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顾纳光是控制住平稳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用了很大的精力,可若是想让艾德里安认定他在梦游,他便不能跳女步。
顾纳自然而然的轻笑一声,带着贝斯尔旋身一转。
他心下懊恼,当时看到艾德里安,慌忙之下想出来的梦游跳舞场景不是个好主意。
他看不见贝斯尔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无从判断他是什么心情,只能按照自己的剧本演下去。
而接下来,贝斯尔竟配合的跳了女步。
顾纳心里暗示自己,决计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对劲,这可关系到他的小命,他尽力的分散着注意力。
艾德里安的腰可真细,手冰冰凉凉的,皮肤却很细腻……请原谅他,他真的不是在吃豆腐。
贝斯尔看着近在眼前的脖颈,喉结滚了滚,香甜的味道肆意横行的刺激着他的嗅觉,他舔了舔唇。
许是越紧绷,越容易出错,一支舞还没跳完,顾纳踩到了地毯的一角,被拌了一下,身体失衡往后倒去,摔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
危机感使他立刻睁开了眼睛,眼见面前的贝斯尔露出尖锐的犬齿,低头朝他脖颈袭来,顾纳抬起手臂一挡。
血族的利齿堪比锋利的刀尖,划破了顾纳的小臂,一条血痕露了出来,柔软的舌尖舔舐而过,浅尝即止,贝斯尔唇离开了他的手,唇角染着血,他抬手拎起了顾纳的衣领。
顾纳下意识的想要防御,但他知道他不能,他放松了力道,在贝斯尔把他扔出去时,用一个巧妙的姿势使伤害减到最小。
躯体撞击墙壁发出闷响,顾纳在地上滚了两圈,咳了几声,扶墙从地上爬起。
血族力大无穷,贝斯尔这一下显然是控制了力道,只是把他扔了出去,并没有想要弄死他的意思。
“艾艾德里安少爷,你为什么在这?”顾纳茫然又无辜的发问。
贝斯尔垂着头,浅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他声音厌恶道:“滚出去。”
顾纳像是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房间,可看见贝斯尔,又不敢问,他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他并没有放松,而是逐步下楼回了房。
他关上房门,心脏跳动的声音传到耳膜,顾纳贴门站了会,回到床上盖住了被子。
若真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对上,恐怕他会落得和书中一个结局,或许会更惨。
顾纳止住胡思乱想,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翌日清晨,他刚洗漱好换完衣服,彼伦就来了。
“跟我走吧。”彼伦冷着脸对他说。
顾纳跟着他出了古堡,越走越远。
“先生,我们这是去哪?”顾纳问。
彼伦冷硬回答:“马厩。”
顾纳好奇道:“这儿还养了马?”
彼伦没回答。
顾纳:“先生,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彼伦扯了扯嘴角,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嘲讽:“不,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会这么快被少爷厌倦。”
顾纳:“……”
彼伦:“昨晚你上了二楼。”
顾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少爷的房间,大概是我梦游症发作了,抱歉。”
“不用跟我解释。”彼伦在幸灾乐祸,但他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终于,在穿过一个森林之后,他们到达了马厩,这儿便连马厩都很气派,里面养了不少马。
“顾纳,日后你就在这里负责喂马和清理马粪。”彼伦指着马厩另一边的房子,隔的不远,是一只小木屋,他说:“那是你以后睡觉的地方,从今往后在这里好好生活吧,祝你好运。”
顾纳:“……”
毫无疑问,他被驱逐了。
彼伦宛如丢弃包袱,把他扔在了那。
顾纳推开木屋的门,灰尘满天飞,他咳着挥了挥,里面很简陋,只有一张床,木屋旁边挨着一个小小的洗漱间,一次只能容纳下一人。
马睡的地方都比他好。
顾纳怀疑彼伦给他穿小鞋了。
他打扫了卫生,很快有女仆给他送来被褥,她们都知道顾纳是受到驱逐的人,不怎么和他说话。
喂马第一天,女仆送来一大早就送来了马儿和他的吃食,喂马第二天,同上,喂马第三天,来的人是个熟人。
“娅弥。”顾纳叫住要走的小雀斑女仆。
娅弥今天穿着的是黑白女仆装,依旧编着两个麻花辫,他听到顾纳叫她,尚且算和善的转过头。
顾纳问:“艾德里安少爷这两天过得好吗?”
