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水声突然炸裂。
原胥双手托住画舫,猛地掀翻了整艘船。
庚桑画猝不及防,教他掀落在水中,白袍沾了水,长发湿漉漉挂在脸颊,整个人手忙脚乱地往下坠落。
原胥从水中往下潜游,长臂灵活地划拉开一波又一波的涟漪,直到找到了人,拦腰抱住庚桑画,一句话不说,强行在水底吻住这人凉薄的两瓣唇。
“唔……你这个孽徒……唔……”
窒息感令庚桑画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原胥拦腰抱住了他,手脚绞缠着,用唇堵死他的话。
庚桑画被逼的眼底呛出热泪。
原胥却像是突然间疯了,吻住他,一丝一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手底下已经开始撩开他雪白长袍。
水底是原胥的世界。原本……也该是庚桑画的世界。他们二人同属于水系天灵根,庚桑画还有千年修为,但是原胥今夜霸道得不合常理,完全束缚住了庚桑画的挣扎,来自于上界瑞兽的威压彻底释放。
庚桑画就连一丝一毫的挣扎余地都没。
“你……唔……”庚桑画拼命想甩掉原胥,雪白长袍下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后蹬,化开水纹中威压。
脑袋却被人强力扣住了。
原胥气息不稳,在水底半悬浮着,扣住他后脑勺喘着气问他。“师尊,莫非你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容貌?”
……他真正的容貌。
庚桑画恍惚了一瞬。
水面折射出来的月光十分模糊,原胥湿漉漉地搂抱住他,在水底诱. 哄他道:“师尊,那人本是我上界的旧识,他与你我并无干连。”
庚桑画扬起尖尖下颌,笑容被流溪河底的河水泡得苍白。“……你心慕于他。”
原胥并不回避,直勾勾地迎着他悲伤的目光凑近了轻吻他薄薄的玉一般的眼皮。“是,我曾经是心慕于他。”
庚桑画扭身就要像一条鱼那样游开,冷不丁纤白足踝被握住了。
原胥低头亲吻这人足踝,在水声靡靡中笑道:“也说了那是曾经,如今再不是了。弟子心慕之人只有你,师尊。”
庚桑画压根不信,从鼻孔里哼了声,长发海藻般漂浮于暗沉的绿色水底,冷笑道:“你今夜分明失魂落魄。”
“那是因为……”原胥握住他足踝不让他逃离,一寸寸俯身,以吻逼近这人姣白面颊,叹息般地喃喃。“那是因为当年在瑶池边,那人曾经遭逢大变,最终不堪受辱,以仙帝尊荣……自刎于轮回井边。三百六十块白骨,尽皆无存。”
庚桑画全身微震。不晓得是因为原胥渐渐逼近他唇瓣的亲吻,还是为了原胥这番话。
“我对他不起。”原胥伸开长臂牢牢抱住庚桑画,将脸深埋于这人海藻般的发,沉沉地叹息了声。“那年那月,三十三天的众仙……都曾对他不起。”
水底呼吸声被气泡裹住了,沉沉的,也安静到令人窒息。
庚桑画终于奋力地挣开原胥,哗啦一声,将脑袋探出水面,雪白长袍下两条修长笔直的长腿蹬开后头的原胥。
原胥追上来,口中焦急地喊他:“师尊!”
十五的月华朦胧藏在浮云后头,若隐若现,就像是这份他看不清的原胥的真心。
庚桑画自嘲地仰面一笑,整个人平平地浮在水面。
原胥再次追上。这次,他没拒。
“师尊你听我解释……”原胥松了口气,抱住他,生怕他再跑开。“我对他……”
“你对他如何,于我无干!”庚桑画厉声打断他,仰起头,侧身避开原胥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冷笑不已。“原胥,你我此前种种,不过是因为这块异骨。如今既然你已经见了异骨原主,从此再不必纠缠于我。”
原胥愈发焦急。“并没有,并不是这样的师尊……”
一边探手要去再次抱住庚桑画。
庚桑画蓦然从掌心中抽出那把冰蓝色的本命灵剑,以畏垒剑抵在原胥心脏,恨不能一剑贯穿。两片凉薄的殷红薄唇微分,一字一句地对他道:“滚开!”
原胥低头望向那柄冰蓝色的畏垒剑,突然也笑了,以手指握住灵剑,浑然不惧指缝间鲜血淋漓。
抬起头,他深深地凝视庚桑画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也笑着一字一句地答他。“师尊,弟子历经几番生与死,这世上唯一能令我放不下的……只有你。”
第53章 偕行(1)
庚桑画今年不是七岁,更不是十七,原胥拿这样的话来堵他的嘴,他绝对不能信。
不仅不信,还挺想杀人。
正好他手里有剑。
庚桑画冷笑着握紧了手中的畏垒剑,丝毫不去看原胥鲜血淋漓的掌心,歪过脸,桃花眼斜乜着笑了一声。“哦?让你放心不下的,只有我?”
