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
顾应楼坐在阴影里,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正在被试音的大提琴,“就算有朋友、家人,谁又能保证可以延续到永久呢?一段关系需要两个人来维系,可是如果只剩下一个人,他的生活是自己的,开心不开心都是自己的,风险可控。某种角度来说,远离了背叛和期满,不是很好吗?”
“…………”
人类是群体动物,离开了群体的人……真的会活得开心吗?
怀酒隐约觉得他这些都是歪理,可是又不自觉地被他说服,一瞬间就在清醒和迷茫之间来回切换,不知该做何表情。
休息时间过去,悠扬的音乐在指挥的引导下缓缓泄出。一曲毕,幕布拉开,露出了崭新的布景。
怀酒正愁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转移了话题,“第二幕开始了,我还没看剧情介绍呢。女主都死了这怎么还有后续?”
他看了一眼时间,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居然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结束,难道编剧让女主死而复生了吗?”
顾应楼摇了摇头,“吉赛尔的确死了,第二幕讲述的是,她的灵魂变成了幽灵。”
“变成幽灵?”怀酒大开脑洞,“难道她是要回去手撕渣男了吗?”
“…………你太扯了。”
顾应楼感觉和怀酒相处,他的底线似乎每时每秒都在刷新——这小子总是能做出各种让他出乎意料的事情。
“第二幕的主题并不是复仇,或者说,并不是你想象的复仇。”
顾应楼声音缓缓,“它讲的是原谅。”
·
芭蕾舞剧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出头,简直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任务。
夜风有点凉,怀酒摸了摸胳膊,还是毅然决然地买了一只甜筒,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和顾应楼讨论剧情,“我做梦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剧情……要我说,在幽灵小姐姐们想要杀掉渣男的时候,吉赛尔就应该袖手旁观。还救他干啥,白白害了一个好好的女孩子。”
顾应楼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因为吉赛尔爱他吧,再加上阿尔伯特也真心地忏悔了,所以她才会选择原谅。”
然而原谅并不代表着错误就这样被抹去,吉赛尔原谅了阿尔伯特,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两人生死永隔。
不是每个犯下的错误都有弥补的机会。
王叔已经把车停在了街道边,银色的柯尼塞格在众多东风本田里显得格外耀眼,总有人忍不住走过去‘无意’地看一眼,看到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个中年人,就松一口气;看到顾应楼和怀酒两个人接连上了后车座,表情又开始古里古怪起来,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羡慕和不平。
“我真是搞不懂。”怀酒抬头关车窗,正好看见一个小伙子表情难以言喻地看着自己,他又忍不住吐槽起来,“不管车是王叔还是你的,不都算是‘别人’的吗?这有什么可不平的?羡慕就完事了。”
“那是你心态好。”顾应楼揉了揉太阳穴,从酒柜里开了一瓶红酒,抿了两口,“如果车主年纪大,那还包含着白手起家中年奋起的可能性;要是车主是个年轻人,那更大可能是富二代,他们找不到代入感,自然就忿忿不平了。”
怀酒抽了抽嘴角,“这些人也想得太多了,光在这里羡慕别人的车,也是没有用的。像我……”
顾应楼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怀酒唏嘘:“像我这种,就完全是拿命来享受了,能过一天是一天,非常满足。”
“是。”顾应楼调侃他,“委屈你了,要时时刻刻面对金钱的诱惑,还能坚守住自己的内心,很了不起了。”
“……你这是在夸我吗?”
“我当然是在夸你。毕竟你要追求的可是金钱买不到的快乐,在马斯洛需求层次论里,你已经超越别人成功跨步到了第五层次。千人里你是金字塔顶端的人类,开不开心?”
“……”怀酒忍不住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抄起后面的靠枕哐叽一下就朝顾应楼的脑袋砸了过去,“你是莲花精转世吗,太白莲了!”
上千万的超跑轮胎在地上扭出了一个S型的曲线。
王叔笑了笑,“刚才没注意,手抖了一下。”
乖乖,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拿枕头怼大少爷,就连老太太执掌顾家时也没舍得对少爷动过一次手、说过一次重话。
照这个架势,估计顾家今年就会有大喜事了。
“王叔你开慢点,这里车多,晚点回家也不着急。”
怀酒并不清楚王叔的小九九,还以为是自己和顾应楼打打闹闹害得王叔手滑,赶紧坐正了,没再乱动。
顾应楼看他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还没来得及笑他,怀酒忽然靠近,柔软的掌心覆盖住了他的额头。
“你没事吧?”