娅弥想了想,说:“少爷昨天心情不错。”
她得出这个答案的理由,是贝斯尔比前天多吃了点。
顾纳长得英俊,这两天没有刮胡子,胡渣又冒了出来,看着有些颓靡,黑眸深邃的看着娅弥时,显得有些忧伤。
娅弥不忍,她道:“顾纳,你不该惹怒少爷的。”
“你说的对。”顾纳道,“我会和他道歉的。”
娅弥想说少爷不会放你出去了,可看见顾纳的样子,终是没忍心再打击他。
顾纳:“娅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里隔绝了一切消息,他得想办法出去。
娅弥面露难色。
“我知道这有些唐突,但拜托你,请你答应我,”顾纳声音低落下来,“我需要一些东西。”
娅弥迟疑道:“你需要什么?”
顾纳:“纸。”
*
月色铺满夜空,黑暗笼罩森林,时不时传出几声鸟叫,二楼的窗户口,贝斯尔站在窗户边,手落在窗户框,一点一点敲击着,浅金色的长发披散肩头,白色长袍将他的脸显得更白。
突然,他眸子微动,回身走到了床边躺下。
片刻后,顾纳的身影出现在古堡外,他踩着一楼的窗户,沿墙艰难的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二楼的窗户口,然后从上面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他闷哼几声,捂住了嘴巴,起身想要悄声无息的离去,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顾纳惊慌失措:“……少爷!?你你没睡吗?”
“顾纳。”贝斯尔面色阴沉,冷白皮肤透着凉意,精致的五官透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怒意,“你摘了我的玫瑰。”
“不,少爷,那是我献给你的玫瑰。”顾纳额角一缕黑色碎发落下,恰好搭在英挺的鼻梁上,这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他目光中的坚定让贝斯尔怒火有一瞬的停顿,而后嗓音低沉而危险:“可你还是摘了我的玫瑰。”
将顾纳驱逐到马厩,是因为贝斯尔觉得身为人类的顾纳毫无自觉,竟往他嘴下送,他不想尝他的血液的,一点也不想,但顾纳竟然诱引他,为此他感到愤怒。
现在当顾纳站在他面前,还摘了他心爱的玫瑰,他因着心中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而对他宽松了些,愿意听他的解释。
高高在上的贝斯尔不知道,那叫“愧疚”,他的内心深处清楚的知道被诱引是他自己的原因,可他绝不会承认。
顾纳:“我并没有摘你的玫瑰,少爷,可不可以请你将玫瑰拿下来?”
书中不曾写到艾德里安痴迷玫瑰到了这种程度,顾纳不禁重新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玫瑰在艾德里安心中的重量。
贝斯尔两秒中就将玫瑰取了下来,然后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低头一看,这是一顿纸玫瑰,玫瑰做得很逼真,加上方才他过于愤怒,才没有看清。
贝斯尔恼羞成怒,想要毁了它。
“少爷,我以为您会喜欢的。”顾纳低声说,眉间带着挥散不去的云雾,如同风雨过后受尽挫折的娇花,他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您在我心里,就像是这朵玫瑰,美丽高贵,我希望您也像这朵玫瑰一样,永远不会枯萎,艾德里安少爷,我想您开心,请您让它陪伴你吧。”
贝斯尔内心的怒火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羞赧的心情。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这么情绪起伏跌宕过了。
真是大胆的人类。
他偏过头,没有再毁掉玫瑰,跃上了二楼卧房,关上了窗户。
“砰”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
天灰蒙蒙亮,马厩的马匹已经醒了,今天送餐的女仆还没来,顾纳洗漱完,没有迎来了女仆,而是冷着脸的彼伦管家。
彼伦依旧穿着西装革履,对顾纳态度更为冷淡了:“顾纳,跟我走吧。”
顾纳站在木屋门前,脸上还带着水珠,他不解的问道:“去哪儿?”
彼伦:“少爷说你以后不用喂马了。”
他说这话时的脸色很臭,几乎不加掩饰,仿佛对这件事格外不满,“顾纳,你很有本事。”
“真是太好了。”听到不用喂马的顾纳露出了笑容,俊朗的五官从死气沉沉中活了过来,“彼伦先生,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祝福。”
彼伦:“……”
不,他真后悔说了那句“祝你好运”。
顾纳回到了古堡,刚回来就看到二楼窗户口往下看的贝斯尔,他不动声色的俯瞰着他,深色的瞳孔似深渊,顾纳似有所察觉,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扬起一个欣喜而克制的笑容,目光饱含着崇拜和敬畏,像是在看待自己最敬爱的女神神像。
“艾德里安少爷,早安。”
贝斯尔皱了皱眉,抬手指尖抵住了鼻子,厌恶道:“顾纳,你是掉进粪坑了吗?”