原胥诚恳点头。“只有师尊。”
“你是谁?原胥还是那位云岚帝尊?”庚桑画冷笑连连。“我又是谁?师尊还是……”
苍白两颊突然间红云飞卷。
庚桑画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有点说不下去,每三个月断筋裂骨没能毁了他那一丁点情根,一千多年的修行也没能让他看破世俗情. !欲。一想到那夜荒唐,欲望便翻滚在他胸腔内那颗同样碎裂过无数次的心脏,血在体内蒸腾,就连今夜流溪河的水都不能洗刷情浓。
庚桑画垂下眼皮,不自觉微微转开脸,眼角再不能去看原胥。
原胥似有所觉,只觉得欣喜。但不幸他会错了意!“师尊想问的是什么?我当然就是我,既是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云岚帝尊,也是师尊你的掌门首徒原胥。再者……弟子渴慕师尊已久,师尊分明晓得我的心意。”
庚桑画张了张殷红薄唇,良久,自嘲地呵了一声。
他本来想问原胥,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呢?是师尊,还是那夜情浓时荒唐缠绵的人?
缠绵,又有多久?一夜还是一年,又或是,一世一生?
他想问原胥的太多。多到他甚至不能当真开口问。
原胥缠住他,与他并肩浮在十五月夜的流溪河面,两人双双穿着雪色长袍,都是一般的俊美夺目。这流溪河面上的浮灯都不及他们美艳,这月色,却也照不透他二人眼底深沉的悲哀。
耳边风声悄悄,又似乎烈烈。
到最后还是原胥打破了水面上无声的沉默。“师尊,过往种种,于我不过是一场大梦。只有你是真的。”
庚桑画张唇,呵了一声。
原胥侧脸认真地看他,想了想,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告诉了他:“在我生活了二十八年的你们口中所谓的异界,我曾经见过有关琳琅界的记录。”
庚桑画眼眸微转,桃花眼底神色在月色中映照得不甚分明。
“在那里,琳琅界的一切不过是本书。”原胥刻意放缓了语气,像是生怕惊吓到了他,长臂也微微收紧,很小心地护住这人。“书,又叫小说,就是那个时代与那个世界对这里的定义。我们所以为的万年道争、神魔大战,甚或是千年前那场几乎毁灭了整个南瞻部洲的十月朔……于那个世界的人而言,只是个不太有趣的故事。”
庚桑画表情顿时变了,咬牙切齿,恨恨地道:“千年前那场十月朔,下界所有无情道门皆死伤遍野,我的师门,毁于十月朔。”
“是,”原胥声音低下去,叹了口气。“于此界苍生,那场十月朔是浩劫。可是于那个世界,只是一段苍白文字罢了。”
庚桑画牙关喀喀轻响,桃花眼底的恨意几乎不能掩饰。
原胥手指轻轻拨弄这人鬓边湿漉漉的长发,沉默了会儿,涩声道:“也是在那个世界,我曾当真做了一回凡人。那个世界没有无情道,也没有极情道,那里的人甚至不修仙。也没有所谓三十三天不可逾越的白玉宫……那里,什么都没有,可我却觉得自己活的还行。只除了偶尔,极其偶尔地,在梦里我会见到你。”
庚桑画微微一愣,目光转向原胥。
原胥勾唇,趁机凑近了轻吻他额头鬓角,声音低低地解释道:“我知你不能信,但那时我确实经常梦见你。梦里你在白室山上,有时会对月饮酒,有时候……就只是一抹模糊的白色背影。”
庚桑画陡然想起今夜那位花使者来时也是一袭白衣,忍不住冷笑道:“你怎知是我?也许是那位花使者也不一定。”
原胥摇摇头。“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认错。”
庚桑画也渐渐地沉默下来,再次侧开脸,殷红薄唇微勾,在月色下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
原胥似乎看清了,又似乎没有,只是凑过来抱住他,轻声求饶。“师尊,你就信我这一回好不好?”
“信如何?”庚桑画顿了顿,冷笑道:“不信又如何?”
原胥凑到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句什么。
庚桑画没能听清楚,不得不转头看了眼原胥,却见这家伙满脸坏相,对他道:“嗯,信不信……师尊你我都须先做完百年再说。”
庚桑画:……
他吞咽了口口水,随即呛咳连声,不慎误吞入大量流溪河的河水。
原胥揽住他不盈一握的柔细腰肢,低低地与他咬耳朵。“师尊你难道不想取出这块异骨么?异骨取出后,师尊你才能真正有自己的模样,从今而后,你是你,再不是旁人。那样的日子……不好么?”
