和他的对手戏:
李菁菁饰演的“白素贞”和苏河洲饰演的“许仙”要圆房!
这场临时加拍的戏,是他和李菁菁之间的第一次对手戏,是李菁菁特意要求的,他不能请假不能逃避,他……
苏河洲只觉得全身冰冷,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
站在人群后,和人假意闲聊的季路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说这李菁菁为了尝口鲜肉还真是肯劳心劳力,是想要为晚上的活动提前预热吗?
他虽然和李菁菁做了交易,但对贼婆娘还讲什么道义?尤其苏河洲就是他的攻略对象,他非要李菁菁鸡飞蛋打不可。可是他得等等,等再试试苏河洲的态度,让那人自己知道疼了,怕了,才是他该上演英雄本色的时候。
正式开拍了一会儿,果然不出人所料,这剧情走向哪还有点“神话爱情”的模样?
李菁菁顶着大红盖头和戳成了一截木头似的苏河洲并肩坐在喜床边上,一声含娇带媚的声音响起:“官人,吉时都快要过了。”
就差把“赶紧宽衣解带”刻在脑门上了。
季路言只觉得自己失算,光想着提防那贼婆娘戏外霸王硬上弓,却没成想,这得了饥渴症似的娘们儿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调戏自家小玉兔儿。
演员么不是,这是在工作,还务必要敬业地工作!
好在许仙的人设本就是文弱书生,和一千年蛇妖比调情自然是比不过的,苏河洲的反应算是本色演出,导演没有喊“卡”。
“官人莫怕,我们……都是第一次,新婚之夜,暖帐软床,良辰美景莫要虚度了才好……”说着,李菁菁抓起了苏河洲的手,热情高涨地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苏河洲跟被电打了的鱼似的,全身僵硬打颤,脸很“入戏”的红了个彻底,比那盖头还要红上几分。
季路言叹气,心说也不知苏河洲这玩意儿是怎么长大的,上一世是他家里的小伙计,看惯了脸色,到这一世还摆脱不了唯唯诺诺的德行?
李菁菁察觉到自己攥着的那只修长手掌正不断挣脱,她用指甲狠狠地抠住了苏河洲的手背。
这一掐一刮,苏河洲的手背立刻出现了几道血印子,但这都是暗地里的动作,没人看得见。
众人能看到的只是苏河洲被李菁菁抓着的手,正在剧烈颤抖,那如溪流清澈懵懂的眼睛湿红慌乱,仿佛石子一颗接一块地投入了溪水,溅起阵阵水花。
……像极了想要又不敢的模样。
可只有季路言知道,那憨子忘词了,不敢动了。只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苏河洲,这戏我想让它怎么拍就怎么拍,你要是再反抗,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李菁菁伏在苏河洲耳边,似新婚娇娘在与丈夫逗趣,唇角溢出幸福娇憨的笑意,可齿缝里却是恶毒的威胁。
苏河洲最怕的就是“威胁”,因为他没有任何底牌和对方较量。果然在李菁菁的话音落下后,他一把攥住了那喜服的袍袖往下拉了拉,作势要替“新娘”宽衣。只是苏河洲的力道就跟无意的触碰一般——毫无“诚意”可言。
但就是这样的一触碰,李菁菁羞赧地一哼哼,便借由这那力道主动褪去了外袍,她探出身子,撩起盖头猛然吻向了苏河洲!
苏河洲条件反射地推开了李菁菁,他不能亲,实在太恶心了,就算拍戏是假的也不行。眼见李菁菁面色不悦,苏河洲起身就要鞠躬道歉。
“卡!”
导演将手中的剧本狠狠砸向地面,怒不可遏道:“苏河洲,你做什么呢!会不会演戏?不会趁早走人,滚回去重来!”
坐回监视器跟前的时候,导演还在骂骂咧咧:“妈了个蛋的,这年头什么狗屁玩意儿都想混演员,真以为这碗饭那么好吃?垃圾!”