他探了探温度,还行,但还是不太放心,又去摸了摸他的心跳。
隔着一层布料的皮肤滚烫,半秒就咕噜地震颤一次,像是要跳出这副身躯,跳到怀酒的手心里来。
“好烫啊,心跳也有点快。”怀酒不明所以,干脆揽住了他的肩,耐心地安慰他,“是不是PTSD犯了?没事没事,我刚才跟你闹着玩的呢,别怕。我们会安全到家的。”
“……那可不一定。”
第40章 (禁盗)
怀酒安慰他,?“没事,我们肯定能安全到家的。”
“……那可不一定。”
“???”怀酒一脸问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应楼岔开话题,?顺势靠在怀酒的肩上,?“我头有点晕。”
怀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那你要不闭着眼睛吧?我陪你聊聊天?或者你休息一会儿?”
“嗯。”
说着,?怀酒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份沉重感,再低头一看,?顾应楼靠着自己、几缕刘海低垂,正好扫在眼皮上。冷气吹过来的时候,?发梢轻轻地晃动,像是要晃到人心里去。
他看了半分钟,?等到肩膀上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才缓过神来。
超跑驶出了市区,四周一片重重叠叠的墨绿色树影,?顶空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王叔放低了声音,“大少爷睡着了?”
“应该是吧。”
怀酒小声回答。
他的半边肩膀都压麻了,这狗男人平时吃得不多,怎么还这么重……
王叔看着后排偎在一起的两人,不禁笑了笑,?感慨道,?“我记得半年前你们俩还挺生疏的,老太太让大少爷下了班去接您放学,?大少爷也总是推托……谁能想到现在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
什么叫感情越来越好了?
怀酒越听越不对劲,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反驳,可他一动顾应楼的脑袋就顺着重力垂下去,?吓得他赶紧把人扶正,不敢乱动了。
“这您就说错了。”他一手捂着顾应楼的耳朵,另一只手做喇叭状小声解释,“我和他现在就是朋友而已!真的!”
王叔哈哈一笑,“知道知道,处朋友嘛。”
“…………真不是!”怀酒疯狂摆手,“我俩没有那个心电感应,没感觉的。”
更何况你家大少爷现在还失忆呢,晚上人家就说了,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他要自个儿过。
简直就是一自闭儿童。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跟王叔说的,毕竟王叔算得上是奶奶的半只耳朵。他只在这里再待两个月就要回家,到时候也不知道这里的剧情会如何发展,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了。
“我看还是很有可能的。”王叔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地试图给他们牵线,“我每天接送他去公司,是最清楚的。大少爷虽然失忆了,可是他待你是独一份,每天接你上学放学不说,公司的事情忙都忙不过来了,就回家的路上,十几分钟的时间,他还在看高数,就是为了给您补课呢。”
“……等等。”怀酒越听越不对劲,“他在路上看高数?每天都这样吗?”
王叔虽然有些奇怪怀酒的关注点为什么跑到了高数上,但还是不遗余力地卖起了队友,“是啊。大少爷都毕业好多了,再捡起这些东西肯定吃力,只能每天抽时间多看点书,估计是怕教错了。”
怀酒:“…………”
靠啊。
这个逼王,哪里是怕教错了,明明就是仗着自己记忆好高就现学现卖……亏他还以为顾应楼成绩多优秀,简直是学神级的人物,毕业这么多年知识点记得还清清楚楚。
自己就不一样了,出来打拼好几年,除了英文单词还认识几个,高中数学是两眼一抹黑,得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能赶得上从前一半的进度。
他还因此而自卑过,没想到顾应楼完全是开挂玩家。
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怀酒莫名地有些心酸,同样的条件下,人家只要抽十几分钟就能记住所有知识点,不仅融会贯通,还能反过来给自己补课……
这已经不是一句‘羡慕和努力’就能追得上的程度了。
“我听奶奶说他从小成绩就好。”他唏嘘地问,“应楼是不是每天就写半个小时作业,剩下的时间全用来充电的那种邻居家小孩啊?”