一句叠一句,声声都是诱. 哄。
庚桑画教他这样温柔小意地连亲带哄,体内灵息便有些不稳。月夜下有关于那个荒唐的夜,再次蠢蠢欲动。
原胥果然接下去道:“你我须先做上百年,弟子将体内所有灵息都与师尊你。百年后,师尊你便可彻底自由了。”
“……什么叫先做上百年?”
原胥低低地笑,啃咬他玉一般突然涨红的耳垂。“便是师尊你想的那种做。”
庚桑画转身就要逃。
这次原胥却再不轻饶他,扣住他腰肢,带着他哗啦啦冲出水面。两人都是修仙多年的人,在月夜下飞檐走壁不过小菜一碟。
原胥带着庚桑画轻快如一阵烟,趁着月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来时的荨南街知归客栈。
嘭!
原胥抱着庚桑画双双滚入银色软绡床帐内,一秒都不迟疑地动手办事。
“等等!”庚桑画猝不及防,甚至还有点抗拒,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你、你这个畜生,你先把我放开。”
原胥俯身,迫近了,呼吸声咻咻的,果然就是那头埋在白室山山脉下的畜生。声线放荡,长发下的那双眼眸也被染成赤红。“啊师尊……箭都在弦上了,你要弟子如何能放开?”
“你……畜生!”
银色软绡晃晃悠悠,帐钩下挂着的青绿双色同心结被一只穿着乌皮软靴的脚蹬开。
庚桑画竭力想踹原胥,可惜没能成功,反倒叫帐钩挂住了乌皮软靴。他忍不住又羞又躁,玉色面皮挣得通红,身子扭麻花那样不安分地在床上乱动,霞绯却早已飞满了桃花眼底。“畜生!谁许你的胆子!”
“啊这个,”原胥不急不躁地双臂撑在他两侧,缓慢地爬上去,低低地笑了。“师尊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所以弟子只好斗胆,自家给了自家胆子。”
庚桑画还待要挣扎,原胥却早已封住了他的唇。
第54章 偕行(2)
一夜旖旎缠绵。
第二天早晨原胥睁开眼的时候唇角依然上翘。他昨夜到底是忍住了,没用走兽的元身,所以大概、也许、可能……师尊这次是满意的。
尤其昨夜他在师尊庚桑画带着泣音求饶的时候,甚至还温柔地衔住那两瓣殷红薄唇,喃喃地,应了那人心意。“师尊,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人。”
彼时庚桑画哭的桃花眼底潋滟秋波,泣下,颤音。“那……你若他日成仙?”
“再不成仙。”
“……你糊弄我!”庚桑画不能信,扭身就想要从银色软绡帐内爬出去。
原胥一寸寸握住那对儿皙白脚踝,低低地笑了声。“弟子怎敢糊弄师尊你呢?师尊在一日,弟子便在一日。”
庚桑画扭头看了他一眼,墨一般的长发扫过半边银色软绡帐,神情有点犹豫。“那,若是我不在了呢?”
“你若是不在了……”原胥低头亲吻那对儿皙白不足一握的脚踝,笑声沉沉地从胸口荡开。“那,弟子也就没必要在了。”
庚桑画全身颤了颤。
再然后,无论他怎样肆虐,都没再发过一声抗议。
原胥回味完前情,完完整整地、仔仔细细地翻阅了记忆中每个细节,都觉得昨夜他实在表现很好!这次,师尊肯定也是欢喜的。
帐内一片安宁。
原胥就在这安宁春光中翻过身,却意外发现自己臂弯内空荡荡。昨夜那个被他凌. !虐过的人,居然不见了。
原胥诧异极了。挑高一对儿剑眉,咦了声,立即掀开被窝开始找人。
“师尊?”
初春晌午的阳光从菱花窗棂扫进几缕,照得原胥眉目分明。室内一片凌乱,地上仍乱七八糟躺着各色衣衫,鞋也不知道踹哪儿去了。
原胥急出一身汗,赤脚翻遍了房间内每个角落,依然没能找到庚桑画身影。他走到门口,刷拉一声从内往外拉开门,探头往下望,一楼仍是人来人往,正赶上饭点,店内伙计端着盘子忙的不可开交。
以他的神识,扫视了三次人群,都没能找到庚桑画。
原胥赤足奔下楼。
噔噔噔,他赤足踏过的地方都像是起了火,火急火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