众人窃窃私语,场面顿时尴尬起来,苏河洲站在原地默默垂着头,良久,他道了一句:“导演,对不起。”
就这么一场“吻戏”来来回回卡了无数次,导演终是忍不住冲上前去,扬起巴掌就要向苏河洲脸上打去。
苏河洲紧闭着眼睛,他认命地等着这一巴掌,这一巴掌真打下来他心里反而好受一些,毕竟他不专业又不敬业,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一阵掌风都快扫过他鼻尖了,却突然停了下来。苏河洲紧闭的眼皮跳了跳,但他随即听到了季路言的声音。
“刘导,别生气啊,苏河洲是我的人,要怪就怪我吧,您消消气、消消气,我们家河洲别的戏演的可好了,就是但凡遇到点亲密戏份……他就紧张,怪我怪我,怪我平日里没有督促他练习这方面,您看,您赏我个机会,让我来给他示范示范?”
☆、苏演员的诞生6
导演是个急性子,当时确实是冲动了,现在让季路言一劝也冷静了下来,他正愁骑虎难下呢,这十分有眼色的小制片就上赶着递台阶。更何况这个小季,明里是剧组的临时工,暗里早有传闻是李菁菁看上的,并且还“送”给了苏河洲当贴身助理。
导演颐气指使地“哼”了一声——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摆足的。
“你会演戏么?你替他?怎么,苏河洲一个大龄新演员谱子还不小啊,拍个吻戏还要找替身?”
季路言心里早就骂对方亲娘了,可眉眼还是“饱含深情”地看向导演,他的手则搭在了苏河洲的肩膀上捏了捏,口里的话说的却是:“菁姐,您看我替河洲找找感觉,给他打个样儿,成么?”
“成啊!”李菁菁很是爽快,那一笑七弯八拐的,深谙“月色撩人”的真谛。
“唉,有您一句话,那可真是给我吃了颗回魂丹啊,”季路言看向导演,“刘导,您看菁姐都点头了,咱这……继续着?别耽误了进度才好,您说是吗?”
导演瞪了一眼苏河洲,转身往自己的“宝座”走去,季路言拍了拍苏河洲的肩膀,十分官方地说:“河洲啊,一边儿等着去,看看你季哥是怎么跟菁姐对戏的,学仔细点儿,这都是咱们的‘经验’呐!”
季路言这话说的十分巧妙,在李菁菁听来,“经验”当然是为了今晚做准备,而苏河洲只是单纯的理解为,这是在为他日后遇到亲热戏做准备。
苏河洲其实不愿意季路言亲身上阵的,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工作让人代劳实属不应该,但他不敢说,他走的一步三回头,季路言把一切看在眼里,状似无意地试探道:“河洲,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是舍不得你季哥哥为你……艺术献身吗?”
“不、不是!”苏河洲的脸又红了。这人、这人怎么大庭广众下也这样口无遮拦?
季路言心里难掩失落,唇角嗤笑一声道:“麻利点儿腾出地方,我这是怕耽误菁姐宝贵的时间,快让开,一会儿……看仔细了!”
失落过后他有一点生气,平心而论,他季路言从幼儿园就开始哄小姑娘,什么样的女人甚至是男人他没遇到过?哪一个让他吃过这种闷亏,受过这种窝囊气?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苏河洲,在他了解了李菁菁的质量后,哪还会跟她继续周旋?
这苏河洲上一世当真对他爱的死去活来?恨不得跳井以死明志?那这个时候怎么就这种反应?什么狗屁真爱,太不深刻了。
季路言郁闷至极,以至于正式开拍的时候,他有气没地方撒,上手就把那喜服给撕碎了。
“卡、卡卡卡!”导演脸都吓绿了。
“菁姐……对不住,那个、那个太激动,一时没忍住自己的真情实感,您莫要见怪,我……”季路言后知后觉坏了事,幸好那喜服里还层层叠叠的密不透风。
他现在就想和苏河洲较劲,攻略这种对象,简直受罪!
这时,李菁菁十分大度道:“不碍事。”她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在擦过季路言耳边时,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私密话”——
“两种口味都不错,但现在我好像对你的兴趣更大了些,别忘了……今晚八点,802。”
这句话简直就是明示!
季路言只觉得胃里恶心,李菁菁这是要一面调戏苏河洲,手握掌控权;一面又享受被他“粗暴”地热烈对待……她算哪根葱?!