“怎么可——”
王叔话还没说完,只见顾应楼微微动了动,眉毛皱了皱,缓缓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还没到吗?”
怀酒摇摇头,趁机活动一下酸掉的肩膀,“快了,我们吵到你了吗?”
“没事。”顾应楼眼下还带着一丝疲惫,“睡了一会儿好多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聊什么!”怀酒抢答,“就随便聊聊,唠唠家常。”
这可是必须要珍藏的秘密武器,等到下次顾应楼再说自己笨的时候,再拿出来好好地羞辱他!
顾应楼也没再追问。
等到回家的时候,外门上没挂锁,王叔畅通无阻地把车直接开到了家门口,张姨还穿戴整齐着,看样子是一直在等他们回来。
张姨嗔怪,“怎么这么晚?老太太左等右等你们都没回来,干脆换我来等,也好让她安心。”
怀酒:“奶奶睡了?”
“早就睡了。”张姨忙得脚不沾地,“老人家九点就犯困,不睡不行。你们吃饱了吗?饿了我再叫人去做些夜宵,正好你们趁空去洗个澡。”
“不吃夜宵了,这些天吃得太多,我好像都胖了三斤。”
怀酒摸摸肚子,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张姨搭话,聊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奶奶早就睡了?那十点前大门锁了吗?”
“你们还没回来,锁什么大门?”张姨愣了愣,恍然大悟,“哦……你说下午那事呀,老太太随口一说,不作数的。她哪儿舍得把你们俩关在门外呀。”
怀酒:“…………”
他立马扭头看顾应楼,后者一脸无辜,“我也没想到奶奶这么说话不算数。”
可那表情,一点儿都不像不知情的模样。
“……”
怀酒磨了磨后槽牙,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哼,迟早揭穿你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
时间过得很快,尤其是大学生活,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宿舍(家)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日历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期末考试。
“怀哥!你是我亲哥!”张鹏真诚地捧着怀酒的大腿,“只要可以,甚至可以当我的干爹,您老人家真的不想尝试一下吗?”
“……”怀酒无情地推开了他的头颅,“不想,谢谢。”
张鹏顿时一嗓子干嚎出声,“您老人家救救我吧!这次期末考试我要是再挂科,我爸就不给我生活费了,那我暑期的快乐海岛游、游艇观光计划就全都泡汤了!”
怀酒眼皮都没抬一下,十分冷酷,“你期中考试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考完后你立马就买了辆兰博基尼。”
张鹏含糊其辞,“那不一样嘛。”
那次是顾总帮忙开了口,他老爹才从指缝里漏了仨瓜俩枣给他,可这事不能说,说了怀酒就要发飙了。
“你就带带我吧大佬!”张鹏干脆直接坐地上了,俩手环着怀酒的大腿不肯走,“您只要复习知识点的时候顺便投喂我一下就行!”
“……”怀酒无奈了,“上次老师们不是都画了重点吗?你照着重点背就好了。”
“你别说了,一想到这事我就心痛。就你期中考那事之后,不知道哪个孙子嘴贱,又在传咱们老师画重点……这次好几门老师都只隐约给了范围,但是没给题目,你说这没头没尾的,叫人怎么复习???”
这倒也是,他们的教材大部分都是校内老师帮忙编的,要是范围大一点,复习的时候还真的容易头大。
怀酒想了想,问:“那高数呢?给题了吗?”
“没。高数那老头更绝,说咱们这本书上全都是重点,没什么可画的,啃就是了。”
怀酒:“……”
“大哥,不是我不想努力,实在是没有路让我走啊。”张鹏又开始嚎起来了,“您就救我这一回吧。跟着您复习我肯定不作弊,保证重新做人,以后绝对不偷奸耍滑了……”
“行吧。”怀酒被他嚎得头疼,意思意思地踹了他一脚,“赶紧起来,这么多人呢,看着像什么样。”
“得令!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的便是。”
张鹏麻溜地站了起来,一秒假哭变真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不知道偷偷练过多少次了。
他从帆布包里一下翻出七八本教科书,一字在课桌上排开,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怀酒,“您看看今天是翻谁的牌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