顾纳低头,闻了闻自己。
马厩的味道很大,而血族嗅觉很灵敏,一点点的味道都像是放大了十倍,顾纳仓皇无措:“抱歉,我这就去洗澡。”
贝斯尔:“嗯。”
他顿了顿,说:“早安,顾纳。”
“少爷,早安。”顾纳身前的彼伦不甘落后。
贝斯尔回了句“早安”,关上了窗户。
顾纳回到了他那宽敞舒适的房间,拿着干净的衣服去洗澡,等他出来时,彼伦给他安排了照顾庄园玫瑰花田的任务,那不是古堡院子里的玫瑰,而是另一片真正的玫瑰花田。
彼伦带他去了那,离庄园不远,一眼看去田野间都是艳丽的玫瑰花,花田中已有几个穿梭其中的女仆,彼伦指着一块巨大的玫瑰田道:“顾纳,天黑之前你需要完成这里的施肥。”
“先生,你这是在为难我。”顾纳没有生气,温声称述着事实。
彼伦:“我只是在考验你的能力。”
他离开时补充道:“对了,千万不要碰倒了玫瑰,或者是让玫瑰刺上沾上你的血,少爷会很不高兴的,我无法替你承担后果。”
顾纳作为一个新手,彼伦显然没有打算把该如何做施肥施多少的事告诉他,看似将该提的都提到了,实则什么也没说。
顾纳心平气和的想,血族可真记仇。
他看向了花田另一边的几个女仆,她们在田野间铺上了花布,在吃着早餐,顾纳抬脚走了过去,和她们打了招呼:“嗨,早上好,我是新来的仆人,我叫顾纳。”
那几个女仆神色不一的看了眼顾纳,然后互相交换着眼神,然后回了问好,说了自己的名字。
她们都长得很漂亮,像橱窗里精致的娃娃,看着生活的不错,她们手中每人都拿着一个三明治吃着,血族很少会进食这些东西,因为对他们来说难吃至极。
“可以教教我怎么给玫瑰施肥吗?”他问。
她们犹豫的相互看了眼,道:“抱歉,我们也很忙。”
看来是被彼伦招呼过了,顾纳没有强迫,他没有贸然动手,而是等女仆们工作起来,他暗中观察每一个细节。
他本想和这些女仆们打听打听被掳走的曼莉亚,旁敲侧击过后,知道了她们和娅弥一样,只是在这里工作的女仆而已,对旁的事一问三不知,但对艾德里安很敬畏,也很有距离感。
这像是一个乐园,女仆们是被放置其中的零件,只需要做好每天该做的,从不多想其他。
艾德里安比他想象中的更会笼络人心。
顾纳早饭午饭都没吃,一整天埋身于花田中,但还是没来得及在夜幕降临时把花田施完肥,正当他感到疲惫时,彼伦来了,他看到顾纳还剩下一小半,道他真没用,随后说少爷找他,让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回去。
顾纳走到古堡门口时,还没踏进大门,身体一倒晕了过去。
“天呐!他怎么了?”有女仆恰好看到这一幕,发出惊呼,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彼伦回过头,看到瘫倒在地的男人,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他暗道糟了。
“彼伦。”贝斯尔站在门口,“怎么了?”
“少爷。”彼伦很快沉稳下来,解释道,“顾纳不知道为什么晕了过去,或许他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贝斯尔走上前,看着晕倒在地的顾纳,眉头蹙了蹙,那张俊美的不像凡人的脸上多了分情绪。
“人类可真弱。”
“是的,少爷,顾纳不适合在这里继续生存,人类很脆弱,这么下去他会死的。”彼伦低下头,镜片后的眼底划过一丝光,就在他以为贝斯尔要说把顾纳送走时,地上的顾纳闷哼了一声。
顾纳指尖颤动,随即睁开了眼睛,他慢慢从地上爬起,嘴里吸着气,神色茫然。
“我……我怎么躺在地上?”顾纳看到贝斯尔,瞳孔紧缩,忙低下了头,检查身上蹭了灰尘的地方,懊恼的说:“我真是该死,竟让少爷看到了我这幅德行,天呐,我简直是个罪人。”
“艾德里安少爷,请你宽恕我。”顾纳说。