心中的厌恶持续了并没有多久,季路言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也这么玩儿,比这更过火的都玩过……
就在这一刻季路言觉得曾经的自己……恶心。
也许他上过的人里头也有那么几个的“心甘情愿”,其实是他无从知晓的被逼无奈。
就像,苏河洲那样。
李菁菁今天心情好,多匀了两个小时给导演补拍之前的镜头,季路言找机会给钱嘟嘟留了一句话,说:“我先带河洲去802,叫好餐食红酒,就等菁姐下了戏直接过来了。”他风流倜傥地眨了眨眼睛,那眼中仿佛盛着水晶灯下的奢华香槟塔,晃得钱嘟嘟眼花。
苏河洲走在季路言身后,每一步下脚如同附着了千斤巨石,但他没有停下来。
宋小明说:“你要今天再不开窍,这部戏就换人,让你一毛钱拿不到,我们还有的是办法让你赔违约金!”
医院说:“苏先生,您父亲的药还要继续用吗?麻烦先把上次的药费结了……”
更因为季路言说:“你如果犹豫就先试试,不做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季路言自然知道所有人都在“推”苏河洲,那他也推,推到悬崖边上是跳下去还是飞起来,也不是苏河洲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他要彻彻底底讹上苏河洲,就要拿住苏河洲的软肋,这人不是“纯情”吗?这种不谙人情世故又自卑的人,最怕的,不就是欠人情?
苏河洲哪里知道季路言在琢磨什么花花心思,飘飘忽忽地跟着季路言来到了802。
刷卡、进门、关门,不落任何锁,甚至连免打扰的牌子都被季路言随手扔在了地上。
宽敞的套间里,客厅中央已经摆好了简单的小食和名贵红酒。那些红酒是季路言亲自挑的,反正都挂李菁菁的账上——五位数一瓶的酒他一口气拿了六瓶。
“喝点儿缓缓?”季路言纨绔子做派十足地跨坐在皮椅上,托着下巴看着拘谨的苏河洲。
“我、我不会喝酒的。”苏河洲捏着裤缝,手里早已汗津津一片。
见苏河洲紧张的恨不得站军姿,连正眼都不敢瞧自己,季路言反倒是不疾不徐道:“你知道这六瓶酒里最便宜的多少钱吗?”他勾起唇角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贵,三万多点儿。”
苏河洲瞠目,这是他第一部戏,在这之前他没有一个通告,每个月只有公司最低的工资标准——2000块的底薪。
为了多攒点钱,他甚至拿着公司每个月补助的2000块房租钱,去租了一个月500块的合租房。
而眼前的光是一瓶酒,就是他将近十个月的工资,这落差,让人不得不信命运造化。
看着苏河洲那自尊心仿佛贴在地上的样子,季路言突然觉得舍不得再戏弄对方了。他心里有泛起苦,像是那酒水里的单宁被提纯了,再注射进了他的心脏。
三万多一瓶的酒,他一口气开过几十瓶,只是为了玩一场和女明星的红酒浴。
那时,酒不醉人人自醉;如今,他却分外清醒。
季路言兀自开了酒,行云流水、优雅从容地倒了两杯,然后起身推着苏河洲和自己面对面坐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酒杯和苏河洲碰了碰,再独自一饮而尽。
“你要真不愿意,现在走还来得及。”季路言不知自己还有这般怜香惜玉的时候,哪怕他从头至尾也没想过把自己的小兔子送给那母老虎。
“我……我……”
苏河洲“我”了半天,猛然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心说:季哥的目的就是让我看看自己和李菁菁的差距,我就是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这样消费,可我,真的甘愿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杯酒吗?
这一刻,季路言觉得心里很凉——苏河洲是下了决心不走了。
“那行,多喝两杯,信你季哥的没错儿。”他又把苏河洲的酒杯满上。
就这样,季路言一杯一杯地诱哄着苏河洲,令那人在不知不觉中同自己喝了三瓶红酒。季路言酒量好得很,他一个人喝三瓶都不在话下,可苏河洲喝到第三杯的时候,一开口,舌头就开始打结。
一瓶半下肚,苏河洲已经开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季路言,一个劲儿的傻笑。
那笑容真是难得一见的干净,少了严肃紧张时候的清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迷离起来,里头是星星闪闪的光亮和神采,那眼神看得季路言心里飘起毛絮,还有那么点儿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